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身而進的殺手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身形立刻斜斜飄開。撲出的楊小刀連個衣袂都未曾碰到。而由上攻下的殺手,也在此刻把攻勢施展得更猛更疾。


    這情形就像是商量好的,一個為誘,一個實殺。其實真就是商量好的,而且是商量後並經過無數次訓練和無數次實戰。這兩個殺手,不管你攻向哪個,哪個都會順勢避開,隻是誘住你的攻勢。而另一個則是實施真正攻襲。


    楊小刀反應還算是快的,一見自己攻殺的對手順勢飄開,立刻知道另一邊才是攻勢的實點。趕緊轉向另一邊,抬身舉刀,往上迎去。


    可是已經晚了,殺手的刀已然落了下來。


    利老頭的刀橫托的刀並沒有舉起對敵,而是平探出去。這是以攻為守的一招,這一招可以在對手下落時,削到他的右下肋和小腹。但這並不是非常絕妙的一招,隻要對手敢於拚著身體受傷,由上而下砍來的一刀還是輕易可以要了利老頭的性命的。


    問題是不管怎樣厲害的殺手,他們最初的宗旨就是先要保住自己,然後才是傷敵。麵前攻來的殺手也不例外,所以麵對平伸過來的刀,身形下意識就是側扭。這一側扭,上身便也偏離了原來的位置,手中刀的落點也遠離了原來的目標。


    第十二節 凶局變


    利老頭的刀沒有削到對手,對手的刀也沒有要了利老頭的命.


    殺手落地之時,利老頭的鬼頭刀已經甩到了另一邊,並且隨著手臂無力地垂下,絲毫沒有碰到殺手。殺手的刀是實實地砍在利老頭右肩之上,刀口及骨,痛徹心肺,可中了這一刀的利老頭仍是活著。


    楊小刀的刀到了,直刺殺手麵門,殺手蹲身仰麵避開。本來這情況下,那殺手最好的應招該是撤刀後退,但現在他隻能是做到仰麵避開。因為當他的刀落在利老頭的右肩上時,利老頭原先托住鬼頭的左手狠狠地一把拽住了對手持刀的手腕。


    楊小刀一刀不中,立刻變招,刀尖下落,刺向對手咽喉。


    “住手!讓我來!”


    刀尖本來已經抵到殺手咽喉了,聽到利老頭這聲喊,楊小刀頓時將必殺的刀勢停住。


    此時的殺手已經有些無措了,這也難怪,一把尖利的刀子抵在咽喉上,誰都會不知所措。也正因為他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咽喉處,那把隨時會要了自己命的怪形刀子上,所以一時之間竟然忘了要想脫身必須掙脫被利老頭拽住的手腕,更沒意識到利老頭的鬼頭刀已經抬起,朝著他的胸腹處緩緩刺來。


    刀的速度不快,刺入殺手的胸腹時卻是輕鬆的,沒費太大力氣。這是因為這鬼頭刀太過鋒利了。刀身上流淌著鮮血,有那殺手的,也有利老頭肩頭上的。而刀柄上紅綢這次卻再未能將被殺對手的鮮血攏住,它上麵此時滲進的隻有利老頭肩頭順手臂流下的鮮血。


    鬆開對手的手腕,順勢將刀柄上紅綢扯下,一把塞到旁邊楊小刀的手中:“快走,有機會將這紅綢帶給魯門長。”


    楊小刀看了利老頭一眼,此時他的眼睛是血紅的,臉色也是血紅的,手中的刀也不再現青泓之色,而是泛出一片血紅之光。他沒有問任何話,從利老頭的語氣和目光之中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必須按照利老頭說的去做。於是轉身而奔。


    半圓形的包圍還有四五個人的身位就要合攏了,真要被圍實了,楊小刀能否再衝出去就是個未知數了。利用這幾個身位的空隙,楊小刀的庖丁刀如亂電飛閃。但這樣的刀式隻是想將對手逼開。在這樣迅疾的刀勢下,再加上拚著身上受了兩處傷,楊小刀終於衝出了圍圈,正對著天梯山山根位置奔去。


