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瓊答應了一聲,見雪兒的鐵爪上,果然縛著一束白絹,遂解將下來,依言遞給李玉琪。


    李玉琪滿懷疑慮,打開一看,上麵用毛筆寫著密密麻麻許多娟秀小字,開頭第一句,竟是


    “玉琪夫君如晤:”


    李玉琪不由一怔。


    而藍玉瓊與他並觀,更不由既懼且驚,芳心中大起疑雲。


    兩人迷茫的對望一眼,同往下看,隻見後麵寫道:“相別數月,妾等無時敢忘君之安危,自皖抵京,請托友好客人,均未能得君消息也!


    妾等卜居金陵江畔,今已各腹中有物,菲敢妄動,唯終日愁顏相對耳!


    數日之前,雪兒無意自江中獲遇琳、瑛兩姐,東海藝成,江湖初履,亦在訪尋於君之消息。


    妾等與琳、瑛兩姐,初有誤會,經過懇談多時,幸蒙諒解,今已下榻妾處,候君歸來也!


    前昨之夜,神蛛碧兒於江中救來一妙齡女子,自稱姓葛名玉環,謂曾與君同居數月。


    妾等欣喜之餘,深以君疾為優,君疾中因子賦予暗算,身受大雪山‘忘憂木’氣熏染,非瓊州特產‘相思草’不治。


    君之伴,即為鐵麵道婆前輩之徒,或知該草產處、療法,伊即愛君,當能為君醫療,而不必妾等蝶蝶!


    近傳,天下魁魎,毒技均成,紛紛覆世,誓欲霸踞武林,如此,則不僅俠風鉛懸,生靈亦必塗炭至極!


    夫君素誌雪洗家仇,安頓生靈,此正其時,妾等深盼夫君,勿陷溺溫柔之鄉,樂不思蜀。


    當時時念及淩雲豪誌,與夫妾等腹中骨肉,琳姐、瑛姐及葛家姑娘之引頸相望之情也!


    故今特遣雪兒,奉傳家書,謹行定奪,若來金陵,雪兒當為接引,而妾等與諸姐妹,亦必不勝雀躍慶幸也!


    匆匆奉達,語短心長!馨香默禱,順頌:


    祺安!


    妾:玉玲


    玉璣同拜年月日”


    李玉琪看罷,凝目若思,雖覺得信於署名,極為熟悉,卻怎的也記不起兩人是何等模樣。


    不過,其中葛玉環之名,卻使他大大震驚,猜不透方別二日,環妹妹何以會掉落江裏。


    他疑問地瞄向藍玉瓊,卻見她臉上顯現出一種極為奇怪的神色!


    其實,藍玉瓊真的被信上的字句,驚呆住了,她一時也分不清楚,心中到底是何滋味。


    因為,她雖知道,李玉琪有兩個未婚妻室,卻再也料不到,李玉琪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裏,又娶了兩個。


    當然,無論是按禮按情,李玉琪在家仇未報、或未與發妻結婚以前,是不該再另娶的。


    但如今,事實擺在麵前,寫信的兩人,不但已與李玉琪結成夫妻,同時竟已懷了身孕。


    這事該怎麽解釋呢?


    隻是,信是李玉琪飼養的靈鳥送來的,信中所提葛玉環,與琳瑛兩姐妹,分明都與事實是那麽相符,她又怎能不信呢?


    更糟的是,這信中的語氣,除去在向她示威之外,也分明對她已存有了極大的誤會。


    還有,她也想到葛玉環怎麽會被她們救起呢?是遭到暗襲?抑或不慎落水?她猜不出,也想不透。


    不過,無論如何,目前她自己是處於更加不利的境地了!


    不是嗎?目前她的情敵,已經由一個葛玉環,驟增到五個,而且,其中都比她占著優勢。


    她!藍玉瓊,既無已成的事實,又無真正的名份約言,如果另五人,或是另四人,聯合起來排斥她,或者也同時排斥葛玉環,好夢豈非要落個一場空嗎?


    藍玉瓊飛快地想著這許多問題,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六神無主,竟不知該如何對付這驟然變化的場麵才好!


    李玉琪苦思一陣,不得結果,又見藍玉瓊不言不動的茫然神色,心中大為焦急,忍不住開口問道:“姐姐,我們要不要回金陵呀?”


    藍玉瓊茫然“嗯”了一聲,卻並未聽清他說什麽,倒是一旁的靈鳥雪兒,先行開口脆聲叫道:“玉哥兒,無論如何你是應該先去看看的,你不知道,這些天來,玲少奶,璣少奶有多麽難過,此外,還有曲阜的朱太爺、竹杖神乞餘大維等等,為了找你,跑了不知多少地方。”


    “還有,前天我找著琳、瑛兩位少奶,費了好多勁兒,才把她們說服,到金陵與玲、璣兩位少奶見麵,她們兩位到達金陵,也正是碧兒救了葛姑娘的時候,璣、玲兩少奶從葛姑娘口中得知你的消息,都喜得像得著寶貝似的,玲少奶聽說你和藍姑娘遠赴長白山,立即就寫下這信,讓我送來。”


    “因為玉哥兒你這病,長白神醫公孫愚也治不了,非得到瓊州五指山求取相思草不可,所以,她們怕你們不知,於是讓我趕快來知會一聲。”


    藍玉瓊被雪兒這一陣脆語,震開了心竅,略一定神,接口道:“弟弟,既然雪兒也這麽說,咱們也不用去長白山啦!我看還是立即轉向瓊州去如何?”


    李玉琪對自己的病情,完全是一無所知,此際,既然見藍玉瓊這般的說法,自無不可。


    他茫然地點點頭,表示可以,藍玉瓊一拍鶴頸,指揮那巨鶴白兒,轉變方向,複又向來路飛去。


    雪兒見狀,遂又脆聲言道:“此去瓊州,何止萬裏。雖然鶴兒飛得極快,卻也非十天半月不可,以我之見,玉哥兒和藍姑娘,不妨在金陵停留一天半日,見見四位少奶,也好讓四位少奶,放下心事……”


    李玉琪實在想不起來,哪來的這麽多太太,他皺起眉頭,苦憶過去之事,不知該不該與這鳥兒口中的四位夫人,先見麵。


    不過,他倒是讚成在金陵停留,因為,此際在他心中卻正牽掛著葛玉環,不知她受了誰的委屈。


    因此,他不等雪兒說完,使自呐呐接口道:“姐姐,我真的不知該怎在說,我,我實在記不起誰是‘少奶’,也不懂這信是寄給誰的,不過,我倒想在金陵停停,看看這信上的葛玉環,是否就是環妹妹,按理說,她應該已經離開金陵,回家去了,怎麽會好端端的,又掉江被救了呢?”


    藍玉瓊聞言,同時又瞥見李玉琪滿麵困惑不解的神色。


    芳心中驟然靈光一閃,一時雖想不起具體方針,卻直以為在金陵略加停頓,並無太大的害處。


    她簡短地答應一聲:“好”,便開始垂首不語,思想心事。


    李玉琪得到許可,怦然色喜,瞥見藍玉瓊低頭沉思,便不去打擾她,一心一意地,逗著雪兒說話。


    從雪兒口中,李玉琪漸漸知道了事情的一個大概,那是在他離開金陵之後,所發生的。


    原來……


    那晚,李玉琪臥在艙中,自窗隙窺見雪兒之時,正是雪兒奉了朱玉玲之命,尋找趙玉琳姐妹歸來。


    雪兒在江畔初遇趙氏姐妹,貿然說起李玉琪已然成婚之事,因而引起她倆無限的嫉怒。


    趙玉瑛一怒之下,不等雪兒說完,便立即將雪兒逐走,揚帆將船駛走,離開了金陵。


    雪兒回去,對朱玉玲一提,朱玉玲深知大體,立即修書一封,詳細將與李玉琪結合的經過,表明並非李玉琪對她姐妹薄情,更非是自己與蘇玉璣有心橫刀在愛,實乃遭人暗算,無條出此。


    她倆人深知此舉,是對趙氏姐妹不起,故此兩人雖然是成婚在先,卻也不敢無禮簪越。


    趙氏妞妹若不見諒,她倆人甘願等生育之後,自絕在趙家姐妹麵前。


    同時,朱玉玲更在信中提及,李玉琪因受暗算,已然失蹤數月,雖知並無生命之慮,卻無法找到他的下落。


    李玉琪因受忘優木熏染,據傳記憶已失,如今若不先找到他,設法治愈!則李玉琪決不可能恢複過來。


    因此,朱玉玲在信中懇求趙氏姐妹,無論如何也請看在先人的份上,同心協力,先找著李玉琪並把他醫好再說。


    這一封信,情詞並茂,長達萬言,鐵石人看了,也會動心。


    雪兒攜之,循江而下,果於下午傍晚時分,找到了趙氏姐妹,將信送達!


