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哪裏?”瞎子的話讓一棄有點害怕,一個有形的鬼影壁,兩對半明亮的眼睛看不見,而一個瞎眼的人卻肯定它的存在。


    瞎子那狠狠的一字一字的聲音又響起:


    “它、就、在、你、腳、下!”


    第四節 : 鬼壁現


    瞎子的話讓魯一棄一驚,象踩到火炭般後縱一步,渾身汗毛立了起來。


    南影壁,其實就是大門外麵的影壁,正對宅門。由於一般房宅都是朝南而建,所以也叫他南影壁。它建在離對麵宅院一段距離的地方,也有倚靠在對麵宅牆而建的,主要是為了遮擋對麵宅院的旮旯和雜亂,保證自己宅門前的整齊和美觀,風水學上也有一種說法,說是起藏風聚氣的作用,防氣散運走。


    可這所宅院的對麵並無一屋一亭,隻是石路一條,荒野幾頃,真沒必要再建座影壁,更何況此地也確實無一點磚瓦之築。


    而魯承祖聞言竟沒有絲毫的疑慮,他對獨眼發話說:“倪老三,你也看看。”


    一棄直到現在才知道獨眼叫倪老三,他也直到現在才看到獨眼的真麵目,雖然濃黑的夜讓他看得不十分真切……


    因為大伯的話餘音未了,獨眼已經一把扯掉黑色包布,露出一張瘦削蒼白卻年輕的臉,也露出一身牛皮背心、牛皮護腕的短打衣靠,隻是那左眼還是藏在一塊橢圓形的牛皮片後麵,牛皮兩端用一根牛筋係著,勒在腦袋上。


    他沒發一語,把黑色包布掖在牛皮帶下,變魔術般翻手從背在身後的皮袋中抽出一把“精鋼鶴嘴鎬”,一杯茶的工夫,就在堅實的凍土麵上啄出兩百多酒盅粗細的洞眼;然後回手收回鋼稿,再伸手時,掌中已是一把“犁形鏟”,又是一袋煙的工夫,地上出現一道三尺寬,兩尺半深的一條溝。


    魯承祖不由感歎一聲:“倪家的移山斷嶺之功確實不同凡想!”


    “倪家?移山斷嶺?”對大伯的話魯一棄不解的重複了一下。


    瞎子聽出了他的困惑,接口說:“江西倪家,盜墓族中‘移塋派’的帶頭人,其門人最擅長移塋破墓,有挖、鑽、掏、鑿、敲、橇六技,定屍變、破邪咒、讀陰文、斷鬼纏四術。帝王墓、將相墳,隻要被他們家尋到穴,那裏麵的些好東西無不給搬移個幹淨,挖這點土那是舔舔小菜鹹而已。”


    這幾句話一下子解答了魯一棄好多疑問:獨眼的手為什麽會傷痕累累?獨眼為什麽會攜帶“屍犬石”?獨眼為什麽總帶有一點“屍氣”?答案是同一個:他是個吃古墓陳屍飯的。


    “老瞎子,話多,做你該做的事。”獨眼一邊跨上地麵,一邊簡單的對瞎子發話。


    瞎子也不再多話,盲杖一掃,找準位置,跨步下溝。


    獨眼補了一句:“靠南側土麵。”


    於是瞎子蹲下來,在一側泥麵認真摸索起來,在那裏確實有一道矮牆,準確講應該隻是一道磚坎,隻有兩尺高。


    魯一棄也彎腰伸頭向下看去,可什麽都看不清,魯承祖探身過來,從身邊木箱的一個小屜裏取出一朵光芒。


    這讓一棄心中一驚,大伯竟然有這麽大一顆夜明珠,但感覺馬上告訴他那不是夜明珠,那朵光芒雖然挺亮,但它的氣不足,在他眼裏就是那東西呼吸微弱。


    不管那是什麽,反正它目前是這黑夜裏唯一的光明。借著這點冷光,魯一棄模糊地看清那道牆。那的確是一座影壁,一座隻有兩尺高的影壁,一座埋在地下的影壁,它有基座,有壁心,有壁簷,隻是他的壁簷是簡單地用寬磚排列而成。影壁磚都是一溜兒的細燒密青磚,黝黑光滑,沒有裝飾,沒有雕刻,簡單至極。


    “瞎子,小心,鬼壁破,群鬼圍。”獨眼說話很是簡單,聲音很是低矮。


    瞎子呲牙森然一笑:“爺們兒,你少嚇唬我,你瞎爺是嚇大的,就你倪家會弄個屍搞個鬼?瞎爺就不懂?你小子真能耐的話,你把壁心搗個洞,放些遊魂野鬼出來,讓我們爺倆比比手段?”


