隨著這陣豪邁的琴聲、歌聲,以暴風驟雨之勢,瞬間衝蕩著遠近所有人的心靈,尤其是其中的江湖人,不管是敵是友,不管原本用心如何,不管忠殲善惡,在這一刻,在這一曲在異世界第一次亮相的笑傲江湖之曲之中,心靈之中,盡都產生了一種莫名地奇特共鳴!


    江湖……夢!


    多少豪壯,多少瑰麗,多少莫測,多少無奈,多少愛恨情仇……不少麵目粗豪的大漢,靜靜地聽著,這些江湖豪客,鐵血漢子們,嘴角掛著笑意,臉上滿是回味,更有幾許憧憬、幾許冀望,似乎又做起了少年時的懵懂無知的江湖夢……眼角,卻泛起點點濕潤……揮劍天下,立馬橫刀,仰天長嘯,笑傲江湖!


    隨著一聲激昂的聲音似乎是直貫蒼穹的顫音,一曲終了!就像是一位絕世的劍客,突然在自己的巔峰時刻,卸下了征袍……隨著一曲終了,取而代之的卻是萬籟俱寂!


    也隻餘……萬籟俱靜!


    所有的人,都是默默無語,若有所思……兩名白衣老者,在彈冠樓中的一個角落裏對坐著,在琴聲響起的這一刻,同時豎耳凝神傾聽,這一聽,便真的入了神,琴聲停止良久,兩人仍自癡癡的坐著,耳邊,那激昂豪壯無奈的曲調,似乎猶在回蕩,當真如餘韻三曰不絕一般!


    兩人的臉上,盡都有些許迷離,又過了好一會之後,才長長的、輕輕的、悵然的吐出了一口氣,其中一個老者低語著,夢囈一般的道:“江……湖……啊……”


    對麵的另一位白衣老者,微微的笑著,幹潔的枯瘦手指輕輕顫動,突然一滴渾濁的老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順著腮,滴到了白胡子上,然後悄然滾下,在衣衫前襟上留下一點水漬,滴落在了地上……他喃喃的念道:“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癡癡笑笑……不再寂寥,嗬嗬嗬,但這一句不再寂寥之中,卻又吞咽下了多少的寂寥?豪情仍在……可是……往昔故友今何在?為了那無情無義的江湖,我輩到底舍棄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我們真正得到了什麽?……”


    一陣幾近無聲的自嘲慘笑,又搖了搖頭,終於端起桌上的酒杯,閉著眼睛一飲而盡!似乎在這一杯酒之中,飲盡了自己這一生的江湖生涯,難以回首的過往……樓梯上,黑紗少女展夢蝶癡癡地站著,她在走在這樓梯的時候,就聽到了這驟然而起的琴聲和激越歌聲,不由自主的駐足,靜靜傾聽,直到現在……她鳳目微微閉合,臉上,盡是一片由衷的感動之色。良久之後,才大夢初醒一般睜開眼睛,輕輕歎道:“好一曲江湖!這一首曲子,當真是濃縮了天下江湖所有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回味無窮!餘韻無窮啊……”


    在她身邊的半百老者在回味之中,輕輕歎息一聲,道:“小姐並非是我輩江湖中人,怎地竟有這般的感觸?”


    “一曲唱盡江湖夢,一曲傾盡江湖淚……”黑紗少女淡淡的一笑,出神的道:“我雖然沒有闖蕩過江湖,卻仍能感受個中豪情,這一曲,唱的灑脫,彈得更見豪邁,但……最重的卻是濃濃的無奈……更何況,我們展家自身,豈不就是一個江湖?”


    老者微微的一怔,隨即歎息一聲,不再說話。


    展夢蝶出神的思索了一會,道:“既然遇如此音律大家,豈可交臂失之,定要上去看看,看看到底是誰……才能彈奏出這麽磊落豪邁卻又是蒼涼寂寥的曲子!”


    樓上,陳晨的臉上,再沒有虛偽的平和、溫柔,隻餘滿麵感動!雖然已是曲終,但他猶自在苦苦的記憶,苦苦的思索,一邊用手忘形地打著節拍,似乎這一曲,仍然在彈奏,仍然在回響……半晌,他才忘形地抬起頭來,急促的問道:“東方兄……此曲何名?”


    君莫邪長吸了一口氣,眼中露出緬懷和追憶的神色,淡淡地道:“這一曲,就叫做《笑傲江湖之曲》吧!”


    “笑傲江湖之曲!笑傲江湖之曲……好一個笑傲江湖之曲!”陳晨激動地重複念著,眼中露出了離合的神光:“滄海笑、蒼天笑、江山笑、清風笑、蒼生笑……笑傲江湖……嗬嗬嗬……古往今來江湖客,又有誰不想——笑傲江湖?”


    “可天下英雄,有誰能笑傲江湖?”君莫邪落寞的道:“誰又有資格,真正的笑傲江湖呢?自古至今,一個都沒有!”


    陳晨閉上了眼睛,半晌,才側過臉去,默默地道:“今曰聽你一曲,足堪盛情,你們走吧!離開菊花城!遠遠的離開!永遠不要再踏足菊花城!因為在這菊花城之中,你們是決計不可能笑傲江湖的,或者……一旦泥足深陷,你們就再也沒有笑傲江湖的機會了!”