    趙玉瑛一時氣憤,揚帆而去,過不半日,早已後悔。


    皆因,她倆良幼便與李玉琪生長在一起,同食同臥,青梅竹馬,情份深厚得無可比擬。


    東海六載,雖然是不通音訊,不知道李玉琪下落與生死,卻仍然日夜纏縈,時見於夢魂之中。


    如今,絕藝已成,目的便在於尋找這久別情侶,共複家仇。


    雖然,驟聞得情海生變,出之意外,卻終是敵不住往昔的刻骨相思,咫尺天涯的隔離之苦。


    他雖不義,不告另娶,難道自已便真個從此斬斷情絲?拒絕會麵不成?


    何況,父母之命,早已經指腹定親,再不義終也是自己良人,名分既定,舍卻出家,不能再嫁於何人?


    再說,趙玉瑛已想,自己與琳姐姐,在情在理,均占著贏麵,為什麽不徑自尋去,與李玉琪理論,打死那兩個賤人呢?


    這麽一想,趙玉瑛暗責自己,不應該這般逃避。


    不過,她看見姐姐玉琳,行若無事的端莊模樣,一時倒也不方便提出要回航的話來。


    至於趙玉琳,表麵上仍然保持著十分平靜,但是在內心裏,又何嚐不是波濤起伏呢?


    不過,她所想的,趙玉瑛不同。


    她認為,李玉琪決不會無情無義,即使這事實已成,其中也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她深信,隻要李玉琪還活在世上,他的感情,亦必定與她倆姐妹一般,是堅定不移的。


    隻是,她覺得,李玉琪若在金陵,聽得靈鳥雪兒的報告一定會循江追來,向兩人做一番解釋。


    如今,既不見他追來,則顯然表示他不在金陵。


    為此,趙玉琳深深地不安著,回憶起雪兒語猶未盡之狀,更覺萬分不妥。


    因此,她也在後悔,恨不得立即回航,去探個明白,隻是,趙玉琳不願先行提出,提出來反而惹事。


    因此,她倆人在兩間艙房裏默默地等待著,等待著對方提出自己也急於想提的意見。


    幸好這時刻不長,傍晚時分,雪兒便已尋來,雪兒束翼飛入艙中,正是趙玉琳姑娘所居的一間。


    趙玉琳瞥見雪兒飛入,又驚又喜,尚未開口,便聽雪兒脆聲叫嚷道:“琳姑娘,我給你送來一封信,要不要看啊?”


    趙玉瑛在隔室聽見,早已撲了過來,激動地搶先問道:“是誰的?快拿來我看!”


    雪兒剛落在她的香肩上,叫道:“在我腿上,姑娘你自己拿吧。”


    趙玉琳過去替它解下,平鋪在桌上,正是朱玉玲所寄的萬言長信。


    姐妹兩人並頭看著,未及一半,趙玉瑛已然原諒了李玉琪,而為他的不幸失蹤,啼哭了起來。


    趙玉琳自然也流著清淚,隻不過沒有妹妹的那份激動而已。


    她撫慰著妹妹,隱忍著悲戚,看完全信,一聲不響,便立即吩咐,掌舵的黑子轉舵上溯。


    雪兒見狀,知她倆已回心轉意,便先行飛回報信。


    趙玉瑛半響方止住啼哭,看完了另一半,便也覺得無論如何,也應該原諒那兩個女人!


    因為,無論她倆是否值得她姐妹予以容納與接受,終究,她兩個不但已經與李玉琪結過婚,且還有了孩子。


    孩子終究是李家的骨血後代,在目前來說,如不能找著活的李玉琪,那兩個孩子也便是李家唯一的後代了。


    她們能不接納嗎?


    兩姐妹交換了會意的一瞥,便自默默無言,各自坐在榻畔,靜侯著與朱玉玲、蘇玉璣會麵的時刻。


    船過金陵,正是深夜四更時分。


    同時,也正是李玉琪跨鶴飛去的時辰。


    由於夜深,趙氏姐妹便決定明日上岸。


    而岸上,此際,朱玉玲、蘇玉璣兩人,卻並未安眠。


    相反的,由於神蛛碧兒突然帶回來一位周身全濕,奄奄一息的妙齡姑娘,而忙碌不堪。


    原來,葛姑娘在與李玉琪臨別的那一刹那,突然想起向藍玉瓊詢問,這與她同居數月的心上人的姓名。


    哪知,不問猶可,一問之下,心上人竟然是新近名動江湖四海的“藍衫神龍”李玉琪。


    本來這正是一件喜事,但葛玉環一念之差,竟誤信藍玉瓊的甜言蜜語,讓她謊言借醫病之名,將李玉琪騙走。


    葛玉環又驚又悔,直覺得李玉琪從此一別,怕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既然全心全意,將整個心身寄向情郎,這一打擊,如何能承受得了?失望之餘,葛玉環頓生死念,頓時躍下江去。


    那時,方值深夜,誰也不曾發覺有人投江自盡,有的隻是個異類,它便是李玉琪飼養的神蛛碧兒。


    神蛛碧兒修練千年,道行深厚,不但已精通玄功變化,更能通靈,與李玉琪息息相通。


    李玉琪船抵下關,碧兒便即尋來,隻是,李玉琪靈智已昧,隻覺得這隻大蜘蛛和善好玩,並不識得。


    李玉琪走時,碧兒可不知到底是應該跟著主人,還是留在少夫人身邊。


    它心裏知道主人的此去萬裏,是為著醫病,目前不識得自已,決不肯帶它同行,故此,倒不如暫留在少夫人處。


    碧兒想著,正欲回去時,突然看見那個與主人每天同床而臥的一位姑娘,驀地投入江中。


    起初,它弄不清是怎麽回事。


    一會兒功夫,江中的葛玉環,在巨浪中霍浮霍沉幾次,到後來,竟然直挺挺浮出水麵,隨江浪向下漂去。


    碧兒這時,才驚覺事態不妙,敢情這姑娘不想活了,它心知李玉琪對這位姑娘十分眷戀,可不能任她淹斃。


    此念一動,“嘶”聲一叫,早已淩空打了個跟鬥,它的全身暴漲,一陣頓時大如麵盆。


    隻見它後臀一掀,“嘶”“嘶”連響,電射出兩根網絲,電閃般已沾住葛玉環的腰部衣衫。


    碧兒又是了叫,六腳齊彈,振忽間掠入空際,將葛玉環提出水麵,一邊收短蛛絲一邊向朱玉玲居處掠飛。


    瞬息間,蛛絲收盡,碧兒改用腹下六爪,抓住她的衣衫,嘶的一聲,已穿窗進入朱玉玲的房間。


    朱玉玲與蘇玉璣兩人自雪兒回來報告,趙玉琳姐妹已然拋棄成見,來到了金陵,各皆安心解衣就寢。


    不料,那碧兒嘶聲亂叫,竟然不肯安靜。


    蘇玉璣狠狠地爬起身來,嬌罵道:“死東西,深更半夜,你鬼叫什麽?是怕吵不醒全家人嗎?”