    “我不敢,忌諱這個。”獨眼依舊低矮著聲音說。


    瞎子也不與他做口舌之爭,自管自認真的摸索著那“鬼影壁”。


    難道這真是地府的牆壁,人間與陰曹的隔斷?


    魯一棄聽著他們的話,卻沒有一絲害怕,他已經死死盯著那牆好一會兒了,他沒感覺到什麽讓他害怕的東西。


    但這真是“鬼影壁”嗎?的確是的!


    大伯抬起身往魯一棄移了一步說:“別聽他們瞎說,‘鬼影壁’是定風水的一種手法,是為了防地府陰氣衝了門楣之吉氣,所以在大宅的門前地下做一影壁。”


    原來如此簡單,魯一棄又蹲下看瞎子摸索,可瞎子已經歎口氣,一臉沮喪地站起來,看來沒有一絲收獲。於是周圍又陷入一片寂靜。


    “瞎大叔,”魯一棄叫了一聲“你是怎麽知道這裏有座‘鬼影壁’的?”很少問話的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問。


    聽到魯一棄的問話,瞎子一掃滿臉沮喪,娓娓道來:“你不要跟倪家老三瞎叫,我本姓夏,你叫我夏叔。”


    獨眼嘟囔了一句:“還下流呢。”


    瞎子沒理他,接著說:“‘撇山影壁’的西側磚雕刻的是指日高升,可這磚雕整個畫麵是反的,人在東,日在西,指的是落日,而且刻出的天官手沒指正太陽,他朝下垂了三十度。東側是拜印封侯,印掛在鬆樹上,猴子本應仰首上拜,而這猴子卻拜向斜下方。建這宅子的是高手,功力還在你大伯之上,是不會犯這樣錯誤的,所以那應該是暗指什麽。而這門前明明是一片平坦空地,那隻可能是暗指地下什麽東西。而地下這位置最可能的就是建著一座‘鬼影壁’。”


    瞎子的話無意中又解了魯一棄一個疑問:大伯是建宅的高手。但他表情依舊木然沒發一言,隻是伸手接過大伯手中的那團光芒向西側“撇山影壁”走去,他現在看清了,那團光芒是一快石頭,他也看清了,他覺得不對勁的磚雕確實如瞎子所說。所不同的,他看到那天官手指的角度並非“鬼影壁”正中,那手指到底指向哪裏呢?


    這時,他那洋學堂裏學到的幾何知識派上用場了。他讓大伯他們三人順著所指方向一字派過來,然後每人伸出一隻拳頭,與天官手指成一線,他發現最後的拳頭落在“鬼影壁”的外側,另一麵磚雕也是如次,也就是說,它們不是一起指向“鬼影壁”,它們而是各指一樣東西。


    那會是什麽東西?


    大伯恍然叫到:“雁翅!雁翅影壁!”


    話音未落,獨眼沒給任何人有向他發話的機會,鶴嘴鎬、犁形鏟一陣翻飛。“鬼影壁”兩側成直角狀又出現兩堵短牆,這就是“鬼影壁”的雁翅。


    瞎子連溝都沒下,用盲杖在東雁翅上掃弄了幾下,果斷的說:“倪老三,左起五寸,上二磚,破了它。”


    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慢!我來”說話的是魯承祖,他從木箱裏抽出一把細長鐵鏨,然後邊走向雁翅邊吩咐魯一棄:“扶你夏叔往西走出十步開外。”


    再回頭對獨眼:“老三,你得搞個家什幫我罩著點。”


    瞎子沒等魯一棄扶,已然向西走了十五步。魯一棄隻能跟在他後麵,然後他盡量把手中那塊發出光芒的石頭舉高。他想看清楚大伯的行動,因為大伯的謹慎讓他覺得這又是一個險招,而且,他又有了剛才開大門時的感覺。他的手又握緊了槍柄,已經抽出粗布包的左輪槍的槍柄。


    獨眼站在魯承祖的後麵,他又魔術般從身後的皮袋裏抽出一樣家什,右手拉,左手推,“嘭咣”的一聲打開。


    那是一把傘,一把鋼架鋼麵的傘,此傘魯一棄一眼就認出,“雨金剛”,大伯非常難得的有一次聊天時給他講了一點江湖趣事,提到此傘,所以他印象特別深。


    據說此傘《殺器別冊》曾有記載:“收如殺人棍劍,張若藏身荷蓮;金剛手中持掌,擋卻血雨滿天”。它由風調雨順四大金剛手中傘所悟而製,所以取名“雨金剛”,它雖然也將傘頭、傘柄、傘簷。傘骨幾處都製成利器,但其最主要還是用來防禦箭弩鏢梭各種暗青子的傷害。


