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此刻,小鎮外不遠出的草溝中,兩股人相遇了,“天生殺”和那群高手。沒有喧囂和叫喊,隻有兵刃劃空風聲和撞擊聲,隻有運氣發力的悶哼聲,隻有砍切開**的破裂聲。連垂死的慘叫都沒有,都是高手和天生的殺手,都知道自己每個不恰當的聲響和動作都會影響到同伴的殺戮狀態和心理。雖然血肉橫飛,卻很是沉悶,又是在深深的草溝之中,沒什麽人能發覺到。


    第一節 釋疑論2


    小鎮口子外樹林裏的那群仿佛戴了鬼臉的動物似乎發現了什麽,不知是不是草溝中的殺戮讓它們嗅出些血腥和殺氣,還是其他什麽地方正在孕育著的巨大危機……


    “對了,他徒弟肯定是有收獲的,要不然在‘百節糾錯陣’遇‘竹節蝙’後,他沒跟我們一起走,怎麽也能毫發無損地到了這裏。”柳兒與掌教天師一唱一和地剖析還在繼續。


    “這點其實我們都疏忽了,他徒弟被竹枝一戳而死,沒有掙紮,而臨死時的方向是朝著我們後來走出的路徑,卻不是我們來時不好回頭的路徑,這說明他是在找出路,他早就進入到竹林中,卻找不到路出去。那麽這屍體背對的方向應該有條他走過來的路。周道兄,我說得對嗎?”掌教天師說著話朝周天師那邊邁了一步,語氣和動作依舊像教中兄弟談論事情那樣自然。“當然,坎麵子這一套你知道得並不多,你那徒弟要不是山東福安連竅閣的出身,也走不入這竹林。不過他已經走過探明的路徑卻是留了個藍羽子鸚鵡來告訴你,這樣你雖然是繞些路,估摸著可以剛好跟在柳丫頭背後進入這地界。也正是因為有柳丫頭在前麵趟坎子,不精通坎麵子的你才能跟在後頭走到最裏麵,見到柳丫頭啟寶,隻是在準備下手搶奪時,卻與對家高手衝突,沒能得手。”


    “不對!”周天師的臉色在瞬間變得陰黑,暴喝一聲的同時將鞘中雪花磨紋劍猛然拔出一半。


    “咦!不對!……”柳兒的聲音沒有周天師的高,但她的一聲語氣惶恐緊張的“不對”,讓在場所有人都把心提了起來,包括掌教天師和對家兩個高手。


    “好像有很多東西要衝壓過來,這裏不能呆了,快走!”柳兒清明的觸覺已經感受到無形的壓力了,這壓力是可怕的,孕育在它背後的力量將是山崩地裂般的。


    雖然周圍水聲嘩然,但柳兒的話大家都很清晰地聽到了。隻是這話並不是所有人都相信的,比如說對家的那兩個高手。


    “快走!”柳兒的這兩個字沒什麽人聽清,因為在她將這兩個字說出口之即,小鎮口的樹林裏,那些如同戴了鬼怪麵具般的動物一起發出長長的嘶嚎。同時,所有人都隱約聽到,有人的聲音往小鎮這裏而來,聲音是嘈雜的,還夾雜著一些奇怪的哨聲和怪嘯,應該是在發出什麽信號。


    “我的人到了!”周天師臉色一展,然後緩緩將還有一半在鞘中的雪花磨紋劍全部抽了出來。


    對家的兩個高手也變得有些興奮,沒頭的打傘人甚至將手中的傘轉動了半圈,也許他們也從遠處的人聲中也得到自家援手已然到來的信息。


    “快跑!”這一次柳兒的喊聲有些聲嘶力竭,然後再不管顧,毫不遲疑地轉身直往五裂路口跑去。這路線她是早就想好的,也是多虧對家那個黑胖子高手提醒了她,如果五裂路口沒有生路可行,這黑胖子為什麽要守住“四分五裂”之間的連通道?!


