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抓緊時間了,寒生不容多想的跳入了坑內的棺材裏。


    棺材裏有一點點的積水,與塵土攪合成了粘稠的泥漿,寒生一隻手握著手電,另一隻手則小心翼翼的扒開稀泥,在棺材的中部底板上,他發現了掌骨的端頭,總算找到了,心中一鬆。


    他輕輕地捏住掌骨的一頭拽出整個指骨,微弱的光線下,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口露了出來。


    金井!穴之魂……


    聽父親說過,以前有錢人花重金聘請風水師尋找一塊好的陰宅地,但大多數也隻是擇吉葬下去了事,隻有極厲害的風水師才懂金井術。


    寒生怔怔的望著棺材底板上的那個垂直的洞,一股陰涼的氣味兒自洞內透出,那可能就是地氣了。


    父親說,金井內都有墓主人平生喜愛之物,如珠寶之類的東西投入進去,當年慈禧太後寢殿棺槨的腦後位置就有一口金井,內裏珠寶無數。


    曾祖,一位窮江湖郎中,居然棺內有口金井,那裏麵能有什麽呢?


    寒生想著竟自興奮起來。


    夜已深,烏鴉們大概已經睡去了,竹林裏寂寥無聲,偶爾看得見一兩處到處遊蕩的綠芒,那是鬼火,墓穴中屍體腐爛時分解出來的磷,在空氣中自燃。


    寒生不敢直接伸手到金井內,手電光也越來越微弱了,照不到那洞有多深。他從坑裏爬上來,走到竹林邊,撇了根竹枝,捋去竹葉,握著這一人多長的竹竿又重新回到了坑裏。


    寒生小心的將竹竿輕輕的插入金井內,慢慢放下去,就在竹竿將要沒到頂時停住了,看來洞深也就在一人左右。怎麽辦?手電筒即將沒電了,四下裏黑沉沉的,一個人也沒有,靜寂得連心跳都聽得出來。


    漆黑的夜空,雲層裂開了,月光透了下來,照得坑內明晃晃的,十分清晰。


    寒生好奇心占了上風,說幹就幹,他關掉了手電筒,抄起了鐵鍁。


    借著月光,一鍁鍁的土甩了上來,寂靜的山林裏,隻聽得見寒生呼哧呼哧不停的喘息聲……


    他沿著金井裏的竹竿向下挖掘了近一個多時辰,坑越來越大,但是金井裏卻什麽都沒有發現,哪管有個什麽金戒指或耳環手鐲也好,唉,他歎了口氣,咬緊牙關繼續鏟下。突然見,聽到了一種空洞厚重的聲音,鐵鍁頭觸到了與土壤不同的物體。


    寒生蹲下來,用手拂去浮土,月光下,露出一層白森森的東西,取下來一塊托在掌心細瞧,原來是白色的石灰膏,厚約兩寸。


    寒生精神大振,下麵一定有東西!


    他奮力鏟碎石灰封麵,扒拉到一邊,伏下身再瞧,下麵赫然又是一口棺材!


    棺下墓……他一屁股坐在了那兒。


    自古以來,選擇陰宅尤為忌諱棺下壓墓,此乃萬分的不吉利,迷信的說法,被壓之墓怨氣上升成煞,不但毀去風水,而且遷怒上麵墓主的後人,甚至帶來血光之災。


    可是曾祖的墓地是經過了高人指點的,甚至還設了金井,怎麽會建在他人的墓穴上麵呢?


    聽父親說過,墓棺埋在土裏每年都會有一定的沉降,有的下降毫厘,有的寸許,隨土質的密實結構而有所不同。此地處於山間,土壤極密實,若是自然下沉至兩三米深,豈非需時上千年?如此說來,曾祖擇穴時根本就沒有發現其下有墓,金井也隻是吸地氣隻用,此地看來定是一風水寶地,事隔千年,竟有人點中同一穴口,實在是機緣巧合啊。