    倪老三身邊帶著這家夥一點也不奇怪,盜墓中破解機關此傘是有極大用處的。


    “雨金剛”打開後,魯一棄的心放了下來,捏緊槍柄的手也鬆了鬆。雖然他不知道這把鋼傘到底能承受多大的打擊,也不知道獨眼使用的功力如何,但他越來越自信的感覺告訴他,這就是一團保神的祥雲,這就是一朵護仙的荷蓮。


    魯承祖沒有馬上動手,他又再次蹲下摸查了一下瞎子說的方位,剛才的失手讓他變得分外的小心,他不能再有一點錯失,那會讓他失去最後的信心,那會讓他放棄最終的使命。


    借助微弱的光芒,一棄看到大伯蒼老的身軀驟然變得挺拔,身形變得年輕人一般靈動,平日捧經翻卷的手抓緊鐵鏨,骨節間竟“嘎巴”作響,然後突然展身形右腿後邁一步,左腿直,右腿曲成反弓箭步,右手一斜舉,掌中鐵鏨直甩出去。


    鏨到了……磚碎了……


    寂靜……更寂靜……


    等待……再等待……


    第五節 : 門泊船


    悠閑時觀花開草長崖動雲變瞬息之間;


    懸心處看箭飛駿馳鷹撲瓦落凝滯眼前。


    其實也就過了不到兩分鍾,而他們四個人都覺得等了好久好久。


    一陣弦響,一陣如暴雨般的弦響,


    “總弦動了,全散了。”瞎子不知是說給一棄聽還是自言自語。


    暴雨之後是狂風,“呼呼呼,嗖嗖嗖,”一陣猛刮,


    “暗青子,黑杠子都吐了.”瞎子還在說。


    其實他不說,魯一棄也已看清楚,因為從兩邊影壁壁簷裏射出的弩箭、標槍、槽鏢等暗器裏有兩排的火箭,已經把大門口一片空地照得很明亮。這些弩箭、標槍、槽鏢的發射方向很是雜亂,沒任何規律,隻有零星幾支射向魯承祖和獨眼的立身之地,都被“雨金剛”擋開。


    狂風過後才響的雷,“哢嚓”幾聲巨響,魯一棄看到他覺得不對勁的壁簷全都斷塌下來。


    瞎子又開口了:“怎麽了?怎麽了?門開了嗎?”


    魯一棄一笑,心說:你也有不知道的時候。


    然後平靜地告訴他:“壁簷全斷塌了。”


    “那這裏的壁簷是不是簷挑比一般的長一點點而且平直?”


    “對啊,我不是說過這裏的影壁壁簷不對勁嗎,這就是我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這是‘扯弓簷’,總弦不破,你人在它範圍之內不管哪個角落,都有刃尖子瞄著你。唉!做得連你大伯都沒看出來,高明!高明!”說著話,不自覺間,右手把魯一棄的袖口扯得緊緊的,仿佛落水的人抓住一條救命的船。


    魯一棄不敢笑了,瞎子的話告訴他對手的厲害,瞎子的動作告訴他自己責任的重大。他開始體會到步步驚心的滋味,他也意識到這驚心的滋味才剛剛開始。


    魯承祖已拔鐵鏨走向西側鬼壁雁翅,他要再次揮鏨破壁,因為那大宅門依舊未開。


    他再次回頭望了一眼一棄,一棄見他的眼中大有壯士易水般的豪邁與決斷。但一棄沒說話,他不知道要說什麽,魯承祖也沒說話,他知道不用說什麽。


    瞎子一直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現在好像意識到什麽了,趕忙叫道:“老大!還是破掉的保險!今天可不是較技啊!”


    獨眼的話還是很簡潔:“要麽我來?”


    魯承祖沒答話,而是把右腳一抬猛然躲下,尾簷磚從平放變成豎立,接著傳來一陣聲音不大的摩擦聲,幾個人借著地上火箭快熄滅的殘餘亮光,偱聲望去,西牆壁上出現了一幅奇怪的現象,磚雕在動,天官慢慢在向西邊移,太陽在向東邊移,一陣響後停住不動。隨後就聽見門廊處一陣鞭炮般的爆裂聲,然後門廊上緩緩吊下兩根油麻繩,繩子一左一右栓著一塊倆兒板凳寬的青石板。那鞭炮般的爆裂應該是“簧尾蛇”的竹管被壓碎的聲音。而這青石板,隱藏在門簷之上,如果有人強破“狗尾雙蝠扣”就不是這樣緩緩吊下了。