    周天師驟然出擊,挺手中劍直撲掌教天師,在他心目中現在最大的威脅就是掌教天師張傳道,自己計劃的最大阻礙也應該是張傳道,所以解決他是眼下的第一目的。


    對家的兩個高手也攸然而動,他們各自轉身縱步,齊齊撲向掌教天師。他們門中被掌教天師殺了個此地做主的高手,這高手還是這兩人的頂頭上司,所以他們必須對這件事做個交代,要不然等門長到來,自己得到的後果會比死還要痛苦。


    對家兩個高手一讓開,五侯、魯承宗便邁步朝柳兒的方向狂奔,餘小刺和篾匠稍稍打個愣頓,隨即也朝這裏奔走過來。


    “哢嘣”“哢嘣”……一連串的爆響,伴著這些響聲而來的是地動山搖。隻有柳兒知道這聲音來自何處,隻有柳兒大概能猜出是什麽導致這樣的巨響。雖然掌教天師、周天師、祝篾匠都見過類似的情形,但他們都不可能料想到最終會出現如此巨大的後果。


    “玄武局”,“仙龜靈蛇,吐液育珠”,龜蛇之間的那枚圓石珠子,被柳兒生石灰熱潭水,石膏麵封蓋,蒸氣促育花種發芽,裂開圓石。柳兒離開後,圓石雖然不再繼續裂開,但這塊圓石的位置本來正好堵塞住一條暗河水道,現在圓石破裂了,便堵塞不住,所以柳兒出圓石時,雁翎瀑也不再往下落水了,水流都在往暗河中積聚。再加上連日的陰雨,山中各處水位猛增,破裂的圓石從堵不住到完全被推壓得崩裂開來,暗河水道開了壩口直衝而出。這情形在那裏和對家高手爭鬥的周天師見到了,後趕到的假水油爆和祝篾匠也看到了,暗河中突然衝出的水流從峽口噴湧而出,還把打傘的無頭高手卷入溝道而去。


    但是後來的事情卻無人知曉,被暗河衝倒的樹木和碎石賭注了不寬的峽口,“玄武局”山體圍繞之地便不斷蓄水,同時還導致暗河溝道改流。當水位上升到一定高度,水流的巨大的推壓力使得倒掛的“八十四旗柱”中的某一根斷裂了,斷裂後的石柱撞在其他旗柱上,產生連鎖反應,這就是柳兒他們聽到一連串“哢嘣”聲響的源頭。斷裂後與山體脫離的石柱被水流繼續推動著,一起撞向峽口處的石壁,影壁一樣的石壁被撞塌了,堵住峽口碎石樹木飛衝而出,這樣的勢頭已經不是最開始那樣,可以讓溝道順走,碎石樹木瞬間填滿了溝道,水流挾帶著斷裂的石柱直衝向三道街的房屋。


    周天師他們沒來得及動手,更沒來得及等到自己的人。其實就算他等到了,也隻是寥寥幾人而已,高手與“天生殺”的火拚十分慘烈,雙方死傷都在半數以上,可專心鬥殺的他們怎麽都沒有想到,草溝從突然有水了,而且水越來越深,很快就沒過了大腿。大家紛紛停住了廝殺,詫異地看著快速出現的水流,尋找它出現的源頭。


    第一節 釋疑論3


    突然,在草溝溝沿左側的“百裏草坡”上翻滾而下一道晶瑩,那是一道水牆,從高處直衝而下,仿佛是天上河的堤壩垮塌了。c.nt緊接著從草溝前方的一個彎子處轉出一股咆哮奔湧的巨浪,渾濁的浪頭像個怪獸,夾裹著泥沙碎石斷木瘋狂撲來。轉眼間,草溝中的血腥蕩然不見,隻剩幾個人扒在位置較高的地方喘著粗氣。


    “洪流改道了,有地方泥石坍方了!”一個“天生殺”的殺手也許在這樣的地界裏呆的時間久了,一眼看出是怎麽回事。可是還沒等他說出下麵該怎麽做,兜頭落下一團水球把他從高處砸入到草溝中,在湍急的洪流中沉浮了一下就沒再出現。