    寒生此刻已經斷然不疑,這是一座千年古墓。


    古墓的棺蓋是一塊整板,呈青赭色,紋理細膩,透出一股淡淡的香氣,寒生識得這氣味兒,這是香樟木,內含的樟腦油可驅蟲防蛀,如此棺蓋,這棵老樟樹必是有千年以上樹齡。


    寒生清除幹淨覆土與石灰膏,最後設法開啟棺蓋。他先合掌對古墓三鞠躬,行了大禮,然後將鐵鍁鏟下。


    棺蓋盡管木質優良,但是畢竟年代久遠,多少有些腐朽,在鐵鍁的鏟擊下,驟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淡淡的紅色屍氣自裂口處逸出,寒生根本看不見這道氣,隻覺得鼻子嗅到了一股甜甜的味道,然後身體慢慢的軟了下去,爬倒在了棺材板上,臉部俯在棺蓋的裂隙處。


    慘淡的月光下,緊隨著紅色屍氣的是數十條白色的細絲從自縫隙中爬了出來,纏繞著爬到了寒生的臉上,那些細如菌絲的東西從寒生的鼻孔中鑽了進去……


    古時風水師替人遷墓最怕的就是屍氣,一旦不慎吸入,輕則生病,重則喪命,人們大都誤解為鬼魂附身,實因普通人肉眼看不見屍氣之故,當然有些半吊子風水師自己本身也是瞧不見的。屍氣中最邪門的當屬紅色屍氣,但極為罕見,此氣沾上即斃命,根本無法醫治。


    世上事,凡毒物數丈內必有解毒之藥存在,正所謂相生相克是也。這劇毒的紅色屍氣的克星,正是那白色的菌絲,名為“白陀須”,是一種寄生在腐屍身上的真菌。此物生長極為奇特,須在密封和恒溫的環境下緩慢發育並處於休眠狀態,但見空氣則迅速生長。


    寒生吸入紅屍氣,本應無救,碰巧“白陀須”遇空氣則從裂隙處向外生長,正好迎上寒生的臉部,於是從其鼻孔中鑽進,反而解去了劇毒的紅屍氣,這也算是機緣巧合了。


    寒生徐徐醒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才已經是九死一生。我怎麽打了個盹?他自言自語道。


    正文第三章千年古墓


    月色迷蒙,寒生感覺到鼻腔處有點癢,不在意的用手揩拭了幾下,擦斷了白陀須的菌絲,他沒有發現飄落的細如毫發的長絲。


    抬頭望了望天空,西北方濃厚的雲層飄了過來,得抓緊時間了,他想。


    寒生手握鐵鍁,將鍁頭插入方才鏟出的棺蓋上的縫隙中,用力壓下,隨著“嘎吱吱”聲響,已朽的棺材蓋板承受不住撬力,破碎了。他清理掉上麵破碎的木板,抓過手電筒朝黑洞洞的棺材裏麵照去。


    一個長滿白毛的人形物體靜靜的躺在棺材裏……


    寒生嚇了一跳,這具千年古屍怎麽長滿了白毛?他定睛細看,不禁心中一凜,那白毛竟然在生長!細如蛛絲的白毛奔著蓋板的缺口而來。


    寒生眼角瞟向棺材角落,見到了一個長方形的木匣,約有三十幾公分長,上麵落滿了細細的塵土。


    寒生的心“噗嗵噗嗵”的跳起來,他小心翼翼的將鐵鍁伸過去,輕輕地鏟起那木匣。當他抽回鐵鍁抓住了木匣時,發現那些白色的菌絲已經快要長滿了棺材,他來不及細看那木匣,趕緊爬上了土坑。


    月光下,那些白陀須搖晃著伸出棺材,繼續向上攀升著,寒生大驚,放下木匣,抓起鐵鍁,拚命的往坑裏填土,蓋在那些白色的生物上。


    當夜空中淅淅瀝瀝落下雨點時,墓坑已經完全被填平了,那千年古墓也未留下一絲痕跡,寒生擦去臉上的汗,終於鬆了一口氣。


    四下裏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寒生撳動手電筒開關,燈絲一紅,然後就不亮了,那電池終於耗盡了。


