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泣涕漣漣,但又不敢不遵循師命,隻得一步一回頭出了房門。文緒早就守在房門外,也是滿臉焦急,不知所措。


    “黃兄,韓大俠如何了?”即使是成日住在一起,所有人都隻知道那個武功高強的人就是韓三童,沒有人知道他是席禎,當然宇文護除外。


    黃山搖搖頭,這時的他既擔心師傅會想不開,又擔心不能治好師傅,因此也是心亂如麻。在這個舉目無親的雲南,師傅在的時候便是自己的依靠,如今師傅心灰意冷,自己也要失去這個唯一的依靠了,就像要失去父親的孩子一樣。


    “黃兄,有句話小弟不知當講不當講。”文緒猶豫了半天,見黃山沒有回應便當做是默認了道:“黃兄何不帶韓大俠上點蒼山無為寺?無為寺住持達果通曉醫術,武功又深不可測,更兼他與家師楊道長等六人號稱點蒼七隱,黃兄若將韓大俠帶去,定能痊愈。”


    黃山本已經精神恍惚,哪裏還聽得清文緒說些什麽,但當聽到點蒼無為寺時,腦袋一片光明,心中也突然大悟道:“你剛剛說什麽?無為寺?”


    文緒道:“是的,無為寺,黃兄應該帶韓大俠去無為寺,小弟也自當前往親求家師相助。”


    “對對對,無為寺,我怎麽就忘了無為寺了呢?有救了,隻要去無為寺就有救了。”這時候無為寺就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黃山抓著這根稻草,這回死死都不能放。


    “我們曾和楊道長有約,十五日之後無為寺相約,雖然還有四天,但這不是剛剛好麽?”


    文緒也在一旁趁機道:“黃兄,你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了,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啊,你去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和你便帶韓大俠同去無為寺,如何?”


    “不不不,既然要去無為寺,我們現在就去。可我又該如何能說服他去無為寺呢?以他的脾氣,定然不會就這麽去的。”


    文緒思索片刻撫掌道:“請是請不去的,那咱們就騙。”


    “騙?怎麽騙?”黃山瞪大了眼睛,他早已方寸大亂,如何還能想到方法?因此,文緒的每一句話,他都當做定海神針一樣。


    文緒道:“恕我直言,此時韓大俠傷重,定能沒有求生的欲望,你不妨告訴他出去遊山玩水幾天,然後我在幫中挑選幾個人抬著軟轎。你我二人相陪,一路遊山玩水,等到了無為寺,那時不就水到渠成了麽?”


    “遊玩,對,就遊玩,到了無為寺,就由不得他了,好,就這麽辦。”


    黃山已經徹底失去了主意,這時候,但凡又希望,他便會不顧一切。


    “這樣,請文老弟立刻去準備人馬,我們即刻就去,即刻就去,片刻也拖不得了。”


    文緒進一步勸道:“黃兄,如果我猜的沒錯,你剛才肯定是被韓大俠轟出門的,你覺得現在你再進去,能騙到他嗎?他還會聽你的話嗎?不如就按照我說的,先好好休息一晚,待明日大家都心平氣和的時候再去,事半功倍,你也可以適當休息啊!”


    黃山這才緩過神,的確,現在就算是任何人都沒有可能勸動他,也隻有等明天了,恰好也可以利用等待的時間做好全盤的計劃。


    天剛剛蒙亮,黃山便來到席禎的房間,席禎早已醒來,正沉浸在沉思之中。席禎今天的氣色看起來又好了一些,而且似乎剛從美好的回憶中醒來,見黃山的到來,送了他一個爽朗的微笑。


    “山兒,為師不想悶在房裏了,想出去走走,你背我出去吧。”


    黃山喜從心來,連忙答應,心裏不住地想到:“這感情好,師傅自己提出來要出去走走,看來要省下不少的事情。”


    黃山輕輕背起席禎,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師傅,您今天的氣色又好了許多,也好,出去看看風景,呼吸呼吸新鮮空氣,隻要您心情好,傷就好得快。對了,師傅,您想去哪兒,山兒都背著您去。”


    席禎趴在黃山的背上,歉意道:“山兒,我沒有教你什麽東西,可你一直喊我師傅,看來我是個不稱職的師傅。”


    黃山正色道:“師傅,您教了山兒好多的東西,您和太師傅教會了山兒為人處世之道,這就已經足夠讓山兒終身受用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山兒自小沒有父母,一直都是爺爺帶我。到後來又有了師傅,師娘和太師傅還有一眾師兄弟,山兒已經很滿足了,您永遠都是我的好師傅。”


    席禎笑了笑,伸手輕輕拍了黃山的後腦勺戲謔道:“什麽時候你也學得這麽油嘴滑舌,這些溜須拍馬的本事,我可是沒有教你的。”