    於是剩下的人拚命往草溝上爬,翻過嶺子,穿過藏了許多怪臉動物的樹林,往沒有被水淹沒的小鎮奔逃過來。


    樹林中的怪臉動物沒有攔截,不知道是沒有接到命令,還是已經發現眨眼即至的巨大危機,感到了恐懼,感覺到自身難保。


    往小鎮中奔跑的人邊跑邊發信號,他們都希望能盡早見到已經在這裏的自家人,然後將自己領出危險的境地。


    逃入小鎮的幾個人怎麽都沒有想到,他們不但沒見到自家人,反倒迎來了更為凶猛湍急的洪流。迎麵而來的水浪中那些碎石、樹木、磚瓦、梁椽不但數十倍地加大了水流的衝擊力,更把水流變成個巨大的絞磨機,所過之處全夷為平地。這幾人還沒真正見到液態的洪流,就已經被先期到來的固體物質撕絞成了碎片。


    柳兒不知道五裂路口的活路在哪裏,但是眼下的局勢她知道自己應該往高處走,當她和尾隨著的魯承宗幾個人剛剛走過五裂路口中一條往高處盤旋而上的路徑,身後的房屋樹木就全被抹平了。


    當快速爬上一段陡直的石階,將洪流遠遠拋在腳下後,柳兒停住了腳步。回頭再看那已無蹤跡的小鎮,心裏很是慶幸自己的反應迅速。瞧著老爹他們也都逃了出來,心裏更是欣慰。隻是掌教天師沒有跟上,想想也是,被三個高手圍住,怎麽都不易脫身,隻指望三清佑護,顯得奇跡,讓掌教天師逃出此劫。


    此時天色已經放亮,雨沒有一絲減小的跡象。


    洪流在繼續上漲,大半個悟真穀已經完全沒在了水中。雖然柳兒、五侯、餘小刺都是弄水的好手,但看著穀中濁黃粘稠如同稀泥一般水流,在不停地打著旋兒,吞噬掉岩壁上的蒼鬆翠柏,時不時還翻吐出幾個巨大石塊,他們心中暗自發寒,都知道要是入到這樣的水中,絕無幸還機會。


    正在思忖,一種怪異的“淅嗦”聲從身後傳來。同時柳兒聞到一股很獸性的味道,而且就在自己身後不遠的地方。


    無路就是死路!難道自己擇的五裂路徑是條有活獸扣子的死道!?柳兒心中的念頭在飛快的翻轉,身體卻沒有移動分毫。她知道,對付獸子之類的東西,千萬不能慌張,你快它會更快,你不動,它也才不敢馬上就動,這樣就能留出時間讓你找到對付它的辦法和東西。


    “不要動,也不要吵!”柳兒小聲地說了一句。


    其他人都沒有說話,隻有篾匠輕聲回了句:“聞味道好像是臊猴子。”


    “你們先別動,我瞧瞧。”柳兒極度緩慢地轉回頭去,目光從濃密的雜枝灌木中掃過。


    “啊!”這聲驚呼不但嚇著了魯承宗等其他人,也嚇著了亂枝灌木中的那些活扣子。把柳兒嚇著的是一個鬼怪模樣的臉,花裏胡哨地。臉上一對滾圓的小眼珠正色迷迷地盯著柳兒。


    “這好像是隻有海外才有的山魈猴,也叫鬼狒狒的,不過這隻好像比他們常說的要大許多。”魯承宗到底走南闖北經識得多,看著那東西的模樣就說出個**來。


    其實魯承宗說的不完全對,山魈這種靈長類動物早在《山海經#8226;海內經卷》裏就提到過:“南方有贛巨人,人麵長臂,黑身有毛,反踵,見人笑亦笑,脣蔽其麵,因即逃也。”。《國語#8226;魯語》裏也有:“夔一足,越人謂之山臊。”這些都是說的山魈。不過這裏的山魈倒確實是海外引來,朱家高手又將其進行了雜交改良,使其體型更大,力量與速度也更是不同於一般山魈。


