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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小傑下課時在學生周圍轉了轉。


    學生們都極其喜歡、崇拜她, 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兩年化競課堂上的不同,賣乖地講著一些趣事,期待著裴小傑也能夠參與這些話題。


    裴小傑沒有什麽架子, 她站在學生中央, 非常自然地講著實驗課上的小笑話:“然後呢一進門, 就看到有個學生啊, 他一邊攪拌一邊盯著我, 生怕我看不到似的……”


    鹿行吟和其他幾人一起, 依然在原地坐著, 安安靜靜地查著資料,補充著筆記。


    教室中的討論達到了白熱化, 已經開始長籲短歎起國家集訓隊的困難,裴小傑轉了轉, 忽而轉到了他們這邊, 隨口問了一聲:“你們呢?哪個省的?”


    她注視著鹿行吟——鹿行吟昨晚通宵, 今天又跟著聽了兩節高強度課程,現在結束了一課的筆記,正趴著想要努力入睡。


    鹿行吟突然被點到,有一點緊張地爬起來:“s省,青墨七中的。”


    “哦……s省這次來了不少人, 那邊還有幾個中學也是你們這邊的。”裴小傑若有所思,“好好加油, 爭取進個省隊——你們青墨七中,就是十年前那個青墨七中嗎?”


    幾個孩子都點了點頭, 有些緊張。


    “哦,我先生是那個中學畢業的。”裴小傑對他們笑著點了點頭,又叮囑道, “第一節課我留給你們的郵箱地址,要記住,有問題都可以隨時來問我。跟不上都沒關係,很多人第一次過來聽這邊的課都跟不上,什麽競賽啊,保送啊,都還是沒有身體重要。你們看,政策年年變,可能明天競賽取消了,可能突然所有學生都要開始競賽課程了,到底沒有什麽是失敗了就完了的,一定還是要身體為重。”


    她說的是鹿行吟,旁邊沈珂和易清揚他們跟著笑:“他昨天一夜沒睡都在研究那個拓展題。”


    鹿行吟說:“我們少了一年時間嘛。就要多花一點時間。”


    裴小傑看著他們,歎了一口氣,心底又生出一些對這些孩子們的喜歡,她看了太多青墨七中這樣的學校出來的孩子,也不再說什麽。


    五天時間,講完整個大學內容,鹿行吟從前邊攻玉一中偶爾流出的討論中得知,他們去年就已經來聽過一次,講座整體上內容變化不大,所以他們正在抽時間讀《有機反應機理的書寫藝術》,也是化學島裏常提的art有機。


    這本書鹿行吟有印象,全英文,非常厚的一本,是沈青雲給他的標注“最後最後再看”的那一批書目之一。


    “他們的進度恐怖歸恐怖,但是我們不用和他們打,我們的目標是保送,其他的都是省隊以後的事情了。”黃飛鍵說。


    眾人紛紛覺得有道理。


    經曆了最開始的被碾壓,打了雞血的學習衝動之後,他們學會了放平心態去麵對這一切:知道有比自己強的人存在,知道有比自己強還比自己更努力的人存在,但也不必因此沮喪或者打亂步調。


    唯一一個出現問題的,是鹿行吟。


    陳衝翻閱了他們個人的筆記本之後,問他:“鹿行吟,你不止看了無機啊,跟的上嗎?”


    鹿行吟認真說:“跟得上。”


    “想衝省隊?”陳衝笑得不懷好意。


    “不衝省隊,不打決賽。”鹿行吟說。“想衝省一,想保送清北。”


    因為他喜歡的人值得最好的學校。


    五天培訓下來,鹿行吟努力跟住了所有課程的進度,並且將所有的知識點記在心裏,暫時安排出了一個比較粗淺的框架。


    裴小傑和另一位說話聽起來隨時要斷氣的教授,重塑了他在無機化學計算中的經驗和方法,加上他本人在計算方麵尤其有悟性,從前在這方麵的關隘直接清除了。幾次隨堂測驗考,無機部分鹿行吟都是拿的滿分。


    競賽生比起高考生的一個不同,在於競賽生麵對著更大量的高階知識點,更自由的學習環境,他們無法像高考準備那樣,有老師挨著手把手地教習,95%隻能依賴於自學。


    自學,第一要求的是自律和習慣,第二要求的是學習方法。


    z大這邊的培訓結束後,一行人馬不停蹄地又飛去了z師大二中培訓班。


    這個培訓班是純基礎的,而且有一個優勢,那就是擁有配備齊全的實驗室。從前在青墨七中,省選必考的有機合成實驗,每個人都要排隊等實驗室,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做出過合格產率的實驗。


    z師大二中的條件沒有z大宿舍好,宿舍沒有空調。


    鹿行吟這幾天感冒有點犯了,也不嚴重,隻是喉嚨發幹,晚上長時間無法入睡。


    這幾天,他一直沒和顧放為聯係。


    兩邊賭著氣,誰也不先聯係誰。


    離過年隻剩十多天了。


    鹿行吟偶爾會掏出手機,打幾個字,最後又刪除退回。


    “要不分手吧。”


