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帝舜定製五載一巡守。郊祀禮畢,轉瞬新年,帝舜就預備出行。朝中之事,自有大司空伯禹和百官主持,秩宗怕夷、樂正夔均隨帝同行。到了動身的那一天,帝舜先到父母處去拜辭。計算路程,足有大半年的離別。帝舜看見父母的年紀大了,不勝依戀,然而既做了天子,為國為民,極為重要,豈能以私情而廢公事。當下亦隻能含忍著辭了父母,一麵囑咐娥皇、女英及弟象、妹敤首等小心奉養伺候。娥皇等都答應了。帝舜行出南門,早有大司空率百姓在那裏恭送,一切自不消說。


    且說帝舜巡守照例是先到東嶽的,所以徑向東行。經過話馮山、王屋山、濩澤、姚墟等地,都是從前桑梓釣遊之所。緬想當年,匆匆已數十載;從前如此之艱苦,今日已如此之安樂,不禁感慨係之。到了泰山之後,東方諸侯畢集,帝舜率領了舉行柴望大典。在柴望的時候,奏起《簫韶》之樂給諸侯觀看,使他們知道帝德之盛。


    朝覲禮畢,帝舜吩咐東方兩伯各貢獻東方之地所有的樂。


    那時第一個伯是八伯之長,號稱陽伯,就將樂貢上來。樂正夔細細審定,知道他的舞是“侏離”,他的歌聲比餘謠,名叫皙陽。第二個是儀伯,又將樂貢上來。樂正夔細加審定,知道他的舞是“鼚哉”,他的歌聲可比大謠,名叫南陽。看官要知道帝舜為什麽要兩伯貢樂、叫樂正夔去審定呢?原來古時候看得樂是很重要,審聲可以知樂,審樂可以知政,一切民風民俗的美惡厚薄從樂上都可以看得出,這就是貢樂的理由。


    且說兩伯之樂貢過之後,諸侯無事,逐漸散去。帝舜偶然記起他的老友石戶之農,遂屏去與從,獨與伯夷步行往訪。路徑一切帝舜是熟悉的,不用尋訪。到得石洞口,隻見風景依然,不過旁邊另添了兩間茅屋,屋中有些婦女在那裏操作,想來是他的鄰人。


    那石戶農的妻子正在洞外向著太陽縫紉。帝舜雖則有三十多年不見,她的身材規模尚有一點認識,知道不誤,遂上前躬身行禮道:“老嫂,多年不見,石戶兄此刻在何處?”那石戶農的妻子向帝舜仔細看了一看,才起身還一個禮,說道:“客官貴姓,我不認識你。”帝舜道:“某就是虞仲華,老嫂不認識了嗎?”石戶農的妻子說道:“虞仲華先生,從前是有一個的,常來舍間談談,不過那是個農夫,和客官的裝束不大相同,不知道就是那個虞仲華,還是另外又有一個虞仲華?”說到此處,回頭向洞中叫道:“兒呀,出來。”說聲未了,隻見洞中跑出一個赤足短衣的少年來,手中還拿著炊具,年紀在三十左右,眉目很是清秀。石戶農的妻就向他說道:“這個客官就是尋你父親的,不知道有沒有弄錯,你領他到父親田裏去認一認吧。”那少年躬身答應,將炊具遞與母親,一麵說道:“既然如此,請母親進去,照顧炊爨,兒去去就來。”那石戶農妻放下縫紉,接了炊具,人洞而去。那少年才轉身向帝舜、伯夷二人行一個禮,說道:“家父在田間工作,二位請隨某來。”說完,自向前行。帝舜等在後跟著,一麵走,一麵和他攀談。