    朱家的那群殺手並沒有誰忙著追楊小刀,因為他們知道楊小刀逃遁的方向沒有路,那裏隻是一處風化嚴重的破崖壁,已經是呈斜臼狀。神呼灘上的那些碎石,就是那個位置破碎塌方滾落下來的。


    利老頭身材雖然矮小,但在原地淩然而立卻顯出一種傲然之氣。他將刀背扛在不斷湧出鮮血的右肩上,看樣子他受傷的右臂連刀都提不住了。而另外一隻應該還能活動自如的手,在右肩的傷口上按了按,然後緩緩抬到頭頂,輕輕抹撫。他是在用自己的血液將已經蓬亂的頭發慢慢抹順,抹得沒有一絲雜亂。


    殺手們的圍圈合攏了,他們現在首先要將這個已經受傷了的老頭解決掉。活捉住更好,要是實在紮手,當場撲殺也行。不過圍是圍實了,卻再沒有什麽人主動出來與利老頭一鬥。都是久走江湖的聰明人,心中知道與一個決定垂死一戰的高手對決是很不劃算的事情。


    大護法雖然在金頂寺中地位很高,卻是沒有權利直接命令朱瑱命從總堂帶來的這些高手,也無法直接差遣據巔堂的那些高手。朱家在這方麵的規矩是很嚴格的,這也是為了防止發生內亂的一種有效方法。而所有這些人中,偏偏隻有大護法是個不走江湖的,對江湖上的經驗、伎倆所知甚少。見沒人出來對付這老頭,自己便走了出去。這不但是他敢於麵對對手,更因為對付麵前這老頭他有著十足的把握。剛才自己就已經打過他一掌,那還是在利老頭狀態完好的情況下,現在他既中掌傷又中刀傷,自己不管是擒是殺都是在抬手之間的事兒。


    走到利老頭近前,大護法不慌不忙地伸出了手掌。他是在用這樣一種方式明示利老頭,自己隻要轉輪掌一出,利老頭將再無機會。如果俯首就擒,現在還來得及。


    利鑫利老頭很清楚眼下的情形,自己不能眼睜睜瞧著被對手一抓而擒,一掌而殺。有些事情到了該做的時候了,哪怕這是生命中能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利老頭沒再給大護法出掌的機會。扛在肩頭的鬼頭刀刀身一翻,刀口朝內猛然一拉。隨著血光抖爍,利老頭的脖頸正中綻翻開一道血口,就像一張咧著笑的嘴巴。頓時一股殷紅立刻融入了血光燦爍的刀身之上,並且快速地鋪滿刀身,讓那鬼頭刀紅得發光、發亮。


    大護法停住了將要擊出的轉輪掌,對麵前這老頭自刎一刀他並沒有感到太大意外。因為最終的結局都鐵定是死了,不是死在他自己的刀下,就是死在轉輪掌下。或許自刎是這老頭眼下死法最好的選擇,這樣至少還能保持一點江湖人最後的尊嚴。


    利老頭脖頸間的血在繼續噴湧,但他的身形卻沒有倒下,他的一雙目光也沒有閉上,依舊審視著大護法,審視著圍住他的那些殺手們。讓人感到奇怪的是,這眼神中卻沒有一絲臨死的哀怨,反是多出些輕蔑和憐憫。


    大護法注意到這樣的目光了,對決之際,對手的眼神目光是絕不能放過的。但同時他更注意到利老頭手中的刀了,因為這刀在瞬間聚集了太多刃光和血光,越來越紅、越來越亮。


    “不對!快閃!”大護法其實並不知道到底什麽不對,隻是這樣的眼神和刀光讓他心中生出一種巨大的、可怕的危險感覺,不由地想逃、想跑。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笑臉鬼頭刀發出一個刺眼的爆閃,隨即一團血紅四散迸濺開來。爆閃很亮,血光很紅,卻沒一絲聲音,連碎片碰撞、入肉的聲音都沒有,就像隻是刀上的積血散開了一樣。可實際上,利老頭手中的刀已經沒了蹤影。