    等了一會兒,魯承祖喃喃的說了一句:“應該到位了。”


    邁步走到磚雕前麵,伸手抓住天官指日的手用力一扭,“哢哢”兩聲,手轉了個方向,指向了東邊的太陽。


    就在此時,大門“吱嘎嘎”一陣響,慢慢地打開了。


    魯承祖放聲哈哈大笑,笑聲蓋住了大門的吱嘎聲。


    刹那間,魯一棄看到大伯的眼中光彩四射、豪氣萬丈。


    笑聲止住,花白短髯半掩的口中聲音響亮:“斜調八卦,震巽跳乾坤,線控簧尾,索攬青山塌。歹毒啊!歹毒!所幸我門中之人還沒死絕!”兩句豪言直衝進大門內的濃黑之中。魯一棄卻微皺了下眉頭,他覺得大伯豪壯的語氣中好像帶點不自信。


    當話音還在回蕩未盡的刹那,大門內撲騰一下亮起四朵鴨蛋大的火光,那四朵火光是藍綠色的。火光在寒冷的小北風吹拂下竟然紋絲不動。


    魯一棄以為那是電燈,但馬上想到,雖然現在也有極少人家用上電燈,但這裏肯定沒有,電局絕不會把電拉到這麽偏的獨戶人家。那應該是和自己手中一樣的發光石頭,也不是,石頭的光澤沒這麽亮。


    他們四人在一起向大門靠攏,他們知道,現在的大門外已無危險。


    他們繞過門口吊著的石板,他們也知道,門內危機四伏。


    所以他們站住了,在門檻前站住了。


    魯一棄這時看清了,那四盞的確是燈,是懸掛在門洞梁上的四盞油燈,奇怪的是那燈的火苗如玉石琉璃般風吹不動,不知道是燒的什麽油脂。


    往兩邊看,沒有門房,這麽大的宅子沒門房,隻有牆。往裏看,門洞很深,有一般的門洞三四倍長。而門洞的最裏麵好像也是一堵牆。難道這大門裏沒有路?亦或是原來的路被堵死?還是在暗示你,進來了你最多就能走這麽遠的路?


    現在手中的發光石用處已不大,魯一棄伸手要還給大伯。大伯搖頭:“留著吧,這波斯熒光石雖然不是什麽寶貝,用處卻挺大,以後你也許用得著。”魯一棄聽大伯這話就順手把石頭放進粗布包。


    瞎子聽到魯承祖的話,問道:“怎麽?老大,有光盞子?”


    “是的,可不知道盞子穩不穩?”魯承祖答道。


    “老大,那現在進不進?”瞎子又問。


    “進!”


    剛聽到魯承祖堅決地說出這個字,獨眼已經一步竄進大門,手中“雨金剛”也在竄入的同時打開,人一落地已護住全身。魯承祖“哈哈”一笑,說聲:“大侄子,別急,我們一起進。”說完提木箱護住前胸,邁步向裏走。可還沒等他跨入門檻,瞎子已經一步搶先邁入,然後緊趕兩小步來到獨眼身後,用手搭住獨眼的肩,另一手持細長盲杖在兩邊牆上瞎點一氣。


    瞎子真是在瞎點嗎?不!在場幾個人都看出來,他點的是正反七星方位,有什麽用,在場除了魯一棄也都知道,那是在防“對合七星靠”,如果布下“對合七星靠”不管你走過正七星位還是反七星位,消息都會動作,兩麵牆會對合或對砸而來,將人困住或擠壓而死。瞎子的手法那是真準,站三星半位點正反七星,隻要有布置,就算不能解也都該知道。可讓他失望的是從手感上可以知道,沒這一坎兒,於是他心裏不由一沉。比他慢半步的魯承祖從他盲杖的點擊勁道上也看出來,眉頭也皺了起來。


    少一道坎兒不是應該高興嗎?錯,在這裏,對手放棄原來常用的布置,那就意味著他有更高明的手段在等著你。


    這些魯一棄不知道,他還站在門檻外麵,他沒動,那是因為他感到有一雙眼睛在盯這他,對,是盯著他,那眼光從他尾椎處慢慢地向上爬,一點一點,就象一條蛇,冷颼颼的,**的,已經爬他他的後腦。於是他驟然轉身,舉槍指向那目光射來的地方,但他什麽也沒看到,那裏依舊一片黑暗。


    他的動作讓前麵三個人都有些驚詫,大伯趕忙問到:“怎麽啦?”


    “沒什麽,可能我太緊張了。”他不想讓大家擔心,所以他沒告訴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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