    柳兒知道了,這怪臉模樣的東西其實是猴子的一種,都說色猴子、色猴子,難怪那樣色迷迷地盯住自己。


    “這是這條死路上的活扣子嗎?”五侯甕聲甕氣地問一句。


    “不像,要不然我的一聲叫也不會嚇著它們,它們好像也是從其它什麽地方逃過來的。”柳兒答道,“奇怪的是怎麽會趕在我們前頭,我們一路沒見著這些東西呀,除非是從前麵什麽途徑過來的,要真是這樣的話,我們的路就走對了,趕到前麵找到生路,等水一退就能逃出去了。”


    “我也說嘛,要是個什麽扣子,就養這麽一個在這裏,那也成不了事呀,最多用它那張鬼臉嚇嚇人……”餘小刺話沒說完就停住了,因為他沒嚇著了,不是被山魈的鬼臉嚇著了,而是被從濃密樹叢中探出的鬼臉數量嚇住了。


    由樹叢中鑽出的那些山魈最少也要有三四十隻,這讓往前的道路顯得擁擠。而且柳兒他們馬上發現了這些山魈和其他山魈更多的不同點,除了身形更為高大,這些山魈四肢竟然都按著鋼爪。從它們的行動可以看出,這些鋼爪做得很是精妙,與山魈自己爪子的配合度和靈活度非常良好。


    朝著柳兒他們逐漸圍攏過來的山魈不斷地呲牙示威,這又讓大家知道,這些山魈還按了鋼牙,幾十隻山魈不斷地呲牙示威,於是此起彼伏地閃過一片刀鋒般的寒光。


    “殺過去!”五侯雖然笨,但現在這樣的笨辦法可能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先別動,它們好像是要趕我們走,不是要攔截我們。”餘小刺以前是大戶人家少爺時,養過猴子當寵物,所以多少能看出這些山魈的意圖出來。“往旁邊退,讓出我們的位置。”


    第二節 殺無途


    果然,山魈們隻是要這幾個人把靠近水邊的位置讓給它們,並不是有所動作,反倒是在水邊很戒備地盯著柳兒這幾個人,害怕會對它們有所動作。


    “快走,趁著這些畜生沒有傷我們的意思前,先擺脫開他們。”魯承宗思路很清晰,這樣帶著鋼爪、鋼牙的山魈,隻有可能是對家馴養的獸扣子。“馴用獸扣子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讓它們服從,要讓主人的思想意圖完全操縱於它們。眼下一場洪流可能是讓它們的主人不見了蹤影,所以應該在能夠操縱它們的人出現以前遠離它們。”


    不過很快柳兒他們就會後悔將水邊的位置讓給那些山魈,因為這些山魈占據那個位置,就是要救出能夠操縱他們的人。


    柳兒他們繼續往高處攀爬,按照魯承宗的說法,遠離那些怪臉猴子。但他們在盡力往上的時候卻沒有發現,那些山魈竟然一個掛著一個在往下,在下方一塊凹入的坡地上,趴著一個已經被濁黃洪水染了色的人,機警的山魈們能發現他並去救援他,說明這人與這群山魈有著非同一般的聯係。


    柳兒他們攀爬得很久,但是最終的結果很讓人失望,他們麵前的確是條死路,那深深的懸崖朝下看都感覺頭暈。雖然在懸崖的一側有一道斜坡,但是那坡本身就很平滑陡直,再加上長滿了草皮,草皮再被雨水浸潤,人隻要往上一站就會直接滑摔下去。


    “果然沒有路!那些山魈能走在我們前麵也不奇怪,這樣的斜坡懸崖也隻有它們能夠攀爬,對於山魈來說是生路,而對於我們來說卻依舊是死路。”柳兒死心了,不過最終的希望沒有放棄,因為隻要沒有殺扣對他們進行攻擊,他們就還可以等待,等待洪流退去後,再尋找路徑逃出生天。


