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移鬥轉,不覺間三個晝夜。道人收起帛卷,拿筆在大石上寫下“論得”二字。於是墨翟先說,他把三日中從這帛卷上學到之術論說一番。有疑有錯之處筆道人會在石上寫出加以點撥。公輸般也將所學論說一番,筆道人也一樣指點。兩人這一番論說又是一個晝夜。


    第五天的早晨,風朗露清,輕煙縹緲。筆道人取玉牌一塊,玉盒八隻。然後啟仙唇朗聲吐真言:“昔時禹分九州,定疆界,此疆卻非一元俱統的神州之疆。這是因一元之形中有八處世間極凶穴眼,破一元俱統之局。前番滅紂封神,各仙家大犯血光殺伐之厄,毀了數百年乃至千年修真善果。所以此番八寶定凡疆皆由凡間聖賢力行其事。我觀天下博愛之心、至巧之技兼具的唯二賢。這廣播福澤的大事二位一定不會辭拒。”


    道人指指那八隻玉盒言道:“此八件天寶,各攜‘金’‘木’‘水’‘火’‘土’‘天’‘地’‘人’五行三才八道仙旨。凡間八處極凶穴眼相距不遠都有極祥瑞之地牽製。你等須在這祥瑞之地建可靠築構安放這八寶。如能遂天意人願,天寶曆經八極輪回之數,蓄滿天地日月精華,飽浸世間萬千氣象。那時將其投入極凶穴眼,則凡疆永固。”


    “何為八極輪回?”墨翟問道。


    “百年興,百年平,百年蘊,三百一輪回,八極八輪回。”


    “我等如何可保數千年後之事?”公輸般也問道。


    “那就要二位賢聖的後代子孫能做到奇巧代代傳,仁慧世世有。但世事神仙也難料,天意還須人力為。有些事情是要看世人造化的。”


    道人把麵前八隻玉盒三隻推至墨翟麵前,五隻推到公輸般麵前。繼續言道:“這四個晝夜之中,你二人所學機巧側重各不相同。公輸般是巧多過機,你來定天地人金木五寶。方向東北、東、東南、南、西南。你將此玉牌上這五穴之處境形、景貌記下。墨翟是機多過巧,你來定火水土三寶,方向為西、西北、北。這三處卻是更加艱難,須衝險破難、鬥妖伏魔。你墨門多俠義勇士,你定這三寶也算是合天意吧。你可記下三穴境形、景貌。”


    等到公輸般與墨翟記下玉牌上所需內容後。道人用那幅帛卷將玉牌整齊包裹好,在大石上點弄一番,大石上開啟出一個石匣。道人將帛卷與玉牌放入石匣,然後重新封閉好,竟無一絲縫隙凹凸。


    做完這些,筆道人含笑麵對二人,繼續言道:“今日我三人在此石之上設了這個三界之中數千載來第一大局,此石亦得此福澤,後世會把它喚作‘三聖石’,待八極曆數圓滿,自會石破天驚。貧道此處還有幾句偈語送二位,或許可保數千年子孫不改祖宗之願。”


    於是在白帛上寫下“七分天機三分巧,守則一方,出則天下。”交與墨翟並言道:“你墨家子孫終難舍俠勇殺伐聲名富貴,卻也有棄之者都為隱士高賢。”又寫下“三分天機少人曉,多布寶,少紛擾;七分巧工廣傳道,惠世人,養幼老。”交與公輸般並言到:“般門子孫雖無巨擁高座,卻能保代代衣食滋潤,技藝名揚四方。”