    罵著,鳳目閃處,卻見那碧兒懸身房間,爪下抓著個軟軟的“屍體”。


    她趕緊燃起燈火,告訴朱玉玲,兩人下床一看,卻見它爪下的“屍體”竟是個尚未斷氣的女子。


    兩人生具俠骨,怎能見死不救?當下便顧不得水濕,立即將那個姑娘接下,放在床上。


    蘇玉璣三下兩下,為她脫去脫衣,用幹市擦去水漬。


    朱玉玲卻已盤坐榻內,運起“天龍不動禪功”,推宮過血,替她迫出體內的積水了。


    此時,葛玉環已然昏迷過去,經朱玉玲一陣推拿之後,不由自主地嘔出許多的水來。


    一旁的蘇玉璣用麵盆接著,足足接了兩盆。


    水吐幹淨,葛玉環漸漸恢複知覺,隻是,經過了一場嘔吐!不由元氣大傷,衰弱得不得了。


    朱玉玲見她已發微吟,便即停手,為她用棉被蓋好,便吩咐璣妹妹,為她灌一杯“玉髓靈乳”。


    那“玉髓靈乳”,無論是醫傷解毒,均有特殊的功效。


    李玉琪自煙囪峰內,攜出十數小瓶,自從暗算被人劫去,其所有的兵刃、靈藥一並未攜走。


    朱、蘇兩人妥存至今,正好拿來救人。


    果然,靈乳之功效非凡,葛玉環剛服用後不久,本來蒼白的雙頰,立刻複又重現嫣紅。


    朱、蘇兩人方才忙於救治,未曾在意,此時留神一看,榻上那妙齡女子,不但年紀甚輕,且還美貌異常。


    隻見她鼻似玉蔥,肌白似雪,隱泛桃紅,小唇鮮豔,玉頸生香,一頭秀發,雖仍然水淋淋的,卻頗具美人出浴的風致。


    朱、蘇兩人暗中拿她與自己作一個比較,雖覺得她並不見得比自己漂亮,卻也不比自己醜。


    想著想著,榻上那女人睫毛一動,已然醒轉過來。


    蘇玉璣性兒較急,見狀立即問道:“喂,你怎麽落在水裏了啊?”


    葛玉環在昏迷之中醒來,方一睜眼,見自己正在一間繡房之中,榻前有,兩位身著睡衣的美麗女子,芳心中不由一動,想道:“這是什麽地方啊?”


    想著,自然未聽清蘇玉璣問的是什麽,不過,她倒是聽見有人在說話,一想之後,便即反問道:“姑娘,我沒有死嗎?”


    蘇玉璣見她問得有趣,“嗤”地一笑,朱玉玲卻已看出這個人落水,可能是有意自殺。


    故此她施個眼色,示意不讓蘇玉璣隨便亂笑,然後她便執起葛玉環一隻素手,溫言道:


    “姑娘,你是被我們所養的神蛛救來,方才經我姐妹一番醫治,想來姑娘的身體,已複如初了。”


    說著,朱玉玲微微一頓,又道:“姑娘你可是有什麽為難嗎?我姐妹不才,但都是有心幫助姑娘的,你肯告訴我們嗎?”


    葛玉環被這陣溫言安慰,澄清了神誌,不由對朱玉玲姐妹,大為感激,方欲坐起叩謝,卻驀地發覺,自己竟赤裸身子。


    這一發現,雖然對麵的也是女子,卻仍止不住紅泛雙頰。


    朱玉玲見狀,心知其意,便忙又道:“姑娘的濕衣,我姐妹已代為脫下,姑娘若想起來,就先穿穿我姐妹的衣服如何?”


    葛玉環見人家對她這麽好,想起藍玉瓊狠心搶走自己愛人之事,頓時又是感激,又是傷心。


    她就在枕上,把頭連點著道:“小女子葛玉環先謝謝兩位恩姐相救之德……”


    一旁的蘇玉璣,早已找出一套衣服,送了過來,接口道:“姑娘不必客氣,渡危救難,正是我輩應行之事,你試試這身衣服,有話起來再說吧!”


    葛玉環稱謝接過,含羞在被內迅速穿起衣褲,雖覺得有點太小,卻還可以勉強穿得上。


    朱玉玲遞給她一件睡衣。


    葛玉環穿好下床,便欲對兩人叩頭,蘇玉璣連忙將她拉住,挽她一同坐在榻邊,指著朱玉玲道:“這位是我姐姐,姓朱名玉玲,我叫蘇玉璣,都是江潮兒女,你若是看得起我姐妹,就把你的難解之事,說上一說,我姐妹能力所及,定必盡力幫忙,若是不肯,你就在這兒住上一晚,明早我派人送你回去,好嗎?”


    葛玉環聞言,可真有點為難,皆因,自己這事乃是情場的糾紛,她兩位再熱心,卻也不見得能夠幫得上忙。


    故此,說了亦是白費,但若不提,豈非辜負了恩人的好意?


    還有一點,葛玉環覺得,這兩個名兒好熟,她想到此處,不禁“哎呀”出聲,急急問道:“兩位,兩位便是江湖盛傳的‘雲中紫鳳’‘金鞭青鳳’兩位女俠嗎?”


    蘇玉璣燦然一笑,心中頗為得意。


    朱玉玲謙虛地微微一笑,道:“女俠兩字,我姐妹可當不起,不過這兩個綽號,卻正是一班江湖朋友,為我姐妹取的,葛姑娘既然知道,想來必也是我輩中人吧?”


    葛玉環聞言,心中一動,複又答非所問道:“那,那藍衫神龍李玉琪,兩位……”


    她的意思,是想打聽一下,她兩人可曾相識藍衫神龍李玉琪。皆因,江湖中數月之前,隻要是提到李玉琪,必然與這兩位聯在一起。


    哪知,她那一語尚未畢,蘇玉璣驀地打斷,隻聽那蘇玉璣又是興奮,又是悲傷地反問道:“怎麽?姑娘你近來見過他嗎?他,他目前在哪裏啊?”


    葛玉環聞言,隻當與她們有關係,並未往深處思索。


    故此,幽幽一歎,道:“不瞞兩位恩姐說,小妹與他相處數月,到今晚方才分手,不過,今晚以前,我並不知道他的姓名……”


    蘇玉璣的心性兒較窄,最喜歡吃醋撚酸,聞言不由又是犯了小性,猛地站起來,嚷道:


    “什麽……”


    朱玉玲一方麵性情較仁慈,一方麵看見葛玉環的那種傷感神態,便已猜出其中必有緣故了!


    她一見蘇玉璣要使小性,立即施了個眼色,搶先亂以他語道:“怎麽會呢?姑娘既與他相處數月,怎會到今晚才知他姓名?他今晚到什麽地方去了嗎?”


    蘇玉璣瞥見玲姐姐眼色示意,隻得坐下。


    葛玉環被她一嚷,心中奇怪,抬頭一看,卻見朱玉玲溫言相詢,一派認真關心的神態,令人十分感激。


    因此,她又是一歎,道:“兩位恩姐想來不知,半年前他雖然名動江湖,卻不曉得怎的得了個失憶的怪疾,小妹在杭州與他初遇,他竟然對人生一無所知,更別提姓名了,小妹與他……與他同住在一家店裏,請遍名醫,也無一人能治。”


    “小妹無法,想起恩師終南淨塵師太,玄功精深,精通醫理,或可有法,因此便雇了條船,哪知到了這裏,在莫愁湖畔,遇著個女子,自稱是他的胞姐,要帶他去長白山找那長白神醫公孫愚求藥……”


    說到此處,蘇玉璣忍不住插嘴問道:“你可知那女子叫什麽嗎?”


    葛玉環苦澀一笑道:“她自稱姓藍名玉瓊,是瓊州武林三仙之一鐵麵道婆的徒弟,但不知是真是假!”


    蘇玉璣“哼”了一聲,對藍玉瓊大大不滿m,朱玉玲暗一皺眉,道:“你!你怎麽會放他走呢?他們是怎麽走的?”