    雨下得大了起來,竹林裏的竹葉擊打的“簌簌”直響,寒生將木匣放入布口袋,那裏麵還有尋回的27塊手骨,他背起了口袋,拎著鐵鍁,摸著黑往回走去。


    雨霧下,竹林裏的鬼火已經不見了,那些烏鴉大概也閉上眼睛睡了,寒生隻有一步一步摸著前行,不時地撞上粗大的毛竹,散落下一大堆雨滴。


    一兩個時辰後,寒生才跌跌撞撞的摸回了家。


    大黃狗笨笨不像往常一樣湊上來搖頭晃尾,似有恐懼的嗅著空氣,嘴裏發出低嚎,身子顫抖著往後退,縮進了堂屋的角落裏。


    寒生心中興致勃勃,根本無心理睬笨笨的異樣表情,徑直的走進西屋,父親果真還沒有回來。


    他放下布口袋,點燃了油燈,來不及脫去身上濕透的衣裳,迫不及待的從布口袋裏拿出那隻木匣,湊到油燈下仔細觀看。


    木匣上的塵土已經被雨水衝刷掉了,露出黑紅色的木質顏色,這是一隻紫檀木匣。木匣沉甸甸的,沒有折頁和鎖,是滑蓋匣,滑槽的邊緣都封了火漆,起到隔潮和密封的作用。寒生試了試抽不動,便起身到灶間找了把小尖刀,在燈下一點一點地摳去封口火漆。


    刮了老半天,終於摳幹淨了,寒生抑製住狂跳的心,端坐好身體,深吸了口氣,然後小心翼翼的將滑蓋慢慢的抽出……


    匣子裏麵放著一個白色的麻布包,看上去質地較粗糙,布包上麵擺著一張發黃的紙片,上麵寫有黑黃色的字跡。寒生小心的拿起紙片,在油燈下細看,原來這是一封信,字體是隸書,筆法蒼勁古樸,信上寫道:


    建安十三年秋白,丞相斬?於許昌,?於牢中托付《青囊經》一部及陰陽尺一把,謂“得此經者可活人”。吾乃吳徽州府婺源南山人士,今囑後人此經隨葬於耳,此經他日若得見天日,得經之人當懸壺以濟世,切不可道其之來曆,然父母子女亦不可言之,切記,不負?之托也。魏黃初七年暮冬。


    寒生越看越驚,冷汗自兩頰滴落。


    他從小就聽父親說過,《青囊經》相傳是三國時神醫華佗所著,當時他被曹操囚於魏都許昌死牢,自知命不久矣,便將畢生醫術寫成一本《青囊經》,交與獄卒,希傳於後世。不料獄卒死活不敢接受,萬般無奈之下,華佗將其嘔心瀝血之作付之一炬,可惜一代神醫畢生醫術就此失傳,那華佗單名一個字“?”。


    難道,難道說1700多年前的《青囊經》還在人世?


    油燈下,寒生顫抖著手慢慢的解開包袱皮……


    布包一層層的打開了,呈現在寒生眼前的是十幾張零亂而顏色發黃的紙片,匣底斜躺著一把青色的尺子。那些紙質地厚且粗糙,正反兩麵寫滿了蠅頭小字,最上麵的那張紙片的開首處潦草的寫著三個隸書字“青囊經”。


    這就是《青囊經》?


    寒生起先困惑不解,但略一思索便已明了,造紙術出現於西漢年間,那時使用的是黃色的麻片紙,麵前的《青囊經》紙張雖黃但並非黃麻所製,應該是東漢經蔡倫改良後的樹皮纖維紙。東漢末年軍閥割據,百姓流離失所,民間紙張是稀缺之物。華佗囚於獄中,隻能東湊西湊到幾張紙片,為節省而以蠅頭小字寫就此經,更沒有可能線裝成冊,看來這十幾張粗糙寒酸的紙片,必是華佗當年的手跡無疑。


    寒生精神為之一震,再低頭凝目往下看,經中接下來所述,使得寒生更加確信這就是失傳1700多年的《青囊經》。


    下麵記述著:麻沸散主用曼陀羅花,亦稱風匣兒、山茄子,氣味辛、溫、毒,秋季采曼陀羅花,陰幹。藥用一升,另生草烏、全當歸、香白芷、川芎各四錢,炒南星一錢,熱酒調服三錢,乃令既醉無所覺,跨破腹背,抽割積聚,若在腸胃,則斷截前洗,除去疾穢……。