    最後,筆道人在大石之上畫了一個圓,信手而來,卻是很圓很圓。象他這般廢規矩而成方圓,非得靈台萬丈空明,心鏡不沾塵埃。


    “但願果真八方穴定,但願凡疆真能如同此圓!”道人說完飄然而去,隱入縹緲的霧靄之中,留下石上墨翟、公輸般也漸被霧靄掩蓋。


    魯一棄猛然醒來,他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他感覺自己睡著了,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當他的意識還在夢中情景未曾恢複過來時,卻發現自己眼前的石麵上有一個圓形的紋路,很圓很圓,和那道人畫的一樣圓一樣大。那圓中紋路縱橫,此起彼伏,倒像是地圖一般。隨後,他發覺自己的手所放之處似乎正是那道人開啟石匣的地方,手指不由地輕輕點撥。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其實他剛剛在夢中並未注意道人開啟的手法,但他好像天生就會一般,他的手指在此處點撥自如。石匣悄無聲息地開啟了,魯一棄立刻覺得那紫色氣息騰躍得更加生猛靈動。他抬起身體,探頭向那石匣中看去,一個包裹,正是他夢中見到道人放進去的包裹。


    魯一棄小心翼翼地把包裹取出。那帛卷入手非絲非革,竟不知道是什麽材料製成。魯一棄把它攤在大石之上,慢慢翻開。在紫色光華的照映下,能看見淡黃色帛卷上有密密麻麻的篆體小字,在右角最上端是三個較大篆字,魯一棄認識,那三字乃是《機巧集》。其下一列文字內容是“識三界之變皆有律規,謂機;作得奇器改控律規,謂巧。具機巧者其心、氣、力、智皆趨至聖;其能可福惠濟世,萬代功成”。淡黃色的帛卷之中還包有一塊羊脂玉牌。玉牌上也刻滿文字,字很小,而那字體更為古老,一時看不出是金文還是甲骨文,無法知道刻的都是些什麽內容。


    魯一棄這時感到很是寒冷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一絲不掛。他滑下石頭,穿好衣物,把那《機巧集》和玉牌重新包好,在貼身衣袋中放妥當。他現在急切地想上去,他不知道自己已經下來多長時間,上麵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對家有沒有開始破坎闖陣呢?


    魯一棄剛走上台階,身後“轟”然一聲,回頭看去,那三聖石突然自行破碎,變成一堆碎石,那環繞的紫光也瞬間盡消。魯一棄心想,果然是應了剛才幻境中那道人所講石破之說,卻不知那天驚會應在何處。


    魯一棄很小心地從洞口探出身子,他非常的警惕,脊背處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小腿足尖運足力量。就像是個偷偷捕食的豹子,隨時可以撲出也能瞬間逃離。剛才在下來之前他就已經發現有好多地方不合常理,幾次要說都被大伯止住。


    上麵正屋之中一片死寂,隻有那幾支蠟燭的火苗依舊在跳動撲爍。正屋的門敞開著,大伯不知到哪裏去了。魯一棄沒有出聲,他隻是仔細的查看四周,查看屋內擺設有沒有變動。他慢慢向門口走去,一邁出正屋門檻,他就看到了大伯的身影。魯承祖站在正屋台階的下麵,背對正屋大門,小雪花已經鋪滿頭頂和雙肩。身著單衣的他在這雪夜的院中竟沒有感覺到寒冷。


    “大伯。”魯一棄小聲叫了一下。魯承祖沒有反應,還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魯一棄沒有再叫,他也沒有走過去,反而慢慢朝後在退,退到正屋門檻的裏麵。張開雙臂,拉住左右兩扇門葉,然後也停住不動,看著大伯。


    獨眼在魯一棄離開時指著魯承祖嘴巴做了個口型。魯一棄第二次才看出來,那口型是說“當心”。所以他回了個“知道”的口型給獨眼。大伯確實有很多異常舉動,這魯一棄早就有發現了。但大伯的異常現象都是表現在自己痛苦和對對手瘋狂,並沒有對一棄他們自己人造成傷害。他總覺得是大伯練了什麽功走火入魔了。


    魯承祖的身體在抖動,很劇烈地抖動,頭頂和雙肩的積雪被抖得簌簌往下掉。他的身體一點點轉過來,魯一棄見到的是一張痛苦、恐怖、扭曲的臉。臉色青綠,雙眼血紅,眼光卻是呆滯茫然,不知道是在看著什麽。隨著麵部肌肉的不斷抖動和抽搐,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從臉頰落下。他邁開腳步,朝正屋走來。魯一棄隨著他逐漸靠近的腳步也將兩扇門葉逐漸合上。


