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節 留下證據


    南城高新區西區管委會中,沈斌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晃著二郎腿,嘴裏叼著一根煙。在黃維等人眼裏這形象就是典型的流氓地痞加無賴,哪還有一點官員的光輝和正義。


    “沈主任,這辦法行嗎?萬一鬧僵了可不好辦。”辦公室主任李均擔心的問道。


    “不這樣做怎麽辦?閻副市長把髒活累活壓倒了我的身上,咱們高新區黃建金主任更是恨不能躲起來不見人。奶奶的,遇到事上都知道躲,明顯的是等出事後讓老子抗雷。那個韓國棒子更他媽不要臉,居然用裝病這一招來拖延時間。行,他們不是想玩嗎,麻痹的老子就讓他們看看什麽是真正的流氓。跟中國人玩計謀,他棒子還嫩了點。”沈斌顫著腿說道。


    看著沈斌搖頭晃腦的樣子,李均覺得此時沈大主任如果左手拿著茶壺右手拎著鳥籠,絕對是個實力派演員,根本不用裝就是一個二混子形象。


    黃維抱著雙臂,這一次他到是非常支持沈斌的做法,“我覺得沈主任的點子不錯,按照合同法規定,咱們讓他開工再停工,那就不屬於超過規定的期限。雖然這樣做損了點,在法庭上卻能說的過去。當然,這種無賴的行為,估計很少人能夠做得出來。一般情況除非是要鬧崩了,才會出此下策。”


    沈斌抬頭白了一眼,“你的意思說我是流氓了?告訴你們,其實那些所謂的正派人物,想法比我還他媽齷齪。他們隻會落井下石,等老子被拿下的時候,那些所謂的正派人物肯定要上來踩兩腳,好像不踩不足以平民憤似的。奶奶的,有本事他們來處理。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隻要克萊集團真因為超期讓咱們賠償,市裏絕對會怪罪到我的頭上。但凡有點辦法,咱也不會來當這個流氓,咱也會西裝革履把自己捯飭的跟要照標準像似的。”


    黃維笑了笑,看了看時間問道,“沈主任,時間差不多了吧?”


    沈斌搖了搖頭,“不急,馮曉帶著張政楊幺從現場盯著呢,滲水達到飽和他們自會來電話。”


    “沈主任,您就不怕那位副總裁發飆。萬一弄僵了,您就不怕人家真撤資啊?要知道他們可是國際財團,這對咱們影響可不小。”李均心裏還是放不下,在他心裏克萊集團可是龐然大物。


    沈斌把嘴一撇,“他一個亞洲區副總裁算個屁,隻不過是給克萊家族打工的而已。市裏對他客氣,隻不過是看在克萊家族的麵子上。這種人總把自己當盤菜,你越是對他客氣,他反倒來勁了。不給他好臉,這小子才會把自己擺正位置。”


    李金澤可以用身份嚇唬某些官員,但在沈斌眼中,他還真沒看得起李金澤。上次南城經濟論壇的時候,連克萊家族的掌門人他都一起喝過酒,你一個高級打工仔算個屁。如果真來解決問題的,沈斌當然會以禮相待。但要是來找茬的,沈大主任可不買賬。


    昨晚沈斌也想了一晚上,才想出了這麽一招。這次克萊集團的開工,沈斌可沒有讓汙水流入卡龍河。下午的時候沈斌就帶著西區幾名工程師勘探了地形,讓汙水處理廠直接把克萊集團的汙水管道切開,外接了一個引管,直接流入一片待開發的綠地。既然環保部門說這種汙水滲入地下沒什麽大礙,那就暫時這樣做。等綠地那邊滲水飽和之後,馬上再下令停產。按照合同規定,這個停產日期就要從頭算起。沈斌心說你李金澤有本事咱就耗下去,你想讓高新區停產超期,老子偏不讓你抓住把柄。不管是什麽手段,隻要管用就行,即便當回國際流氓又能怎麽著。


