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日西斜,正是黃昏時節,倦鳥歸巢,時不時地發出一陣清鳴。蘭苑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安靜又讓人覺得壓抑。


    楊安道咬著嘴唇,沉默良久才緩緩說道:“我同意,既然是沒有路,那咱們就試著去走出一條路。不管這條路到達哪一個終點,我都無怨無悔。”


    段寶姬憂心忡忡,內心極度的矛盾,她很渴望席禎的遺留能夠救表哥一命,但她又不敢去嚐試。對於他們來說,這是一場賭博,賭注就是楊安道的生命。


    楊安道擠出一絲笑容輕聲說道:“如果我不死,餘生我陪你一起度過,我保證我不再軟弱。如果不幸我死了,那來生我還要找到你,還要和你在一起。”


    段寶姬捂住楊安道的嘴,並不想讓他繼續說下去,楊安道倒也識趣,停住了嘴,享受著玉手的芬芳。就這麽怔怔地看著,恨不得把自己心愛的人印入自己的腦海,那樣就永遠永遠不能分開了。一眼萬年,一眼就是一生一世。


    迎著楊安道熾熱的目光,段寶姬低著頭幽幽道:“倘若真的如此,我還會獨活麽?我一定隨你而去,在塵世中我們不能廝守,黃泉路上,望鄉台前,我一定陪你一起走過。即使孟婆的那碗湯,我也不會喝,我要把你的記憶帶到來世,再去尋你。”


    楊安道大為感動,眼神中流光溢彩,連氣色都好了許多。幾十年的恩怨情仇,竟然在這一刻麵臨生死的時候得到完美的詮釋。楊安道能感覺到體內有一股暖流,正衝向心田,這種美妙的感覺,又豈是無情人能體會得到的?


    奈何身受重傷,但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值得,拋卻了所有的隔閡,吐露了所有的心聲。世上治愈的良藥千萬種,唯獨這一味情藥,偏能治愈世上最難治愈的情傷。無情人惶惶然,隻有有情人,才會因為一句話,打通肺腑。


    段寶姬一邊不停地寬慰楊安道,一邊心裏不停地祈禱,但願黃山能盡快將書冊取來,但願楊輔和張繼白能盡快趕來,但願一切都能如意,但願她和表哥還能在一起享受著浮世的繁華。


    日再斜時,蘭苑在山樹的陰影下開始變得昏暗起來,段寶姬沒有掌燈,因為楊安道正抓著她的手,不讓她離開自己身邊半步。


    暗影斑駁之時,一個黑影突然闖入,這道黑影速度極快,快得段寶姬都來不及反應便被點中了穴道。也是,時常誰也不敢想,居然還有人敢闖蘭苑,但的確事實就這麽發生了,有人突然闖入蘭苑還點了蘭室居士的穴道。


    段寶姬隻覺得身上一麻,便動彈不得,想要開口,才發現自己啞穴也被點住了。段寶姬內心大駭,雖然來人是突然出手攻其不備,但能瞬間點住自己穴道的人,該是什麽樣的功力。點蒼七隱,個個都是江湖翹楚,來人卻能以這麽快的速度點住段寶姬的兩處大穴,這簡直是聞所未聞,說出去都沒人敢相信。


    段寶姬好歹是江湖中高手中的高手,很快便冷靜了下來,暗自運動內息,想要衝開穴道。但黑影似乎並不擔心穴道被衝開,或者說他對自己的手法十分的自信。


    楊安道見突然有人闖入,正要開口,發現表妹穴道被點,情急之下想要出手,卻被內傷牽動,痛得渾身直打哆嗦。


    黑影點住段寶姬穴道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單掌往楊安道百會穴拍去,當拍到百會穴之後,便單掌順著百會穴來回上下不停婆娑。段寶姬瞪著驚恐的雙眼,他不知道這黑影是誰,也不知道黑影到底要做什麽?


    楊安道剛想反抗,登時便覺得一股清流從百會穴而入,隨即在黑影掌力之下,流經四肢百骸,讓他感覺十分的舒服。段寶姬見到楊安道的表情,心裏升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但總算是沒有剛才那麽激動了,隻是依然目不轉睛,生怕會出什麽意外。


    楊安道能很清楚地感覺到,在一股娟娟清流之下,自己的四肢百骸開始變得輕鬆起來,甚至連疼痛感也慢慢的減輕,甚至消失。憑著經驗,他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經脈正在漸漸恢複。同時在他心裏,也一陣震驚,這世上竟然有如此內力深厚的人,恐怕連達果都要遜色與他。


