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多的黑影都一起愣住了,停止了用力,變得不知所措。


    “誰有光盞子?這些玩意能看見我們,我們看不清他們。”任火旺一邊掙脫不用力也不鬆手的那些黑影,一邊高聲叫道。


    付立開也在掙紮,而且已經有一隻手臂掙脫出來。他扔掉大鋸,從褡褳裏掏出一件東西,往空中甩去。


    那不是光盞子,也不是焰火亮信。但是隨著這東西再空中飛旋一圈,隨著頭頂有枝葉和積雪落下,一些星星點點的光線從上麵漏下來。一圈後,飛旋的東西重新回到柴立開手中,他再次甩出。光線在擴展,範圍在擴大。


    黑影們慌了,它們有的已經鬆開了手腳,落在地上,隨時準備逃竄。有的雖然還趴在人身上,可是也開始恐懼地將頭臉躲到暗處,甚至往人的腋下和**躲藏。


    當付立開第三次摔出那東西後,此處的山溝已經變得天光斑駁,下麵的人已經可以借著這些天光大概看清那些黑影是什麽樣子了。


    見到那些東西,若老板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魯一棄雖然表情非常鎮定,但是從他將槍口急切地轉向這些黑影就可以知道,他心裏還是十分害怕的。


    槍口雖然對準那些怪東西,但魯一棄沒敢開槍,一直到這些黑影都飛躍起來,往雜木叢中逃遁時,他才開槍,並且準確地射中兩隻。


    逃跑是因為柴立開讓一大片光線從頭頂射下,落下的光線首先讓大家看到付立開甩出的是一把內刃彎刀,這彎刀刃口朝著彎曲的內側,有些像大弧度的鐮刀,也有些像弧形鏢,這種刀是柴頭、材商們用來剝樹皮看材質的,可是剛才付立開卻利用它飛砍掉頭頂樹木的枝葉,讓樹木遮掩的光線射入溝中。


    刀倒不是什麽特別的刀,但是甩刀的手法好幾個人都看出來了,這是魯家飛斧的手法。奇怪,會魯家的飛斧手法,卻不承認是般門弟子,這柴頭到底是怎麽回事?


    獨眼在樹叢中找到那兩隻被魯一棄打下的怪東西,那東西比山貓稍大,樣子極怪。


    若大娘依舊嚇得不敢看。魯一棄也是強忍著惡心仔細查看了一下,竟然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住地驚呼:“這東西,現在還有這東西?!是這東西嗎?竟然還有這東西!”


    他看到了什麽?耳鼠!是傳說中的異獸。形如鼠,兔頭,能以尾飛。其說最早見於先秦。


    《山海經-北山經》:“丹熏之山……有獸焉,其狀如鼠,而菟首,其音如獠犬,其目懼光,以其尾飛,名曰耳鼠。”


    《九州記-神異卷》:“丹熏耳鼠,菟首,皮骨韌,不懼擊,喜居暗黑。以尾飛躍,四肢力勁,爪如刀勾。”


    魯一棄還記得這耳鼠還有解毒之用,卻因看的是殘本,不知道取其何物有此妙用,隻好作罷,將兩隻死去的耳鼠扔進樹叢。


    耳鼠怕光,那剛才那“招魂燈”不是為了給耳鼠照明,而是為了讓吹笛之人看清來的是不是要等的目標,就算魯一棄不擊滅它,攻擊開始前,那燈肯定也會滅。


    “對,吹笛之人!”魯一棄話音沒落,瞎子和任火旺就又往樹叢裏撲去。還沒等他們到樹叢邊上,樹叢裏已經出來了一個人。


    那人是哈得興,他一邊走出來,一邊嘴裏在罵娘:“狗日的,受了傷還溜得那麽快。”


    原來剛才那“招魂燈”一滅,哈得興就迅速爬上了對麵坡上的一棵大樹。他聽老人說過,遊蕩的魂魄是不在高處尋替身的,因為魂魄分不清高處的是人還是神。所以哈得興沒有受到耳鼠的攻擊,等耳鼠散去,他首先想到吹笛之人,從樹上滑下,又從樹叢後麵包抄過去,想著不管操縱的人是死是活,得把他給揪出來。可還是讓那人溜了。