    哪知道少年學問極其淵博,議論也極超卓。帝舜暗想:“這個真是家學淵源了。”後來又想到自己的長子均年紀與他相仿,實在不成材料。現在看了石戶農之子,相形之下,真是令人又羨又愧。後來又想:“人之賢愚,半由天賦,半亦由於教育。我曆年來以身許國,政事之多,一日二日萬幾,沒有可以教子的時候,實在亦有點耽誤他。從前先帝有丹朱的不肖,亦是犯著這個弊玻可見人生在世,這個政治生涯是幹不得的,這個天子大位更是不可以擔任的。”後來又想到:“父母如此高年,風中殘燭,我卻拋撇了他們,在外邊亂走,定省之禮缺乏,尤其次之;萬一有點意外,我之罪豈不大?我的悔那可追呢!”想到此地,萬分不安,恨不得立刻將這天下讓給他人,自己可以養親教子。


    正在一路走,一路想,忽聽那石戶農子說道:“二位且在此稍等,容某去通知家父來。”帝舜聽了,猛然抬頭,隻見遠處田間一個農夫舉起鋤犁,在那裏掘地,正是石戶之農,不禁大喜。不等石戶農子來邀,就和伯夷一同過去。到得田塍邊,石戶農子正在通報,帝舜已經舉手高叫道:“石戶兄,久違了!”石戶農轉眼一看,也說道:“原來是仲華兄,難得難得。”


    便棄了鋤犁,過來相見,又與伯夷相見,問了姓名。


    石戶農向舜道:“聽說仲華兄已貴為天子了,到此地來做什麽?”舜就將巡守路過,思念故人,特來奉訪之意說了一遍。


    石戶農道:“承情承情。不過此地田間沒有坐處,恐汙了你的衣服,我們到上麵去吧。”說著,就讓舜等先走,自己在後麵跟著。他的兒子攜了鋤犁,又跟在後麵。帝舜道:“從前弟在此相見的時候,兄尚未抱子,如今世兄已這樣長大了,而且英才嶽嶽,可羨之至。”石戶農道:“鄉野癡兒,承蒙垂譽,慚愧得很。”


    正說時,路旁有一塊大石,石戶農道:“就在此坐坐吧。”當下大家坐下。石戶農吩咐兒子先回去,然後與舜敘述舊情,傾談了不少時候。後來帝舜漸漸勸石戶農出仕,而且露出要以天下讓給他的意思。石戶農道:“出讓之後,果然能有益於百姓,那麽我亦甚願,就使以天下讓給我,我也願受。不過這個出處是人生之大節所在,一時不能答應,且待我細細忖度一番,三日之內,給你回信如何?可以答應,此番就和你同去;不能同去,請你亦不要奪我的誌願,預先說定。”帝舜道:“那個自然。”後來又談了一時,日影早已過西,石戶農道:“仲華兄為國為民必定很忙,現在時候不早了,本待想和從前一樣,邀你到舍間去午飯。不過賤妻脾氣有點古怪,知道仲華兄做了天子,必定局促之極,所以不敢奉邀,兩日後再見吧。”說著,立起身來告別。帝舜、伯夷看他上山,直到看不見,才找別路而回。


    過了兩日,帝舜和伯夷再到石洞訪石戶農,哪知鄰人說道:“石戶農前日歸來,立刻督率妻子將所有緊要的家具都收拾起來,次日天微明,夫負,妻戴,子馱,都下山去了。我們問他為什麽原故,他們不肯說。問他們到何處去,亦不肯說,真是怪事。”有一個婦人說道:“那日石戶農回來,到了他家裏,夫妻談天,我仿佛聽見石戶農說一句‘蓋乎後之為人,葆力之士也’,底下的話就聽不清楚。又聽見他的妻說一句道:‘這種人裝作不認識最好’,下底的話又聽不清楚了,不知道他們究竟為什麽事。恐怕是二位前日來有事要逼迫他,所以他們要逃呢。”