    第十二節 凶局變2


    笑臉鬼頭刀,實名百碎刀.殺戮性命越多,鬼臉的笑意也就更濃。當殺取百條性命之時,整個刀身就會爆裂崩碎。所以在其殺戮之數未到百條命時,就必須要回爐重鑄,免得刀爆之際殺人殺己。凡是使用這種刀的殺家,殺戮的同時總會將命喪刀下的人數清楚記住。如果實在沒記住,或者刀傷對手後,不知對手是否致死,那麽還有一種辦法來判別百殺之數有沒有到。那就是看此刀百數中的最後三刀的變化。倒數第三刀殺命之後,刀身會發出青泓之光華。倒數第二刀殺命之後,刀身又會轉為血色之光,而最後一刀,也就是崩裂之時。


    利老頭家傳的百碎刀,當然知道這樣的定數。所以他已經將要做的一切都盤算好了。陷入此地,又身受重傷,眾凶圍困,怎麽地都沒機會逃出生天了。而且時間長了還會拖累到別人。倒不如以此殘軀為並肩對敵的兄弟找個機會。他心中是記得手中刀殺命的次數的,在殺了以屍體為盾牌的那個殺手後,刀放青光,也證實了他心中默記數字的準確。所以在楊小刀要殺第二個殺手時,他阻止了楊小刀,而是自己拚盡全力親手殺了那個殺手。此時百碎刀隻剩最後一刀了。於是他趕緊驅走楊小刀,免得誤傷,最後搞成個全部同歸於盡的局麵。然後眾殺手圍住,大護法親自出手,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可能再殺一敵,讓刀崩裂。唯一能讓百碎刀達到定數爆裂殺敵的目的,隻有用此刀取了自己性命。殺己要比殺敵容易得多。


    無聲的刀爆之後,利老頭被崩碎了大半個身體。離他最近的大護法也被崩碎了小半個身體。其他圍在最前麵的殺手們紛紛倒地,連垂死的驚呼都未發出。外圍的殺手雖然大都也被碎片崩到,卻不曾馬上全部倒地,是因為刀的碎片都未中要害。


    像他們這樣的殺手,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是快速撤步後退。心理素質差的當然還會下意識地呼喝兩聲。但這種本該有的場景卻沒有出現,他們同樣未曾有誰發出聲來,也不曾有誰能退出兩步開外的距離。因為碎片才入身,他們就已經無法發出聲音,腳步也是在兩步之內就完全僵硬。隨即這些殺手都身體痙攣蜷縮起來,在地上掙紮幾下便都死去,死狀極其恐怖。


    百碎刀,百數爆碎之時已經浸透百條性命的血精和怨毒。其碎片遇血而化,隨血而行。碎片入肉後,就已經不是原來的刀在殺人,而是那百條的凶魂惡魄在殺人,其死狀更加痛苦。


    當然,在外圍也有少數殺手由於距離較遠,沒有中到百碎刀的碎片。他們在一番驚愕惶恐之後,馬上就將心情平複下來。繞開那堆難看的死屍,繼續堅定地朝楊小刀逃走的方向追逼過去。這就是朱家訓練出來的殺手,無懼無退,心若死士。


    楊小刀遠遠地看到了利老頭碎刀殺敵的場麵,也遠遠地聞到飄過來的濃重血腥味道。雖說他屠宰過無數禽獸牲口,對血腥味兒早就沒有什麽感覺了。可這次遠遠飄來的血腥味兒卻是讓他差點沒有嘔吐出來。彎腰勾首,腹中翻騰不已,卻是幹嘔幾下,並沒有東西吐出。倒是這一番掙紮,讓一雙眼睛充滿了液體,朦朧了視線。


    一把擦去,讓雙眼能夠明視。看到的卻是繼續掩殺而來的殺手。雖然人數已經沒有幾個,但群攻而至,卻也不是楊小刀能夠抵敵的。轉身之際,看到自己麵對的是塌落的崖體,前麵無路可去,後麵殺敵已至……