    大家都看出哈得興隱瞞了些什麽,他身上的衣物確實是樹木枝杈刮擦的痕跡,可是他的臉上還有兩處淤痕,其中一個形狀明顯是掌印。哈得興肯定是攔住了對家的人,可是他不是人家對手,吃了對家的虧。他沒攔得下一個受傷的人,自己還挨了揍,哪裏還好意思如實地說出來。不過由此也可以知道,對家派來的都是好手。


    “快走,對家既然已經擺開坎麵,就肯定會不成不休。咱們還是要快往前趕,趁他們坎麵沒周全前衝過去。”瞎子已經好久沒這樣的睿智果斷地做出判斷了。


    “對,要快,溝口要被封了,我們這溝子就白走了,又要重新回頭。”柴立開邊附和著,邊邁步搶先往前方快步走去,其他人被他落在背後遠遠的。看他的樣子倒像害怕別人問他些什麽。


    黑瞎子溝的口子很窄,在兩座岩壁之間。岩壁不是很陡,也沒有什麽樹木。光禿的岩壁上積滿厚厚冰雪。


    魯一棄他們從黑暗的溝子裏闖出,突然見到陽光讓他們的眼睛一時難以適應。雖然此時的太陽已經西掛,光線已經是柔柔的一片紅,他們依舊稍微調整了一下,這才看清眼前的情形。


    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山溝的出口被封了。


    落日將鮮豔的紅色撒在那堆碗口粗的圓木上。圓木和原木不同,原木就是砍伐來的,去掉樹根枝杈的樹幹。圓木卻是將原木經過加工修整,去掉樹皮,表麵較光滑,規格也比較一致的木材。


    封堵溝口的圓木不是太多,也就十幾根。堆積的樣子也很是雜亂,有撐在地上的,有架在上麵的,也有橫插、斜插在木堆中的,而且那些圓木在岩壁上也沒什麽支撐點,就憑著相互間的支撐直接那樣顫巍巍地立在那裏。


    圓木之間的間隙也很大,與岩壁間也有較大的間隙,像瞎子那樣枯瘦的身材帶點擠,就能從那些間隙中鑽出去。


    如果隻是這樣一堆圓木,那是很難將魯一棄他們堵在溝子裏的,這點對家家肯定也想到了。所以在顫巍巍的圓木堆頂上,還堆積著許多的大石塊,總有幾千斤。


    真的很壯觀也很奇妙,一堆雜亂的圓木能那樣堆壘起來不倒,已經讓人感到驚訝了,可是它竟然能還能承受那麽許多的大石,真的有些不可思議。


    又一道坎麵,魯一棄眼睛在認真地看著這道坎麵,腦子卻在飛速地搜尋。《機巧集》裏好像有些和這坎麵相似的道理,卻也有著區別。《班經》中也記錄有類似手法,卻隻是築橋建樓的道道,更沒有拆解的法子。


    坎麵叫“壘木疊石”,也有叫“架井落石”的,是從一件古代的攻城武器悟出的。


    魯一棄雖然不知道這坎麵的名字,但他會想起他曾經看過的許多殘本秘籍,當然也會想到先秦就流傳的一部《兵具百計》,這書告訴他那些木頭的堆搭方法,有些像一種古老的守城武器“落石角架”。可那“落石角架”的武器隻有一木可動,隻要這一木動了,角架各關節全鬆,這和現代機械中的脫扣四連杆原理有相似之處。那種角架可以將石塊、熱油等物架出城牆外麵一段距離,然後將關節一鬆,架上堆積放置的物件便全都砸下城去,對攻城的兵卒可以造成大麵積殺傷,這比直接從城牆頂砸下石塊和潑下熱油效果要好得多。