    黃山縮了縮脖子,吐著舌頭,心下狂喜:看來今天師傅心情不錯,應該趁著他心情大好趁熱打鐵。


    黃山半撒嬌道:“師傅,山兒有個主意,不如我陪著您四處走走,看看雲南的山山水水,吸收吸收雲南的靈氣,說不定您的傷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席禎正有此意,但他心裏特別清楚,自己的傷是不可能好的,倒不如四處看看。看看自己為之獻出了青春和生命的大好江山,也不枉自己的一番心血,也算是對自己有個交代。


    席禎爽快地答應了,這點完全出乎黃山的意料之外,於是黃山慌忙喚來文緒,讓文緒準備馬匹行囊。一架馬車,一頂軟轎,還有數個隨從隨著黃山和文緒,便一路朝無為寺而去。


    山路崎嶇難行,但眾人還是來到了翠微亭。從翠微亭看綿綿群山,又想到和楊安道的打鬥,席禎豪氣頓生,忍不住低聲唱起歌來。


    文緒從車馬中取出茶具,又令從人一旁生火煮水,三人與翠微亭中相坐,準備品茗。


    席禎望著文緒道:“文幫主,我和山兒在鎮遠幫多得你照顧,甚是感激不盡。不過有句心腹的話,也該是讓你知道了,我不是韓三童,我是山兒的師傅。”


    文緒淡然地擺弄著茶水道:“前輩,晚輩隻是個書生,不會武功也本沒打算涉足江湖。隻因家父的事情,讓我不得不做出妥協,因此,江湖中的事情,晚輩絲毫也不感興趣,更是不明了。”


    黃山便將席禎身份之事一一道來,文緒側耳聆聽,時而義憤填膺,時而撫掌大笑,時而扼腕歎息。一旁一言未發的席禎,也隨著黃山的言語,思緒又回到了當年江湖往事中。黃山談及往事,也是異常興奮,但對於建文帝之事卻刻意不提起。


    文緒聽罷笑道:“前輩文采斐然,晚輩也讀了些詩書文章,黃兄自然也是文武全才。晚輩有個建議,如今高坐翠微亭,群山如夢如霧,我們三人不如聯詩如何?文武之道一張一弛,我想今日盛會,也定能如曲水流觴蘭亭會而譽滿天下。”


    文緒的提議,得到了席禎和黃山雙雙同意,席禎自江湖以來,少弄及文墨,今雖然傷重,但見江山如詩如畫,心中文采豪情頓生,又回歸起書生的本色來。對於黃山來說,隻要師傅高興開心,他什麽事都樂意去做。


    席禎陡然豪情大發,從腰間取出鐵扇輕讚道:“好,既如此,就由我拋磚引玉如何?”


    黃山和文緒都沒有意見,都撫掌表示讚同。


    席禎放眼江山如畫,不假思索吟道:“素練層層聽流水,將軍引劍戲晨風。”


    文緒思索片刻道:“秋冥颯颯寒梅樹,更有仙音訴笛箏。”


    黃山輕扣石桌道:“忘卻紅塵多少事,輕歌曼舞繞紅燈。”


    席禎瞥了一眼黃山心中笑道:“臭小子,你以為你想什麽我不知道?可那些紅塵事,豈是說忘卻就能忘卻的?”


    但他還是沒有說出來,畢竟現在的場景,並不適合他煞風景。


    三人就在亭中一邊品茗一邊聯詩,高興之處,三人都撫掌大笑,一時間沒有尊卑,沒有身份和世俗的眼光,滿亭的歡笑隻是來自三個身處江湖的文人而已。


    三人兜兜轉轉,走走停停,席禎自出鎮遠幫來,心情一直很好,再加上兩個年輕人相從,自己也暫時將自己的身份還有使命放下。輕輕鬆鬆的遊玩,時光和路程就這麽在愉快心情中流失。


    三日時間匆匆而過,站在一處山巔,三人遙望著眼前不遠處,便是蘭雪峰。蘭雪峰依然秀美,遠遠的玉帶雲還是像往常一樣纏繞著十九峰十八溪,席禎看著眼前的美景,不禁陶醉其中無法自拔。


    黃山一邊歡呼一邊偷偷地看了看席禎,他正在想改用什麽方式把他騙到無為寺去。百裏路都行至九十了,不能在最後一步出現差池而導致前功盡棄。


    席禎笑了笑道:“山兒,那邊山腳下就是無為寺吧。”


    黃山有點忐忑,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子一樣答道:“是的,師傅,哪裏就是無為寺,師傅,山兒想……”


    席禎打斷黃山的話道:“好吧,那我們就去無為寺吧。”


    黃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文緒,文緒點點頭,像是告訴他:你沒有聽錯,前輩說的就是去無為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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