    等待的時間裏,柳兒大概向魯承宗幾個人說了自己進到悟真穀、雁翎瀑的前後經過。


    魯承宗他們也告訴給柳兒知道,他們在“百節糾錯陣”裏無計可施,最後還是幸虧有篾匠,他就地取材,編製伸縮竹籠,這種竹籠和收縮的燈籠骨架很相似。隻要將竹籠頭部朝前推伸,人從中鑽竹籠前端,然後將後麵的部分收攏到前麵,然後再將前端部分繼續推伸,如此反複前行,雖然速度慢些,卻很是安全,因為就算在什麽地方觸動了機括,扣子動作卻都糾纏擊刺在竹籠上,不能對人造成傷害。


    過了“百節糾錯陣”後,水油爆提出要分路而行,免得被對家一網打盡,就算哪路出事了,還留有力量相互救援。大家聽著有道理,於是分路而行。


    祝篾匠說記得老輩人說過一條山腰路,便帶水油爆從上麵繞入“玄武局”。五侯和餘小刺走的是水路,他們說水流之源最終會匯到瀑布之下,而且山溪湍急,挾帶碎石泥沙,無法下扣。魯承宗卻是一人直入小鎮,主要是想尋到柳兒,沒想到碰到鬼嬰,逃避過程中才與柳兒相遇。


    洪流在繼續上漲,而且速度還很快,一點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如果洪流漲到懸崖的高度,那就會生生將懸崖邊上等待的這些人擠推下去。


    而趕在上漲山洪之前到來的危險是那群山魈,它們也是在躲避山洪,但它們同時還是被對家操縱殺人的獸扣子,懸崖斜坡對於它們來說不是問題,所以操作它們的人就絕不會放過這樣一個絕好的機會來彌補自己的過失。特別是其中還有那個傳言啟到寶貝的姑娘,雖然她是個高手,可這麽多鐵齒鋼爪的山魈卻不是什麽高手都能夠應付的。


    所以那個被山魈不久前剛從山洪邊上搶救回的操縱之人毫不猶豫地發出呼哨聲,指使山魈圍撲上來。


    雖然已經見過那個黑胖子好幾次了,隻有這次柳兒才深深體會到,這胖子模樣確實有幾分像山魈。靜時如塑,動時如猿。特別是他行走時雙臂甩動的樣子,真的像是這種大型山魈在站立行走。所以當看到是這黑胖子在操縱驅使那些山魈時,她覺得是那麽的合情合理。


    幾十隻山魈圍住柳兒這些人後沒有馬上發動攻勢。黑胖子站在山魈群的外圍,雙手背在後麵,沉穩得如同山嶽,從他身上的黃泥色來看,也確實像山嶽。黑胖子心裏很清楚,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了,對於眼下的情形他興奮得甚至都想笑出來,根本沒在乎自己的臉麵已經被黃水泥濘弄得像個小醜。


    “給我!”黑胖子的氣勢依舊像是在太湖夜伏那次,而且還是說的那兩個字。可是在柳兒眼裏,這胖子卻遠不如上次那麽穩健了,也的確,老巢都沒了高手,想得到以功補過的東西,繁雜的心境和強烈的**多少是會影響到他的狀態的。


    “要是不給,你會怎麽樣?”也難為柳兒還清楚記得那天夜裏自己是怎樣與這黑胖子對話的,回答黑胖子話竟然是一字不差。而且她同樣是將自己的氣息控製在一個平靜說出話的程度,用的是字正腔圓的北方官話。這一切讓黑胖子聽來像是調侃,像是戲弄。


    “不要再來這一套,今天和上次不一樣了。”黑胖子的語氣平穩得沒有一絲震顫,此時的狀態似乎比剛才還好些,也許他開始適應了、收斂了。


    “小腹石門**不守,關元微抖,是喜意衝脈,你很高興啊!”柳兒在危險的環境中,精氣神更容易凝聚,所以她很快就依靠清明的聽覺和觸覺,察覺出黑胖子身體的變化和周圍氣流的變動。