    葛玉環卻覺得自己太無能,麵現慚色,又道:“那時,一者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以為鐵麵道婆乃是年高德昭的武林前輩,她老人家的弟子,決非是行騙之徒,二者,長白神醫公孫愚,醫術名滿天下,得他救治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那女子自稱是他的胞姐,交予她帶往長白,正是理所當然故此,今夜他便與她跨鶴一起走了!”


    葛玉環說到後來,越想越是傷心,已然淚如泉湧。


    朱玉玲見狀,心知眼前的姑娘,已然對李玉琪深種了愛苗,一定是事後發覺受騙,憤而投江自盡。


    這事兒若在以前,像她這般的癡心女子,自己倒可以作主,將來玉成與李玉琪之間的好事。


    但目前,趙氏姐妹出現,形勢均有變遷,自己的地位、名份尚未一定,又如何替她籌措呢?


    蘇玉璣可又是一種想法,她覺得葛玉環雖然癡得可憐,但為何別人不愛,偏愛上自己的丈夫呢?


    因此,她見她垂淚啼哭,心中倒有點快意,隻不過,這種快意,極其微小,刹時便被這一嚴重的問題衝淡不見。


    第一個問題是好奇,有些情節,她還弄不明白,因此,她問道:“葛姑娘,誰告訴你他就是李玉琪啊?”


    葛玉環忍不住淚水,幽幽地道:“他們臨走之時,我突然想起,我與他相處數月,竟還不知他姓什名誰,因此,在那巨鶴起飛的刹那,詢問那個女人,等巨鶴臨空之際,她才用傳音相告,他姓李名玉琪,正是那名震江湖的藍山神龍!”


    蘇玉璣“哼”了一聲,芳心中對藍玉瓊十分痛恨,轉對朱玉玲道:“玲姐姐,藍玉瓊真不要臉,以後遇上她,我非要痛打她一頓不可,可歎那鐵麵道婆竟會教出來這等徒弟,我……”


    蘇玉璣愈說愈氣,略一停頓,大聲道:“不行,玲姐姐,我們非去一趟長白山不可,否則,玉哥哥現在記不得往事,豈不要中了那賤女人的圈套?”


    葛玉環正在傷心垂淚,一聽蘇玉璣稱呼“玉哥哥”,立時驚疑不止,一時顧不得再哭,拉長耳朵,靜聽下文。


    朱玉玲秀眉緊鎖,正色地道:“璣妹妹,你先靜一靜,要知玉哥哥既然連自己的姓名都記不想來,過去的事兒,更是難說,此刻,他既然願意跟藍玉瓊在一起,多半已對她產生了好感,若是我們亂來,說不定玉哥哥反會護著她呢?”


    “再說,長白山距此何止數千裏地,我們的腳程再快,也追上不飛鶴之力,若是貿然趕去,他們已走,又待如何?”


    “還有,玉哥哥身受忘憂術熏染,隻有瓊州相思草可以解得,瓊州在鐵麵道婆的勢力範圍之內,若不容言相商,她豈肯讓你采擷,退一步來說,便是相思草能夠到手,也不知用法,豈非也形同廢物嗎?”


    “所以,方才我想,藍玉球雖將玉哥哥攜走,但決無加害之意,我們何不寬容一步,讓她先把玉哥哥的病醫好再說呢?”


    蘇玉璣聞言一想,玲姐姐所說果然有理,便不再爭吵,一旁的葛環卻是愈聽愈是驚疑。


    朱玉玲微一思索,又道:“隻要玉哥哥病體恢複,到那時,藍玉瓊再想阻撓,怕也是無能為力了。不過,我們倒是該先寫封信去,一者提示玉哥哥的病因,好讓藍玉瓊快點設法;二者啟發玉哥哥的回憶,看能否因之記起往事;三者,也暗示藍玉瓊,玉哥哥不但是有婦之夫,而且還快做爸爸了呢?”


    這末後一句,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但無論如何,在葛玉環聽來,卻不啻晴天響雷一般。


    隻見她螓首霍地抬起,睜大的雙目,射出了駭疑驚訝的光芒。


    朱玉玲與她四目一觸,微微一笑,輕點螓首,歎道:“是的,妹妹,我們倆便是他的妻子!”


    葛玉環聞言,駭疑之中,更加了萬分羞慚,她俯身向床裏一倒,便即咽聲大哭起來!


    朱玉玲瞥見窗外天色已現黎明,心知事不宜遲,顧不得再勸葛玉環,遂對蘇玉璣一施眼色,悄聲道:“璣妹妹,你勸勸她,我馬上去寫封信!”


    說完,便走了出去。


    蘇玉璣點頭答應,伸手輕撫住葛玉環的雙肩,一時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一會兒工夫,朱玉玲拿著一幅白絹回來,發現葛玉環已然不再哭泣,隻是,垂頭坐著,顯然心裏的羞駭,尚未完全消失。


    朱玉玲將白絹遞給蘇玉璣,蘇玉璣拿到一邊,打開細看,朱玉玲歪身坐在葛玉環身畔,柔聲道:“葛妹妹,請你原諒先前未向你說明白,要知數月前,玉哥哥失蹤之後,我姐妹日夜不安,方才驟然聽見了他的消息……”


    朱玉玲說到這裏,纖手扳住葛玉環的香肩,用極為誠懇的語氣,又道:“我知道,妹妹對於玉哥哥,也是癡得厲害,這數月來,妹妹你對他的照顧,不用說也必然仁至義盡,我與璣妹妹不但了解,而且萬分同情,再說我本是江湖兒女,非一般庸俗酸娘子可比,更不會自私的不顧別人,隻顧自己,若在以前,便是玉哥哥不在這裏,隻要妹妹願意,我便可以作主。”


    葛玉環這時的處境,真可說尷尬萬分。


    雖說事前不知,但當著人家的如花妻子,說出自己與人家丈夫的私情,再如何豁達,也是忍不住要難為情的。


    何況,適才朱、蘇兩人明明在向她套問真情,這令她事後想來,除了羞慚之外,更有一份被人戲弄的屈辱。


    隻是,目前來說,人家是她的救命恩人,不能翻臉相向。


    退一步講,葛玉環對那李玉琪,癡心傾愛,誓誌以身相待,而李玉琪對她也正是情深愛重,情懷依依。


    如今,若能夠稍示退讓,與這兩位結成知友,或可獲得兩人諒解,李玉琪既能並娶兩房,又豈會怕多她一人呢?


    如此一想,葛玉環不由又生希望,及聽到朱玉玲這般說法,分明是懷有成全之意,因此,忍不住滿懷感激地看了朱玉玲一眼。


    朱玉玲見狀,心知麻煩來了,隻是口裏卻不好說,便唉歎一聲道:“隻是,目前形勢大變,玉哥哥自小定下的兩位發妻,突然出現,我倆姐妹的地位尚未之數,我又怎敢再多事呢?”


    葛玉環聞言,那滿腔的希望,頓時便被驚駭所衝散,同時也被她弄迷糊了,心裏想著:


    “到底他有多少位妻子呀!怎的……”


    朱玉玲瞥見她一臉困惑之色,便解釋道:“玉哥哥身世奇特,他自幼便與一對姐妹訂下了親事,後來,他們兩家慘遭仇人殺害,那一對姐妹也告失蹤了,玉哥哥習成絕藝,初履江湖,巧與我姐妹相遇……”


    她大略將三人結識的經過,以及李玉琪失蹤之事,說了一遍,說完又道:“妹妹請想,玉哥哥時時卻不忘他那兩個未婚妻,我們姐妹雖與他從權完婚,但名份、地位卻猶待將來再定,如今這一雙姐妹已然出現金陵,明日便要前來,我與璣妹妹在情在禮,都得要向她們婉言乞諒,卻怎能再幫你呢?”


    蘇玉璣在一旁看完絹書,這時對朱玉玲道:“玲姐姐,叫雪兒送去嗎?”


    朱玉玲道:“好!”


