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顧放為沒動, 鹿行吟也沒動。


    片刻後,鑽在他懷裏的小團子才重新鑽出來,看著他時, 眼角眉梢都帶上了明淨的笑意。


    那就是很單純的高興。


    因為一回來就看見了他而高興, 因為他能給他一個擁抱而高興。


    顧放為伸手把他的背包拿下來, 自己背上了:“冷不冷, 哥哥先帶你去吃早飯吧。”


    鹿行吟的手凍紅了, 指尖不小心碰擦時能感覺到, 凍得透心涼。


    鹿行吟很乖地說:“好, 但是還要等一個人。”


    “還等一個人?”顧放為一愣。


    正說著,沈青雲提著大包小包衝過來了:“嗨嗨嗨!我在這。你哥來接你嗎”


    顧放為看著他衝過來, 在鹿行吟身邊站定:“?”


    沈青雲絮絮叨叨,講述著他剛剛在安檢口的經曆:“也不知道為什麽, 我帶的一組坩堝鉗過去時沒被查, 現在還要被查, 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是就挺麻煩,把我的行李箱都打開翻了一遍,我還得重新塞——那些東西全塞進去可不容易,我差點累死。”


    他帶的東西比鹿行吟多得多, 其中還有三十多本化學資料、專業書,好幾大本錯題本和精選題集, 都是要送給鹿行吟的,特意用一個專門的書箱放著。


    他看顧放為把鹿行吟的包拿去背了, 豎起大拇指:“哥們大氣!這個書箱能幫我提一下嗎?”


    顧放為看他哪哪都不順眼:“就是你拐的我弟弟?”


    沈青雲:“?”


    且不說他顧大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為弟弟背書包已經是破例了,他就沒再為其他男人當過苦力。鹿行吟一聲不吭回了q省, 還是兩天兩夜,居然就是跟這個家夥跑了!


    鹿行吟也不太清楚顧放為為什麽臉色臭了起來,他趕緊打圓場:“是我和師兄剛好都要回去,幹脆就一起過去,一起回來了。師兄把他的資料書都送給了我,這個箱子給我吧,本來就應該是我提。”


    他伸出手把書箱拿了過來。沉甸甸的少說十幾公斤重。凍得蒼白的手背翻過去,還能看見手指上被勒出的印痕。


    他昨天拎著袋子回冬桐市,這些印痕就一直沒消退,變成了淤紫。他雖然不是疤痕體質,但從小各種印痕、傷痕都好得慢,又白,所有痕跡都很明顯。


    剛提穩,一隻手橫過來壓著他的手腕,強橫地搶了過去。


    顧放為漂亮的桃花眼裏沒什麽情緒:“你別動。”


    有點凶。


    鹿行吟跟沈青雲對視一眼,默契地不再說話。火車站就在市區,三人走了一段路,找了一家麵館坐下,吃過早飯後打車回了青墨七中。


    離校門開還有兩個小時,沈青雲打了聲招呼,先帶著東西回他租住的地方——陳衝幫忙低價找的一處教師公寓出租,用來開辦他們的競賽輔導工作室。


    而鹿行吟跟著顧放為回了出租屋。


    進門後,鹿行吟什麽都沒說,也沒有關心他被顧爺爺罵得狗血淋頭的事,隻是衝他笑一笑,溜進洗手間洗漱後換了一套衣服,出來抱著個枕頭爬進了他的巨型貓窩裏,迅速地陷入了沉睡中。


    顧放為原本還是臭著個臉,一看他睡著了,也生氣不起來。


    那麽重的書包和行李,書包的肩帶都快裂了,扣子也扣不上,東西幾乎滑著散出來。打開後,裏麵全是書,還有一個劣質的塑料糖果罐,裏邊放著幹瓜子仁和花生,最上頭塞了一些玉米糖。


    顧放為把糖果罐拿出來放在茶幾上,去臥室收拾了騰幾個幹淨的收納箱——他有一定程度的整潔癖,連小機器人的每個備用零件都要分門別類整齊放好,此時此刻,他把小僵屍的備用零件和外殼材料等都塞進了床底下,隨後拿出來給鹿行吟放書。


    鹿行吟動了動,困倦的聲音傳來:“哥哥?”


