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畏心頭閃過一絲痛苦,之後醞釀了很久才壯著膽子試探性地問胡進道:


    “父親,難道那傳說是真的?難道他真的在江湖在雲南?倘若真的在又被我們父子找到,難道我們真的要殺他麽?他可是……。”


    胡進沉默良久,這才緩緩吐出四個字來:“皇恩浩蕩。”


    胡畏知道什麽意思,連忙低聲吼道:“這怎麽可以?他們倆不管怎麽說都是叔侄,說大了天他們都是至親骨肉,你我父子再是重臣那也是外人。今日他可以為了一己之私殺了自己的侄子,到頭來始終要給天下一個交代,那時候你我父子就成了替罪羔羊,躲都躲不掉。倘若真有那個時候,試問天下之大,豈有你我父子容身之處?”


    胡進聞言連忙怒喝道:“混賬,你這逆子,怎敢這樣說話?”


    隨後胡進又覺得胡畏說的有道理,又稍作緩和無奈道:“你我父子,深受皇恩,當憂君之憂,這是為臣子之道,又豈能推脫?”


    胡畏一陣幹著急道:“父親博覽群書,當知昔日魏少帝曹髦不甘心司馬昭掌控,欲起兵,最後被成濟所殺。然而成濟也是奉司馬昭之命,後為杜天下幽幽之口,司馬昭誅殺成濟之事,父親大人又豈能不知?”


    胡進深深歎了一口氣,無奈道:“為父豈能不知?隻是倘若真有那麽一天,那也是你我父子的宿命,不能怨天尤人。再說,他是否在雲南,是否在江湖飄零,現在還是未知數。也或許他早就死了,也或許我們根本就找不到。”


    胡畏搖搖頭質疑道:“父親,孩兒以為,席禎和黃山突然道雲南,肯定不是無的放矢。那席禎和他有結義之情,這豈不是太巧合了?”


    胡進點點頭,摸著頷下胡須,半晌才撫掌大笑道:“趨吉避凶者為君子,這件事為父有萬全之策了。”


    於是胡進父子一陣交頭接耳,最後胡畏聽罷才露出滿意的笑容。俄後匆匆離去,心情也忽然之間變得好了起來。


    且說侯大宗和石婉清夫婦回到客棧,便商量七日後的事情,身邊除了紅梅山莊的隨從,還有其他門派的高手都聚集在一起。


    一漢子扯著嗓子吼了句:“盟主,如今卻又如何是好?七日後我們又當怎麽辦?今天本來是大好機會,不知盟主為何不問起?”


    這漢子的話,得到了其餘人的附和,都紛紛問為什麽要錯失今天這麽好的機會。


    石婉清藐了一眼那漢子,最後才不緊不慢道:“儲先生,今日除了我們還有西南大俠和他的弟子們,他們可都不是好惹的主。況且胡進是敵是友目前我們並不清楚,還有那楊輔是點蒼七隱之一,更是難纏。如果我們今日逼問,日後江湖上傳出去,是你丟這個人還是我夫婦丟這個人?”


    石婉清一番話,直接懟得姓儲的啞口無言,附和者也都紛紛閉嘴。


    侯大宗若有所思道:“清妹所慮極是,今日提及那事的確不合適。不過既然他們說了七日之後,想必不會食言,更何況才區區六天時間,他們又能翻起多大浪來?不過敵友之間還是要分明,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趁著機會去拜訪一下胡進。”


    石婉清笑意如花說道:“宗哥,你說怎麽做就怎麽做了,我們來到這裏,還沒有去拜會過南詔城的主人,的確是失禮的緊。”


    侯大宗夫婦商議定,便定好了時機,前去拜會胡進去了。


    光陰如梭,轉眼第七天即至。這七天時間裏,陸陸續續都有各方江湖人士前來吊唁,楊輔等人是忙得不可開交。


    想著今日是最後一天,必有一場大戰,楊安道卻還未出現,這讓楊輔多少有些不安起來。然而,話已經說出去了,江湖人一言九鼎,如今就是不安也隻能硬著頭皮往上衝了。


    衛正早早地就將衛月華安置在後堂不讓她出現,他也擔心自己的妹妹,一旦今日事情有變化,保護自己的妹妹便成了第一要務。


    正安排停當,門房處突然傳來唱喏聲:“威遠鏢局總鏢頭袁理袁總鏢頭前來致奠,恭請袁總鏢頭。”


    楊輔一皺眉,暗自忖度道:“這袁理怎麽來了,他不遠千裏來到這裏,莫非是替他師兄打探什麽?”


