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啊,老祖宗啊,張氏的嫁妝不能給賈璉那個不孝子啊,不能給啊,”王夫人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那,那張氏的嫁妝,宮裏,元春,這讓我的元春在宮裏怎麽活的下去啊,我可憐的元春啊,她進宮可是為了整個賈家啊,她是再用命在博啊,要是,要是再沒了錢財,”王夫人膝行兩步,拉住史太君的衣服下擺:“老祖宗啊,不能給啊,不能給啊。”


    史太君一臉為難的看著這個自己速來偏愛的媳婦,也是無奈:“那如今你說怎麽辦?現在一大堆人都在祠堂裏等著呢,賈璉可是說了,要是不給,不按原來的給,他立馬就去敲登聞鼓,不但把我們私自用了張氏嫁妝這件事告上去,就連鳳丫頭放印子錢那件事,也一並告了,”史太君一拍大腿,氣道:“鳳丫頭也真是的,膽子也太大了,被璉兒那個混賬東西抓到了這麽大的一個把柄,如今倒好,王子騰被逼的恨不得殺了那個混賬東西,要是璉兒不被趕出去,我們賈家和王家的情分,也就斷了啊。”


    王夫人愣了一下,嘴巴還微張著,看上去有些可笑:“印子錢?哥,哥哥,”她眨眨眼,眼淚又低落了不少,但是表情卻沒有悲傷,看上去有幾分搞笑:“我哥他也在祠堂,他,他同意了?”


    “老二家的,”史太君拉起王夫人的手,為難而慎重地開口:“如今,我們是騎虎難下,不把錢給清楚,璉兒不出去,就要連累我整個賈家,為了榮國府,為了,為了寶玉,這筆錢,我們也得給啊,你就,你就去準備吧,差什麽就從公庫或是我從私庫裏拿,都可以,要是實在補不上,就折現先給了吧,今天這事,是必須弄清楚的。”


    原來那史太君急匆匆地從祠堂趕回榮國府,就找了王夫人前來,張氏的那筆嫁妝,如今已經過去二十幾年,因為張家已經沒人了,所以這婆媳倆自然也把這東西當做了自己的東西,著實用了不少,還給宮裏的元春給了不少,因為這件事隻有她們兩人知道,其餘的人,要麽不知道張氏這筆嫁妝的底細,要麽就不認我她們會貪了這筆錢,所以,她們反而不能生長。


    史太君雖然貴為賈家的老封君,又是超品國公夫人,自然更加愛惜羽毛,既然已經要把賈璉用不孝之名除名,就不能在這件事上給了賈璉翻身的機會,再加上賈璉已經把事情說得那麽清楚,又有王子騰在一旁虎視眈眈,她們這時候要是退縮了,就真的是裏外不是人了,而王家,這個現在在四大家族中最得力的家族,也會和他們決裂,說不定剩下的幾家也會順勢和他們賈家劃清界限,這事,可是萬萬不能發生的,所以這錢,必須給。


    史太君服下兩粒護心丹,終是緩下了胸口不間斷的鈍痛,這才坐在了榮慶堂的椅子上,好好思考起這件事來,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是被賈璉給騙了,如今賈璉走不走,他們榮國府的麵子都被丟了,隻是如今賈璉不走,就會被王子騰恨上,可是賈璉要走,就得出幾十萬兩銀子,想來,就是不甘心啊,果然,果然,就是個冷心冷肺的不孝子,一點骨肉親情都不留。


    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王夫人才滿頭大汗地進了屋:“老祖宗,都準備好了。”


    “可按著單子查清楚了?”


    王夫人點點頭,不甘地咬咬牙:“總共六十三萬五千五百二十兩,還要算上沒被變賣的古董字畫、書籍首飾、地契房契,和剩下的幾個沒有被賣掉的張氏配房,都在這裏了,少了的物件、房地和下人,也已經,已經按賈璉給的那張單子上的價錢,全給補上銀子了。”


    史太君的身子趔趄的一下:“這,這麽多?”


    王夫人點點頭,抬手拿著帕子抹淚:“我可憐的元春啊,我可憐的寶玉啊。”


    “夠了,夠了,”史太君不耐地擺擺手:“難道你不會讓你的哥哥把這些找回來嗎?在這裏哭什麽?”