    “給你放一下書。”顧放為說,隨後又頓了頓,“這些書我也有,怎麽不來問我。”


    鹿行吟實際上沒有很困,他喜歡跟他說話,慢慢也清醒了起來,從貓窩裏翻了個身,探出頭來,又歪著腦袋癱在巨型貓窩裏,瞅他:“我以為哥哥不用這些。哥哥聰明。”


    “你一樣聰明。”顧放為一邊給他分門別類,一邊有些小得意——背著他,唇角勾了勾,“姓沈的給你的書和書單,是普通學校競賽培訓的辦法。你不用。三秒配平一個題的人,速算也了得,可以采用更高效的學習方法。”


    早在校長辦公室見麵第一眼,他就對鹿行吟的智商沒有任何懷疑。


    這就是個天才弟弟!


    鹿行吟欲言又止。


    顧放為大概到現在還沒想起來那道題就是十五屆區域化學競賽的原題,他做過,他自然也做過,背出原題答案壓根兒不是什麽很困難的事。


    “那什麽,是更高效的學習辦法?”鹿行吟裹著小毯子,問道。


    “化學實際上是一個定位很尷尬的學科,它是由曆史存在衍生出來,並沒有被校正過定義的功能性學科,更偏向功能性和科學性,它不像物理那樣具備研究一切物質本源的特性,也不像數學那樣偏向概念,同時它的定義又很混淆。”顧放為說,“探究物質結構、組成,研究新物質,學科功能性上不斷地和物理、數學、生物等等重複,你喜歡化學嗎?”


    “喜歡的。”鹿行吟說。


    “為什麽喜歡?”顧放為問道,他轉頭對他笑,“是不是覺得,自己像個老煉金術師一樣,左手試管右手試劑,可以弄出許多新東西?這個很好玩。”


    鹿行吟安靜地凝視著他。


    想有一天合成能徹底治療腦血管瘤的藥。


    想賺錢。


    他沒上過實驗課。冬桐市的實驗課隻提供給生物,用來準備地生會考,實際上就連生物的實驗,也就是放個玻璃片,啟動顯微鏡而已。有時候顯微鏡都不會打開,有的成像直接成問題。打分組老師通常看見動作對了,就打分給過了。


    後麵化學競賽有實驗考核,隻有看考場時,他跟著別人學了滴定操作,算是練習了一次。


    “覺得一個學科哪裏吸引你,就從哪個地方開始學。現在也有實驗室了,我再給我爺爺他們打個電話,叫他們多送點器材試劑過來,新實驗室是沒辦法馬上修好,這些倒是可以辦好。”顧放為說,“直接動手從實驗開始,從實驗聯係發散的知識體係,才是最牢固的。我是……”


    他說到這裏,語氣停頓了一下,“我是從小家裏給我建實驗室,實驗操作喂出來的知識體係。等你回家了,也可以叫霍叔叔霍阿姨給你搭一個,放假也能練習。”


    鹿行吟重新閉上眼睛,聲音乖乖的:“好呀。”


    宋黎也是周一回來。


    他們去k省攻玉一中考察了三天左右,回來花了一節數學課時間跟他們吐槽:“那個攻玉一中,不是人!那不是學校,那是軍-隊!真是改變不了環境,就往死裏壓學生和老師,實在是太壓抑了,我沒見過還是高二上學期的學生就要寫那麽多高考試卷,上課喝個水都要被拎出去處分,監察處全天二十四小時在線……”


    27班學生都很緊張:“我們不會也要這樣吧?”


    “那倒不至於,我們也沒有人家那麽可怕的壓力。”宋黎嚴肅地說,“我還是覺得這不可以,至少咱們青墨不可以這樣。不過學還是學到了很多,在教學質量方麵,回頭等老師再多琢磨琢磨,研究研究,再來跟你們講課,試試效果。”


    與此同時,競賽班也在周一正式開班。考慮到報考人數和競賽壓力的問題,青墨七中隻開設了數學競賽、化學競賽兩個班,也隻有這兩個班有名師帶隊。


    競賽班的課程時間沿用之前的安排,每天早自習加課,晚自習下之後加課,同時壓縮假期時間加課。目前的教學進度,安排是用一個月時間,先上完高中課程。


    而一班學生和鹿行吟因為進度原因,被陳處單獨拎出來分配了任務:“你們都已經掌握了高中階段的知識,所以提前看無機部分的專業書,同時熟悉實驗操作。我們的戰略目標目前是完全放棄有機部分,專攻45分左右的題目,如果時間充裕,再繼續抓點進行訓練。哪怕明年分數線再改,整體不會太高,哪怕拿個省三等獎都好,也有降分資格,或許還能看一看一些次級大學的夏令營活動。但我們的目標絕不止停留在45分,我以前是教90分的學生,你們也要給我爭點氣!”