    魯承祖茫然的眼神突然一怔,兩隻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魯一棄。魯一棄從這眼神中感覺到獸性的瘋狂和嗜血的殺氣。


    魯承祖的腳步突然變快,如同電閃一般,一雙肌筋糾結的大手直奔魯一棄。那眼神給魯一棄很大的震撼,魯一棄的動作有了些遲緩。等到魯承祖一雙大手已經離自己麵目不遠才意識過來,他快速關門,可也遲了,門葉再也合攏不上,因為魯承祖的一雙手卡在門葉之間。


    魯一棄死死抵住大門,門外有很大的推力。卡在門間的那雙手在揮舞,在尋找,它需要找到一個地方發泄它的力量,它要抓住東西,捏碎、撕爛。


    兩扇門葉在劇烈地晃動,門柱發出咯吱咯吱的怪叫。魯承祖也發出一聲怪叫,隨著這聲怪叫,魯一棄被一股大力撞出,跌出四五步遠,兩扇門的門樞斷裂,倒在兩邊。魯承祖衝進了門裏,向魯一棄衝去。魯一棄身體一滾,躲到一邊。魯承祖衝到八仙桌前,一抬手掀翻了桌子。轉身再次向魯一棄衝了過去。這時魯一棄已經站起身來,他順手拿過一張茶幾,抵住魯承祖,那茶幾腳正好卡住魯承祖的身體。可魯承祖還是繼續往前衝,魯一棄根本無法抵擋住他的衝力,腳下一路後滑,一直被推到牆角。魯一棄雙腳在牆上借力撐住,這才將魯承祖的衝勢擋住。


    魯承祖和一棄二人變成了一個相持的局麵。魯承祖口中呼呼怪叫,一雙手不斷地向一棄揮舞、抓撓,可是由於茶幾的高度遠遠長過他的手臂,他的蠻力撲抓全都落了空。


    雖然有牆壁的借力,魯一棄還是感覺到體力的不支。魯承祖的衝力大得無法想象,他撐在牆壁上的雙腿已經開始發顫,手臂也已經推不住茶幾,隻能把自己的前胸抵靠在茶幾麵上,利用背部和腰部的力量與魯承祖相抗衡。


    魯承祖停止了無效的揮舞和抓撓,他生硬地低下頭,看了看卡在胸前的茶幾腿,忽然雙臂往上一掄,斷成數節的茶幾腳飛出,砸在牆壁,支柱上。魯一棄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前衝跌倒,他剛想跨步穩住身子,脖子已經被魯承祖的雙手卡住。那雙手的勁道大得出奇,魯一棄知道擁有這樣力量的一雙手頃刻就會要了他的命。魯一棄想都沒想順手就把還留在手中的茶幾麵兒對那手臂砸下。


    那雙手沒有鬆,手臂也沒動,而那茶幾麵卻又裂成碎片。魯一棄扔掉手中碎片,雙手握住魯承祖的雙腕,使勁往外掰,還是紋絲不動。魯一棄隻好伸出腿,抵住魯承祖腹部,使勁往外推。


    那雙越卡越緊的手讓他呼吸艱難,腦中一片空白,眼前金星亂舞,雙腿軟弱無力。試圖用腿把魯承祖推開的動作變成了垂死的搔動。他的腦子已經缺氧,他的意識已經模糊,他看到魯承祖那雙血紅的眼睛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最後消失不見,隻留下一片黑暗……


    第二十七節: 般門斧


    “當啷”一聲,如金鍾脆鳴,是片狀金屬物的敲擊聲。魯承祖突然一愣,脖子生硬地朝院子那邊一擰,眼睛一翻。又是一陣金屬碎裂和掉落在地的聲音傳來。魯承祖突然間好像想到什麽,扔下魯一棄又向外麵衝去。