    王夫人聞言抬頭,驚疑地看著史太君,當看見史太君臉上顯而易見的冷漠表情後,她倒是勾了勾嘴角:“還是老祖宗疼愛寶玉。”


    “快去把東西給那個混賬東西送去,我先在床上歪一會兒,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被這種不孝子孫欺負,就病倒了,”說著,她把身子往一旁的鴛鴦身上一靠:“出門記得給我請個太醫。”


    “是,老祖宗。”王夫人甩了甩帕子,轉身出了門,帶著人把賈璉要的東西送去了祠堂,那表情,看上去可一點都不生氣,隱隱還有一些興奮呢,也許,不久以後,這些東西,就有大半都到她的腰包裏了也說不一定。


    王夫人帶著東西到了祠堂,此時一屋子的人已經在祠堂等候多時了,王夫人惡狠狠地看著麵無表情的賈璉,甩手道:“東西我都準備好了,你生母的嫁妝,全都沒少,這些年不小心報損的,也用銀子給你賠上了,你可點清楚了,不要到時候又出什麽幺蛾子,死賴在我們榮國府裏。”


    賈璉接過王夫人遞來的銀票和單子,轉頭看了看被抬進來的東西和那幾個據說是張氏的配房,把目光放在了一臉驚慌地看著自己的小丫頭身上。


    賈璉點點頭,從配房婆子的手裏接過小丫頭:“不要怕,有爹在。”


    小丫頭咬著嘴唇,點點頭,把小腦袋埋在賈璉的懷裏,默不作聲了。賈璉伸手拍了拍小丫頭的後背。


    賈璉這才看著那幾個配房中的有一個:“就麻煩你了。”


    “好的,少爺。”從那幾個配房中立馬走出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看上去臉上有些滄桑老態,但是身形卻看著精神得很,他得了賈璉的示意,立馬挑選了兩個配房,仔仔細細地清點起王夫人帶來的東西。


    王子騰看到這一幕,眼神暗了暗:“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那麽,還不把正事辦了,”說著,他警告性地瞥向一臉慫樣的賈珍:“你說是吧,賈家族長。”


    “當然,當然,”賈珍點點頭,清了清嗓子高聲道:“既然事情都已經交接清楚了,那麽,榮國府賈璉,不敬長輩、忤逆不孝,自覺無臉成為賈家人,特自請出族,在這裏,讓眾位賈家族老做個見證,把賈璉及其名下子女除名,從此以後,賈璉再也不是賈家人,無論日後飛黃騰達還是窮困潦倒,都和賈家再無半點瓜葛。”說罷,賈珍看了看賈赦,看著賈赦一臉複雜地站在那裏卻沒有吱聲,點點頭,清楚家譜,用筆把賈璉名字話去,同時也因為賈璉休了王熙鳳,王熙鳳的名字也被劃了,而賈琮的名字,也被記在了邢夫人名下,從此以後,賈赦的嫡子,就隻有賈琮一個人了。


    賈璉在心裏舒了口氣,看著已經清點完的下人對自己點點頭,也算是完成了整個事情,他懷裏抱著小丫頭,看了看周圍的人,把他們或憤恨或幸災樂禍的表情看了個清楚:“既然已經結束了,那麽,我就先走了。”


    賈赦看著自己養了這麽大的兒子,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心裏也是萬般不是滋味,他不自覺地上前一步:“璉兒,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道錯嗎?”


    賈璉回身看了賈赦一眼:“事到如今,你還看不明白嗎?”說完,倒是走了毫無留戀。


    王子騰看著賈璉帶著那幾個配房和那些已經搬上了馬車的財物浩浩蕩蕩地離開了賈家祠堂,冷笑:“我倒要看看,您是否就看明白了。”


    “哥,你到底打算怎麽做?”


    事情結束以後,不論大家都是什麽心思,這件事也算是塵埃落定了,本來賈赦的複雜心情,在得知史太君被賈璉給氣到請了太醫以後,又對賈璉的作為怒火中燒,大罵‘孽畜’地奔向榮慶堂了。


    而王夫人,因為之前有了史太君的暗示,倒是隨即就跟著王子騰回了王家,一在椅子上坐定,就急迫地開了口。


    “急什麽?”王子騰慢條斯理地坐在主位上喝茶:“等著人回來稟報就是了。”


    “哥,”王夫人記得像什麽似的,如今可如何等得了:“你就告訴妹妹吧。”


    王子騰得意地一笑:“賈璉他如今也就是個白身,還沒來家族的庇佑,就那幾個張氏留下來的陪房,能成什麽事,”說到這裏,王子騰停下了話頭,看下來王夫人:“剛才賈璉可以那般自然地就點出那個陪房來,他們之前認識?”