    一班在三樓,用一個空置的教師辦公室當了小黑屋和實驗室,但因為這塊地方還被劃了一半給數學競賽,所以小分隊的成員還是更喜歡和鹿行吟上來擠黑暗的雜物間。


    校務處發了“競賽訓練室”的金屬牌給他們,可以釘在門前,不過他們沒有釘,反而是陳衝用來發布任務的一個小黑板被他們掛在了門口。


    寫上“小鹿司令總指揮部”。


    這實際上是一種苦中作樂的形式。


    這幫孩子從上次月考中,已經鍛煉出了最高效、最自律、每人習慣的學習方式,互不打擾,互相獨立。小黑屋燈光暗,每個人都自帶台燈,易清揚那盞可以閃瞎眼的迪拉休姆光流成了他們中人氣最高的一盞台燈,打開後可以照亮整個幽暗的雜物間。


    不停地寫題,背書,嚐試去理解晦澀、概念性的專業書,從頭建立一個新的知識體係。白紙黑字,看久了眼前一片五顏六色的光點,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出現了一些幹眼症狀,於是又集體購買了眼藥水。


    沈珂每天都會帶零食過來,因為寫題、看書筆用得快,每個人雜在一起還經常失蹤,於是他們去小賣部買了一整箱廉價塑料筆芯,又在生活處偷了一個可以掛在牆上的籃子。


    每當有人寫完一支筆芯,就把用幹淨的筆芯投入籃子裏,沒兩天就已經積攢了幾根。


    “這就是我們的勳章!”易清揚、黃飛鍵等人更加洋洋得意起來。後麵為了彼此促進,他們幹脆又撿了一些廢舊紙盒過來,當做每個人的筆芯收納處,每天都要比較誰用得快,誰刷題多。


    “鹿行吟你怎麽回事啊,怎麽三天還沒寫完一根?”易清揚總結計數時,撓了撓頭,“可你明明寫題最多。”


    “他寫字輕。”輕飄飄的聲音從隔壁傳來。


    正是下課時間,全體高二都在為全市統考做準備,走廊上靜悄悄的。雜物間和27班隻有一牆之隔,所有人都聽出了顧放為的聲音。


    “顧神,提高班開課了,你課不上,實驗做不做?”黃飛鍵提高聲音,有點好奇地發問道,“你做實驗也這麽強嗎?老陳要我們從滴定實驗開始做,後麵還要做合成實驗看產率什麽的,他給我們的時間限製在一分鍾內,但是我第一次做就超過五分鍾了 ……”


    “這個後麵再說,先把理論學好吧。”顧放為從門口冒了出來,手裏拎著兩根用掉的筆芯,放進了鹿行吟麵前的小盒子裏,“我和他一起吧。他寫字這麽輕,十天半個月都寫不完一根。”


    鹿行吟抬起眼瞅他。


    昏天黑地的刷題過後,雖然隻隔了一天,但卻好像很久都沒看見顧放為似的。


    顧放為從背後拿出一杯奶茶,滾熱的,修長的指尖卡住杯口,輕輕往他臉上貼了一會兒。“給你的奶茶。”


    鹿行吟:“?”


    “每天給我一塊錢,給你存起來了。”顧放為懶散地說。“答應過你的。”


    其實也不算是答應,當時是順口抱怨,鹿行吟大概沒放在心裏,他自己卻莫名其妙地記住了。


    也有可能隻是想找個理由過來看看這顆團子。


    隨著競賽班開班,鹿行吟越來越忙,有時候飯也顧不上吃,前一天買一堆飯團,早上吃一個,中午吃兩個,晚上吃兩個,這就是鹿行吟全部的夥食了。


    顧放為總疑心鹿行吟如果把自己的身體搞出什麽問題,他也會免不了被顧青峰收拾一頓,於是這就買了奶茶送過來。


    鹿行吟認得這款奶茶,在他們這裏是頂配——十二塊,奶香馥鬱,沒有香精味,裏邊還有大堆的芋圓和堅果碎、淡奶油。


    用五塊錢換來十二塊的奶茶,實在很劃算。


    和顧放為做生意,穩賺不賠的買賣。


    鹿行吟說:“哥哥伸手。”


    顧放為:“?”


    他以為他又要給他椰子糖,伸出手略有不耐煩、但也不是不耐煩地等著,瑩潤白淨的手掌攤開。


    鹿行吟給他放了一顆硬幣,隨後抬起頭,很認真地說:“那哥哥,我再給你一塊錢。”


    “幹嘛?”顧放為抬頭。


    “下次我想吃火鍋。”鹿行吟對著他認真許願,“要小酥肉炸得很好吃的那一家。”


    顧放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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