    南城希爾頓大酒店裏,李金澤奇怪高新區這是什麽目的,難道真為了官帽不怕死人。沒等李金澤弄明白,緊接著又收到了西區下達的停產通知。前後相隔了四個小時,工廠裏的機械根本就沒有運轉。這一下,李金澤才明白沈斌的用意。好家夥,他在這裝病不出麵,人家隻是一招無賴做法就完全給他化解了。


    李金澤狠狠的把高腳杯摔到地毯上,“無恥,簡直是無恥之極。別以為這樣就能得逞,克萊家族會向中國政府提出抗議的。”李金澤用韓語咬牙切齒的罵道。


    李金澤這次是帶著目的而來,為了自己的飯碗,他必須要達到這個目的。克萊飲品在日本和東南亞市場遭遇了滑鐵盧,他們得找一個說服克萊家族的理由。南城西區出了這檔子事,正好給亞洲區事務部找到一個契機。李金澤這次奉亞洲區總裁之命來處理問題,其實就是想把髒水潑到中國的頭上。能得到巨額賠償更好,可以彌補銷量不暢到來的損失。即便得不到補償,他們也可以用停產原因告知克萊家族,說明不是銷路問題,而是因生產基地無法供應導致貨源緊缺。這樣的話,克萊家族追究起來也有個退路。


    其實南城這邊的生產基地目前隻不過是試產期,還沒有正式運轉。克萊飲品亞洲市場的供貨源基本上還是從印度生產基地調撥。但是這些具體情況克萊家族並不知情,隻要亞洲事務部做點手腳,完全可以把事情賴到中國的頭上。熬過淡季,他們就可以轉危為安,重新把銷路打開。


    次日上午九點,沈斌仿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依然帶著黃維來到酒店看望‘病’中的李金澤。這一次,秘書小姐到沒有阻攔,而是板著臉把沈斌等人領入李金澤的總統套房。


    雙方一見麵,臉上都掛著虛偽的笑容。沈斌緊走了幾步,熱情的伸出手。


    “李思密達,您好您好,聽說您身體有恙,可把我急壞了。這不,專門給您帶了點中國草藥。”


    沈斌說著,從包裏拿出一袋黑漆漆的草根,故作神秘的說道,“李思密達,補腎的。”


    秘書小姐厭惡的翻了個大白眼,黃維看著都想笑。這東西根本就是卡龍河邊撈出的水草,哪是什麽中藥。


    李金澤恨得牙根都疼,但是表麵還要裝出一副感激的微笑,“沈先生,那可多謝了,快請坐。”


    “李思密達,同坐同坐。”沈斌說著,晃晃的向沙發走過去。


    李金澤腮幫子動了動,這個‘思密達’在沈斌的嘴裏,怎麽聽著跟罵人差不多。再說中國官員一般都以‘李總’稱呼他,這家夥嬉皮笑臉的看著就不像正經人。


    秘書小姐煮了一壺咖啡給三人倒上,很本分的坐在了李金澤的身後。別看李金澤漢語說的不錯,身為專職秘書,有些事情還是要做一下記錄。


    “沈先生,我聽說昨天你們下了開工文件?”李金澤故意問道。


    沈斌點了點頭,“不錯,老是讓你們停工也說不過去。再說你李思密達來了,我總的給點麵子吧。”


    李金澤麵無表情的看著沈斌,“那為何今天又下了停產通知?”


    沈斌抖著雙手,一臉的無奈狀,“唉,汙染啊,下遊城市把我告了。你說他們也是,這不還沒死人嗎,急什麽。我說李思密達,你們那飲料到底什麽原料,喝了後不會害死人吧?”