    蘇玉璣捏唇一聲口哨,刹那間,雪兒便已飛入房內。


    葛玉環過去未見過雪兒,此際正滿腹辛酸,雖覺得這鳥兒可愛出奇,卻沒有閑心多瞧。


    蘇玉璣將絹纏在雪兒腿上,方待告它目標,雪兒卻已脆聲叫道:“璣少奶,我曉得啦!


    你們說的,我全聽見了,隻是,我卻不讚成,說那藍姑娘是個壞人!”


    葛玉環見它說得有條有理,隻驚得妙目大張。


    朱玉玲苦笑一聲,對雪兒道:“我們並未說她是壞人啊?何況,好人壞人,並沒有一定的標準,隻要她居心純正,我們不但不會罵她,還會感激地呢。”


    雪兒這才無話可說,振翅飛去。李玉琪當然不知其中這多詳情,雪兒更不可能講得這麽仔細。


    隻是,有些卻不得不令他相信,那便是他已確定,金陵的兩位,確實是他的妻子。


    藍玉瓊在一邊聽得雪兒所述,心知金陵諸人,都對她起了莫大的誤會,若是不趕緊糾正,將來必定還要加深。


    到那時,李玉琪記憶恢複,再怎的與自己要好,卻也不能拋棄妻兒,與自己廝守一世。


    設若是誤會不解,即使李玉琪拿定主張,娶過自己,則其他數人,與自己形成對立之局,而不能和睦相處,豈不亦是痛苦?


    故此,無論形勢是如何的惡劣,如今之計,必須得硬起頭皮,在金陵和她們見上一麵。


    如是即使是不能取得諒解,最起碼亦可減去若幹敵意!


    此外,藍玉瓊覺得,目前最最緊要的,應設法拉住葛玉環。


    葛玉環目前在李玉琪心中的地位,高過一切,而她的處境,卻與她藍玉瓊自己不相上下。


    若兩人聯合一致,等於是六人分成了三個小組,若真個不能融洽,對立相抗,則誰也不致於覺得人單勢孤了。


    藍玉瓊如此想著,動蕩不定的芳心,漸漸地平靜下來,而那皺著的眉頭,也漸漸轉變成微微的笑意。


    時光不停,漸漸地東方現出微明。


    李玉琪俯視腳下,大海已盡,陸地卻已然在望了。


    藍玉瓊心頭死結既已解開,再也不覺得有什麽暗影,她瞻望前途,正如這晨光與大陸一樣,是那麽光明與綿長。


    巨鶴白兒飛行了一夜,速度漸飛漸慢,藍玉瓊為愛惜鶴兒,便示意它尋地降落休息一下。


    兩人、兩鳥,在海邊的沙灘上休息一陣,直到辰未,方始登程,這一路,為避免讓陸地上行人窺見,飛得極高。


    李玉琪童心特佳,絕世撣功,已達自行運轉的功侯,一路上指指點點,與雪兒說笑。


    藍玉瓊兩夜未眠,卻倒在李玉琪懷裏,呼呼睡熟,李玉琪也不擾她,直到金陵在望,方才將她喚醒。


    藍玉瓊控鶴降落在莫愁湖畔,莫女祠裏,正巧主持一了師太在家。


    藍玉瓊為李玉琪介紹,少不得客套一番。


    雪兒在一邊連連催促,李玉琪心中也急著要見環妹妹。


    同時,他也在渴望見見兩位妻子,到底是什麽模樣,是否能協助自己,回憶起一些往事來!


    哪知,藍玉瓊卻不著急,她刻意梳洗整齊,又堅持在祠內用過晚飯,直到天將黑了,才隨著李玉琪步出祠來。


    雪兒鼓翼前導,走了一陣,見路上尚有行人,不便驚世駭俗催兩人施展輕功,便悄悄告訴了目標,聲言回去報信。


    藍玉瓊一臂挽著李玉琪,芳心中突然有點兒緊張,她為了衝淡心底的不安,便故意調侃道:“弟弟,你的豔福不淺啊!才履江湖不到半年,已然是三妻四妾,若再假以時日怕不和皇帝老子媲美了?”


    李玉琪實在也有點緊張,皆因他不知那自稱他妻子的女人,是何等模樣。還有,也覺得有點兒愧對環妹妹,因為,若信上所言是真,他豈非不能達到對環妹妹的諾言了嗎?


    另外,他也有些糊塗,弄不清自己到底見了人家,應該去怎樣對付!


    因此,當他聽見藍玉瓊的這般說法,不但沒有笑,反而緊緊皺了一下眉頭,接著困惑地道:“姐姐,我實在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也真的記不起過去,我曾娶過妻子……”


    藍玉瓊瞥見他這付樣子,忙安慰他道:“弟弟,你知道這正是你的病呀!若是沒病,你會不記得嗎?”


    李玉琪道:“那我該怎麽對付她們呢?”


    這卻是難題,尤其對身在局外的藍玉瓊求教,確實有好回答,因此,藍玉瓊思索一下,模棱兩可地道:“看情形吧!我想,她們會了解你的心情,不會太為難你的?”


    李玉琪不懂“為難”兩字所指的意義,卻不再多問,因為,顯然再問已來不及了!


    原來,前麵已是翠竹環繞的房子了。


    此際,大門敞著,裏麵擁出了幾個人。


    李玉琪定睛一瞧,四女一男,卻不見葛玉環在內。


    李玉琪有些納悶,不知對麵的誰是誰,藍玉瓊根本未與那幾位娘子見過麵,當然更加分辨不出。


    倒是對方,當前的四名女子,一見李玉琪,齊齊搶掠過來,將他與啦與其團團圍成一圈。


    李玉琪看看這個,瞧瞧那位,隻見她四人衣著青紫紅白,四種不同的衣裙,卻一般的豔絕人世,美秀無匹。


    再加上藍玉瓊這位麗人,真猶如置身女兒國中一般。


    不用說,出來的四位少女,自然是朱、蘇兩人與趙氏兩姐妹。


    她們自得到李玉琪回來的消息,全部興奮激動得不得了,故此,等不及坐侯,便一起迎了出來。


    至於後麵的那位男士,卻正是此間主人金繼堯的弟子,粉麵秀士王維武。


    前文表過,王維武早對朱玉玲有了愛慕之念,朱玉玲到來,他本來大喜過望,哪知探問之下,朱玉玲不但已嫁,而且還有了身孕。


    他一向自負品貌出眾,但覺朱玉玲未能嫁他,也是朱玉玲的一種損失,何況,她還必須與蘇玉璣分享一個丈夫呢?


    因此,他一方麵代朱玉玲委屈,一方麵又不服氣,他心想:“李玉琪到底有什麽好處,值得你們這麽多人愛他!難道他會比我粉麵秀士還要高明不成?”


    當然,他沒見過李玉琪,才會有此種想法,這晚一聽李玉琪來了,便也立刻迎了出來。


    朱玉玲四人,掠至李玉琪麵前,鳳目中均因激動與高興,濕潤了起來!


    趙玉琳姐妹,一瞥見玉弟弟,竟是那日江中所遇的書生,不由深覺有些意外,她兩人同聲道“噫”,頓時被驚喜等各種複雜的情緒,弄怔住了。


    蘇玉璣脾氣較直,見對麵的玉哥哥,像是木雕泥塑一般,不發一言,忍不住當先開口道:“玉哥哥,你當真認不得我們了嗎?我是,我是蘇玉璣呀!”


    李玉琪此際,隻覺得眼花繚亂,可根本分不清誰是誰!聞言,似是求援地看了藍玉瓊一眼,卻不知應怎麽回答才好。


    藍玉瓊見狀,心中一動,有心代他解困,鼓勵地微笑一下,對四位姑娘,襝衽一禮,道:“小妹藍玉瓊,向諸位姐姐請安!”


