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頭哭了很久,後來哭累了,就躺在大鐵鍋的蓋子上睡著了。


    等他醒來,他覺得身邊熱呼呼的,扭過頭一看,一把渾身是稀飯的大鐵勺,不知什麽時候也跑到鍋蓋上來了。小布頭怕稀飯弄髒他那漂亮的衣服,就翻了一個身,沒理睬大鐵勺。


    “你好哇!”大鐵勺倒挺親熱地招呼小布頭。


    “你好。”小布頭為了表示有禮貌,愛理不理地回答了一聲。他心裏還在為那個鼠老五難過呢!


    “勞動之後休息一下,那才叫愉快!”大鐵勺沒看出小布頭不愛答理他,“可是要老呆著,那我就受不了。我就有這麽個脾氣,呆的時間一長,就別提多難受了,而且會生一種很討厭的皮膚病。長癩!據醫生說,那種癩叫‘鐵鏽’。其實那是一種懶惰病,一般地說,隻有懶漢才生那種病……”


    小布頭聽得怪不耐煩的,又翻了一個身。大鐵勺“呱啦呱啦”隻顧講,根本就沒注意小布頭在討厭他。


    “你在這裏擔任什麽職務?”大鐵勺問。


    這把大鐵勺跟老郭爺爺在一起,學了下少新名詞兒,老想用一用。


    “‘職務’是什麽玩意兒?”小布頭問。這回可不是因為不耐煩,小布頭真的沒聽懂。


    大鐵勺換了一個說法:“也就是說:你負責什麽工作?”


    小布頭睜大了眼睛,搖了搖頭。


    大鐵勺可有點兒急了,他半天沒出聲,才想到了第三種說法:“我的意思是:你是幹什麽的呀?”


    小布頭這回完全明白了,可是他一時答不上來。他到底算是幹什麽的呢,特別是來到這個鍋蓋上以後。


    “還不明白?”大鐵勺急壞了,“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啦!”小布頭倒忍不住笑了,“我是在想,我到底是個幹什麽的。”


    大鐵勺放心了,他說:“要是一個人連自己是個幹什麽的都不明確,那可真糟!‘明確’的意思你懂吧?‘明確’,就是說……就是……就是‘很明確’的意思。”


    大鐵勺對自己的解釋非常滿意。小布頭可沒聽進去。他自言自語地說:“開頭兒,我是玩具。後來,我是‘禮物’。坐在三輪車上,坐在黑屋子裏,我是


    機器……”


    “機器?”大鐵勺吃了一驚。


    “是呀。後來,我又成了大白薯……”


    “大白薯?”大鐵勺更驚奇了。


    “是大白薯嘛!”


    “我做了幾十年飯,可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大白薯。一般地說,大白薯不是你這種樣子。”


    “後來,我就飛到鍋蓋上來了。我就不知道自己是幹什麽的了。”


    “這真糟糕!”大鐵勺說,“那麽,你從前是什麽機器呢?”


    這一問,小布頭高興起來,他說:“我從前是火車機器,不,是火車司機。”


    “這樣說來,你是個開火車的。”大鐵勺挺認真地說。


    “對呀!”小布頭快活地喊,“我會開火車。”


    大鐵勺可露出不大相信的樣子。


    “真的!”小布頭趕緊說,“要騙了你,我是小狗,是沒有鼻子尖兒的小哈叭狗。”


    大鐵勺慢吞吞地說:“一般地說,小哈叭狗也是有鼻子尖兒的。”


    小布頭說:“我們幼兒園的那隻小哈叭狗,就沒有鼻子尖兒。他的鼻子尖兒叫小朋友給揪掉啦!”


    大鐵勺說:“那咱們不去管他好了。下過,火車頭跟我是親戚,我們全是用鐵做的。據我了解,火車頭很大很大,可是你……”


    小布頭漲紅了臉說;“愛信不信,不信拉倒!我不跟你玩兒啦!”


    大鐵勺倒挺有耐心,他問:“那你是怎麽開火車的呢?”


    一問起開火車,小布頭又高興了。


    “我就坐在火車頭上,後來火車就開了,後來,火車就開快了,後來……後來火車就到武漢了,火車就停住了,後來,火車又開了……”


    “火車自己就開了?”


    “對呀,它自己就開了。”


    “你沒動手嗎?”


    “我不動手,它也開呀!”


    大鐵勺就“當當”地笑起來。鐵勺們笑起來,都是這樣子的。


    “這就是說,火車不是你開的。”大鐵勺說,“因為,一般地說,司機不動手,火車自己就不會跑。就比如說炒白菜吧:要是我一動不動,白菜呆在鍋裏就不會動,就炒不好。——這你懂吧?”


    小布頭生氣地說:“我不懂,就不懂!一丁點兒也不懂!”


    這時候,小布頭好像聞到大鐵勺身上有一股難聞的味兒,他立刻用手捂住了鼻子。沒想到這麽一捂,鼻子又疼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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