    李金澤臉色一怒,“沈斌先生,我正式警告你,請你注意自己的言辭。這種影響我們聲譽的說法,小心我會控告你誹謗。”


    沈斌冷笑了一聲,“別急啊,您先看看這個。”沈斌說著給黃維遞了個眼色。


    黃維拿出一份環境監測報告,“李先生,這是我們環境監測部門,專門針對貴公司排汙水混合後進行的監測。如果李先生看不懂中文,我可以幫您解釋。”


    “不必,本人在新加坡南洋大學專修的中文。”李金澤拿過來,簡單看了幾眼,冷哼一聲把監測報告扔在了茶桌上。


    “這說明不了什麽問題,有些事,或許貴方的監測人員不專業。”


    沈斌嚴肅了起來,“李總,鎘元素超標,這可真會死人的。怎麽樣,咱們還是好好談談吧。”


    “沈先生,你知道這次的停產,對我們克萊集團造成了多大損失嗎。就因為貨源的不足,導致整個東南亞及日本市場無法滿足。我不想多說什麽,當初克萊集團入主南城這個地方,就是因為政策優惠,可以作為亞洲區的主要生產基地。但是現在,我想請沈先生給我們一個合理解釋,這筆損失怎麽辦。”李金澤惡人先告狀,沒等沈斌談整改汙水方案,他這邊先把賠償問題拋了出來。


    黃維微微一笑,嘲諷道,“李總,南城高新區目前隻是試產,有那麽大的影響力嗎?如果真有,那克萊飲品的銷量也太差了吧。”


    李金澤把臉一寒,“你是誰,我與沈先生談話,你沒權插言。”


    沈斌趕緊搖著手,“李思密達,你錯了,他才是主談,我隻是陪綁的。”沈斌嘿嘿笑了兩聲。


    李金澤暗暗咬了咬牙,西區的幹部資料他調查的很詳細,沈斌這不是成心的嗎。


    “既然黃先生是主要談判者,那好,不知道黃先生能不能承擔這件事情的嚴重後果。”


    李金澤威逼的看著黃維,心說看你有沒有這個膽子。你隻要敢說能承擔,他會向南城官方提出抗議,說明對他們克萊集團不重視。


    沈斌樂嗬嗬的再次擺了擺手,“李思密達此言差矣,黃維隻是主談,承擔責任的是我。實話告訴您,別說是你們克萊集團,就是整個南城高新區西區有什麽事,責任都會由我來承擔。”


    看著沈斌嬉皮笑臉的樣子,李金澤真想一腳把這張可惡的臉給踹平了。


    “既然這樣,那我想問問兩位,我們的損失怎麽補償。”李金澤再次問道。


    “損失,那當然是該誰補償就誰補償,反正跟我們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沈斌當場把話堵了回去。


    “沒關係?難道這十天的損失就這麽算了?”李金澤挺著身子看著沈斌。


    沈斌轉頭看向黃維,“那什麽,黃思密達,趕緊把合同給李思密達看看,估計他還沒看過這份合同。等看完了,估計咱們都思密達了。”


    黃維笑了笑,把協議書拿了出來,“李總,按照雙方協議規定,我們並沒有違反規則。請看這一條,還有注解。”黃維說著,指了指上麵的條款遞給了李金澤。


    “不必看,我知道你們什麽意思。但是,身為合作者,你們的做法令我很不滿意,不會是想讓我們克萊集團退出吧。”李金澤威脅的說道。


    沈斌收起了笑容,正色的說道,“如果汙染源不處理好,不是退出的問題,而是我們會依據法規,把你們趕出中國。不過,我會召開發布會說明情況,向世人通告克萊飲品能害死人的真相。”


    “你~你這是汙蔑,我們會向中國商務部提出嚴正抗議的。沈先生,你可要想清楚後果。中國的官場規則我也不是外行,真要走到那一步,恐怕沈先生會追悔莫及。”李金澤忍不住站了起來。


    “這一點不用閣下操心,被撤職總比死了人償命要強的多。”沈斌冷冷的看著李金澤。


    李金澤沒想到沈斌會這麽強硬,他本來還想用撤資要挾對方,沒想到沈斌居然要主動趕他們走。李金澤可不敢真把南城投資撤出去,這可是克萊家族親自簽署的文件,追究起來他可承擔不起。