    胖妮兒和養鬼婢並肩而立,她們兩個麵對的也是一群凶狠殺手,而且相比之下,這群殺手的人色比從西牆缺口逼入的那群還要厲害許多。其中大部分為朱瑱命親自帶來的高手,包括那些十六鋒刀人和總堂的護堂侍衛,另外還有就是各堂口臨時調來的頂尖人物。這些人是得到信號後,從金頂寺寺門進入的。一路解西牆牆底的死扣,再解僧舍院中的坎子。由佛示牆外側進入的,直奔繞塔廊的廊頭。


    胖妮兒和養鬼婢知道自己不是這樣一群人的對手,但她們兩個卻決定死守住繞塔廊處。因為這樣一群殺手再追逼進去,魯一棄真就沒有任何機會了。而選擇守在廊頭處還有一個原因,胖妮兒是個坎子家的高手,她一眼就看出廊道中的設置變化,這樣的蜿蜒地形又加上滿布坎扣,對群鬥很不利。就算對方人再多,就算他們再熟悉周圍的坎扣布置,最多也就是三四個人的麵兒能往前攻。因為他們的進位無法解開弦括,無法穿過周邊的死路展開更大的攻擊麵。


    事實上雙方的交鋒隻有很短的一個時間,胖妮兒和養鬼婢還未曾盡顯功力,施展自己真正厲害的招式之際,對方就已經停止了攻擊。看的出,對方的攻勢也同樣未到手熱的程度。停止,是因為接到某種信號,某種根本不容抗拒的信號。這一點養鬼婢比胖妮兒清楚,畢竟她是自小在朱家成長起來的,又曾是朱家得力的幹將,熟悉朱家的諸般規則規矩。


    發出信號的人肯定就在附近,這邊對峙的攻殺局也肯定在他的視線範圍中。發出的信號能這樣明顯的起到作用,說明其在朱家地位很高,高到差不多是門長的程度,或許正是門長朱瑱命也不好說。這樣一個身份地位的人,一定有著縝密的思維和陰險的算計。讓自己占著優勢的手下停止攻殺,肯定是有著其更厲害的布局和後手。自己兩個人傻傻地守在這裏,反變得更加危險,就像是靜待著挨宰的綿羊。必須擺脫這樣的形勢!最好是想個方法,既阻止那些殺手進逼,又可以順利逃脫。還有就是要能在最短的時間中找到魯一棄,陪在他的身邊不管是生是死都算是遂願了。


    第十二節 凶局變3


    “我們必須趕緊離開這裏,而且走之前要想法子阻住這些殺手.”養鬼婢自小很少和人打交道,說話也不懂什麽客套,也沒想過自己和胖妮兒還是情敵。


    胖妮兒此時比剛才瞎子死後已經清醒許多了。她這樣一個人精,隻要是思維清楚了,那麽蘊藏的能力和爆發出的能量都將是十分可怕的。養鬼婢的話雖然沒有一點客氣的成分,但在她聽來卻是將自己當作自家人的感覺。這讓剛剛失去親人的她很是受用。


    “你先走,七十步以後的位置等我。”胖妮兒回答道。


    她們兩個的說話聲都沒有刻意放低,所以對麵與他們對峙朱家高手們都聽到了。竟然如此的有恃無恐,竟然如此地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但是雖然高手們都這麽想,卻沒有一個憤怒或氣燥的。他們都久經江湖,都看得出那個胖丫頭不是剛走江湖的雛兒,而是個能將江湖攪渾的精怪。這樣的人敢放如此妄言,必定是有其異能。剛才門長發信號讓自己這些人停止攻擊,說不定就是已經看出此女的伎倆,怕自己這些人吃虧,白白丟了性命。都是如此的高手,都是同樣的心理,行動上便有了不約而同的一致,他們都不由自主地將身形往後微微縮了縮。可這樣的動作偏偏又影響了其他的人,於是又不約而同地都想到,原來其他人也都緊張害怕。這樣恐慌立刻在這群高手中迅速蔓延。