    四女本來都對她懷有成見,這時見她行禮,卻不能不理。


    趙玉琳瞥見玉弟弟癡呆怯生的樣子,芳心裏與其他三女一樣,但,一來她寬仁理智,二來自忖年齡身份,為諸女之長,於是便迅速理了理不安的情緒,首先還禮,並為諸女一一介紹。


    藍玉瓊依次見過,最後道:“李少俠受害頗深,對往事一點也記不起來了,前日與小妹相遇時,亦是如此情景。”


    她此時當著李玉琪的諸位妻子,可不便對他太過親熱。故此際,見李玉琪竟也不識諸女,雖明知受那忘憂木所害,卻仍然止不住一陣難過。


    趙玉琳舉手讓客,邊與藍玉瓊並肩前進,邊答道:“玉弟弟受害之事,我姐妹雖已早知,卻萬萬料不到,竟會如此之深,照目前形勢看來,非麻煩姑娘不可了!”


    李玉琪依隨藍玉瓊身側,而朱玉玲與蘇玉璣又與他並肩一起,隻是她二人都低看頭,邊走邊抹著淚水。


    李玉琪一直用心聽著她們的談話,見她們不是客套,便是談論他的病情,忍不住轉過頭去,對蘇玉璣問道:“請問姑……怎麽不見環妹妹啊?”


    他本想說“請問姑娘”,可話到後邊,卻想起這四人都自已承認是他的妻子,則姑娘兩字,顯然不甚恰當。


    但一時不但想不出適當的名詞,更因心底對她們並不熟稔,那比較親熱的稱謂,也實在叫不出口。


    然而,這句話聽在蘇玉璣耳中,卻是令她更加的難過,聞言不但未答,反而哭出聲來。


    李玉琪不知底細,頓時被她哭慌了手足。


    朱玉玲見狀,忙拉著璣妹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哭得太響,徒亂人意,一邊又強抑悲戚代她答覆道:“葛姑娘已回終南去啦!臨走時曾給你留有一信,等一會我拿給你吧!”


    李玉琪聞言,疑心頓起,心想:“你們在信裏不是明明說過,環妹妹在這籌我嗎?怎的此時又回終南了呢?”


    疑雖疑,但臉上卻未曾表示出來,一時,眾人已走進房去。


    王維武在門前初見李玉琪,頓時有些自慚形穢,旨因他實在想不到,李玉琪竟是這般的出類拔萃,俊秀飄逸!


    那豐儀,遠遠望去,似天上的金童謫降人世,與已相比,竟然是如此明顯的優劣立判,無可比擬。


    尤其,當李玉琪被五位天仙般的美人兒,圍繞著的時候,那像是眾星捧月一樣,構勒出一幅極其自然和偕的畫麵。


    因此,王維武不但隻自慚形穢,同時也暴升起無比的嫉妒,憤恨上天之不公,何以集天下靈秀,於他一身。


    他不忍再看!


    否則,他必會不顧一切地跳過去毀掉李玉琪,或毀掉他自己,他悄悄轉身,如喪家之犬,疾奔而去。


    眾人當時注意力集中在李玉琪身上,都未在意,李玉琪當時雖曾看見,卻並未放在心上。


    且說,他六人進入一室,正是朱玉玲的閨房。


    朱玉玲等大家坐下,小丫頭端上香茗之後,先將葛玉環的書信,拿給李玉琪,告罪一聲,便自飄然出室。


    朱玉玲來至上房,北儒朱蘭亭與南儒金繼堯,均在焦灼地等待。朱玉玲參見行禮,對他父親稟告道:“看樣子,玉哥哥完全像變了個人,不但癡呆,而且往事也忘得一千二淨了。


    女兒想今晚與諸位姐姐先設法試試,看是否能引起他的記憶,若真無能為力,隻好讓那藍姑娘,帶他到瓊州去了。”


    說完,微微一頓,又造:“金伯伯與爹爹,要見見他嗎?”


    朱蘭亭長歎一聲,望了金繼堯一眼,道:“以我之意,見麵隻會增加玉琪的困擾,倒不如不見。隻是,金兄不會怪我們太失禮吧?”


    金繼堯微微一笑,道:“老弟何出此言,你我交情非必泛泛,有何失禮之有?愚兄身為地主,未能稍效綿力,才真覺無顏呢!”


    朱蘭亭父女連忙謙謝。


    朱玉玲見已無事,行禮辭出,複又轉回自己的閨房。


    閨房中此時,已然是掌上燈光,趙玉琳正在陪著藍玉瓊,在一邊悄悄討論,醫病的方怯。


    趙玉瑛、蘇玉璣卻坐在李玉琪兩邊,注視著他。


    原來,李玉琪接過那信,拆開一看,果然是他環妹妹筆跡。細看內容,卻見上麵寫道:


    哥哥如晤:


    妹妹晤玲、璣兩姐,已盡知哥哥之在事矣!寸心欲裂,雖知癡心不移,哥哥非薄幸者流,其奈命運多褰者如何?


    唯妹仍存一線之望,依前誓言,守侯一年,若諸姐見諒我之癡愚,妹當以效妾婢,掃帚以待哥哥與諸姐也!


    一年之後,妹自絕塵念,必剃度恩師座下,侍奉我佛矣!


    匆匆留守,不知相見何期,思之不禁垂涕,唯無論哥哥的決定如何,妹皆不敢有怨,即使青燈古佛,以終此身,亦必日禱哥哥之健康也!


    妹玉環留


    年月日


    李玉琪閱罷,直覺得心酸無限,恨不得立即趕去終南,與環妹妹相擁解說,痛哭一場!


    但目前幾方麵事實對證,在座的四位都是他的妻子,雖然他仍就想不出頭緒,卻不由他不信,乃是由於病症的關係。


    既然如此,他不能不對這許多妻子,有所交代,也不能一點責任不負,便貿然跑去找那環妹妹。


    此際,在他的心中,雖然是這麽想,卻實在對這幾位皎好的美女,連一點的好感都沒有。


    不但沒有好感,甚至還有些對敵的意識。


    因此,在目前講來,葛玉環在他心中的地位比誰都重,感情也比誰都好,雖然夫妻之義,束縛了他,天奈他與她們,不但陌生,反而更等於是破壞他與葛玉環相愛結合的障礙。


    這怎麽不讓他敵視呢?


    幸虧,在他失去記憶以後,又重新讀了不少典籍,了解許多人事,否則,說不定他會不顧一切,去找葛玉環呢?


    朱玉玲進來,發現李玉琪垂頭玩弄著手中書信,對人不理不睬,秀眉一皺,轉身對門外吹聲口哨,便翩翩走到蘇玉璣身畔。


    李玉琪聞得哨聲,抬頭一瞧,門外竄進一隻猴兒,那猴兒紅毛遍體,雙臂長垂,一雙火眼,精光亂射,神態十分頑皮好玩。


    他此際,童心最熾,一見那隻猴子,頓時喜上眉梢,那一腔的愁緒,馬上盡被掃除了。


    那猴兒,其實正是李玉琪所養的神猱紅兒。


    紅兒見主人在座,吱吱一叫,高興地連翻了兩個跟鬥,便一直翻到李玉琪的麵前。


    室內眾人,此際早已靜了下來,五人十道充滿關注的目光,一起注視到李玉琪的身上。


    隻見他雙眼霍地一亮,一把拉住紅兒的長臂,哈哈大笑,而紅兒也嘻著一張闊口,吱吱不已。


    朱、蘇兩人與趙氏姐妹睹狀,芳心裏都同時泛起希望,朱玉玲更是微微一笑,問道:


    “玉哥哥,你認得它嗎?”


    李玉琪聞言,大笑倏止,玉麵一紅,環視一圈,目光重又落在紅兒身上,打量良久,方才納納地道:“好象……有些記得,不,不……好象在哪兒見過,不過,現在去想不起來了!”


    眾人見狀,芳心均又沉了下去,朱玉玲指指蘇玉璣,道:“她呢?”