    魯一棄走近木堆,仔細查看了一下那些圓木,特別是撐地的幾根。結果讓他很沮喪也很茫然。


    那些木頭都能動又都不能動。是的,那些木頭哪根你都可以不費力地就將它們移動,但是不管你移動了哪一根,木架都會瞬間坍塌,石塊就會盡砸下來。圓木間的那些間隙雖然挺大,但布置得卻異常狡猾,每個間隙過去後都必須轉換方向,這樣才能繼續往前鑽。不要說瞎子,就是一個瘦小的孩子,在這樣的間隙中轉換方向都會對某一側的圓木用力。當然,哪怕你用的是極小的力,這樣用力的結果都是架塌石砸。


    女人都細心,若大娘從魯一棄的眼神中看出,要解決麵前這些木頭石頭很困難,於是她故意輕鬆地說道:“不打緊,我們還可以費些力從旁邊的岩壁上翻過去。”


    在場沒有人願意接她的話頭,因為若大娘言語中透露的無知讓大家都覺得沒有必要和她費口舌。


    隻有魯一棄,他像是突然從沉思中醒來,聽到女人的話,苦笑了一下:“坎麵布下,無路就是死路。這堆木石,肯定有解法,隻是我們不知道。解不了可以退走,或者憑運氣和經驗強破一番,這最多是生死各半的幾率。但是另尋不是路的路闖過去,那就很難有生還機會。”


    “什麽呀,那是局相擺開,坎麵連環才會有的後果。這荒山野嶺的,要想做到無路就是死路,限製很大,要利用天然的環境不是想象中那麽容易,要麽是地形巧合,要麽就要經多少年的人工修整。”若大娘輕笑一聲後,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這番話讓在場所有人心中都一驚,這女人對坎麵布局竟然如此熟悉老到,剛才還都以為她是個懵懂的女人,沒想到她所知道的並不少,而且見解還很是獨到。


    但她的話還是被人反駁了,而且還反駁得她沒再言語一聲。


    一直縮在一邊好像害怕別人注意他的付立開說話了:“其他地方也許不行,這裏卻很容易。你們看到這兩邊崖壁上的積雪了嗎?隻需要在兩邊岩壁下的陡坡上挖個活坑,或者在上麵藏些踩雷、絆弦火炮什麽的,從上麵走,隻要有個扣一動,就是個雪崩岩塌的結果,沒人能逃得過。”


    大家都無語,他們都知道雪崩塌岩的巨大威力。


    沉默了許久許久,那落日的紅色已經變成了藍白色,沉默終於被打破了。


    幾聲短暫雄渾的咆哮聲從黑瞎子溝的深處遠遠傳來,並且在溝子裏久久回蕩著,讓岩壁在嗡嗡地震顫著。咆哮聲還未曾消失,尖利的鷹嘯聲從頭頂飄過。


    “那是什麽聲音,有些像熊吼。”任火旺的表情很是複雜,“可現在這種天氣不可能有熊出來轉悠,要真是的話,那麽前天夜裏老柴沒看錯。”


    “是不是熊不知道,可這鷹嘯可以聽出是長白花喙鷹。”瞎子臉色慘淡淡地說道。他知道,有這鷹就有無羽哨尾箭,對家已經逼近了,現在自己這些人變成了進不能進,退也不能退。


    獨眼也知道長白花喙鷹意味著什麽,但他也真的沒辦法,隻能用急切的目光看看依舊對著木堆沉思的魯一棄。本來他也想從那些木堆下麵或者旁邊挖一條通道。可是他出手查探了一下,那底下都是完整山石,很難破開。而且自己也沒有合適工具,他的鶴嘴鎬和梨形鏟都丟失在北平院中院了。


