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紅珠從廚房端來午飯,今兒是百花閣的廚娘給姑娘們做的滋陰鴨舌湯,兩條鮮嫩黃花魚,和南隅產生的香米蒸熟的香米珠飯,吃起來香甜醇口。


    可因天兒實在悶熱,魚肉什麽的,羅溪玉看著沒什麽食欲,但幾年前逃難時餓怕了,見著食物就算不想吃,也還是一口飯一口湯的強迫自己吃了下去。


    大概每一個懂得珍惜食物的人背後,都有那麽一段像她這樣吃不飽餓肚子的經曆吧。


    吃完飯乘了會涼,又喝了杯摻了兩滴玉蘭花露水的玫瑰茶,因一直用井水鎮著,冰涼可口,這才去了些午飯的膩意,全身舒爽起來,於是臥在塌上,有些困意的午憩起來。


    這玉蘭花上凝的露水,有特別的養神作用,羅溪玉睡前都習慣喝上兩滴,喝完這一覺便會睡得又香又甜,醒來整個人都會容光煥發。


    可誰知就在她剛剛眯了眼睡著時,卻被珊瑚用力的搖醒,“小姐小姐,王婆子剛才過來了,讓你趕緊收拾收拾去錦繡閣……”


    “什麽?”羅溪玉剛醞釀出來的睡意頓時不見蹤影,支著手臂坐了起來,“錦繡閣?”


    “是啊……”珊瑚還有些高興道:“王婆子說,夫人讓小姐現在去錦繡閣敬茶……”


    羅溪玉聽到“敬茶”兩個字,直拿眼晴看著珊瑚,原本睡得白裏透紅的臉色,也頓時發起白來。


    大概是屋裏人動作太慢,王婆子直接闖了進來,見到羅溪玉還在塌上沒有起身,立即像要了老命般道:“哎喲喂我的玉蘭姑娘啊,可沒時間讓你磨蹭了,快一點吧,夫人和客人都在錦繡閣等著你呢,要不趕緊過去,老婆子可就要遭罪了,你就可憐可憐老婆子,趕緊過去吧……”說完就要拉羅溪玉起身。


    “等等,上回夫人不是說過要下個月才讓我敬茶嗎,這還沒到日子呢,怎麽突然就……”羅溪玉真的有點慌了,她急忙伸手抓住王婆子,懇求的放軟聲音道:“婆子,我也不求你別的,你就跟我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也好讓我心裏頭有個底兒。”


    王婆子苦著臉,嘴張了半天,複又合上,最後才道:“姑娘,玉蘭姑娘哎,夫人不許我透露,我也隻能這麽告訴你,今兒個來的這波人不是夫人給你安排的,是他們自已尋上門來的,點名非要姑娘你見客,我看著這些人不像是咱天寶城的,說不定是些……哎呀,老婆子又多嘴了……你知道夫人一直疼你的,這次讓你去見客,夫人也不願意,但是我見夫人也真的是沒有辦法的……”


    見到羅溪蘭此時嬌嫩的花容月貌,再想想那群人的猙獰可怖,王婆子不由住了嘴,不能再說了,說多了她要是嚇暈了自己可是吃不了兜著走,隻得歎氣道:“總之,姑娘你好好表現就是了,別惹惱了這些人,就按照平常時那般……別緊張知道嗎,可一定要記著我的話,不能給夫人惹事……”


    羅溪玉越聽越覺得王婆子話裏有話,說一半含一半的,百花閣的韓夫人常年與富賈權貴打交道,什麽人沒見過,哪至於讓王婆子連跑帶顛手忙腳亂的跑來催,還口口聲聲的不能惹麻煩,越想越覺得這事兒裏外透著不對勁兒。


    但在王婆子連聲告爺爺告奶奶,不斷的催促下,也隻好壓下心頭的不安,讓珊瑚將“敬茶”的衣物取來,從裏到外穿戴好,這才放下裙角,遮住晶瑩剔透如剝了皮的葡萄粒般白玉小腿,平靜的跟在王婆子身後,向錦繡閣走去。


    盡管她臉色極力平複下來,但本來帶著紅暈的臉上,此時隻剩下一片蒼白的顏色。


    百花苑的姑娘出來“敬茶”,說的好聽是出來見見客,但是實際上就與人在馬場選馬買馬是一樣的,客人要摸要看,品頭論足,滿意了才會付銀子買下,雖然看摸的位置有限,不能讓姑娘們吃大虧,但這種買賣意味的舉動,連馬兒尚且都不願意,何況是人呢,別看每個去“敬茶”的姑娘高高興興的跟著婆子去,但回來大都蒼白著臉,就算經過十幾次已經習慣,有的仍會如此。


    這些嬌養在深閨,長年不見外人的女子,有一天又要將她們拉出去讓人隨意品相,這種強烈的落差對女人心裏的傷害與侮辱實在難以言訴,夜深人靜時,這些女子在夢中流多少淚,也都不被外人所知。


    就是羅溪玉這個異界的靈魂,在練習“敬茶”時,也覺得心裏極度難堪,雖然她可以安慰自己,不過是被人看看手腳,摸摸皮膚而已,但那種不被尊重的感覺,實在是讓人心裏不舒服至極。


    走近錦繡閣,裏麵無聲一片,韓夫人此時正坐在一邊的椅子上,臉色白裏發青,難看的很,見到羅溪玉進來,臉皮顫抖的動了動,保養得益的臉上,表情卻顯得更僵硬了。


    羅溪玉低著首,隨著王婆子邁著細碎的步子走進去,百花苑的規距,敬茶時是不允許姑娘抬頭看客人,隻能客人看姑娘,所以她必須得一直低著頭,但即使如此,她還是用餘光輕輕的瞟了一眼右前方,便顫抖的移開目光。


    不知怎麽,午後的陽光似一下子被烏雲遮去大半,竟然陰天了,屋裏光線也暗了許多,隻見幾個著裝古怪的黑袍人,正旁若無人的站在一個坐在中間椅上的男子左右,一動不動像是插在地中的木樁,而韓夫人竟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妙語連珠笑容滿麵的與客人說笑應酬,氣氛十分詭異。


    甚至在她一進閣子,便感覺到一些人的視線突然落到身上,如果視線也有重量的話,她覺得自己的身體都要被壓的僵硬起來了。


    而她輕輕掃過去的那一眼,竟與中間坐著的男人視線輕對了一下,那個男人的目光原本空洞無物,但在她目光與之相對的瞬間,卻變得火熱而極具侵略性,驚的她後頸處的一層軟軟的絨毛都直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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