    “這,這我也不知道啊,”王夫人也是一頭霧水:“張氏的陪房我早就能放的放、能賣的賣了,如今留下的這幾個,也是在榮府裏,打掃榮府偏僻地方的灑掃而已,因為這二十幾年都沒冒過頭,我都已經把這件事忘了。”


    “糊塗,”王子騰‘砰’地一聲把茶杯放下:“斬草不除根,如今一看,賈璉能知道張氏的事情,還把事情調查的這麽清楚,就和這幾個陪房拖不了關係。”


    王夫人聞言,恍然大悟:“我可真是糊塗了,糊塗了。”說著,討好地看著王子騰,想著讓王子騰把事情交個底。


    王子騰又端起茶碗,老神在在:“急什麽,說了等著就是了,斬草不除根,也可以讓一個人,身無分文窮困潦倒,既然敢休我王家的女兒,他就要做好生不如死的準備。”


    張氏留下的那幾個陪房,如今也不過五六人罷了,其中的張喜一家,也就是賈璉剛剛點出來的那個男人,有他的兒子張來和女兒張燕,還有一對也是夫妻,李吉兩口子,都是聰明人,所以才逃過了王夫人對張氏陪房的清洗。


    其中,張喜算是個伶俐人,也是他偷偷地調查出了王熙鳳放印子錢的事情,把證據給了賈璉,才讓賈璉在祠堂上對戰王子騰的時候,一路占了上峰,而那張嫁妝單子,則就真的要佩服那個死去了的慈母張氏了,張氏害怕自己死後,以賈赦的性格,賈璉會受委屈,但是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照顧不了賈璉,所以,特意派了人把自己的嫁妝去官媒那裏留了份底,又把嫁妝單子謄抄幾份,留在了不同的心腹手裏,就是給自己唯一的兒子留條後路,而張喜家的,正好也是那幾個心腹之一,於是,賈璉手裏也就有了張喜遞上來的,張氏的嫁妝單子。


    賈璉歎了口氣,真是慈母之心,比他那個不著調的母親強太多了。


    “爺,”張喜駕著馬車坐在外頭:“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這次張氏的嫁妝總共裝了五輛馬車,幾個陪房,除了張燕以外,每人都駕了輛馬車,別的東西都被換成了銀票或是本就是房契地契而被賈璉保管著,如今離了賈家,這幾個人還真不知道要到那裏去。


    賈璉懷裏抱著小丫頭,此時小家夥已經在他的懷裏睡過去了:“去城外,母親有哪個莊子在城外還沒有被賣掉。”


    “西北邊有個莊子,在城郊,離皇家的圍場距離不遠,因為圍場是皇室狩獵的地方,周圍盡量不能有百姓出沒,地形也不好,山多還有懸崖,就零零散散地建了一些莊子,賞給了一些皇室宗親,算是一種象征罷了,其實並不值錢,平時也沒什麽人去,老爺當年也是因為貴為丞相,才會被賜了一座。想來是實在買不上什麽價,又沒人敢在那個地方買莊子,所以,才沒有被賣出去吧。”張喜坐在車外,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說給賈璉。


    賈璉點點頭,這史太君和王王夫人倒是心挺黑,那份嫁妝單子他也看過了,裏麵也有幾處不錯的莊子,看來都已經被賣掉了啊:“那就去那裏吧。”


    “是的,少爺。”


    馬車在偏僻之地行駛了許久,漸漸的路就荒涼了起來,突然,馬車猛地一停,就聽到車外的馬匹嘶吼的聲音。


    賈璉皺眉,低頭看著已經要醒來的小丫頭,抬手往小丫頭的後頸一點,小丫頭又歪著頭睡了過去:“怎麽回事?”


    “老爺。”


    張喜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恐怖,讓賈璉的眉頭皺得更緊,他輕輕地把小丫頭放在馬車裏,掀開車簾探了出去。


    隻見偏僻的小路上,蒙麵攔著十幾個黑衣人,看到賈璉的身影,領頭的立馬喊道:“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


    賈璉沉聲道:“王子騰讓你們來的?”


    那人啞言,眼睛露出殺氣:“自然知道,就乖乖地受死吧。”說著,大喝一聲,一群黑衣人立馬舉起刀,衝向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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