    李玉琪隨她指處,將目光轉到蘇玉璣的身上,注視了一會兒,無奈地搖搖頭,蘇玉璣一陣失望,頓時又落起淚來。


    朱玉玲指著趙玉琳姐妹,一一追問,李玉琪一味搖頭,更令大家傷心。


    朱玉玲想了一會兒,便去櫃裏,拿出一包衣物打開,先取出一套天蠶晶絲所織的長衫,令李玉琪試穿。


    這長衫乃是李玉琪過去所著,當被劫時,並未穿走。


    此際,他見室內全是女人,便搖著頭拒絕了朱玉玲的好意,朱玉玲又取出降魔劍來,遞了過去道:“這是你過去用的兵刃,也不識得了嗎?”


    李玉琪抽出劍來,但見那寶劍,藍光熾盛,風雷隱隱,劍身菲薄,隱顯蒼龍,目中頓時又顯奇光。


    他慢慢地撫摸著,臉上流露出思索與愛惜的神氣,好半晌,還劍入鞘,遲疑著再還朱玉玲。


    朱玉玲卻不去接,微微一笑,道:“這本是你的,如今你就帶著它吧!”


    李玉琪怦然心動,反手扣在腰上,道:“謝謝姑娘!”


    朱玉玲芳心一窒,黯然道:“我叫玉玲!”


    李玉琪立即接口道:“謝謝玲姑娘!”


    朱玉玲一陣激動,淚珠滾滾而下,顫聲道:“我不是姑娘,我是……”


    說到“是”字,已然泣不成聲,難以為繼了!


    李玉琪見狀一怔,心中微氣,忖道:“她們怎這般好哭?謝謝還錯了嗎?”


    不過他心地仁厚,卻並未表示出來,隻是岔開話題,對蘇玉璣問道:“你們信上不是說環……姑娘也在嗎?怎麽她突然又走了呢?”


    他改稱環妹妹為姑娘,乃是怕引起這幾位“妻子”的不快,誰知,蘇玉璣聽了仍然無濟於事,更令她傷心氣苦。


    朱玉玲見蘇玉璣不答,強忍悲痛,解釋道:“本來,我是留她等你的,哪如今晨我與璣妹,到江邊去接琳姐、瑛姐,回來時她已走了,你看,這是她留給我們的信!”


    說著,已在抽屜裏取出信來,遞了過去。


    李玉琪默然接過,打開一看,隻見上麵說著:


    玲姐、璣姐如晤:


    昨夕數言,使妹深悉兩姐之苦衷,造物弄人,令妹與他相遇,一見傾心,難以自己,本以為終身有托,卻未料到,其中複雜如是。


    今既了了,妹雖無愧於心,卻未敢插足,以令諸姐為難也。


    考慮者再,妹一者熱孝未除,二者不欲礙及諸姐,故而提前啟行。


    若兩姐與琳、瑛姑娘妥議見諒,則妹願不計名份,追隨於諸位之後,若否,妹亦不敢生怨,唯悲而已矣!


    匆匆上達,書不盡言,此祝:


    愉快


    妹:葛玉環敬上


    李玉琪看罷,默默地將信還給朱玉玲,心中方想:“環妹妹敢情都對他們說了,但不知她們想法如何?”


    卻聽趙玉琳道:“玉弟弟,關於你跟環姑娘之間的事,玲妹妹已告訴我了,若你真個喜歡她,但等你瓊州病愈回來,再去找她,好嗎?”


    藍玉瓊聞言,心中怦怦亂跳,不知是喜是憂。


    李玉琪聽了,卻是顏色驟開,立即應聲道:“好,好,藍姐姐咱們什麽時候走啊?”


    蘇玉璣與趙玉瑛小性兒最多,聞言內心不由大為不滿,各自暗“哼”了一聲,鼓腮不語。


    藍玉瓊聽他叫得親熱,又是高興,又是不好意思,方想回答,卻又覺得有點兒不便。


    還是趙玉琳,看出藍玉瓊的為難,便代她回答道:“方才我已與藍姑娘商量好啦!反正早晚得去,不如早些,若你願意,明晨便可出發,好嗎?”


    李玉琪心想:“她對我真好。”


    連忙點頭等應,趙玉琳又道:“今天已不早,我看大家還是早點休息如何?”


    眾人之中,以她最長,她說休息,自然都無意見。


    趙玉琳見狀,轉對藍玉瓊道:“藍姑娘,若不見棄,與我和瑛妹聯床好嗎?”


    藍玉瓊對她可有點佩服,雖然她年齡較大,自忖實無她那種端莊大方,有條不紊的安詳風儀。


    因此她十分願意多與趙玉琳親近,但轉念一想,卻道:“琳姐好意,小妹萬分樂意。隻是若要明日起程,有好多東西,尚須小妹回去整理整理,等瓊州返來,再與琳姐、瑛姐同床夜話吧!”


    趙玉琳客套了幾句,藍玉瓊便起身告辭,李玉琪見她要走,這下可慌了,忙道:“瓊姐姐,我呢?”


    藍玉瓊聞得一愕,道:“少爺,你住在這兒,我那邊是個尼庵,可不便收你,好,請諸位姐姐留步,明天見!”


    說話之間,眾人已走到門口,藍玉瓊語音未落,頓時失去了蹤跡!


    李玉琪見她已走,頓時如失依靠,在門內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可不知走呢?還是不走?


    趙玉瑛、蘇玉璣見他這般模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至於玉琳與玉玲,卻隻在搖頭暗歎。


    眾人擁入房內,趙玉琳道:“玉弟弟,我來問你,你的胸前,是否有七顆紅痣?狀如天罡北鬥,列排在七坎穴上嗬?”


    李玉琪吃驚地遲了一步,納納地道:“你,你,你看見過嗎?”


    趙玉琳正色道:“你先別問這個,到底有沒有呢?”


    李玉琪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胸前衣服,見內衣長衫,穿得好好的,並未破裂,遂疑惑地又問道:“有啊!你幾時知道的?”


    趙玉琳與妹妹對視一眼,趙玉瑛忍不住上前一步,大聲道:“我和姐姐,從生下來便與你一起長大,別說胸口那七顆紅痣,你身上哪一處地方,我姐妹沒有見過……”


    話說出口,趙玉瑛方才驚覺,這話可有些不雅,“轟”的一下,玉頰分頸,立漲飛紅。


    無奈話已出口,想收已自不及,氣得她狠狠一跺蠻靴,扭頭溜出房去。


    這一下,其餘的三人都被她逗樂了,隻有李玉琪不言不笑,似在回味這句話的意義。


    趙玉琳見狀,接口道:“玉弟弟,瑛妹的話一點不假,我姐倆自幼便與你生長在一起,直到十歲,方才……唉,現在不說出也罷。”


    想是她想到家罹慘禍之事,神色黯然,歎息出聲,李玉琪若有所悟,一直盯著她瞧,半晌也歎了口氣道:“唉,現在我好象有點明白啦!你是……”


    想著,卻又接不下去,趙玉琳等了半晌,見他眉頭愈皺愈緊,反覺不忍,便柔聲道:


    “玉弟弟啊!你別想了!反正明天就要去尋醫了,等醫好不用想,你自然便會明白的。”


    說完,又指著朱、蘇兩人道:“這兩位妹妹,已與你成過親了,都已有了身孕,今晚你就與她們住這房裏吧!”


    李玉琪看看三人,突然道:“不行,我……”


    玉琳隻當他心理尚務完全適應,便解釋道:“玉弟弟,有什麽不行的?再說此地主人,隻為我們準備這兩間房子,你如不在這裏,難道還要到我那邊去嗎?”


    她這話的意思,其實是說,非住在此處不可,皆因她與玉瑛,雖與玉琪自小訂親卻未成禮,自然尚不能與他同床。


    然而李玉琪卻不知道這層原因。


    他直覺以為,玉琳適才相認的一番對答,既指出他胸前的七顆北鬥紅痣,可見她與自己的關係,十分親密。


    尤其趙玉琳鳳儀萬千,安詳端莊,已深令他感覺親切,不像蘇玉璣那樣,動不動就淚珠滾滾,問之不答的樣兒。


    他實在不願看人垂淚,那會令他神魂不安,怕睡覺都睡不安穩,所以他聽了趙玉琳所言,竟即點點頭,道:“好啊!我就到你那邊去睡吧!”


