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什麽是對?……什麽又是錯……罷了罷了……


    寶劍出鞘,顏子衿雙手舉起長劍,將劍慢慢移向阿蔓的胸口,一寸一寸逼近她的心髒。她的眼瞼微斂,神情模糊。阿蔓隻能看見這滴下的一滴滴清淚,落在雪裏,化為無痕……


    然而,這雙握劍的手忽然軟了下來,劍身太重,將要滑下之際——眼前的人突然用手握住劍身,將自己的血肉之軀附上來,狠狠朝自己刺了去……一寸又一寸……


    她的胸口已是鮮血淋漓,血從阿蔓的胸口不停地滴落,在雪地裏這鮮紅的血跡,煞是奪目……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在場的人皆心中震驚。隻有那個華服男子眼神斂了斂,但又毫不在意……


    阿蔓的血隨著劍身一縷縷滑到了顏子衿的雙手上,她看著自己曾經潔白無瑕的手上,如今染滿了鮮血,竟癡癡笑了起來。隻是臉上的淚水依然不止……


    “小姐……其實我很害怕的……”


    “可我更害怕……小姐此生鬱鬱不歡……”


    “咳……咳……我這條命本就是您的……這血海深仇……實不能忘乎……”阿蔓的手慢慢覆上她的眼,帶著溫柔與嗬護……


    ……


    “阿蔓,你這又是何苦……”恍惚了許久,她慢慢吐出這句話來。阿蔓舒心地笑了,倒向這雪地裏……


    顏子衿的手此刻已經鎮定了許多,她把身上的錦衣取下來,慢慢地為阿蔓的屍身蓋上。


    “我想葬了她。”她對著那個男人說道,語氣裏沒有絲毫波瀾。


    “何必這麽麻煩。延風——化骨散給她。”延風從兜裏掏出來,遞給了她。


    “不必了,你來。”她沒有接過,而是轉身走向那個男人。


    見主上並未有異議,於是延風自己動了手。頃刻間,阿蔓的屍身便成了一灘血水……把那把曾插入阿蔓胸口的斷虹劍,從血漬中拿出,小心擦拭幹淨。


    “這下……你可以教我武功了吧。”她的嘴角揚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即使現在在他的麵前,是一張髒兮兮的小臉,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韻味的……


    “好啊,從今以後,我南家家主南昀笙會授你功法,助你複仇。但,你若背叛我,則——”他開懷大笑,向她伸出手來。頓了頓,語氣一轉,皆是狠厲“死無葬身之地!”


    而這一次,她沒有回避,而是把手輕輕地在衣服上擦了幾回,拭幹血跡。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的手掌心,南昀笙則是用力握了一握。這手可真是有些糙了呢……


    延風、成淩二人倒是見怪不怪了,主上見這丫頭開始便破了許多先例。如今竟真是收了徒,隻是對這丫頭而言倒不知是件福事還是禍事了……


    “子衿,隨我上車罷。”他鬆開手,揮一揮袖擺,上了馬車。


    “主上,您帶著這粗鄙的小丫頭上車,可是沒地兒坐了呢。”蕭嫣兒調笑道,眼裏閃過一絲毒辣。


    “哦~那不如……你下去罷。”南昀笙眼角微挑,朝她溫柔地一笑。而這笑意卻未到眼底,讓人看不清喜怒。


    “這……這……主上莫不要與奴家開玩笑了,奴家差點要當真了呢~”說著便用那雙勾人的胸脯向身旁之人蹭去,猶若凝脂的那雙纖細的手更是纏上了他的脖頸,好一個媚人的淩都第一名妓,一顰一笑皆是風情萬種。


    “你可知道,我南昀笙從不與人玩笑——滾。”他朝她耳邊呼吸,輕輕呢喃。


    南昀笙毋須伸手,隻是隨意使了少許內力,威力之大,蕭嫣兒嬌嫩的身軀被震開來,狠狠摔倒了雪地上。她一個毫無武力之人,一下子從溫暖的馬車內摔倒在這冰天雪地裏,冰痛刺骨,身上青筋暴露,嬌媚的臉上也呈現出一大片的青色。


    成淩看到此景,不禁咋舌,就算是絕世美人,凍成這般模樣也是狼狽不堪讓人毫無興趣啊·……


    此刻已是萬分不能忍受的她哭著嗚咽道“求主上饒了奴家,奴家再不會惹主上不樂。”“求主上開恩啊主上!”她顫抖著爬起來要靠近馬車,被二人攔了去。


    “你們好大的狗膽,居然敢攔我!”蕭嫣兒怒目斥之,可並不能衝破這二人的阻礙。


    而在另一邊,顏子衿已經自己爬上了馬車,淡淡地看著這位昔日名動天下的名妓。


    “原來,你一個不樂,就待人至此。”這話說的不鹹不淡,讓人不太容易捉摸眼前人所想。


    “怎麽,你怕了麽?”南昀笙一手扶著頭,微微偏向她,慵懶的側躺著。一縷縷綢緞般的長發,順著他纖長而又骨節分明的手指間滑落,帶著讓人失神的幽香。而他的另一隻手,正饒有興趣地細細把玩著顏子衿的墨色發絲。