    帝舜聽了,亦不分辨,暗想:“石戶農這句話正是罵我德行不足,他的妻子不認識我,原來是假的,亦真不愧為高人之妻。但是不答應我亦不妨,前日明明約定在前,何必要逃呢?”正在納悶,伯夷在旁問那鄰人道:“石戶農在他處有親戚嗎?”鄰人道:“不聽見說有。”伯夷又問道:“石戶農曾離開此地到他處去過嗎?”鄰人道:“亦不常有。隻有一次,洪水平了,泰山東北麵腳下說道發現一個什麽古跡,什麽古人寫的字。他們夫妻兩個曾經到那裏去看,過一個多月才回來。此外竟不大出門。”伯夷又問道:“那日石戶農動身,諸位知道他們從哪一方麵去的?”鄰人指指道:“正是從這麵東北去的。”伯夷聽說,謝了那鄰人,就向帝舜道:“依臣看來,石戶農一定到那古跡地方去躲避了,帝何妨到那邊去尋找呢?”


    帝舜道:“人各有誌。他既然如此,就使尋到,亦豈能相強,況且未見能尋到呢。”伯夷道:“如果尋到,可以將不強迫之意表明,使他可安於故居;倘尋不到,順便訪訪那古跡,亦是好的。”帝舜聽了,頗以為然。於是回到行宮,帶了從人,徑向泰山東北麓而來。先訪問古跡,果然一訪就著。


    原來那古跡在一個石室之中,有二十八個大字刻在石壁上,洪水之時,為水所浸沒,所以大家不知道。水退之後,才發現出來。帝舜和伯夷、夔進去一看,讀他的文義,大約是倉頡氏所刻,的確可寶。遂吩咐當地之官吏加以保護。後來此地土人就叫他做藏書室。到了周朝,文字改變,那石壁之上之字竟無人認得。孔夫子聽見,亦曾經去訪過,所以又叫作孔子問經石室,通常總叫作倉頡石室。到了秦朝李斯,認得了“上天作命皇辟選王”八個字。到得漢朝叔孫通,又說認得了十三個字,究竟錯不錯,亦不知道。這是後話,不提。


    且說帝舜訪過古跡之後,就訪問石戶農蹤跡,果然據土人說:三日之前,有兩個老夫婦和一個壯年男子搬著家具,由此地經過,往東北浮海去了。帝舜聽了,悵悵不已,隻得起身,帶了眾人徑向南方而行。這時不過二月下旬,帝舜暗想:“此刻到南嶽為時尚早,我從前和苗山朋友有約:假使巡守有便,去望他們的,現在何妨繞道去望他們一望呢?”想罷,就吩咐眾人先向苗山而來,一路無什可記。


    到了苗山,那些老朋友如西溪叔叔、東鄰伯伯之類一番熱烈歡迎,自不消說。但是究竟因為貴賤懸殊,名分隔絕了,言談之間,不免受多少的拘束,不能如從前那樣的爽利。住了五日,帝舜要動身,他們亦不敢強留。臨行時,東鄰伯伯拿出兩個橘子。兩個柚子來,獻給帝舜道:“這是出在閩海裏的東西,在帝看了,或者不稀奇,見得多呢。但是在我們卻很難得,去年有幾個朋友從閩海中回來,送我每種十個。我每種吃了一個,家裏的人又分吃了幾個剩下這幾個,不舍得吃。雖則有點幹,幸喜還沒有爛,恰好敬獻與帝,以表示我們百姓的一點窮心。”帝舜道:“那麽你留著自吃吧,何必送我?我現在正要到那邊去呢。”東鄰伯伯哪裏肯依,帝舜隻得收了,別了眾人上路。


    伯夷問道:“如今往南嶽去嗎?”帝舜道:“現在時候還早。


    朕聞甌、閩二處之地本來都在海中,自伯禹治水之後,漸漸成為陸地,與大陸相接。所以橘柚這種果品漸漸輸到內地,想係是交通便利之故。朕擬前往一遊,以考察那滄海為陸的情形。”說罷,就命眾人再向南行。越過無數山嶺,到了縉給雲山,便是從前帝堯在此勸導百姓之地。從前前麵盡是大海,此刻已經成為陸地,隻有中間蜿蜿蜒蜒的幾條大水。帝舜等再向南行,已到甌、閩交界之處,但見萬山重疊,楓樹極多。所有人民,服式詭異,言語侏禽(亻離),出入於山嶺之中,行步矯捷,往來如飛。帝舜要考察他們是什麽人種,便叫侍衛去領他們幾個來問問。哪知這些人民看見侍衛走到,都紛紛向山中逃去。