    趙玉琳粉頰驟紅,不知答應好還是拒絕好。


    蘇玉璣又怨又氣,扭頭挪進房去。朱玉玲雖不知李玉琪的心思,卻不願強迫,她見玉琳作難,便道:“琳姐姐,你讓他去吧,反正……”


    “反正”什麽?這理由她卻也說不上來,即使能夠說出,也不便說出口來。


    須知,明初時代,男女界限森嚴,非是夫妻,豈能隨便。


    幸虧趙玉琳非是世俗兒女,她一方麵不願李玉琪失望,另一方麵,她覺得與他自小生活在一起,同床共枕,如今雖各自成人,而青梅竹馬的交情仍在。


    故此,她略微沉吟,慨歎點頭,率先引導李玉琪,進入另一房內,朱玉玲歎息著,一絲酸意,竟也衝鼻而起。


    李玉琪懷著一份奇妙的心情,隨趙玉琳走入房中。


    隻見室內陳設,與先前差不許多,燈火通明,錦凳漆案,西麵一座龍須繡榻,榻上此際,卻歪著一位紅裳姑娘。


    他不由微皺雙眉,心中詫訝她怎的也在此地。


    趙玉瑛適才先溜回來,歪在床上,正在想著心事,這時一見李玉琪進來,纖腰一挺,坐了起來,愕然問道:“姐姐,他……”


    趙玉琳嫣然一笑,施了一個眼色,打斷了她的問話,卻轉身對李玉琪道:“玉弟弟,你就在這兒睡吧!”


    說著,指指床榻,趙玉瑛聞言一驚,立即站了起來,紅著臉看著姐姐,目光中疑問地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趙玉琳卻不理她,碎步上前,要為李玉琪解去長衫,李玉琪雖知他與她們的關係,卻仍有些不安。


    故此,他一聲不響地閃過玉琳,竟自和衣橫躺在榻邊,麵對著床欄,既不脫鞋,也不蓋被,便即閉目裝睡。


    趙氏姐妹對望一眼,趙玉琳對妹妹打個手勢,熄滅燈火,關上房門,亦各個和衣橫臥在另一頭上。


    三人都一般的心潮起伏,但誰也不願開口說話。


    一夜便這般過去了。


    翌日天方黎明,趙氏姐妹首先起來,各自梳洗,李玉琪抓個空隙,溜出房去,在院中花園間溜逛賞花。


    直到趙玉琳出來喚他,方才踱回去洗臉用餐!


    這時也不過卯未辰初,藍玉瓊乘鶴自天而降。


    趙玉琳等諸位娘子、姑娘,少不得一番寒喧述說。


    但她們經過這一夜的體驗觀察,深知若是不將李玉琪疾病冶好,則僅隻這一番對她們的冷淡與陌生,亦是忍受不了。


    故此,四人對藍玉瓊態度大變,連蘇玉璣對這位藍衣美人,也親熱地叫起“姐姐”。


    藍玉瓊又驚又喜,料不到一夜之隔,竟有這麽大的變化,她芳心暗喜,深覺自己的幸福生活,已然是指日可待了。


    大家親熱地談了一陣,趙玉琳代表四人,對藍玉瓊道:“藍姐姐,玉弟弟今後的一切,愚妹四人今日重托在姐姐的肩上,但盼此去瓊州,早日將王弟弟的病毒解脫,重返此地,這並非……愚妹等安有私心,實則一者玉弟弟家仇未雪,二者江湖上魔障橫行,兩者皆須他擔承重任,姐姐還人,當能鑒愚妹等之誠意吧!”


    藍玉瓊正欲回答,卻聽趙玉瑛搶出接口道:“藍姐姐返山之後,請代愚姐妹叩請令師金安,就說東海方壺神尼的弟子,向她老人家請安!再者,姐姐如無其他要緊之事,請與玉哥哥一起回來,同與一幹前輩們,並議對付群魔之計如何?”


    藍玉瓊昨日初見趙氏姐妹,神態穩健,雙眸中神光充足,便知是名家弟子,身具不凡的武學,但卻料不到,兩人的師尊竟是方壺神尼!


    那方壺神尼,與藍玉瓊的師尊同為武林三仙之一,論功力,還高過鐵麵道婆半籌,三數十年前,歸隱東海,卻不料竟然尚在人間!


    藍玉瓊心中訝異,連聲答應,卻聽朱玉玲也道:“藍姐姐義膽俠腸,深得鐵麵老前輩真傳,今答應與妹等合力共法魔焰,愚妹先代表萬民,敬謝姐姐大仁!”


    說著,蓮步蹣跚,走到藍玉瓊麵前,當真要跪下行禮,藍玉首連忙一把將她拉住,道:


    “姐姐休要折煞小妹,諸姐既然看得起小妹,隻管吩咐,但憑能力所進及,赴湯蹈火,必定隨諸姐左右,焉敢推辭?”


    說罷,將朱玉玲納入坐中,又道:“小妹此去瓊州,定將趙姐姐盛意呈到家師座前,治好玉弟弟的病好,衷即兼程返回,決不敢有負諸姐期望,請諸姐放心吧。”


    李玉琪在一旁聽見諸女的回答,似懂非懂,心焦異常,皆因他經過這一番經曆,確知自己果然得了健忘之症,他急於要恢複正常,以便能徹底了解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故此,他見諸女說個沒完,便插口摧道:“藍姐姐,咱們何時動身呀?”


    藍玉瓊不好作主,望望趙玉琳,並不作答。


    趙玉琳等四人,心中都十分明白,適才這一番話.雖然都冠冕堂皇,理由正當真實,卻也將藍玉瓊緊緊扣住。


    藍玉瓊既然答應,她無論她對李玉琪存著多重的私心,卻也不能將他纏留在別的地方。


    須知,江湖中人物,無論是黑白兩道,講的是一諾千斤,終生不易,藍玉瓊既然身為俠義門人,何敢諾而不信,故此,趙玉琳見狀,便慨然歎道:“藍姐姐,既然玉弟弟急於動身,就請你起程吧!”


    李玉琪聞言,欣然起身出室,這動作看在四女的眼中,又止不住各自覺得十分的心酸氣惱。


    藍玉瓊告辭出來,曾見李玉琪在捐著靈鳥雪兒,騎坐在鶴背上,候她前來,遂即一縱而上,巨鶴白兒衝天而起。_


    四女並立於房門之外,目送鶴影,沒入青冥,方才黯然回去。


    且說李玉琪騎坐在鶴背上,心頭一方麵急著快到瓊州,醫好怪病,好了解這許多糾纏的結扣。


    另一方麵,也掛念著葛玉環。


    須知,數月以來,葛玉環對他情意綿綿,已與他訂下白首之約,故此,在情在理,都不能棄她不顧。


    但如今時事變遷,突然間冒出來四位妻子,葛玉環前次傷心投江,雖未致死,今又留書返家,可想她有多麽傷心。


    李玉琪靈智未複,雖知那四位如花美人是他的妻室,但心理上反不如對葛玉環或是藍玉瓊親切。


    因此,李玉琪愈想愈不安,遂回頭對藍玉瓊道:“姐姐,我們沿江飛行,先找找環妹妹好嗎?”


    藍玉琪自聞李玉琪有妻之事,已存下拉攏葛玉環的心意,昨夜她深思熟慮,更堅定了這項政策。


    今晨,趙玉琳姐妹與朱、蘇兩人對她改口,親熱拉攏,但她能聽得出,她們話中的用心。


    她不是笨人,焉能不知四人怕她將李玉琪留在瓊州呢?


    隻是她開始便未存獨占李玉琪的私心,所以樂得大方些,毅然地答應了她們,早日送李玉琪回來!


    此際,聞李玉琪要找葛玉環,芳心一動,道:“好的,我也想看著她,想來你環妹妹誤會了我,見麵時,弟弟你得幫著我解釋一番才行!”——


    easthe掃校,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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