    魯一棄的臉色很是凝重,他心裏也很清楚,目前的形勢對自己這些人非常不利,前麵有坎麵擋路,後麵又有對家追殺。解了坎麵固然不易,要回頭重新闖過那黑溝子恐怕更加困難。


    “既然對家坎麵可以依形而置,那我們是不是也可以變形而破呢?”女人說的話竟然很對路,她的提醒讓在場這些行家都往那堆木的岩口上下周圍仔細踅摸起來。


    “讓我想想,讓我再想想。”魯一棄突然對著哪堆圓木石塊就地盤腿坐了下來,眯縫著眼睛凝視著圓木雜亂的堆積結構。


    又是許久,天已經快黑了,那些圓木也已經看著不太真切。此時魯一棄的眼睛好像是閉上了,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在幹什麽,也沒有人敢去打攪他,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年輕人越是放鬆自然的狀態,越讓這些人感覺出一種壓力和震撼。


    魯一棄將《機巧集》和《班經》中自己所知的道道兒都搬了出來,將那些理論與眼前圓木的擺置一一對應。他腦子裏此刻就像在進行著一場棋局,隻是棋子是那二十幾根支撐大石塊的圓木。那些圓木在他腦子中快速調整著,變化著,他盡量多地想著各種可能性,這就真像是下棋,要盡量多地想到對手的後著和自己的後著,勝算往往就在比對手多想到的那一兩步裏。魯一棄現在就是要從圓木堆壘的種種結構變化中找出更多的後著,然後選中唯一可行的一個變化方案,這種變化方案可能就連對手都沒有想到過,因為如今讀過《機巧集》的人隻有魯一棄。


    “我們就從溝口出去。”說這話的魯一棄猛然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中閃爍著絢麗的精光,讓所有注視著他的人心中不由一蕩。


    魯一棄表情很鄭重地說:“我需要三個人做這件事。沒有十分把握,很危險,說不定就會被這些木頭和石塊垮塌壓住。”


    第十六節:難識卿


    需要三個人解坎,女人肯定被排除在外,剩下六個人中,魯一棄又給排除了一個:“夏叔肯定不行,說了您別生氣,你老瞄不到竅口。”魯一棄說這話時,語氣中稍帶些愧意,捅別人短處對於別人和自己都不是太舒服的事情。


    瞎子倒好像沒在意:“正好,我還怕這太緊要的事兒難為了自己呢。”


    其他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獨眼第一個說道:“我來!”


    付立開不自然的臉色變換了一下,也不知道這是表示一下輕鬆的強笑還是最終做出決定時的艱難:“也算我一個。”


    “我也行!”哈得興搶上一步說道。


    魯一棄笑了笑:“他們兩個在加上我就行了,你的力量太大,萬一動作力道不協調,抖了撐兒反倒前功盡棄了。”


    “那麽還是我來吧,我們三個做也許更穩當些,而且你在一旁也可以看得更清楚,要有什麽變化也好及時提醒我們。”任火旺邊說邊丟下擔子走上前來。


    什麽有變化可以及時提醒,魯一棄知道,要是自己的方法不成功,或者過程中有什麽差遲變故,那是根本沒有提醒的時間的,下麵這三個人肯定不死即傷。


    魯一棄還是將自己的位置讓出來了,因為任火旺說的是很有道理的,自己和哈得興正好相反,與那兩個人相比,力量卻是小了點,這一樣是不協調的,在做這事情的過程中,有可能由於力道不夠拿捏不準,這樣會對不上竅口或者速度太慢不到位造成危險。


    “魯門長,趁早幹,說吧,咋弄?”說這話時,任火旺很有些視死如歸的氣勢。


    魯一棄指著圓木堆中一根橫插著圓木對任火旺說:“這根任老你握住,等我喊一時,你將它拔出拿在手中。”


    然後指著一根斜插著的圓木對付立開說:“柴頭,任老這一根一拔出,我喊二時,你就這根推進一尺二。”


    “三哥,你拿好這根,柴頭一到位,我就喊三,你再將這根拔出。”獨眼很認真地聽著魯一棄的吩咐,雙手緊握住那根木料。


    “三哥這根拔出後,這裏會有個斜下的竅口。我喊四,任老你將你手中的木料從這竅口中插入。任老插入後,我喊五,柴頭將手中圓木抽出二尺三。這樣,左側吃力處會出現一個竅口,我喊六,三哥將圓木從這間隙由下往上斜插進去,一直要將圓木完全插入,這樣才可以將上方直插的圓木推開一尺六。”


