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蟬奴不記得自己跟傾官是什麽時候認識的隻知道二人是同一天於鴻蒙之中誕生。睜開眼的瞬間他就看到了傾官。


    傾官是他在萬物之中所見的第一抹驚鴻。


    彼時的傾官已是成年男子體魄天神賜其身體,可行千變萬化,並不像銜蟬奴一樣有貓樣的本相原身。


    看著俊美的傾官小小的貓張開小嘴,傻了眼自此栽入渦流之中,傾心不複。


    他想自己若是也能有他那般容顏,該有多好。


    天神造銜蟬奴本是無心想要一個小小玩物罷了,誰想這小小玩物竟能聽憑自己意誌,抖一抖身子,便化為了一個秀美的稚童。他還不會走,往前拱了兩下又滾了一圈,才笨拙地趴在了傾官身上歪著腦袋打量他。


    傾官便是在此刻睜開了眼。


    於是他的第一眼,也給了他的阿奴。


    自此,雙神臨世,銜蟬奴與傾官彼此作伴,成了摯友。


    什麽樣的摯友呢?大概就是銜蟬奴想玩的時候,傾官會變成毛線團牙齒癢的時候傾官會變成小軟棒。


    鬥轉,星移,物換,傾官倒是沒什麽變化,銜蟬奴由小小的孩童漸漸長成俊逸非凡的青年,其間也許過了百年千年,誰又算得清楚呢?


    直至這個世界脫離了洪荒的麵貌,男耕女織、天下太平,不再需要神做些什麽了,神也呆得索然無味。


    畢竟神力對凡人來說過於強悍,一旦施展不當,有可能直接損毀這個位麵,諸神便在商量之後,建起了自己的神域。


    銜蟬奴眷戀人間煙火,傾官自然相隨。


    神主向來疼寵銜蟬奴,得知此事後,便找上仙界,與其達成協議:此二神縱於世間,不受管轄,每年仙界要朝拜二位上神,不可亂了禮儀規矩。


    銜蟬奴和傾官都不是愛受束縛之人,曆年仙界來賀都是能推則推,推不掉就應付了事,一年之中,至少有三百六十一天在外遊曆,步行穿越於崇山峻嶺、大河廣廈,嚐盡天下美食,遊遍無數美景,若是倦了乏了,就回二人最初誕生的西延山稍加休憩。


    不過,民間關於銜蟬奴的傳說倒是不少,原因很簡單,每當遇見有人傷病,他總會特別大方地割血與人療傷,且他既為神身,除魔證道、消疫治病之事,雖然不會刻意去做,但一旦遇上,自是少不了要幫扶一番。為了安置那些遺害無窮的魔獸精怪,他還開辟了一處世外化境,名為朱墟。


    天長日久,人間處處都是銜蟬奴的長生祠、長生位和神牌神廟,其勢之盛,幾乎將仙界諸人都壓了下去。


    相比之下,傾官便默默無聞了許多。


    他性格清冷,不喜露麵,神的漠然性情倒是學了個十足十,多數時候,他甚至不讚成他家阿奴去插手人間諸事。


    不過既然阿奴願意,那他跟著也無妨。


    由於事事都是銜蟬奴冒頭掐尖,世人甚至時常會忘記傾官的存在。悠悠之口總難測,傳來傳去,有人說傾官是銜蟬奴的摯友,有人說傾官是銜蟬奴的禁臠,有人說傾官其實並不存在,隻是銜蟬奴的一件隨身之物,可以變化成任何東西,本相其實是一隻球。


    得知這個傳言真的傳開後,銜蟬奴笑得差點兒在榻上打滾兒:“哈哈哈哈哈哈,他們怎麽知道你是隻球的啊哈哈哈哈哈。”


    看著笑得前仰後合的家夥,傾官冷著一張臉欺上前去,撩開他的上衣,修長的手指緩慢地撩過他柔韌漂亮的腰線,銜蟬奴察覺不妙,漸漸止了笑,有點緊張地團成一團。


    傾官調戲夠了,才慢條斯理地反問:“沒猜錯的話,這流言是你傳出去的吧?”


    銜蟬奴一愣,二話不說就從榻上翻坐起來,幹脆利落一把摟住了傾官,在他耳垂上小小咬了一口,討好道:“是球又怎麽樣。我的球,怎麽樣都是最好的。”


    銜蟬奴滿心想著這樣就能蒙混過關,沒想到傾官就勢把他緩緩壓倒,將一股神力注入自己體內,很快,二人均化了形,一球一貓滾在了床上,毛線球很是斯文地把貓纏成一團,困得它動彈不得後,才在床框邊打了個結。


    銜蟬奴特委屈地喵喵亂叫,但還是被禁錮在原地,四腳朝天。毛線的一端輕輕摩擦著小奶貓軟綿綿的腹部,癢得它直蹬腿,眼淚都憋出來了,哭唧唧地求了半天饒,傾官才放過了他,纏在他身上道:“就這樣睡。”


    說著就真的睡下了。


    小家夥抽抽鼻子,卷一卷尾巴,翻了個身,滿委屈地也睡了。


    不過,在人間時日久了,有些矛盾也是避免不了。


    大概是在人間滯留的第十個年頭,兩人發生了口角。


    這件事也是除了小魚幹之外他們唯一的爭執點。


    在勁節山附近的一處村落中,瘟疫滋生,民不聊生,銜蟬奴路過此處,頗為不忍,再次割血放於村中水井之中,發現見效略慢,索性割了上臂之肉,製成肉膾,贈與村中諸人。


    他的血隨井水流入地表,滋潤了土地,一夜之間,村落四周遍地生出紅楓樹,殷紅如血。


    銜蟬奴有再生之力,幾乎是隨割隨長,即使是痛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所以他並不怎麽在乎,回來還把這事兒給傾官說了,搖著尾巴想邀功。


    但傾官得知此事後,第一反應就是把人罰在牆角,蹲了一整天,並禁食小魚幹一個月。


    他最不喜阿奴為著那些草芥凡人折騰自己。每次看到或聽到阿奴受傷,他心疼,卻又無能為力。


    原因很簡單,神的力量,不能用於另一個神身上。


    諸神還在世間遊蕩時,傾官就曾研究過倒轉時空之術,還寫過一本筆記,名為鴻蒙神譜,專講如何倒轉時空。


    拿他自己舉例,他最多能將時間倒轉三載,讓一切歸於原狀。人間事,仙界事,莫不如是,然而唯有一樣事情例外:


    他身為神,不能倒轉神跡,其神力也不可能對其他神產生影響。


    神淩駕在一切之上,但眾神內部的力量,卻很難互相幹預。


    所以,麵對銜蟬奴大大咧咧的付出,他根本管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他任性,眼睜睜地看著他流血,眼睜睜地看著他一瞬間忍痛抿唇的表情。


    這次他居然割肉?


    神的肉也是這些凡人配食的?


    一想到小家夥割肉時的表情,傾官就心疼得直打顫。


    銜蟬奴還不知道傾官為何如此生氣,再三強調,自己的肉割下來也就沒那麽大功效了,頂多能做一回治病救人的靈丹妙藥,若說是幹擾自然規律,長生不老,絕不至於。


    然而傾官還是罰了他。


    這下銜蟬奴不幹了,他一心覺得自己做了好事,卻在傾官這裏討了個沒趣,還被斷了糧,賭了一口氣,撒腿就往外跑。


    傾官硬是沒追上人,索性回了暫時的落腳地,任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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