    養鬼婢走得很從容,她是個相信別人的人,特別是相信對魯一棄好的人。所以根本沒對胖妮兒有什麽擔心,毫不遲疑地轉身就走。養鬼婢走得很輕鬆,身後的繞塔廊雖然布滿坎扣,但都是朱家常布的坎扣。雖然養鬼婢也算不上真正的坎子家,但對於自小在朱家長大的她來說,走過這樣的坎子如同閑庭信步。


    養鬼婢走後,胖妮兒索性將鳳喙刺收成短棍狀,插在後腰帶中。但在將鳳喙刺**背後時,她向左側後斜走兩步,同時左手卻是探在身側的小包袱中,也不知道拿捏著些什麽。


    對峙的那些殺手一則是得到朱瑱命的信號,肯定是不敢再發起攻擊。二則就算朱瑱命沒有那樣的信號,這種狀態下他們也不敢冒然有所行動。因為胖妮兒側後走的兩步,正好是沿坎道的一個轉折拐過。這樣在她與殺手們之間就又多了兩個扣子踩點,也就相當於躲入了一個牆壁的拐角一般。殺手們就算是要攻擊,不但要踏準前麵的幾個動扣點,而且也要走個轉折,繞開這多出的兩個踩點。這樣的話,攻擊就不能一揮而就,力度、方向都必須二次變化,失去了連貫性,也多出個時間差。而胖妮兒不但可以利用這樣一個時間差快速躲避,同時也可以進行反擊。再說了,那隻探入小包袱中的手到底是拿捏的什麽東西也無從知曉,很可能就是江湖上什麽詭異凶毒的厲害殺器。朱家那群人手不但是高手,而且都是聰明人,誰都不會做違背主上又傷害自己的傻事的。


    胖妮兒也很從容,她沒管養鬼婢走沒走到位,也沒管對麵的高手是不是有什麽異動。隻管自己從包袱中掏出的是個小布包,藍花布的小布包。布包托在手上,她嘴中開始念念有詞:“青黃赤白黑隨宜,前世得凶今世吉,攏得三經血脈氣,不做陰世冤魂吟……”


    這種念詞不是一般的咒語,它既非出於道教方術之家,也非出於異域蠱巫邪派。從源頭上講,它倒是與道教稍許有些淵源,是極少見的一派練氣士在行氣時念誦的咒語。這派練氣士最早出於中原,創始人原是東漢時的一個神醫,名為陸懸月。但他雖金石藥理已趨神通,卻更慕仙化之道。於是後從師東漢時著名道家魏伯陽,苦修魏伯陽糅合了《易經》、《老》、《莊》為一體的奇著《參同契》。《參同契》為行氣丹經之鼻祖,煉丹之事終究不脫金石藥理,所以陸懸月便專攻行氣之學,最終大成,脫離師門自成一派為“合德氣宗”。其名之意是取《易經》中“陰陽合德而剛柔有體”。此宗派在唐宋之後便頹敗,不為世人所識。到後來隻有西北之地尚留少許遺脈。


    胖妮兒所學的“合德氣宗”技法是從瞎子盜來的一本書中得來,其技已非正宗,其中夾雜有許多異域的蠱巫技法。像現在她的行氣之法雖然是與“合德氣宗”相合,可所行之氣卻不是內修的陰陽正氣,而是她手中托的那個藍花布包中之氣。


    咒語念著一直未停,同時藍花布包打開。藍花布包之中還有一個金色綢帕包裹的小包袱。金色綢帕上繡滿經文,隱隱中還可以看出上麵有個不明顯的朱砂封印。


    胖妮兒口中的念詞聲越來越高,右手食指則在金色布包上方虛畫著些什麽。隨著她手指的虛畫,那小包袱的包袱結自己緩緩鬆開了。綢帕四角無風而展,露出其中包裹著的東西。


    五塊灰白色的東西,有長有短,有粗有細,形狀卻都不規則。五個東西周圍都淡淡地繞流著氣勢,卻又各自氣相不同,流勢也各異。


    當這五件東西展現在胖妮兒眼前時,胖妮兒微微笑了,就像見到最親切的家裏物件一樣。可此時這樣的笑意在對麵的那群高手看來卻是不可思議,甚至是詭異。而當其中有個眼尖的高手看出胖妮兒所托之物是什麽,並悄聲呼叫出來時,這群高手中蔓延的恐慌一下子就成倍增長起來。