    “我知道,不過這次不曾有肌骨控製上的失誤吧,因為今天根本不需要我動手。”黑胖子竟然越來越顯得沉穩自如,也許是他曾經已經總結過和柳兒太湖夜遇那次的失誤了。


    “水都漲上來了,還是各自逃命,沒必要同歸於盡。”現在倒是柳兒顯出些不安了。


    “哦,你提醒我了,我們是必須趕快動手,趕在洪水升到此處前把事情了結。”黑胖子說話已經變得淡淡地,很輕鬆的感覺,他已經完全恢複到高手臨敵的最佳狀態。


    第二節 殺無途2


    柳兒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語言的力量不是什麽時候什麽人麵前都能發揮出來的,特別是已經見識過如此場麵的高手。其他的人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隻能擺開架勢,準備迎接山魈群隨時都會發起的攻擊。


    “你到底是要什麽!?”五侯大喝一聲,隨即搶先揮刀殺向一隻山魈。


    “我要什麽!對,那是什麽呢?”已經抬起手準備發出指令的黑胖子一下子怔在了那裏,他確實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寶貝是什麽。


    “我隨便給你樣東西,你又怎麽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魯承宗看黑胖子怔在那裏,便趁熱打鐵又問了一句。


    黑胖子沒說話,臉色卻瞬間變得很難看,技擊的高手卻很少經曆江湖的爾虞我詐,這是朱家高手大多存在的缺陷。此時的黑胖子真的有些無所適從了。


    沒有主人的命令,山魈不會隨便采取行動。但當遇到別人攻擊時,山魈的反擊是不需要得到指令的。但反擊的隻會是被攻擊的那隻,其它的山魈會始終保持好群體良好的分布和分工狀態。在這點上,山魈的組合應該比人的組合紀律性更強。不過就算是隻有一隻高大的山魈,五侯也應付得手忙腳亂。它有速度、有力量,動作靈活,四隻爪子不懼刀槍,況且,除了四隻爪子都可以作為武器外,他還有口中的鋼牙。五侯一把樸刀對付這五樣兵器是吃虧了許多。


    但五侯的吃虧恰恰讓其他人認清了形勢,在這樣一群山魈麵前沒有僥幸的事情發生,那麽隻有從其它地方尋找可能的僥幸,比如說懸崖邊的那個斜直的平滑草坡。


    “隻有賭一把了,魯大哥,餘把子,你們先守住點,我做個物件。”篾匠說完走到懸崖邊的一叢竹子邊,將砍刀、蔑刀。刮刀全掏了出來,擺放在自己最趁手的位置,然後便見到那三刀揮舞起落,竹條翻飛跳動。


    魯承宗將提箱的所有明屜暗格全打開了,擺放在地上,這樣方便隨時準備從中取出各種器物進行阻擊。


    餘小刺卻縮在後麵一點,他很有自知自明,自己沒有像魯承宗那樣可以遠距離殺傷的武器,分水刺也遠不如五侯的樸刀長大,就是力氣自己也是不如五侯的,五侯都應付得如此艱難,自己就更不用說了。這時候,他真的很想念那個水油爆,不管他是廚工也好掌教也好,每到關鍵時刻,幾口酒就解決了許多危機和難題,此時他要在這裏,說不定朝這些山魈噴幾口酒就統統擺平。


    山魈們圍著沒動,有些好奇地看著篾匠手指翻飛地編製著什麽;有些漠然地看著五候與自己的一個同伴進行著爭鬥;還有的莫名地看著自己的主人,看他抬著手遲遲沒有發出攻擊的指令;更有一些回頭看著身後的水位不斷上漲,顯出驚懼和不安的表情。


    終於有些山魈按奈不住,發出騷動的低鳴,呲牙咧嘴,一種好鬥的情緒在燃燒著、沸騰著,少數幾個更是引頸長嘯。雖然長嘯的聲音傳不太遠,大都被咆哮的洪流聲淹沒了,可這聲音卻驚醒了抬著手的黑胖子。


    黑胖子眼神突然一轉,露出凶狠的光芒,他回頭看了看身後上漲的水位,又看看正在忙碌的篾匠,似乎明白了什麽。臉上肌肉殘酷地一抖,手臂猛往下一揮再一橫,嘴裏同時發出一聲清脆響亮的咳音。