    好容易找到一個,領來見帝。


    這時正當初夏,南方天氣炎熱,那人又是裸著上體,帝舜未及和他談話,隻覺他兩腋下狐臭之氣陣陣觸鼻,非常難聞,隻得忍住了。問他道:“你是什麽人的子孫?”那人搖搖頭不懂。帝舜又問道:“你的老祖宗是誰?”那人又搖搖頭,嘴裏嘰哩咕嚕說了好些話,帝舜亦不懂,隻可聽他自去。


    過了一日,帝舜正在前行,忽然遇到十幾個商人,卻是中國人,帝舜就問他們:“那些土人的曆史,可曾知道?”那些商人對道:“說來很奇怪,小人們往來甌、閩等地,和他們做交易,懂他們的話。據他們自己說,是盤瓠的子孫,但不知道瓠部是什麽人。他們在歲時祭祀的時候,所供奉的畫像其狀如狗,據他們自己說就是盤瓠。但不知他們何以將狗認作祖宗,亦不知道這隻狗何以有人願做他的子孫?據他們說,他們拿盤瓠做祖宗,和我們以盤古為祖宗是一樣的,盤瓠就是盤古呢。


    據他們說,盤瓠晚年出獵,墜崖而死,他們子孫用了極重的儀節葬在龍鳳山,墳墓甚大,據說周圍可三百裏。龍鳳山據說在南海地方。”帝舜聽了恍然大悟,也不再問。那些商人辭別而去。帝舜向伯夷和夔道:“原來高辛氏時候的那隻盤瓠有這許多蕃衍的子孫,竟想不到。”伯夷道:“臣聽說那盤瓠之子一部分在衡山之西,一部分在苗山東南的海中。如今滄海為陸,或者此山之土人就是犬封氏之後呢。”帝舜道:“大約如此。


    但是自此以西都是南山峰嶺相接,爬山越嶺,到處移植,亦是他們的長技,或者是從西方遷來亦未可知。”


    君臣討論了一會,翻過山嶺便是閩境。隻見那東南一帶山嶺之中沮洳頗多,其水質尚帶鹽性,想見滄海為陸,時間尚屬不久。西南一帶山勢嵯峨,風景甚佳。帝舜便到西南山中望望,見一道泉流從山中下來,汩汩奔騰,極可賞玩。帝舜等就沿了那泉流而上,每遇一個曲折,風景一變,接連過了八個曲折,地勢愈高,風景愈美。


    帝舜君臣都覺有趣,都想直窮其源。到了第九個曲折處,忽然見有兩間茅屋掩映在修竹之中。樂正夔道:“我們從山下來,一路並無人跡,此處忽有茅屋,想來不是野人,必是隱君子了。”帝舜亦以為然,遂一同過去。漸漸聞得絲竹之聲,帝舜道:“一定是隱君子。”說罷,走到茅屋之前,隻見裏麵,坐著兩個少年,年紀都不過二十左右,麵如傅粉,唇若塗朱,頗覺美秀。一個在那裏鼓瑟,一個在那裏吹竽,見帝舜等走來,就拋了樂器,站起來問道:“諸位長者,從何處來?”帝舜道:“請問二位貴姓大名,為何在此荒涼寂寞之區?”一少年答道:“某等姓彭,某名叫武。這是舍弟,名叫夷,誌願求仙,所以求此。空穀之中無足音久矣,不想今日遇見諸位,請問諸位長者貴姓大名,來此何事?”