    魯一棄跌倒在地,他仰麵躺在地上,身體盡量抬起,張大嘴巴拚命喘氣。他這二十年來第一次如此渴望呼吸。過了許久,他才側轉過身體,艱難地爬起來。並不是他想起來,也不是由於他完全恢複了,是因為他害怕魯承祖突然再回來,那樣他就必死無疑了。他現在要做的是找個地方躲起來。


    他並不知道這裏什麽地方可以躲藏。就算可以躲藏,那魯承祖也肯定能夠找到。他扶著正屋中的撐梁柱。看了看東西兩邊房間的門都關著,他不敢輕易去打開那門,因為就算在自己家裏,坎麵扣子對誰都是一樣的。何況他打進這屋以來,他發現好多現象不合常理。


    他在想是不是重新回到那個圓洞下麵,他可以在進去的同時把那玉斧拔出,這樣外麵的人就沒法進去,而他相信,魯家人建的暗室肯定有後路,就算沒有後路,他還有一個保障,那就是身上的《機巧集》,這個造就兩位曠古巨匠的帛卷,要從中找到打開暗室口的方法應該不是難事。


    他有些踉蹌地走向地麵的圓洞,他看看洞口,再看看玉斧的位置。他知道自己必須先拔出玉斧,然後在洞口關閉之前迅速跳入洞內。


    他拉住玉斧的係繩,毫不猶豫地拔出玉斧,地麵洞口邊緣的青石開始需旋動,洞口迅速縮小。魯一棄快走兩步,準備跳下圓洞。就在此時,門口有一聲慘呼響起,那聲音在屋裏劃一道弧線掉落在他身後。隨著重重的落地聲。一隻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腳腕。


    魯一棄低頭看去,摔在腳邊的是魯承祖。他現在已經沒有了瘋狂的表情,隻剩下了痛苦地掙紮。他胸前的單衣已經破開了一個巨大的楓葉狀口子,口子裏露出黑紫色的皮肉。嘴角處鮮紅的血沫一股股湧出。


    就在魯一棄低頭一看之間,那洞口已經封閉,變成了與平常無異的青石地麵。


    與此同時,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現在正屋門口。


    門口的人真的是個魁梧的巨人,比魯一棄要高出將近兩頭,雖然穿著厚厚棉衣,卻照樣可以看出衣服裏肌肉凸鼓、虎背豹腰。看不到他的麵容,因為他是負手背對著門。


    那人的身形突然憑空朝後移動了兩步,這兩步的移動沒有一點征兆。他的背影沒有一點變化,就連衣襟都動了沒動。隻是在眨眼間你發現他離你近了。


    魯一棄看了一驚,怎麽又來了個“屍偶”,這可是自己無法應付的,現在隻有趕快打開洞口,躲進洞裏。還沒等他把玉斧插入石縫,魯承祖慢慢恢複過來。他果然已經沒了剛才的瘋狂,而是忍著渾身劇痛對魯一棄簡單說句:“扶我起來。”


    魯一棄把魯承祖扶了起來,魯承祖卻把一棄推到一邊,輕聲說了句:“躲在祭桌下麵。”自己則拖著渾身的傷痛,艱難地一步步走到左側的第二根立柱前。伸手按柱上一個樹木常見的節疤,然後摳拉出幾根細弦。


    那個巨人般的背影又憑空移動兩步,已經進到門裏。魯一棄一直死死盯住他,卻竟然沒看清楚他是如何越過半尺多高的門檻的。


    魯承祖高聲喝道:“圍我般門二十載,今日又想趕盡殺絕,我便遂你個願,不怕死你就到跟前來。”