    “骨頭!那是人骨頭!”認出骨頭的是三川堂的一個剖屍高手。


    的確是骨頭,的確是人骨頭。也隻有這人骨頭才會讓自小長在千屍墳裏的妮兒有親切的感覺。


    “有骨氣,有屍氣,還有毒氣。”又一個湘西的練氣高手看出了那些骨頭所帶氣相。


    胖妮兒在微笑,口中的念詞也越來越高、越來越快。她沒有聽到對麵高手們的話,也沒有注意到那群高手越來越濃重的慌亂表情。她隻是看著手中的那五塊骨頭,看著它們的氣勢逐漸蓬盛騰躍起來。


    第十三節 重理局


    【南呂·金字經】


    玉錄凶**境,敢來走一遭。


    哪裏知寶厄全顛倒,時急找,有算無處渺。


    霍然知!構碎相移槽。


    五塊骨頭,不是哪一塊蘊含了骨氣,哪一塊又蘊含了屍氣。而是每塊骨頭上都同時蘊含了骨氣。屍氣、毒氣。如果有區別的話,就是它們所蘊含的這三種氣相各不相同。骨氣有枯骨之氣、幼骨之氣、殘骨之氣等等,屍氣有腐屍之氣、活屍之氣、幹屍之氣等等,毒氣的種類就更多了,每塊骨頭上都不下四五種之多。


    因為所蘊氣源的不同,所以顯現的氣相也不盡相同。五塊骨頭上騰躍而出的氣相分顯出了青、黃、赤、白、黑五色,這五色氣相一會融合一處,一會又四散流開,悠忽不定。


    這樣五塊骨頭會怎樣殺傷?又會造成何種程度的殺傷?問題在那群高手心中是個疑惑,更是個恐懼。


    “律,急,行!”隨著三個字響亮的呼喝,胖妮兒手臂一揮。五塊骨頭在廊道中滾散開來。當五塊骨頭在道麵上停住時,骨頭之間的位置正好形成“九泉五重關”的局相。


    五骨落地,氣相頓時膨脹,翻轉盤旋著往周圍散開。其勢頭行向暗合“九泉五重關”局相布置,竟然能迂回潛遊,如觸手、如蛇信,極為詭異。而在氣相之中,毒質昭彰,五色爍然,腐臭飄蕩,隱似有鬼魂暗屍掙紮遊走。


    朱家一眾高手見此情形,不由地再次同時大幅度地往後退縮了兩步。


    胖妮兒撒下骨頭後轉身就走,根本不管背後發生的情況。既沒關心骨頭布成的局相氣勢縱橫的程度和發展,也沒對那些高手驚恐退縮的情形看上一眼。但從她的腳步速度上可以看出,她在刻意避讓散開的氣勢,不讓自己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裹入五色氣相之中。


    朱家高手中有注意著胖妮兒的,這是江湖經驗。對於一件自己不知道的布局,最好是看布局者的反應。如果連布局者都避讓其中某種特質現象的話,那麽其他人更應該盡量避開。所以看出胖妮兒行動的一些高手開始快速退避,大幅度、大距離朝後退避。而不知就裏的其他高手,見有人帶頭快速大幅度逃退,便也跟著逃退。因為不知是何緣由,他們心中更為驚恐,逃奔之速、逃避之遠更甚其他領頭先行之人。