    威脅不行,李金澤頓時換上了笑容,“嗬嗬,沈先生不愧是談判高手。既然這樣,那咱們都坦誠一點。大家是合作的關係,我想沈先生也不想把關係鬧僵吧。”


    “既然想法一樣,那咱們還是先談談汙水改造的事情吧。”沈斌心說你小子早這樣不就完了。


    李金澤故作為難的皺了皺眉頭,“沈先生,其實很簡單,我們在世界其它國度的生產基地,都是把排汙引到沙土地。一來可以改變土壤的肥沃程度,二來又不汙染環境。沈先生可以借鑒一下,非常實用。”


    “拜托,我上哪給你們找沙土地去,你們那汙水對土壤有沒有影響還不好說,沒準生長出來的大米都不能吃。李總,咱們還是談一下實際的吧。實話告訴你,我們環保部門已經在做方案,希望貴集團能夠根據我們的方案進行整改。”沈斌嚴肅的說道。


    李金澤看著沈斌,幽幽的歎息一聲,“唉,其實我也很為難。沈先生,並非在下不想配合你們,隻是有些事你不知道。別看克萊集團是國際財團,但是他們對規則要求的很嚴格。我們配合可以整改,但是這種額外追加款項,恐怕克萊集團不會出。”


    “這是你們廠家自己的問題,你們不出誰出?”沈斌奇怪的看著李金澤。


    “公司也有公司的規定,按照協議要求,我們會按計劃進行投入。但是這種追加性投資,總部不會出錢,我們亞洲事務部如果出資,等於是從員工身上壓榨。沈先生,希望您能理解。”李金澤微微一鞠躬,一改剛才強硬的態度。


    沈斌向來是吃軟不吃硬,一看李金澤這樣,想了想說道,“我看這樣吧,回頭等方案出台之後,先核算一下多少資金。如果資金不大的話,咱們可以按比例雙方出資。這可是我們的底線,如果李先生不願意的話,那就沒法談了。”


    李金澤點了點頭,“很好,這樣的態度我很滿意。不過,關於停產之事,希望貴方能做出書麵解釋,我需要給總部上報。”


    “這還有什麽好解釋的,你直接告訴克萊家族說是因汙染問題不就得了。”沈斌心說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沈先生,可能您對跨國公司的管理不太了解。我們是為克萊家族服務的,這種事必須要向總部匯報。”


    李金澤可不這麽想,他要的是南城高新區出具報告,好把責任賴到中方頭上。即便是汙染,停產了這麽久,他們也可以說是中方故意拖延時間,才導致亞洲部分地區貨源不足。李金澤繞來繞去,最終目的還是為了開脫責任。


    沈斌想了想,點了點頭,“那行,回頭我讓人把報告送過來。”


    “對了,既然貴方要求整改,最好把這個時間也算進去。不然的話,我還得跟總部費一番口舌。”李金澤真誠的看著沈斌說道。


    沈斌笑了笑,“沒問題,隻要李先生是抱著解決問題的態度,什麽都好商量。我們需要向下遊百姓交代,您需要向克萊家族交代,大家誠意一點什麽都好說。”


    沈斌與黃維離開了希爾頓酒店,他現在隻能等環保局拿出方案,才能核算出需要的資金。沈斌也考慮過,真要是花錢不多的話,沒必要在這件事上爭執。別看克萊集團是大財團,但對每一筆投入都分的很細。越是這種跨國集團,越不像國內中小企業一樣花錢這麽隨意。他們可以為一餐接待宴花費幾萬美元,但是也可能為了一百美元的報紙訂購,開會研究一個上午。這一點,沈斌早有了解。


    回到西區,沈斌馬上讓馮曉起草了一份正式文件,詳細說明了下令停產的原因。為了騰出整改時間,沈斌專門寬鬆了幾天,把停產期寫成二十天左右。當這份文件蓋上管委會大印之後,沈斌沒想到自己犯下了一個嚴重錯誤。這種做法,在國際官司中等於給人家留下了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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