    聽到此話,魯一棄腦中靈光一閃,口中不由寒氣倒吸。進家門後發現的許多不合常理的現象全出現在眼前。他大叫一聲:“不能。”然後提槍快步走到魯承祖身邊,按住大伯的手說道:“這弦兒不能拉,他們圍住我們家二十年,這裏肯定早就進來過,而且為了找到我們家藏在此處的秘密,他們這二十年裏是常來常往,這裏早就被翻個底兒朝天了,以前的坎麵他們不可能沒發現。布置門口幾個坎麵的時候,我瞧各關節轉動自如沒一點滯澀,就覺得不對。進這屋子後,發覺屋子裏很幹淨,撲跪時拜墊無揚塵,蠟燭有新的滴掛,特別是祭桌,我在上麵竟然沒摸到一點塵埃。本來北平城的氣候應該是一夜鋪塵,而一點塵埃都沒有,隻能說明有人在我們進來前不久剛剛在這裏動過了手腳。”


    那身影沒有繼續往前移動,他似乎也在聆聽魯一棄的分析。等魯一棄講到此處,他忽然發出一陣哈哈大笑:“沒想到,魯家還有人。難怪能一路闖到此處,那麽多妙局子絕命套都沒阻住你們。”聲音如銅鍾般宏亮。從這宏亮的言語中魯一棄聽出來了,他不是“屍偶”,是個人,是個真正的人,一個動作迅捷如電的巨人。


    果然,那個身影慢慢轉了過來,魯一棄最先看到的是一雙眼睛,一雙充滿殺氣和怨毒的眼睛。他認識這眼睛,他和這眼睛有過不止一次地對視較量,而他現在終於見到了這眼睛的主人。


    這眼睛的主人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除了身體高大魁梧外,能引起別人注意的就是他黝黑麵龐上從額頭到嘴角的一條傷疤。而從穿著氣質上看,那人也就是個扛包拉車的粗人而已。


    “既然來了,那就多呆半日,等我主上趕過來與二位一敘。”巨人的語氣裏帶些不容辯駁的蠻橫。


    “不行,我不想留。”魯一棄說話的聲音不高,他朝那人看去的眼光也不凶,就猶如一座山嶽般平和安詳。


    而那人卻明顯可以看出有一些緊張,他臉上的傷疤像條大蟲子在蠕動,這肯定是因為他的麵部神經在收縮。


    “已經忙乎了快一夜了,我不想再費手腳,除非你們逼我。”那人的語氣依舊傲氣十足。


    “這一夜你忙得有用嗎?就算逼你,你覺得你有幾成勝算?”魯一棄言語上步步緊逼。


    “哼哼,這你應該問他。”他指指魯承祖“我有幾分勝算。”他的語氣中有了些暴躁。


    “那你覺得你們門中應該是身手厲害些還是坎麵更厲害些?”魯一棄的語氣越來越輕蔑。


    那人不知道怎麽回答,有些啞口結舌,他的表情也很是為難,他不會說自己身手差,他也不敢說主上布的局子差。


    “也難怪,你也就是個末流角色,是不知道這些坎麵扣子的奧妙的,你家主上也就是叫你看看門、鬆鬆弦而已。你的作用也就和那些瘋狗差不多。”很明顯,魯一棄是要激怒他。


    巨人也果然被激怒了,眼中像是要噴出火來。他身子沒動,腳下卻憑空移動,像個影子般閃過來。


    “你知道你主上圍住這裏二十年是要找到什麽嗎?”魯一棄對他閃撲過來的身影沒有做出一絲反應。


    那巨人的身形移動非常迅速,他已經非常靠近魯一棄了,他的大手也伸向魯一棄的脖子,看來他是想一把擰斷魯一棄的脖子。可是一聽到魯一棄這句話他馬上縮回了巨大的手掌。


    “你說,要是我把你主上想要的東西毀了,你和我會有怎樣的後果?”魯一棄仍舊沒有理會那人的反應,自顧自地說道。


    那人的反應突然變得有些遲鈍,也停住了腳下的移動,看來他真的是在思考會有什麽結果。


    就在這一刹那,魯一棄的槍響了,他依舊是把槍藏在粗布包裏,隔著那粗布開的槍。


    他知道,自己這趟闖入已經不止一次用槍,這巨人竟然敢在門口背對自己,他肯定是不懼怕自己手中的槍。而且剛才自己竟然沒看出他是如何越過門檻的,那他在這一瞬間的移動速度並不比“三更寒”蟲的速度慢。魯一棄腦中計算得非常清楚,兩人間的距離與子彈速度的比值遠遠大過需要躲閃距離與巨人的速度的比值。要想擊中這樣的人,就必須運用其他手段。