    當下伯夷一一告訴了,武、夷二人慌忙伏地,稽首行禮道:“原來是聖天子,適才失禮,請恕罪。”帝舜亦還禮答道:“公等是世外之人,何必拘此世俗禮節呢?”彭武道:“不是如此,臣父與聖天子從前是同朝之臣,所以論到名分,聖天子是君主;就是論到世誼,聖天子亦是父執。在君主之前,父執之前,豈可失禮呢!”帝舜忙問;“尊大人何名?”彭武道:“上一字篯,下一字鏗。在先帝的時候,受封於彭,所以臣兄弟就以彭為姓。”帝舜道:“原來如此!尊大人久不在朝了,現在何處?”彭夷道:“家父雖受封於彭,但誌不在富貴,而在長生。因此到國不久,就舍去了,到處雲遊,訪求道術。起初因為淮水之南產生雲母,所以在淮水之濱住了多年。後來在南麵又發現一個石洞,在那洞裏又住了多年,如今到梁州去了。”


    帝舜道:“那麽二位應該隨侍前往,何以拋卻嚴父,獨在此地?”彭武道:“家父子孫眾多,不必某兄弟伺候,就是某兄弟得便,亦常往省視,並非棄而不顧。”帝舜道:“此刻尊大人究住在梁州何處?有何人隨侍?”彭夷道:“在岷江中流一座山上,那山有兩嶠如闕,相去四十餘步,家父看得那個形勢好,就此往下。山下之人因為家父所居,就將那山取名叫作天彭山,那兩嬌之間叫作彭門,到那邊一問,無人不知道的。


    現在隨侍之人除眾兄弟多人外,有一個女孫,係某等長兄之女。


    對於長生之術極有研究,家父最所鍾愛,是以各處隨著家父雲遊,從不相離。”帝舜聽了,不覺幽然遇想,原來這時已動飛升的念頭了。


    當下就問彭武兄弟道:“朕與尊大人雖同朝日久,但因勤勞國事之故,刻無暇晷。而尊大人又性喜寂靜,往往杜門不出,所以聚首暢談的時候很少。偶然遇到,所談者亦無非國家治術民生利病而已。朕那時對於神仙長生之術亦絕不注意,所以一向未曾談起。現在聽二位世兄說起尊大人修煉方法,竟是從服食雲母人手。從前朕有一個朋友,叫方回,亦是服食雲母的。


    但是朕問他服食的方法,他說朕將來總須為國為民做一番事業,不應該和山野人一樣著這個長生的迷,所以決不肯明白告朕。此刻此人已不知何處去了。現在尊大人服食雲母之法世兄可知道嗎?”


    彭武道:“向承家父指示,並與方先生服食之法相比較,亦略略知道一二。大概方先生服食雲母的方法是用雲母粉五升煎起來,等到它要幹了,再加鬆脂三升和它相拌,又加崖蜜三升合並蒸起來,從早晨直到晚上,不管它天冷天熱,它都會凝結。凝結之後,搓成彈子大,每日三服,服後別項東西都不能吃,但可飲水,或服大棘七枚,這就是方先生的方法了。家父服食方法是用赤鬆子的古方:用雲母三斤,硝石一斤,先用頂好的醇酒將雲母漬起來,三日之後,細細打破,放在竹筒中,再將硝石一並放進去,再用一升半最好的醇酒放進去,放在火上煎之。一麵用筷不住的亂攪,過了多時,凝結如膏,然後拿出來,放在板上半日,待它冷卻,再碎成細粉,每日平旦用井華水服之,七日服一次,百日之後,三屍蟲俱下,其黑如泥,將這種糞用竹筒盛起,拿到塚上去埋葬,那就是有效的第一步了。不過這個時候,三屍蟲即去,不免起一種反感,就是人身精神總覺惆悵不樂,忽忽如有所失。但是這個關頭最為緊要,假使因此將雲母停止服食,那就所謂功虧一簣了。倘再堅忍照眼下去,一月之後精神便可以恢複,身體轉覺輕健,二百日之後,轉老為少,顏色仿佛如童子。家父服雲母粉的方法及效驗如此。”


    帝舜道:“三屍蟲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彭夷道:“三屍蟲名雖是蟲,實則是個通靈的東西,所以亦可叫作三屍神。自人有生以來,即潛住在人體之中,專為人患,不為人利。人的容易老大半是他的原故。原來三屍神的心理專以使人夭死或得禍為快樂,所以他們的害人不但耗減人的精神氣血而已,就是尋常做了種種過失或罪孽之事,他們亦會跑到天上去奏知上帝,請主降罰,豈不是有害於人,無利於人的東西嗎?”


