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店家正在房中,看著二兩銀子歡喜,聽見外麵有人叫門,連忙把銀子放在抽屜之內,出來將門開了。見那門外站著五六個人,都是青衣服,小褂褲,手拿單刀、鐵尺,說:“你這店內,方才住下兩個人,是北京口音,有六十多歲的一個,十七八歲的一個。”薑通說:“我這店已然關閉,我姓薑名通,方才住下的是兩個人,住在上房裏。”那幾個人說:“你可不準走漏消息,若走了他兩個人,要你的命使喚,我們是奉命辦案之人。”說完回身就走。薑通一生最怕多事,聽見這幾個人所說的話就害怕,心中不樂。回到自己房內,把抽屜一拉,瞧那銀子沒有了。他心中一想,說:“是了!必是張文滔在西屋內聽見我得了二兩銀子,他必定偷了去啦!”想罷,來到西屋裏間,瞧見張文滔躺在床上,酣睡如雷,天氣又熱,早就睡著了。薑夠本因為自己丟了銀子,氣糊塗了,也不管它是與不是,過去睜圓了眼,照定張文滔臉上就是一掌,打得張夥計一翻身起來,說:“小子,你夜靜更深,還不睡覺,為何打我?”


    遂站起身來,竟撲薑夠本,掄拳就打。薑通說:“你先別著急,跟我到南屋裏來,我告訴你。”二人說著,來到南屋內,薑通把方才的事說了一遍。張文滔說:“這是哪裏說起?我一概不知。你到別處找去。我方才睡覺了,並不知道這些事情。”說罷,仍回他屋內,一看被褥衣包一概不見,不知被何人盜去?


    走到南裏間,瞧那薑夠本正低頭尋思。張文滔抓住了他的辮子,按倒在地就打,說:“你趁早實說,快,將我的衣服拿出來,凡事皆休。”薑夠本說:“老張,你先別打我,我賠你就是了,我不知你丟了什麽物件?你別嚷啦!怕的是驚走那兩個賊人,等天明再說吧!”


    再說那大人同祿兒,在上房點了燭,和衣而臥,正要睡去,忽然紙窗一響,祿兒往外一看,見一條黑影站在門前,手拿單刀,躥進了上房,一口把燈吹滅,把祿兒嚇得鑽入床底下,不敢言語。那人把大人的肩頭一拍,說:“大人,我來了。自大人改扮出來,我就在暗中跟隨大人。在酒樓說的話,我已聽見了,不要害怕。方才我把店家戲耍一回,請大人快跟我逃走。”


    大人也無可如何,急得無有主意了,被那人背將起來,往外就走,飛身上房,跳在外麵,就往南麵而去。大人說:“你是什麽人,姓甚名誰?”那人說:“門下張耀宗,隻因大人卸任回京,我也不願作那千總,自己告退,在旅店住下,暗中私訪那些在省官員。唯有那知府武奎,欺妄騙詐,交結大盜,無所不為。這條大道之上,綠林人物往來不絕,大人快跟我前去,追上大轎再說吧。”彭公點頭。玉麵虎正往前走,忽見對麵來了十數個賊寇,把去路阻住,嚇得張耀宗把大人放於樹林之內,自己抽刀迎上群賊。


    書中交代:來的這夥人,是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二人,勾串了金眼駱駝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金鞭將杜瑞、花叉將杜茂、惡法師馬道元等,奔薑家店來刺殺大人。至半路上,正遇見了玉麵虎張耀宗,身背大人由北往南。張耀宗先把大人放下,拉刀迎上了群賊。金鞭將杜瑞把手中鞭抽出,說:“什麽人?”張耀宗說:“你等不必前來,今有玉麵虎張老爺等侯多時了,待我全把你這夥賊人的狗命結果了吧!”杜瑞是一個性情剛暴的人,有些力氣,仗著人多勢眾,聽了張耀宗之言,氣得他三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掄手中鞭照定那張耀宗就是一鞭。張耀宗往旁一閃,使刀分心就刺。杜瑞用力往旁把鞭一架,張耀宗急忙將刀抽回。那花錘太保丁興,搖錘協力相助,二人來戰張耀宗一人。還有那花叉將杜茂、楊春、李吉、蔡天化四人,也各舉兵器,一齊上前助戰。張耀宗一人獨力難支,隻累得氣喘籲籲,遍身是汗,想要走是萬不能夠了。吳太山說:“小輩,你別想逃去,我等拿住你碎屍萬段,才能出氣。”張耀宗見群賊來勢凶猛,自料寡不敵眾,又不知此時大人落在哪裏?那吳太山等料張耀宗年少之人,有什麽本領,殺了他然後再說。楊春抖起精神,說:“咱們把這廝亂刀分屍吧!”正在耀武揚威之際,忽然從樹上跳下一人,說話唔呀唔呀的,說道:“唔呀混帳王八羔子,不要欺負人,吾把你們都結果了就是。”張耀宗一聽,心中大喜,說:“是大哥,救命星君來了!”