    魯一棄在洋學堂裏選修過心理學,所以他首先想到的是從心理上壓製他,分散他的注意力,從而造成他行動的遲緩。然後他想到的是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


    現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那巨人也分了神,這是最好的時機了。於是槍響了。魯一棄沒有打要害,他知道打要害需要將槍管抬高。他不能肯定這樣的一個小動作能逃過巨人的覺察力。所以他把開槍的動作減到最小,隻有指頭扣動扳機。


    子彈是直奔巨人雙膝而去的。巨人的身形猛然騰空而起,他居然連膝蓋都沒曲就躍起。


    他還是發覺了魯一棄的暗算,是通過聲音發覺的,當然不是槍響的聲音,如果那樣就晚了。他是聽到扳機的轉動聲,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什麽聲音,但一切異響對於全身處於高度戒備狀態的技擊高手來說,都是必須馬上做出反應的信號。


    巨人的身體輕巧地騰躍在空中,子彈是擦著他鞋底飛過。巨人知道自己不能往後退,後退下落的過程中要是再有追擊,他就很難在空中轉動身形躲避了。所以躍起在空中的巨人居然做了個小巧的曲腰前翻,從魯一棄頭頂上飛過,落地之處是魯一棄的身後。


    魯一棄也動了,但他的動作很難看,是半滾半爬、連滾帶爬的姿勢。動作雖然難看卻也很迅速,巨人越過他頭頂的時候,他就本能的蹲下前縱,左手撐地,身體側向翻滾。側向翻滾的瞬間,右手向身後落地的巨人又開了一槍。


    此時的巨人雖然是背對魯一棄,但他身形如鬼影般攸然平移,輕鬆就躲過這顆子彈。


    魯一棄沒來得及站起身來,他就地滾過半周後,就跌坐地上,身子半仰著,舉手打出第三槍。


    巨人此時已經轉過身來,這直奔眉心的一槍他躲閃得更輕鬆。身體就好像沒動,給人的感覺隻是身體上的光亮度變換了一下。


    魯一棄感到自己有些絕望,他知道最好的時機都沒擊中,自己已經沒有任何擊中這巨人的可能啦。


    巨人往前移動了兩步,他想慢慢接近魯一棄。不知道為什麽,雖然知道魯一棄無法對他造成傷害,他心中還是有一種說不出什麽感受的畏懼,就和對他主上的畏懼一樣。雖然他現在心中唯一的攻擊目標就是跌坐在地的魯一棄,但他幾乎是硬著頭皮在往前衝,心中總有種不安纏繞。


    魯一棄突然倒轉槍口,對著自己左肋處,笑嘻嘻地說道:“你是想毀了你主上要的東西?”


    巨人又一次愣住了,他再次停在那裏不敢前行。這是他第二次犯這樣的錯誤。


    魯一棄的槍口雖然對著自己,可是他的身子是左側著的,槍口可以迅速滑過左肋,拇指反扣槍機。雖然希望渺茫,魯一棄還想最後搏一下,他反扣槍機連發剩下的三顆子彈。


    巨人和魯一棄在全神貫注地對決,他們都疏忽了在場的第三個人——魯承祖。他雖然靠著廳柱坐在地上,但是手中始終握著那一股細弦。他現在已經知道這坎麵被對家動了手腳。所以按剛才雙方所站方位判斷,魯一棄現在的位置應該是最安全的。而那巨人反倒站得離自己近了,他差不多是和魯一棄調換了位置。而且那巨人此刻在魯一棄的威脅下有些遲鈍發呆,這是個絕好機會。於是魯承祖拉動了弦子,他是抱著同歸於盡的心思。


