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我,已經由尋找屍體變成了尋找一本書。之所以尋找這本書,往大了說,按照師父的想法,是為了濟世救人。然而我卻知道,我是為了晨星,或者說,就算不找那本書,我也會留在村裏,因為,這裏有晨星。但是,即然是為了晨星,那我為什麽還總是躲著她呢?這也許,隻有天知道了…


    我呆呆的站在江邊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的,天已經黑了下來。一陣江風夾雜著水的腥氣卷了過去,我打個寒顫,回頭一看,人群已經散了。那婦人也不哭了,不過,仍然抱著孩子在那裏呆坐著,他的丈夫強忍悲痛,不斷的勸慰。那孩子臉朝裏,蜷縮在婦人懷裏,隻能看的到背。


    師父將那男人叫到一旁,低聲說:“孩子死的不明不白的,你沒報警嗎?”


    男人搖頭泣道:“報了,可有什麽用呢?他們想把孩子帶回去檢驗,孩子他媽死死抱著孩子,就是不肯撒手…唉…”說著,男人抹了一把眼淚。


    師父勸慰了他一番,說:“可以讓我看看孩子嗎?”


    男人一愣,對著師父打量片刻,又看了看一旁的我,問:“為,為什麽?”


    師父告訴他說,自己原本是一個殯葬師,裝殮過很多死者,各種離奇死法的都有,給他看一看,說不定能看出什麽門道。


    男人想了一會兒,終於答應了下來,然而,那婦人卻說什麽都不肯。過了一會兒,那婦人可能是過於疲勞,或者傷心過度,靠在男人懷裏昏睡了過去,我們才得已見到那孩子的本來麵目。


    隻看了一眼,我頓時張大了嘴巴,從背麵看,這個孩子雖然死了,但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然而,從正麵看非常嚇人。


    隻見他雙眼圓睜,眼球好像要從眼眶裏蹦出來似的,可能在死之前見到了極為可怕的東西。最恐怖的,是他肚子上那一個大窟窿,形狀看起來十分周整,就像有人事先量好尺寸,然後掏挖出來的…


    我感覺胃裏一陣難受,頭皮就像過電一樣,一陣陣發麻。


    男人將目光移向別處,不敢去看,隻是說:“這位師父,你看…看出什麽來了沒?”


    師父眉頭緊皺,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兒,師父站起來說:“好好把他安葬了吧。”


    男人說,他家裏的老母親得了癌症,花光了所有的積蓄,現在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孩子的屍體,要等到出具證明,拉去火化,才能把骨灰帶回去,在此之前,必須存放到殯儀館裏,這也是一筆不小的花費…


    師父歎了一口氣,掏出一疊錢說:“這裏我沒數,大概有兩千多塊,你先拿去應一急吧。”


    然後,我把身上的錢也全部掏給了他,男人痛苦流涕,對著我們千恩萬謝。


    “師父,那孩子到底是怎麽死的?”回去的路上,我翼翼的問。


    師父盯著路麵,緩緩的說:“之前我在江邊沒說,是怕嚇到那對夫婦,其實,那個孩子還活著…”


    “什麽?還活著?”我定住腳步,瞪大了眼睛。


    師父說,這裏的‘活著’,是一種道家的說法。道家說,人一死,魂魄就會離開身體,瞳孔放大的過程,就是魂魄離開的過程。瞳孔完全放大,就說明這個人已經死絕了。然而,當師父用手電光照向那個孩子的眼睛時,突然發現,他左眼的瞳孔正中有一個點…


    “我能夠看到那個點,說明,它可以反射手電的光。”


    “那是什麽?”


    “命魂點,那孩子的命魂還在身體裏,之所以不出來,是因為它害怕遭天譴,他的其它兩魂,包括七魄,連同肚子裏的內髒一起,都已經被蠶食掉了…”


    師父說,命魂是一個人的本元所在,除了天可毀,其餘任何力量皆不可毀。失去了魄為保護盾的命魂,自己是不敢出來的,隻能留在軀體上。上次,晨星的軀體還活著,命魂和她的意識都處於昏迷狀態。然而,江邊那個孩子已經死了,命魂不受軀體所製,可以有自主意識…


    “這就是說,那個孩子雖然已經死了,但他的意識還保留在身體裏,當我們在看他的時候,他也可以看到我們…”


    聽到這裏,我感覺心裏一涼。


    “師父,那,他的兩魂七魄和內髒,是被什麽東西給吃掉了呢?”


    “我也不知道,看樣子,村裏除了不明身份的人以外,還來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師父看了看我說:“冷兒,後麵,晚上不要一個人出去了。”


    “嗯。”我點點頭。


    師父長呼一口氣,看了看天說:“那降頭師也不知躲在哪兒,不過,他遲早會來報複的。上次雖然沒跟他照麵,但是,我們在村裏頻繁活動,說不定,他已經知道降是被我們破的了。這樣一來,我們在明,他在暗,所以,更要,知道麽?”


    “嗯。”我答應著,四下裏張望。


    此時,天已經很黑了,臨江村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那些昏暗的燈光,從一扇扇窗戶裏透出來,翼翼的灑在地上。燈光照不到的角落裏,死一般的寂靜,仿佛充斥著某種不安的氣息…


    回到住處,我早已饑腸轆轆了,朱厚他們正在喝酒,硬把我們拉了過去。喝著散裝烈酒,啃著市場裏買來的雞爪,我感覺格外美味,比村長家的茅台珍肴要美味多了。


    深秋的夜晚,還是有些涼的,如果在北方,早已經穿上毛衣了。夜風吹來,就像有冷水滑過肌膚。不知哪裏,飄來夜來香的氣息,非常濃鬱,令人熏熏欲醉。這些夜的精靈,正在黑暗中吐訴著自己的芳懷與憂傷。


    可能有些睡顛倒了,雖然喝了酒,夜來香的氣味很迷人,但我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裏滿是些零亂破碎的念頭,當然,還有晨星。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在昏昏沉沉中睡去。然而,剛睡著,就被一陣混亂的砸門聲給吵醒了。


    “開門!”


    “快點開門!”


    院子裏亮起了燈,隨後,門被打開了。


    “你們幹什麽?!”是朱厚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慌亂。


    “外地來的那個殯葬師呢?叫他出來!”一個男人用不流利的普通話,粗聲粗氣的吼道。


    “對,叫他出來!…”聽聲音,似乎有不少人。


    我心裏一驚,看樣子,這些人是來找師父的,而且,來者不善。


    師父已經起來了,伸手就要拉門,被我一把給攔住了。


    “師父,你別出去,我先出去看看。”


    不由分說,我拉開門就衝了出去。


    院子裏的燈光,刺的我一時睜不開眼。見有人出來,那些人安靜了下來。


    “就是這小子,那殯葬師的徒弟,你師父呢?”


    我晃了晃腦袋,使勁揉了揉眼睛,這才看的清了,隻見門口處站著黑壓壓一大片人,最少有十幾個,拿著手電,提著棍子,還有的扛著鐵掀,為首一人,依稀有些麵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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