    帝舜聽了,更是駭然,忙問道:“他們既然會得直上天庭,奏知上帝,那麽竟不是蟲,一定是神了。”彭夷道:“是呀,他們都有名有姓呢。”帝舜更詫異,忙問道:“姓名叫什麽。”彭武道:“他們弟兄姊妹共有六個,但是男女分處,男的三個,住男子身上,女的三個,住女子身上,都是姓彭,與某兄弟同姓。男的三個,一個叫倔,一個叫質,一個叫矯。女的三個,一個叫青姑,一個叫白姑,一個叫血姑。”帝舜道:“他們住在人身中什麽地方?”彭武道:“上屍住頭中,中屍住肮中,下屍住足中,但有時亦共居於腹中,有時上屍居腦中,中屍居明堂,下屍居腹胃,亦不一定。”帝舜道:“他們既然居住在人之身體中,應該扶助人的長生,那麽他們亦可以久居。


    假使人的身體壞了,豈不是失了巢穴,於他們有什麽利益呢?”彭夷道:“有原故的。原來他們以人的身體為食物,平日住人體中,食人之精神氣血,總嫌不足,到人死了,他們就是屍蟲,可以大嚼人之遺體,豈不爽快!因為這個原故,所以利人之死了。但是人雖已死,他們卻有神通,能夠飛到新生的人之身中去,而他們的巢穴永不患沒有,所以修煉長生的人,總以斬除三屍為第一要務。”


    帝舜道:“他們上天報告過惡,是日日去的嗎?”彭武道:“不是。他們六十日去一次。去的這日定是庚申日。所以修道的人逢到庚申日,往往一日一夜不睡,使他們不能出去,名叫守庚申。守過三個庚申,三屍服,守過七個庚申,三屍滅。但是守庚申之法,究竟不是個根本解決之法。因為三屍蟲雖滅,他的遺質仍然留在人體中,難保不有複活之一日。所以不如用藥將他打下,而且將他埋葬,可以使他不至複活,永斬根株。


    而雲母粉之功效最為明顯了。”


    帝舜道:“他們一定要庚申日出去,是什麽原故?”彭武道:“庚申日是個屍鬼競亂、精神蹂穢的日子,所以他們乘此出去。修煉的人遇到這一日,沐浴清齋,徹日徹夜自己警備,除一切可欲之事,以免為屍鬼所擾亂。便是自己夫婦不但不同席,而且不交言,不會麵。因為六十花甲到此已將盡了;又逢著庚金、申金,克伐過甚,接連第二日又是辛酉,正是剝極的時候。庚申日的夜間尤為重要,所以要守祝”帝舜道:“三屍蟲在日間不會出去嗎?”彭夷道:“三屍神出去總是乘人熟睡之時。因為三屍蟲是附著神魂上的,人當醒時,神魂凝固,他不能出去。但是這個人假使為酒色所迷,為貨利所困,或者為各種嗜欲所中,那麽雖則不睡,而終日昏昏,神不守舍,與睡夢無異,那三屍蟲亦能出去。”帝舜聽到這許多道家的話,真是聞所未聞。當下又談了些神仙之事和服食導引的方法。武夷兄弟雖則年輕初學,但究係是彭祖的嫡傳,所以帝舜得到的益處不少。這日就在山上住宿,次日方才下山。


    後人將這座山取名武夷山,就因為彭氏兄弟隱居於此的原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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