    這種清涼的感覺沒有享受多久,楊安道便感覺到一股熱浪從百會穴湧入。這一股熱浪,像是噴發的火山一樣,一進入體內就開始四處亂撞,凶狠,霸道。炙熱的痛感傳來,楊安道的臉上開始呈現絳紫色,而且臉上的汗珠更像是一場暴雨,瞬間就將整個臥榻濕透。段寶姬見楊安道臉色的變化,心情也開始焦躁不安來,但她沒有辦法,她始終衝不開穴道。這人的手法怪異,而且內力極深,點住的穴道就連段寶姬自己都衝不開,她甚至感到一陣恐懼。


    炙熱的山火十分霸道地衝入楊安道的體內,這些山火流經的地方,把剛剛清涼修複過的地方重新炙烤了一遍,這種痛感,痛不欲生。最為恐怖的是,楊安道還能感覺到這一股氣浪,漸漸流入氣海,將破碎的丹田緊緊包圍了起來。在一遍又一遍的炙烤之後,丹田開始慢慢修複,隻是楊安道隻顧著痛,並沒有感到丹田正在修複。


    段寶姬停止了憤怒,她隻是死死地盯著黑影,暗自不停地運用內力,想要衝開被點的穴道。她在心裏暗自發誓道:“我不管你是什麽人,不管你武功多高,你傷害表哥,將來即使是千山萬水,我也要追殺你到底。”


    不知道痛了多久,就在楊安道數度失去知覺的時候,又是一陣清流從百會穴湧入。這回不再是炙熱的火山,而是涓涓細流,流經經脈每一寸的地方。流經之處,能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清涼舒適之感。最主要的是,楊安道能感覺到丹田之所在,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氣海開始變得充盈起來,丹田也已經修複一新。


    雖然還是四肢無力,雖然還是昏昏沉沉,但是意識告訴他,他已經傷愈。而這個黑影人,便是治愈自己的高手。他甚至都能很清楚地聽到黑影傳來的一陣陣的粗重的喘息聲,看來這黑影也幾乎真氣耗盡。


    段寶姬也見到黑影胸口起伏不定,也能聽到他粗重的喘息之聲,她也開始茫然不知所措起來。


    正這時,席無晗端著燭台,來到臥室,她的另一隻手,還提著一個飯盒。見到屋內的場景,席無晗先是一愣,隨即將食盒丟在地上,轉身便拔起掛在牆上的長劍朝黑影刺去。


    雖然看不到黑影的臉,但可以看到他的雙眼,席無晗和段寶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黑影的雙眸顯現出了極度的疲憊之態。但見到席無晗時,黑影依然愣了一下,露出不可思議的目光。因為黑影看到席無晗的身上,居然有故人的影子。


    黑影雖然疲憊,但麵對席無晗刺過來的長劍,依然不換不忙,一甩袖將長劍蕩開。隨後,一團小紙條打在段寶姬的身上,黑影縱身一躍,跳出窗外,轉眼便消失不見,和來的時候一樣,突然而來,突然而走,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席無晗正要追上去,但自己這點微末的武功又怎能追得到?還沒等她走到門邊,黑影早已消失了身影。此時師傅和楊道長才是最重要的,席無晗心念一起,連忙回到段寶姬身邊,但段寶姬依然一動不動,正在急著衝穴道,這讓小姑娘急的不知所措。


    熬過了漫長的一個時辰,穴道終於被衝開,段寶姬撲地爬到塌前,卻見楊安道氣色好轉,呼吸均勻,正在酣然熟睡。段寶姬心中詫異,她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可事實就在眼前,也不容許她不信,或許是他們感觸了上蒼,上蒼便派了這麽一個使者下來,專門為了治愈楊安道而來?


    想到剛才那個紙團。段寶姬慌忙四下尋找,終於床榻的一角找到了紙團。匆匆打開,段寶姬赫然見到的,居然是一個藥方。這時段寶姬才完全相信,這人沒有絲毫惡意,也的確是為了楊安道的傷而來。


    段寶姬欣喜萬分,對黑影的怨恨隨即轉為無盡的感激。


    天尚未明,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踏破了平靜,黃山還沒來得及休息,便從南詔城匆匆趕來。與他同行的,還有楊輔和張繼白。


    蘭苑燈火通明,但在黃山看來,心中閃過一絲不安的神色,莫非出事了?段寶姬聽得馬蹄聲急,知道黃山來了,便笑臉相迎。黃山和楊輔張繼白一見段寶姬神色,更是不約而同想道:“糟了,難道來晚了?這便是悲極而生樂麽?”


    三人再一陣緊張之下,急速地衝向內室,倒是把段寶姬留在身後,目瞪口呆。見到楊安道氣色如常,呼吸均勻,三人麵麵相覷,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張繼白見到這樣的場景,頓時略有慍怒,開口便責怪起黃山來。甚至連楊輔,都覺得黃山跟他們撒了謊。好在段寶姬及時趕來,才將這一切誤會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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