    其實說朱家人逃退得多快多遠都是有限的。他們畢竟都是江湖上有臉麵有身份的,而且都是來自好多不同堂口的。所以逃得再快再遠也都注意著自己的形象,畢竟還沒到命在頃刻的地步。而有一個人卻不是這樣的,那就是胖妮兒。她轉身之後幾乎是踩著坎點在狂奔。她的輕身功夫本來就了得,這一走簡直就是兔躥電閃。也幸得廊中有坎,必須踩著坎點而行。要不然還不知道要快到什麽地步。但也正因為有坎點設置,讓她奔逃之中顯得很是跌撞狼狽。


    養鬼婢其實才是剛剛才在七十步外站定,還未來得及仔細把背後廊頭處的情形看清。那胖妮兒就已經趕到自己身前,拉著她繼續朝前奔走。


    “你慢點,瞧瞧清楚前麵有沒有坎局。”養鬼婢自然知道朱家的厲害,於是急急地提醒胖妮兒。


    “一棄已經過去,有坎子也會都給破解了。我擺在後麵的‘五骨行氣迷’其勢雖凶,布行卻緩,他們又都是眼見著我布的,不會讓五氣纏身的。所以是傷不到那些人的,隻能用作阻障,而且最多也就兩盞茶的辰光。”


    兩盞茶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這要看是誰利用這時間做事,又是做的什麽事。


    胖妮兒和養鬼婢的身手都是極快的,可要是想利用這樣一個時間段,在這天梯山上找到魯一棄,那多少還是困難的,因為前方不知有何去處,周遭不知有何險阻。可如果隻是想盡量將背後的追兵甩開,那這時間還算得上充裕。當然,那還要排除前麵有人堵截的可能。


    而這兩個丫頭真的很不夠幸運,她們遇上了這樣的可能。就在剛到天梯山下那片有壁畫的平坦石壁處時,石壁上飄然落下一個豐腴身影。這身影是頭下腳上倒掛著落下的,在快著地時候飄然翻轉而立。衣袂如雲,麵容如霞,肌膚如雪,真就疑似九天仙姑下到凡塵。


    “豹姬娘娘!”養鬼婢一聲驚呼。她自小長在朱家,雖然沒見過豹姬,但其特征模樣卻是不止一次聽說過。像豹姬娘娘這樣的外形相貌、動作特點,不要說是在朱家,就是這世上恐怕也就僅此一個了。所以養鬼婢一眼就認出擋路的是什麽人。


    養鬼婢除了知道攔住去路的是豹姬娘娘,而且還知道這個女人的功力不在自己師傅之下。自己就算與胖妮兒聯手,要想從她手底過去也是件非常艱難的事情。


    胖妮兒是個老江湖,養鬼婢卻是個什麽都會表露出來的江湖雛兒。妮兒幾乎是眨眼之間就從養鬼婢的聲音表情知道遇到了可怕勁敵,比背後那一大群高手還可怕的勁敵。於是暗中蓄勢,隨時準備拚全力一搏。


    這勁敵早就看到養鬼婢和胖妮兒。從他們兩個與那群高手對峙時散發出的氣勢,她就已經了解到這兩個年輕丫頭不是易於之輩。再從她們用五色氣相阻住那群高手,從而知道這兩人除了身手可以外,還更有其他江湖伎倆。對於這一點豹姬娘娘是最頭痛的,她從不出朱家門庭,對江湖上的伎倆雖然知道很多,實見卻太少太少,特別是如何應付,更是沒有絲毫實際經驗。所以她打心底不願意和這樣的高手對決。可剛剛過去的朱瑱命已經吩咐過了,自己必須將後麵繼續進來的魯家幫手阻住。要是再讓什麽人上到天梯之上,打擾了朱瑱命取寶的計劃,他會讓自己生不如死的。那個男人不但說得出做得出,最重要的是他什麽樣的事情都做得出。所以自己就是死都絕不能放這兩個丫頭過去。


    於是三個女人呈犄角狀而立,人未動,氣勢已動。三股氣相如雲升空,糾纏翻轉、撕拉撞擊著……


    第十三節 重理局2


    魯一棄一上到天梯山的石階就覺出不對來,但他已經沒有時間再將周圍細節查看清楚,因為前麵各種情況的耽擱,讓他的行動速度比計劃中的時間已經滯後了.