    “這是‘偷梁換柱法’?”魯一棄才說完,付立開便問了一句。


    “我也不清楚,我隻知道這法子的道理是從‘天數換形’中來的,也許和你說的‘偷梁換柱’是相同之術。”魯一棄隨口答複著柴頭的問話,突然他覺出些不對,將一雙眼睛往柴頭那裏盯視過去。是呀,“偷梁換柱法”是《班經》中記錄的方法,柴頭不是說他不認識字,沒看過《班經》,那他是怎麽知道這法子的名稱的。


    柴頭已經避開了魯一棄的眼光,他隻是認真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圓木,猥瑣的表情此刻變得有些凝固,兩隻眼睛大小的差距變得更加離譜。他也真的需要認真的看手中的圓木,因為這三人中他的責任是最大的,不僅需要將圓木變動位置,而且還有尺寸的要求。


    魯一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讓柴頭擔當最重要的位置。他隻是在自己感覺的深處有個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定論,這個柴頭不簡單。他似乎在故意隱藏著些什麽,而他隱藏的些東西從他們改變路線後,已經開始有些掩蓋不住了,因為有好些事情隻有他知道,必須由他來承擔這樣的重任。這條魯一棄選擇的路徑將他推到了無法逃避的境地,推上了一個必須施展才華的位置。就好比眼前這事情,魯一棄覺得他肯定行。


    “天數換形”的過程極其快捷,魯一棄嘴中的六個數字肯定沒有六秒的時間。三個人的動作是連貫流暢的,時機速度也掌握得恰到好處。這是因為動手的三個人非常服從指揮,也是因為三個技藝高手能很好地控製自己的力道和圓木的位置,特別是那柴頭,那一尺二和二尺三的距離把握得分毫不差,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斷定的。當然,他們能成功也有這坎麵圓木的堆壘極其巧妙的原因,**圓木都不需要太大力量,而且不會帶動其他圓木動作。


    石塊還在木堆的上方,木堆依舊堆壘著。但是木堆的中間卻出現了一個缺口,一個足以讓人通過的大缺口。


    大家沒表示出太大驚訝,因為有人覺得魯一棄能想出這樣的法子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也有人是因為對這坎麵不了解,看著推推拉拉動了三根木頭,這樣的伎倆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


    隻有一個人驚訝地張大了嘴,也歪曲了臉,誰?柴頭。他前幾步,後幾步,蹲下,站起,把這木堆看了好幾遍,那神情像個無知而好奇的小孩。


    的確,在這坎麵的變化上,他真的像個無知的小孩。因為魯一棄用的方法比他說的“偷梁換柱法”高明了許多。這種坎麵如果是用“偷梁換柱法”找缺、解口,一個是需要利用周圍的環境地形,另外還需要其他材料。最困難的是在動了坎麵底腳後,還要保證坎麵結構有一大部分是穩固狀態的。這法子成功的概率太小了,要不然他都動手了。


    可是現在魯一棄的方法不但成功了,而且他沒有用其他材料,也沒有利用周圍環境地形重新改變撐點,最妙的是木堆的撐點還是原來的,可是整個結構卻變得比原來更穩固了,不再那樣顫巍巍地晃動。魯一棄確實是像女人說的那樣依形而破,但他不是借用周圍的環境地形,而是憑借那坎麵本身的形態結構。


    沒人理會柴頭在做什麽,隻顧自己依次從缺口中鑽出,直到已經把擔子塞過缺口,正要鑽出去的任火旺叫了他一聲,他才省悟過來,急急地鑽出,跟上隊伍。


    出了溝子口,天已經差不多全黑了。但是他們知道自己不能停下,背後的墜著的對家隨時都可能追上。


    “老付,往那邊?”走在第一個的獨眼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向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柴頭問道,因為在他的麵前又是白茫茫一片的雪坡,不知道應該往哪裏走了。