    書中交代:來的此人,乃是這部書中行俠仗義的有名人物。


    他的籍貫是浙江嘉興人,雙姓歐陽,單名一個德字。自幼愛練功夫,在各名山勝境之處訪求高人,習學武藝。父母早喪,又無兄弟姐妹,自己並無牽掛。他遊到浙江紹興地麵,聽說本處張家集有一位武教習,先在鏢行,大有名聲,姓張名景和,別號人稱神拳無敵。歐陽德親身到張家集一問,有人指引路西的一家門首,有垂楊柳兩棵。來到門外一叩門,裏邊出來一位四旬光景的男子,身穿灰布夾襖,白襪青鞋,麵皮微黃,二目有神,雙眉帶秀,四方臉,沿口胡須。他出來一瞧,見門首站著一人,年在二旬,白淨麵龐,長粉臉,重眉毛,大眼睛,準頭端正,唇如塗朱,大耳有輪,身穿藍寧綢夾襖,藍中衣,白襪青雲鞋,手拿小包袱。看罷,說:“這位先生找哪位?”歐陽德說:“吾是嘉興人氏,姓歐陽名德,久仰這裏有一位張鏢頭,吾特來拜訪,還有大事相求。方才在貴莊訪問,有人指說這裏。


    不知尊駕何人?貴姓高名?懇求傳稟一聲!“那四十以外的男子說:”我名張福,那位神拳教習是我家主人。你今來得甚巧,我主人正在書房閑坐,昨日方才歸來的,我給你通稟就是。“


    轉身進入內院,去不多時,從裏邊出來說:“我家主人衣冠不整,在書房恭候呢!”歐陽德隨那張福進了大門,過了二門,行至上房,便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童,打起簾子,隻見靠北牆有花梨條案,上擺郎窯果盤、水晶魚缸、官窯磁瓶,牆上掛著八扇屏,畫的山水人物,俱是名人筆跡。案前是楠木八仙桌一張,兩邊全有座椅。


    東裏間掛著幔帳,西裏間亦掛幔帳,裏邊團屏床帳均皆幹淨。歐陽德看罷落座,童子送上一碗茶來。張福出去不多時,自外進來一人,年約在半百以外,四方臉,重眉闊目,鼻梁豐滿,四方口,三髯須,五官端方,二目有神,身長八尺,身穿藍洋縐夾襖,白綾襪,青雲鞋。歐陽德連忙站起身來行禮,自通名姓。張教習答禮相還,落座說:“先生自嘉興來此,有何事來找愚下?”歐陽德說:“老師!弟子愚拙之人,久仰大名,願拜在尊前習學藝業,望求收留!”張景和看歐陽德五官不俗,麵帶忠厚之相,心中也甚願意。二人言語投合,即自今日為始,留歐陽德住在書房,擇日拜了師父師母,一家人全給引見了。張教習夫婦跟前有一子一女,公子年方三歲,小女尚在懷抱,歐陽德在這裏住了三年,所有張教習之藝俱皆學會了。自己想要回家祭掃墳墓,遂稟明老師,告辭起身。


    在路上便作了些行俠仗義,濟困扶危之事。非止一日到家,買了香燭、紙馬祭品,到墳前祭奠。看墳的家人收了祭物,給大爺請了安,並請用飯。他在這裏住了一夜,給看墳的幾十兩銀子,教逢年按節祭掃,不可遲誤!吩咐畢,自己又往各省去訪人外之人,要學那無敵的手段。


    後在千佛山真武頂,遇見了紅蓮長老,即拜在老和尚跟前學藝。紅蓮長老亦與他有緣,說:“你應該出家才是。”歐陽德說:“過五十歲歸山受戒,我一定準來,若有半字虛言,必叫火把我燒死就是了。”紅蓮和尚說:“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我傳你就是。“歐陽德練會了鷹爪力重手法,一力混元氣,達摩老祖易筋經,練得骨軟如綿,寒暑不侵。二年工夫,練得甚好,就辭別和尚下山,在各處訪查貪官惡霸,勢棍土豪,綠林采花的淫賊。天下之人聞名喪膽,望影心驚,人稱他小方朔。


    這一年忽然想起,自從拜別張恩師,終未來看師父,便起身說:“走哉!走哉!”


    不一日到了張家集,正遇張教習病體沉重,一見歐陽德進來,心中甚喜,說:“賢契,你來甚好。你師母前年去世,剩你師弟耀宗、師妹耀英,他二人不知世故,你要當作親弟妹看待。耀英今年四歲,有奶娘照應,我死之後,你千萬要在這裏照料他二人成人,把我傳你的武藝,全都教會了他兄妹二人,使之成名。我在九泉之下,也感你的好處。”


    歐陽德是一個俠心義膽之人,聽他師父之言,連連答應說:“你老人家放心就是。倘百年以後,吾必在此照料他二人成人,把我所會的武藝,全教他兄妹二人。”


    張教習聽了歐陽德之言,心中喜悅,有心再囑咐他兩句話,一時心中發悶,不能自主。


    眾家人同耀宗、歐陽德在床前守至三更時分,張景和便嗚呼哀哉,氣斷身亡。


    大家舉哀。歐陽德代張耀宗辦理喪事已畢,從此就在這裏教他兄妹二人。


    過了五載光景,張耀宗年已十二歲,歐陽德方才往別處訪友去,不過三兩個月,就要回來看望。張耀宗待歐陽德如同親兄長一般。張耀宗到十九歲這年,自己獨自在家,想起大哥歐陽德有半載未見回來,又無音信,甚不放心,這才往河南,遇見彭公私訪五裏屯。張耀宗氣走李七侯,蒙大人保升了千總,跟著大人當差。自彭公被張耀聯買通人情,參了一本,調進京去,張耀宗便告假在省城住了半月,隨後也就回家,在一路之上,訪問恩兄的下落。到家過了新年,想起彭公那樣清廉的恩官被參,不知當今萬歲爺怎樣辦法?


    我要入都去打探下落,至半路便遇見大人住在店內,他從薑家店將大人背出,路遇群賊,就把大人放在樹林之內,與賊人交手,怎奈寡不敵眾,正在為難,忽從樹上跳下一人,正是他恩兄歐陽德,要與眾寇動手。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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