    她沒有立即回答他。眼瞼微斂,似乎在想什麽心事,隨後輕輕地搖了搖頭。死亦不懼,懼汝何用乎……


    “主上,這女人……”成淩被蕭嫣兒這廝的哭聲實在是弄煩了罷,無奈問道。


    “不用理會,繼續走吧。”大手一掀,簾子便落了下來。二人聽從吩咐,將這女人毫不客氣推倒在地,繼續駕車前行。


    蕭嫣兒當然不會甘心,她慌亂地從雪地裏爬起來,一個踉蹌又差點摔了。她跟在馬車後麵拚命地追趕著,呼喊著,求南昀笙能網開一麵。可眼前的馬車越來越快地駛向前方,她根本無力追趕……眼神裏透露出對死亡的絕望,身子也慢慢軟下來。


    顏子衿掀開了後麵的窗簾一角,隻見到一襲紅色的身影從倒在了地上,離她越來越遠……未幾,她緩緩放下來。


    “你與她隻是不同的……”


    “你會……更久一點。”南昀笙垂下長長的睫毛,已經微閉了雙眼。若不是此刻她就在他的身邊,方才的話好像不曾出自他口一樣……


    顏子衿還是沒有回應他,他有些不耐,一伸衣袖就直接把人擄到懷裏去。男子的力量終是太過堅韌了些,她這弱小的身軀竟是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便索性輕微地動了動,感覺到自己在他懷中已經舒適了,便閉了眼。從他的身上傳來一股好聞的清香,也許是這大麾的緣故,這個男人的懷抱真是好生溫暖……


    “顏子衿,你莫非是怪我。”看向懷裏的小人兒仿佛已是安心熟睡,如同嬰兒般寧靜。


    “你睡了也好,未睡也罷。”


    “人在世上,有任何把柄,都會成為別人一擊而中的軟肋。你那仆人倒也是個聰明人……”說完這句話以後,懷中的人稍微側身動了動。不久,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你隻剩下阿蔓一個至親之人,那她將來就會是你的死肋。


    ……


    ……


    不知是不是上了天,她恍惚間看到了紅塵種種。在那個髒亂的小巷裏,她混在一堆小乞丐中間,直勾勾地瞅著顏子衿手上的肉包子。她看到溫柔的夫人向她伸出手來,對她說“阿蔓,你以後就叫阿蔓吧,隨我去吧,我會好好待你的。”


    “娘,我把這個包子給阿蔓,好不好。”


    “好好好,娘的好女兒。”


    “給,阿蔓……”


    ……


    ……


    “醒了嗎,姑娘。”她緩緩睜開眼,赫然有一副陌生的麵孔放大在眼前,那是一張圓圓的鵝蛋臉,眼珠子黑漆漆的,看起來似乎比她大個三四歲。許是喜於她的蘇醒,竟開心的臉頰微紅了起來。


    “你是?”顏子衿疑惑。


    “奴婢名喚祈月,是家主派奴婢前來伺候姑娘起居的。南府中女子不多,您是個姑娘,男子伺候又不方便。因此就派了奴婢一個前來。”


    “你多大了?”顏子衿點點頭,隨口一問。


    “奴婢今年十五。看樣子似乎要長姑娘三四歲吧。”看著顏子衿疑惑的神情,她邊慢慢扶她起身邊耐心地回答道。


    “是啊,你猜對了,我今年十二了……”


    眼前的一片皆是陌生的景象,從房間的布置來看,桌椅以及身下柔軟的這張床的四周,都是用上好的檀木所製,不時飄來淺淺的清香。而她的頭頂是一襲襲淡黃色的流蘇,床周的窗幔是淡淡的粉色。


    轉過頭去,是閨中女兒都有的梳妝台,不過好像都是新的。這房間內還添置了些暖爐,木桌之下還有火盆用以取暖。難怪這嚴冬時節,在這間房裏她卻感覺如此溫暖。看來這裏是精心布置過的……


    “姑娘,這個房間原本是南府內一直空著的客房,因姑娘來了家主便安排人精心布置了一番。”祈月走過去給她倒了一杯茶,幽香一縷一縷,她接過來,淺酌了一小口。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已是晌午了,姑娘。”


    “我睡了一整天麽。”


    “不,這是第三天的晌午呢。”啊……居然睡了如此久麽,難怪感覺自己全身竟有些酸痛異常呢


    “我,這是在何處。”


    此時,顏子衿忽然發現自己那穿了三四天的破爛衣裳已被人換過了,換成了簡單素雅的素白色的裏衫。


    而且……她手腳上的瘡好像都被人上過藥了,已經好的七七八八,奇怪的是非但不會再痛了,微微還能察覺到自己的新生的肌膚更為嬌嫩了些,雪白晶瑩。


    “您現在在淩都南家。家主前日送您過來的時候,姑娘的衣服已經不能穿了。家主特意囑咐,於是奴婢那天就給您換了。藥,也是奴婢給您上好的,那是府中最好的藥——凝玉膏。這藥還有駐顏的功效呢。”


    當時看到她手腳的傷口的時候,她還真是嚇壞了,這位姑娘是受了何等的苦啊,整個身子都是冰冰涼涼的,仿佛沒了氣息罷。


    “家主?是南昀笙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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