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無盡的沉沉黑暗。


    不知道世間最黑暗處是否如此,江明隻覺的好累,好困,甚至不願意睜開眼,隻想就此沉沉睡去,殊不知死亡是不是這種感覺。如若是然,在這個時候,竟是奇怪的對世人皆懼怕的死亡並不害怕了一般,不顧一切的長眠於九幽之下,反而是一種解脫。


    直到,他的眼皮底下出現了隱約的光華。


    這一刻,他身體的所有感官也仿佛紛紛活了過來,冰冷、困乏、饑餓、疼痛、恐懼!以及手中傳來的淡淡熾熱之感,瞬間充斥了他整個人。


    江明慢慢的,艱難的睜開了眼睛,一束淡淡的,虛無縹緲的光芒就這樣輕輕的灑在了他的臉上。


    散落的月光!


    如輕煙般在空蕩幽暗的上空遊離不定,又如淡淡迷霧。


    江明恍惚間,腦海裏幾乎下意識的憶起了被觸手拖走的一幕,心頭一跳,就要動起來,可是剛一動彈就倒吸了口涼氣。


    疼,撕心裂肺的疼!


    他歪頭一看,一條腿的側麵竟是血肉模糊,與褲子的布料緊緊地黏在了一起,而這一歪頭的同時,不知道牽引到了哪裏,背部也是火辣鑽心的疼!


    而他也正赫然發現,自己竟莫名的平躺在潮濕陰暗的石頭地麵上。


    想到這裏,他左手輕輕一握,卻是抓了個空,扭臉看去,哪裏還有別的身影,一望無際的幽暗中,卻是隻有自己一個人!


    江明心中一慌,竟是忍著全身的劇痛撐坐了起來,不過他這一坐起來,像是驚動了什麽,腳的地方忽然生出了幾陣嗖嗖的風聲。


    隨著同時他的身旁也忽然泛起了微弱無比的紅色光芒,淡淡的把他裹了進去,這些風聲遇到紅芒倏然一停,在紅芒之外徘徊等待著!


    江明這一看去,瞬間驚悚了起來,腳的地方赫然有幾條黑乎乎的觸手慢慢舞動著,似乎隨時都會把自己撕吃了一般!


    他下意識地縮回腳,前塵劍的光芒也隨之縮小,那些觸手見到如此登時又往前伸了兩下,不過卻是仍舊停留在紅芒之外。隨即他聯想起洞窟之中與觸手交戰之時,觸手也是如此不敢靠近前塵仙劍,仿佛深深的懼怕一般。


    江明這才微微鬆了下,看了一眼奇怪詭異,仿佛有著特殊力量的仙劍。不過下一刻,他抬眼四望,卻是深深的陷入了絕望之中。


    四周地方幽暗一片,空蕩蕩的猶如深淵地獄,而遠處全然是看不到頂的石壁,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身處何方,也不知道那個女子到底在哪!


    江明就在這樣歇坐了片刻,之後強忍渾身各處的疼痛緩緩站起身來,但是一條腿卻是使不上力,隻好拿劍拄著地麵,才勉強保持站立。


    他看了一眼自己躺過的地麵,料想多半是自己昏迷之際前塵仙劍護主,而那些觸手又不敢靠近,所以才被摔落至此,但是餘忴霜就沒那麽的好運了,也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


    會不會就這樣死了?


    一想到這裏,江明就緊張害怕起來,順著觸手就開始往前走著,可他每走一步,便是一陣陣的絞痛,幾乎疼的無法呼吸,可他依舊慢慢走著。


    他前方的觸手如同蓄勢待發的毒蛇一般,緩緩退縮著,但是也躍動著,仿佛在等待他徹底耗盡體力,前塵仙劍再也無法庇護他的那一刻。


    江明心中沒底,但一想到那個彷徨無助的眼神,仿佛就觸碰到了他心底的柔軟,縱使哪怕隻要自己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能讓她受到半點傷害一般。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不過依舊堅定的緩緩地向前。


    不知道走了多遠,他的前方遙遠高處忽然出現了更皎潔的月光,而月光也似乎正從那裏散出來,此時仿佛是黑暗中唯一的光芒,淡淡或無的充斥著整片空洞黑暗。


    江明看到光亮登時心中一喜,有光亮總比黑暗來的踏實,況且也許那裏就是出口。他迎著那一片月光,蹣跚而去,終於漸漸的在一束淡淡的月華下,看到了他此時心念著的女子。


    但是他卻沒有驚喜,而是有點想落淚的感覺。


    淡淡月光下,隻看見餘忴霜麵色慘白,雙眼微閉,被好幾根觸手所纏繞在一顆無比粗壯,仿佛直通天際的黑色古樹之上。


    而且還有一根觸手伏在她右肩的傷口處,如蟲子一般慢慢蠕動,仿佛在吮吸她體內的鮮血。


    可是她卻沒有任何反應,隻是緊緊握著手中無力而垂下的,早已黯然無光的綴穹仙劍。


    江明心頭一酸,幾乎下一刻便掙紮著走了過去,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竟是走了快了許多,直直地走在了黑色古樹的麵前。