    不過在上去幾十級石階後,有一點不合理處自然出現了。這幾十級石階走過之後,上麵便不再有梯階之路。沒有梯階之路並不是說沒有路。路是有的,是曲折蜿蜒的斜坡路。這種路很難走,一邊是石壁,一邊則是峭崖。魯一棄感到不對倒不是因為這路難走,而是這與名不符呀。不是說此山叫天梯山嗎?有上得天的梯階,怎麽才走幾十級就沒有了。坡路可是算不得天梯的。


    心中雖然有疑慮,腳下卻沒有停。這種地界,遇到不清楚的問題應該算是正常的現象,也許繼續往上走就會有自己想要的答案。再說了,魯一棄現在也隻能繼續往上走了,由後麵緊緊逼跟過來的氣勢極是灼盛。而且氣相中有一部分是自己熟悉的,那是朱瑱命。朱瑱命親自帶人緊逼其後,這讓魯一棄除了往前走還能有其他什麽選擇嗎?


    而此時,活佛卻顯得很是精神,拉扶著魯一棄直往上攀。不知道為什麽,活佛心中的感覺變化很是微妙。從剛開始見到這年輕人時,就為其另一番境界的佛理所折服,心中驚其為真神入世。可當與這年輕人攜手同進時,雖然遇到險阻和危險,而且其中有許多都是自己無法解決的局麵,可自己心中卻是無來由地有著一份篤定和平穩。現在走上了這有去無回的天梯,他的感覺又起變化,本來這天梯朱家人都予以告誡,輕易不準上來。因為確實存在無法知曉的危險,所以就連曆代朱家掌教門長都從未有誰上來過。現在自己上來了,拉扶著真神般的年輕人一起上來了。此時他有種從未有過的自在感覺,每一個毛孔都透著愜意輕鬆。莫不是自己正在被引導向佛家自在至境。


    與活佛不同,魯一棄便走得很猶豫。因為是被迫走的路徑,所以對周圍環境的變化也便多了一份心。


    活佛確不是等閑凡夫,攜著受傷的魯一棄在這樣險惡的山道上還走得如此輕鬆快速。沒多久,就差不多到了山體一半的位置。


    從遠處看,天梯山半山位置應該算是整座山體上最為神秘的位置,。此處終年有厚厚雲層覆蓋,看不出掩蓋之下有著怎樣的別樣和奇特。不過當真的到達這位置時,魯一棄看那雲層中的山體也確實沒有特別之處。唯一不同的隻是雲層中濕度大,見光弱,所以在此段山體上,下半部分覆蓋了一些枯薄的苔蘚。而上半部分則是覆有薄冰,這些薄冰是山體上端累累冰層的開始。


    按照魯一棄前些天的觀察,以及對山體風水局相的推算。半山的位置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位置,這是個陰陽凶吉的交匯處,以寶鎮凶的壓點,也是所藏天寶寶氣能覆凶**局相的最遠位。從這個道理上說,那麽這凶**的位置應該離得不遠了。


    前麵的疑問沒有找到答案,更大的疑問卻隨之接踵而至。魯一棄連續幾次聚氣凝神,身心趨於自然,可是沒有感覺,沒有他要找的那種感覺。是的,疑問就是魯一棄怎麽會沒有到達凶**寶構處的感覺的?是很奇怪,前幾次,不管找沒找到寶構,至少能按玉牌和其他資料所示,感覺到凶**所在。而眼下呢,卻一點凶兆氣相都踅摸不到。就算是墨家所建寶構有變,那凶**也不該蹤跡不見。


    “不走了。”魯一棄對活佛輕聲說了一句。


    “佛行萬裏方為始,此處距佛尚遠。”活佛回道。可話隨雖這樣說,腳步卻是停下了。並將魯一棄順坡放坐下。


    魯一棄苦笑了一下,是為他找不到凶**所在,也是為無法給活佛一個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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