    魯一棄也站住回頭,等待柴頭,他原以為這柴頭會趕到前麵來領路。可是付立開沒有趕到前麵來,他甚至連頭都沒抬,隻是高聲答道:“往左,上坡,過頂。”


    於是獨眼帶著大家往左邊山坡頂上登去,憑著他的夜眼,一路上盡量避開陡岩和坳窩。


    魯一棄本來是緊跟在獨眼身後的,但他這次停下腳步後就沒有繼續跟上,直到等到柴頭後,才一起往山坡上前行。


    柴頭給獨眼指引方向的時候頭都沒有抬,其他人沒有注意,魯一棄卻沒有放過這個細節,他覺得詫異,他想知道柴頭為什麽不查辨地形環境就可以知道方向,就算是個常走這條道的老客,也應該四周看看才會做出決斷。魯一棄的心中已經存不下更多疑惑了,那許多的疑問已經在他心裏交織成一個巨型的坎麵,一個比“壘木疊石”更錯綜複雜的坎麵。


    魯一棄笑眯眯地看著柴頭,雖然天色已經黑了,柴頭還是看出這笑容中的意味深長。他的心中有些發毛,不知道從哪一刻起,自己好像已經在這個年輕人的掌握之中。每看到魯一棄的眼睛,柴頭就有一種想將心中秘密傾倒而出的衝動,那年輕的眼神中常常不經意間就流露出奇異吸引力和震懾力。


    “你想知道什麽?”沒等魯一棄說話,柴頭就開口了。


    “路沒錯吧?”魯一棄依舊笑眯眯的,他的語調更像是隨口聊天。


    柴頭沒想到魯一棄隻是問了這樣一句話,其實他不了解魯一棄,魯一棄是個不愛發問的人,他今天之所以問這樣一句,隻是想打開個話引子,讓這柴頭將能說的都說了。


    “嘿嘿!”柴頭的笑容讓他的臉扭曲的厲害。“你放心,這我有把握。”


    說完這,柴頭停住了話頭,看得出,他這是想要吊一吊魯一棄的胃口,然後好賣弄一番。


    魯一棄沒有說話,依舊笑眯眯地看著他,一雙眼睛如同逐漸融開的冰麵,波動著難以揣測的光芒。


    “我是根據氣味辨別的。”柴頭魯一棄的眼光讓他有些惴惴的,他失去了賣弄的心情,有些不由自主地如實道來。“木材都有各自獨特的味道,特別是成片成林的樹木,那味道就更加濃鬱。像那黑鬆,就有青澀味,櫸木有種大麥香,大葉橡味道有點像白水煮牛肉。我就是聞到了紅杉林的味道知道方向的,你聞聞,有沒有一種米酒發酸了後的味道。這裏離著紅杉古道已經不遠了,翻過這個山坡差不多就到了。”


    魯一棄下意識地提了提鼻翼,可是什麽味道都沒聞到。他自嘲地笑笑,心說,這那是一兩天能練成的功夫。


    “如果不是成片的林子,隻是一棵樹或樹枝,甚至隻是些落在雪中的枝葉,那你能聞到嗎?”問這問題的是走在柴頭前麵的鐵匠任火旺,他聽到柴頭剛才的那些話了。


    “你這老鐵匠是把我當畜生呢?那樣的情形隻有一些獸子才能聞出來。”


    “誰知道你是不是獸子轉世,那天在小鎮,火燃煙起之後,我瞧八成你就是一路聞著把我們帶出來的。”鐵匠這樣說不是開玩笑,因為他覺得很有可能是那麽一回事,他自己就對煙火的味道就特別敏感。


    “任師傅,還真讓你老蒙中了,鎮裏的房子年頭年尾都在變,那些道兒也年年不同,今年那裏的道兒什麽樣我還沒來得及摸清楚。那天要不是有我轉手的幾堆小葉兒榛,我們恐怕就要都毀在那裏了。”柴頭說這話的時候變得有些洋洋得意,唾沫星子從他歪咧的嘴巴裏直往外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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