    如此巨大的古樹簡直是不可想象,甚至快要趕上了一座小山,頂端處,正是一輪皎潔的圓月,當空皓立,淡淡光華灑下,仿佛聚斂在了古樹的枝葉之上。


    不知活了多久的歲月,但是卻沒有古樹該有的靈韻仙氣,而是帶著陰森與可怖,甚至江明清楚的看到在樹幹的半腰處,赫然還有一個藤條叢生的缺口,裏麵隱約有一塊無數細細枝條纏繞成的菱狀物體,像人類心髒一般,躍躍跳動。


    而那些詭異觸手正是它的根係,有粗有細,粗的甚至有兩人的大小,此刻都從石製地麵湧出,張牙舞爪的圍在江明四周,伺機而動。


    古來相傳,世間萬物皆可上進修煉,人為萬靈之長,修煉最易,而其它皆需漫漫歲月。其次植物更甚,少許千餘載,吸收至剛太陽之精,至柔太陰之華,方可開出靈智。


    江明雖然聽說過,但是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卻實在沒想到眼下的古樹竟然掠人噬血,明顯已經算是精怪邪物了。


    但是他此刻麵對著樹精卻是沒有太大的畏懼,有的隻剩下恨與憤怒。


    前塵仙劍隨之悠然亮起,江明一瘸一拐的走向密密麻麻的觸手之中,炙熱的紅芒所過,觸手紛紛避退,不過仍舊始終圍繞近處,江明的臉色也漸為煞白,每一次催持著仙劍,體內的氣血便瘋狂榨幹一分,似乎在這炙熱之感中,蒸發了一般。


    最終江明顫顫巍巍的向餘忴霜身邊遞劍,她身上纏繞的觸手仿佛不甘離開一般,蠕動翻轉幾番,最終才忍受不住恐懼縮回到一邊,而餘忴霜也直直的從樹幹之上栽落了下來。


    江明沒有動作,而是任由她砸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懷中,抱著她柔軟的腰肢,兩人一齊倒在了古樹腳下。


    無力動彈。


    憤怒無比的觸手,頓時瘋狂圍了上來,如一團蛇巢,隻不過縫隙中卻透著血紅光芒,如瘋如魔。


    江明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竟是連伸手撫摸她的力氣都沒有,而餘忴霜則沉沉的壓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她的血很快的浸染了過來,透過衣裳,依舊溫熱。


    兩個絕境中的人依偎在一起,兩顆心就那麽近的,平緩而輕微的在跳動,一下,兩下.......


    江明看著她美麗蒼白的臉龐,忽然就哭了,兩行清淚順著眼角緩緩淌下。


    前塵仙劍上的紅芒淡淡的揮散著,抵擋著他們周邊密密麻麻不甘退去的觸手。每過一刻,紅芒仿佛都弱了一分,但是卻是此刻唯一的希望,那種唯一不能放棄的希望。


    江明仰麵在地上,雙眼無神的望著上空,參天的古樹枝葉中,一輪明月,清輝灑下。


    不知道人在絕望之中,是否仍會恐懼,但是他在這一瞬間,想到的卻不是死亡,而是腦海中過著一遍又一遍的曾經的日子和人。


    就在他逐漸恍惚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輕呃,把他拉回了現實。


    餘忴霜皺著眉頭,帶著一絲痛楚的神情,竟是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江明看著她,輕弱的道:“你醒了。”


    餘忴霜的臉色略帶惘然,過了片刻,眼神才逐漸恢複了明亮,對著江明道:“這是哪裏?”


    “我也不清楚,我醒來的時候,你就在樹上掛著......”


    餘忴霜聞言,立馬望了一眼周圍,隻見無數的觸手在紅芒之外舞動,後麵赫然是一株黑色的巨大古樹,她幾乎下意識的臉色一變,輕呼道:“千年樹精!”


    她這呼出聲,身子也不自覺的一用力,竟是感覺到了肩膀上的疼痛,同時也感到了手心處的溫軟異樣,低頭一看,頓時臉色再度一變。


    原來她恍惚醒來,全然不覺自己正趴在江明的身上,而她的一隻手也不是意想中的撐在地麵,而是撐在江明的胸膛之上。


    她這一發現,慌張的收回手,蒼白的臉上隱隱一紅,隨即小心翼翼的從江明身上挪了下來,神色自然的坐到了一邊,側臉卻有意無意地看向一旁,也不說話。


    由於紅芒範圍的緣故,兩人的身子依舊緊緊挨著,本來生死絕境,哪有功夫顧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可是她的這番神態,反倒著了痕跡。江明也忽然驚覺,大感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僵了片刻,他才艱難緩慢地坐了起來,隻不過身子被壓了半天,何況各處都有傷,忍不住就要痛哼出來,但是此時他卻仿佛不敢發出任何聲響,臉上幾番抽搐,竟是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但沒想到餘忴霜好似身後也長了眼睛一般,忽然回頭,低聲關切道:“你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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