    打字。


    刪除退回。


    最後依然什麽都沒說。


    這邊有更多名不見經傳的學校出來的競賽生,因為他們的帶隊老師不是陳衝,有辦法聯係到最好的z大培訓班,有的競賽生甚至連帶隊老師都沒有,是自己和家長四處打聽過,長途跋涉趕來的。


    的確如【慎獨】所說,這邊的培訓教學更加適合他們。


    在二中培訓的日子像是無限重複的,每天早上起床,在困倦中來到食堂,二中的食堂餐盤是很大的鐵盤,銀灰色的帶著大量的劃痕,上邊能照出模糊不清的人影,實驗室裏彌漫著玻璃輕輕碰撞的聲響和消毒櫃的味道,頭頂的燈開得很亮,所有人從一開始的新奇、生澀,逐漸變得老練。


    “講個鬼故事,我的產率又是4%。”


    “講個鬼故事,我的產率是120%……”


    “誰去洗玻璃棒?啊好冷啊,我的手凍得沒知覺了……”


    這邊比冬桐市更冷,最後一天實驗課時,外邊下起了鵝毛大雪,而所有的孩子回到宿舍打包行李,準備回家過年。這個中學外邊開著許多黑書店,裏邊有大量的盜版化競書,還有一些打印下來的各種渠道都無法購買的影印書,這些沈青雲都送給了鹿行吟,於是其他幾個人樂顛顛地去淘了一波書。易清揚一口氣買了三十多本,堆起來十幾公斤,最後發現把這些書快遞回去的運費甚至超過所有書的價格,被大家好一通笑。


    “尊敬的旅客您好,因暴雪天氣,從z市前往s市的火車已停運,暫時取消。退款途徑請谘詢……”


    深夜的火車站,一群孩子麵麵相覷。


    回去的火車停運了,他們還趕得上回家過除夕嗎?


    陳衝也有點頭疼,他說:“先找個地方住著吧,大雪封路,實在不行我叫人開車過來跨省接回去,這耽誤什麽都不能耽誤過年啊。”


    鹿行吟低頭發短信給顧放為。


    【哥哥,寒假培訓結束了。】


    如果說火車停運,可以算作一個學習之外的事情說出來,那麽他也盡力地去分享給他。


    圖片:【空蕩蕩的車站】


    那圖片上是被玻璃門外的雪光映照得發亮的,夜晚的候車廳,紅色的凳子點亮了灰撲撲的地麵,人們期望又急切地等待著回家,小攤販吆喝著賣熱騰騰的麻辣燙,一片人間煙火氣。


    【出了車站才後知後覺發現,這樣拍出來顏色很好看。】


    【想起來,上一次去z大之前,買到了辣椒味的泡泡糖。本來想給你留一片,但是沒有剩下了,被他們搶光了。】


    一條一條地發過去,口吻平淡悠閑,努力讓顧放為看到他喜歡的“分享”的樣子。


    鹿行吟剛發送完沒幾條,手機彈出一個電話,他下意識地以為是顧放為,結果不是。


    是霍思烈。


    “喂?是霍思風嗎?”霍思烈在那邊問,“外麵外賣都關門了,你還不回來嗎?我可不想一個人過年,我飯都不會做。”


    鹿行吟說:“是我。我們正準備回來,不過大雪封路了,不知道具體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嗨,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兒呢,打電話給季律師說一下啊,他們會派車去接你的。”霍思烈顯然是無聊到了極點,鹿行吟聽見他在另一邊劈裏啪啦撥打座機的聲音,“喂?季律師嗎——哦哦哦,媽是你在啊!霍思風他學競賽大雪封路了,媽你找人接他回來吧……不應該沒多大事,隻是封路,他們那兒還有老師帶著呢在。”


    葉宴在那邊確認了情況,隨後說:“好。”


    鹿行吟在邊想要製止,但是被霍思烈大大咧咧地打斷了:“這有什麽,媽他們又不忙,分分鍾的事兒。”


    很快,鹿行吟的電話又響了起來,這次來自一個陌生號碼。


    他沒有備注過,也沒有和這個號碼聯係過。


    他猶豫了一會兒,接了。


    女人溫柔而略帶急切地聲音響了起來,“喂,思風嗎?”


    “……嗯。”


    “你現在是在z市火車站是嗎?一共幾個人,我們派車來接你們,跟你的同學和老師都說說。”葉宴聽見電話另一頭少年清亮的聲音,心底微微一顫,“電話保持暢通,媽媽接你們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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