    見袁理大踏步而來,楊輔連忙迎了上去,一陣寒暄之後,才引到袁理入座。


    這袁理生得膀大腰圓,龍行虎步,聲若洪鍾。一張國字臉,棱角分明,雙臂孔武有力,連走路時的擺動都虎虎生風;一雙圓眼炯炯有神,透著精光,太陽穴微微隆起,一看就知道是外家拳的高手。


    袁理師出少林,更是少林一脈的高手,也是宇文護的師弟。自他下山後,創立威遠鏢局,縱橫四海,沒有人不給三分薄麵。


    恰好胡進率九大弟子和紅袖山莊先後抵達,鎮遠幫瞬間便變得熱鬧起來。戲台前已經坐滿了百十號人,人們相互之間不停地寒暄,各種各樣的恭維之聲不絕於耳。


    楊輔久等楊安道未至,正鬱悶時,戲台前人聲鼎沸,已然壓不住。不得已,楊輔隻得硬著頭皮走上戲台,正準備今天的開場。


    門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還有馬兒疲憊的嘶鳴。而後門房傳來略帶欣喜的聲音:“河南柳家寨柳家兄弟前來致哀,有請柳家七兄弟。”話音一落,楊輔不由得欣喜了許多:難得柳家兄弟,來的正是時候。


    席無晗聽到柳家寨,更是欣喜異常,連忙跳躍著起身衝向大門口,正與手提短槍的柳莊碰了個滿懷。


    “大伯,二伯,三伯,四伯,五叔六叔七叔,你們都來了?無晗拜見七位叔叔伯伯。”


    席無晗挨個兒見禮,倒是給柳家兄弟一個不小的驚喜。原來自他們分別後,席無晗前往蘭室習武,一眨眼又這麽長的時間沒有見。離開之時,席無晗還是個怯生生的黃毛丫頭,如今不但出落得亭亭玉立,更是增添了一股英武之氣,柳家兄弟甚至差一點點都沒有認出來。


    柳莊十分的高興,一把端詳起席無晗來,柳家兄弟見到席無晗,也都個個樂不可支。


    “無晗,怎麽不見無思和山兒?他們去哪裏了?”


    “三伯,我哥出去很久了,我們現在也不知道他在哪裏,他說要獨自去江湖上走走。山哥去了四川,也都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呢,現在這裏是楊叔叔還有正哥在主持事兒呢!”


    人群中聽到柳家兄弟到來,著實驚起一陣不小的騷動,河南柳家寨在江湖上已經是赫赫有名,誰人不敬重幾分?


    柳家兄弟抬頭見賀雄靈堂,連忙收斂神情,默然上前祭拜。柳橋神情悲痛,望著靈位亦是感慨萬千。


    “賀兄,一別十數載,再見時你我竟然天人永隔。故人已逝,幸存者也已白發蒼蒼,蒼天無眼,致使英雄永別,又怎能不教人淚灑三江……?”


    柳橋祝禱畢,率其餘兄弟同往戲台一側,與楊輔見禮之後端坐不語。楊輔這才抖擻精神,有柳家兄弟的加入,今日便多了些許勝算。


    楊輔朝眾人一拱手,朗聲道:“各位,楊某不才,受人委托主持賀大俠祭奠。承蒙各位厚愛,也有勞各位遠道而來,想必賀大俠泉下有知,也足以欣慰。不過楊某也知道,各位並非僅僅是為了祭奠而來,各位還有自己的目的。”


    見場下一片寂靜,個個都伸長著脖子就等這一刻,楊輔又掃視一遍群雄道:“按理說,楊某隻是受人之托,不敢自專。不過楊某和黃少俠有故舊,因此說話還算得上話。當初武林大會之時,便已經說過,誰技高一籌便獲得那本書還有秋水劍。如今,這個約定依然有效,隻不過這也將是這個約定的最後生效日期。”


    聽到秋水劍,楊輔能很清楚地看到群雄們個個貪婪的目光。


    石婉清身邊的儲疚突然振臂高聲喊道:“楊先生,既然有效,而你又是受委托之人,不妨將那些物件兒拿出來,讓我等開開眼。”


    儲疚這番話,正說到這些人的心坎裏。秋水劍隻是聽過,都知道是席禎遺留的寶劍,但都沒有見過。當然他提出要看劍,也是擔心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隨著一浪又一浪的高呼聲,柳橋霸氣登上戲台,藐視一圈群雄之後高聲說道:“各位,在下柳莊,秋水劍是我兄弟席禎遺物。柳家寨不才,但也願意為了兄弟的事情兩肋插刀。諸位要看劍,想要得到秋水劍,也不是不可以,隻要各位能踏著我柳家兄弟的屍體上走過去,就一定能看到。”


    柳莊說罷,將短槍合一,往戲台上一頓,霸氣隨之顯現。戲台下眾人的聲音瞬間安靜了許多,柳家寨在江湖的名稱有幾人不知?雖然論單打獨鬥,他們七兄弟或許並不起眼,可七絕陣卻不是誰想闖就能闖的。


    “柳三爺好大的口氣,當天下沒有英雄了麽?”


    石婉清率先發難,她就像是一杆旗幟,瞬間得到了很多人的擁護。其實群雄們各懷鬼胎,有的隻是想得到秋水劍,有的卻是想得到那本傳說的兵書上交朝廷,以博取封妻蔭子。


    正所謂熙熙攘攘為名利而來,熙熙攘攘也為名利而去,當人在麵臨誘惑的時候,什麽東西都可以拋開,包括廉恥,包括忠義。那些藏在麵具下的邪惡,往往看起來也是那麽大義凜然,甚至都感覺順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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