    他突然霍地轉身,目光灼灼的看著君莫邪:“就衝你這一首笑傲江湖之曲,我陳晨……真的不願與你為敵!若是你們想要走,我會盡我自己的能力,送你們離開!機會隻得一次,請兄台珍惜!東方兄,我陳晨……虛偽了一輩子,今曰真誠一回!希望你……早作決斷!”


    君莫邪微微歎息,淡淡地笑了笑,複又輕輕地搖了搖頭,很是有些憐憫的看著他,無奈地道:“我剛才就已經說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不由己,我亦也不能由己!陳晨,衝你剛才一言,我亦給你一個機會,若是你現在便離開菊花城,永不覆此地,便還有機會笑傲江湖!這世上,可愛的人委實已經不多了,我真的不想親手殺了還算可愛的你!”


    陳晨嗬嗬苦笑:“世間的無奈,固然是太多……江湖也好,朝堂也罷,就連家族之中,又何嚐不是江湖之所在?我早已經認命!連自己的婚姻,亦不能做主,還妄圖談什麽笑傲江湖,癡人囈語嗎?哈哈哈……”


    說到後來,他突然蒼涼地大笑起來,笑得流出了眼淚,搖著頭道:“我似是風光無限,但骨子裏仍隻是家族的一件工具!工具而已!東方兄……”陳晨認真的看著他:“世上知音最難求……你若是死了,那我就更加寂寞了!”


    “知音?你引我為知音,可惜,我卻並不是你的知音!”君莫邪冷靜地道:“你更不是我的知音!因為我想的,我做的,便是笑傲江湖!”


    陳晨聞言不禁一怔,便在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道:“請問,剛才彈奏曲子的,是那一位?”


    兩人轉頭看去,隻見一個黑紗蒙麵的婀娜少女,正自婷婷玉立地在樓梯口,一對清冷的眸子,正在兩人臉上打轉。


    就在這時,君莫邪敏銳的感覺到,外麵的人群已經漸漸散去,但之前隱伏的那十幾股神念,卻正在向著這邊匯聚而來……陳晨的任務已經失敗!


    因為,他的初衷乃是來打探君莫邪的消息的,但卻在這裏對君莫邪突然間有些惺惺相惜起來。在他態度改變的那一刻,他的任務就已經失敗了。


    所以在暗中的人立即改變了策略。看來,是要打算生擒了!


    君莫邪眼中露出一股嘲諷的莫名笑意,淡淡地道:“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位姑娘應該就是展家的掌上明珠……展夢蝶小姐吧?”


    對麵的陳晨眼中卻露出極之意外的愕然神色。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這位名義上的未婚妻,竟然在此時此刻,出現在此地。但他臉上神色,卻瞬間轉為黯然,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黑紗少女展夢蝶露出一絲意外的神色,看著麵前這個醜陋的男人,問道:“閣下是誰?”


    君莫邪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在陳晨之前開口,就等於已經說明了剛才這首曲子的主人是誰。這可與展夢蝶心中勾勒的形象卻是大為不相符的。


    在她心中,彈奏這首曲子的人,應該是一位豪邁灑脫的少年郎,豪情蓋天的江湖客,一人一劍傲視天下的孤膽英雄,蓋世豪傑!卻絕不應該是麵前這一位形容猥瑣的少年!


    “我?我是東方世家的人!”君莫邪怪怪的一笑,突然長身而起,道:“好茶!好琴!後續的安排相信也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吧?我也是時候要走了!”


    陳晨大急,霍然站起身來,道:“讓小弟送兄台出去!笑傲江湖之曲,絕不應該成為絕唱!”


    此刻,樓頂上衣袂掠空的聲音不斷響起,已經有不下十名以上的高手到了這裏!


    陳晨卻是真的著急,他此刻,對君莫邪竟是真的關心起來。


    因為刻下的他絕不希望,眼前這個自己少見的知音人,就此葬送!


    若是這位‘東方大書’一旦落到了陳家人手裏,要遭遇到什麽,陳晨可是比誰都清楚!


    尤其刻下家族中做主的人已不再是陳家中人,一旦遭擒,勢必盡出自己掌握之外!


    所以這位一向冷血的斷腸公子,竟然罕見的表露了真情誼!


    “若是你當真把我當做知音,就早早退出江湖吧!”君莫邪哈哈大笑:“彈冠樓!真正不錯的所在!哈哈,酌酒與君君自寬,人情翻覆似波瀾。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先達笑彈冠。草色全經細雨濕,花枝欲動春風寒。世事浮雲何足問,不如高臥且加餐!”


    在這一刻,他依然是歪眉斜眼,形容猥瑣,但他意興飛揚,睥睨作勢,卻是將一股屬於江湖的灑脫表現的淋漓盡致!


    在這一刻,在對麵陳晨和展夢蝶兩人眼中,君莫邪就好像是搖身一變,變成了一位風流瀟灑的少年,麵對強敵強權,不屑一顧!


    這一刻的風采,竟然讓這一向是心高氣傲的兩人為之心折,目眩神迷!


    就在這時,君莫邪一聲長嘯,突然飛身而起,輕飄飄的穿窗而出,砰地一聲,已經無影無蹤,半空中猶自傳來他一聲輕笑,淡淡地口音道:“既然如此,且看我今曰,是如何的笑傲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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