    是的,現在必須爭取時間!魯承宗他們這麽想,不管篾匠用什麽冒險的法子,總要爭取時間讓他把東西做完,這也許是大家唯一的希望了。黑胖子也這麽想,不管要得到的是什麽東西,首先是要將這些人製住,趕在洪水淹過這裏之前。


    山魈們動了,閃電般地動了,鋼牙、鋼爪帶起的寒光織成一張細密的網,朝著無路可去的幾人鋪蓋過來。


    如果說人與人的對決是平麵式的,一般是正麵攻擊或者側麵攻擊,最多再加上個背麵偷襲,那麽山魈的攻擊就是立體的了,它們幾乎是上下左右前後一起攻下,靈活敏捷的身形加上極好的彈跳縱躍能力,讓它們從任何一個個可行的角度撲殺過來。


    “啊!——”五候長長一聲呐喊的同時,鬆開刀杆機栝,然後像個陀螺般旋轉開來,旋成一個巨大的刀球。


    山魈是聰明的,看到五候這種氣勢,馬上稍稍避讓,所有動作都緊貼在這個刀球的邊緣,不慌不忙地等待尋找進入刀球的機會和縫隙。


    魯承宗首先按開提箱把子上的機栝,提箱每層隔斷間都暗藏有比袁大頭稍大些的圓形鋸片飛出。鋸片鋒利,薄削如紙,飛射無聲,方向詭異難測。


    有山魈四爪飛舞在阻擋,有山魈鮮血迸濺在後退。受傷最多的應該圍住五候的那些山魈,因為它們注意力都在圍住五候飛舞的刀影上,而且飛過來的鋸片好多在五候旋轉刀身的擊打下方向變化,更加難以意料。


    山魈們安靜了,比剛才攻擊之間安靜多了。受傷後的山魈竟然都不發出慘叫和呼號,不過從表情和狀態來看,它們很是憤怒,很是瘋狂。沉默的憤怒是可怕的,沉默的瘋狂可以積聚很大力量。如果剛才的攻擊是它們主人的指令,那麽第二次攻擊就是他們自發的報複。


    山魈們動作快了,比第一次撲擊快多了。而五候的旋轉慢了,比開始慢多了。


    沒有一個人的體力能始終保持良好,沒有一個人的旋轉能始終快速不減緩,包括五候。這樣無可避免地在五候的胸前,大腿,臉頰等部位出現了許多道血肉翻轉的傷口。這幸虧是五候的動作還有著一定的速度,要不然這些傷口就會變成被掏出了心髒,被抓碎了命根,被挖掉了眼睛……


    魯承宗不是真正的練家子,不過在拿取和使用提箱中工具時的速度,恐怕沒什麽人能與他相比,所以“子午釘”、“十形刨”、“散片折尺”、“提把射針”對著那些山魈鋪天蓋地而去,其密集程度並不亞於天空中正在飄飛的雨線。


    一些山魈不再能站起,一些山魈在亂竄亂跳地阻擋躲避,一些山魈在驚恐地畏縮後退,但這一切都隻是暫時的。


    第二節 殺無途3


    安靜,山魈群這次竟然是完全安靜下來,不發出一絲的聲音。


    人們可以聽到洪流奔湧的聲音,可以聽到密集的雨聲,可以聽到五候揮舞樸刀帶起的風聲和他粗重的喘息聲,可以聽到篾匠劈竹削竹編製竹器的聲響,就是聽不到山魈的一點聲音,甚至連它們呼吸的聲響都聽不見。


    山魈們的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都變成了血紅色,這可能和平常比喻一個人極度憤怒後血灌瞳仁是一回事,也不知道是那隻山魈帶的頭,他們前爪一起撲擊起地麵,鋼爪擊打在石頭上濺起火星,發出一片有節奏的清脆響聲。隨著這有力的擊打節奏,接下來可能是山魈們的拚死撲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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