    弦響,坎子動。東西兩屋的門無聲滑開,隨著滑開的門扉,一排排弩箭如雨點般射出。屋子正中頂棚椽格落下三道,數十支鏢梭盡數射下。


    弦子果然是被動了手腳,這些弩箭鏢梭的目標都是魯承祖和那巨人。巨人的動作還是很快,一雙大手揮舞,撥打掉無數的暗青子。但也有暗青子他撥打不掉,那就是魯一棄連發的三顆子彈。槍響聲巨人聽到了,他開始躲避。第一槍打中他的左肋,第二槍、第三槍竟然都被他躲過。可是躲這兩槍也付出了很大代價,他的右大腿被一支鏢射中。左背部連中兩支弩箭。左小腿也被一支弩箭射中。


    受傷的巨人顯的很慌亂,其實按他的功力受這點皮肉傷,照樣可以在舉手間要了魯一棄和魯承祖的性命。但他著實很害怕、很緊張,大概是由於像他這身手很少會受這樣的傷,也或許從來就沒有一下子受這麽多的傷,再有可能就是像他臉上這樣的大傷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反正這巨人突然怪叫一聲,身體騰空撲向大門,這過程中,又兩支弩箭釘在他的右臂和右肩上。


    巨人呼嘯著不見了,兩輪的梆子聲響過,坎子麵也靜了。這一仗魯一棄毫發無傷。他站起身來,看到魯承祖靠坐在廳柱那裏,身上插著不下十數支弩箭。兩腿更被幾隻鏢梭釘牢在地上。身上流的血倒不多,是因為弩箭沒有導血槽,箭杆堵住了傷口,血不容易流出。而他的雙腿下麵卻是血如窪澤,並且還在一股股地往外湧。


    魯一棄奔了過去,他想按住傷口,卻又無從下手。一雙手懸在那裏不知放在何處好。


    魯承祖一把抓住魯一棄,艱難地說道:“不用了。把我木箱拿來。”


    魯一棄迅速轉身,拿來大伯的木箱,他希望這木箱能給大伯帶來還陽的可能。


    木箱沒有帶來還陽的可能,它帶來的隻是最後的囑托。


    魯承祖的嘴裏往外湧著血,他用力喘過一口氣,指指木箱的一個屜格:“中下暗杠推進,左提右按打開。”魯一棄按他的話打開了屜格,這是個密封很好的屜格,不大,裏麵有本絹冊。封麵上有十分俊秀的兩個行書《班經》。


    魯一棄順手翻開第一頁,隻有豎寫的兩行字:但能聞聽石中言,便覺八方寶所在。


    魯承祖又深吸一口氣:“洞下有所獲嗎?”


    魯一棄答道:“天寶八方鎮凶穴,八極數滿定凡疆。《機巧集》、方位玉牌我都拿了。”


    魯承祖眼中放出一陣絢麗的光:“真的?!你真的聽懂石中言了?!那裏竟然還有這些寶貝?!”


    原來魯家人多少輩守護這塊三聖石,卻無一人能領悟出其中奧妙所在。


    魯承祖接著說道:“我般門祖師公輸般,後人稱魯班。般門之中世代都是建屋架橋、送吉布瑞的厚道匠人。隻是這兩千多年中,天寶定凡疆的八寶沒能盡到其位。墨門、般門中都有人失責,更有人監守自盜,將天寶另安吉處,這才有今日這般血光殺戮。”


    魯一棄對大伯說的這些沒有表示一點驚訝,就像是許多年前就已經知道。


    魯承祖大力咳出一團血塊,接著說道:“現在八極數到,你又命中注定有封穴之緣,帶上弄斧往南去吧。與你爹會合,把祖師爺留下的遺命給了了,這也是為蒼生造福,給子孫積德的事。弄斧在身,你就是般門的老大門長,一路自會有有緣人相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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