    寒生閱到此處,不覺血往上湧,熱淚盈眶,喜不自禁,這可是千百年來國醫聖手、江湖郎中夢寐以求的寶典啊。


    他知道,曼陀羅花即洋金花,國內野生分布甚廣,原來竟有此妙用。


    寒生如癡如醉的閱讀下去,不知不覺雞鳴三遍,天已經亮了。


    這時,大黃狗苯苯兀自輕吠了起來,院子裏有人站住了,扯子嗓門叫道:“朱醫生,小隊通知,今天各家開始遷墳啦。”


    寒生緊忙收好《青囊經》,裝進匣子裏,將紫檀木匣塞入床上的被褥下,然後揉了揉眼睛,走出門去。


    來人三十來歲,中等身材,虎背熊腰,寒生認得的,他是南山村的小隊長朱彪。


    “老爹給人接生去了,等他回來吧。”寒生告訴他。


    “好,不過你們家可要積極點啊,別落在革命群眾後麵了。”朱彪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然後走掉了。


    哼,小人,寒生心裏嘟囔了聲,因為出身成份問題,這個隊長總是找老爹的茬兒,農村裏祖輩當醫生,土改那陣兒,也不知道怎麽就給劃成了富農,聽說爺爺曾經治好了國民黨縣太爺的病,屬於為反動階級服務。


    一天下來到黃昏,老爹仍沒有回來。


    要不要告訴老爹自己得到了《青囊經》呢?寒生想起古墓主人的那封信,最後決定還是先不說,人家既然托付經書時有要求,自己就應該遵守,況且還是千年老前輩呢。


    寒生繼續廢寢忘食的閱讀著。


    正文第四章鬼胎


    天色漸漸黑了,寒生點起了油燈,準備挑燈夜讀。


    大黃狗又叫了起來,院子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寒生忙藏好經書迎出門去,見一滿頭是汗的中年人,他想起來那是昨天前來求醫的那個產婦的家裏人。


    “朱醫生讓我前來取藥。”那人氣喘籲籲地說道,手中拿著一張便簽,那是老爹開的藥單。


    “怎麽,還沒有生麽?”寒生問道。


    “麻煩啦,就是生不出來,也不敢送醫院,十幾裏山路怕婆娘受不了。”來人漲紅了臉,眼淚就快要出來了。


    “好,你等會兒,我這就去抓藥。”寒生接過單子,迅速配藥,一會兒抓齊了藥,拎出房門。


    “我同你一起去。”寒生說道,他擔心父親身體,想去幫忙。


    兩人急衝衝離開家門,留下大黃狗看家。


    此去產婦家須行走七八裏山路,好在月明星朗,山路清晰可辨,走起來也快。那人一路上把產婦的情況說了個大概。


    產婦是第二胎,前日中午去地裏送飯,暈倒在山中的一爿荒墳地裏,之後就一直昏迷不醒,而且羊水破裂,症狀像是臨盆。朱醫生趕到後,用了很多辦法,一直未能讓產婦醒轉,胎兒已進產道,可就是不露頭,全家人焦急萬分。


    一個時辰不到,他們已經趕到了那座農舍。草房四周是黑兮兮的一片毛竹林,屋內亮著油燈,不時的有人影在窗前晃動著。


    進得門來,寒生看見了老爹眼圈發黑,疲倦的倚靠在竹椅上,一夜之間似乎蒼老了許多。


    “老爹。”寒生心中酸楚,一時語塞。


    “鬼胎。”父親小聲說。


    “什麽?”寒生一驚。


    “產婦在墳地裏暈倒,定是陰氣侵入母腹,導致神經紊亂而久產不下,再這樣下去,恐怕……唉,你先去熬藥吧。”父親歎氣道。


    鬼胎?寒生來到灶間,一邊煎藥一邊尋思著。


    這座墳地裏的陰氣夠厲害的,竟能壓製住正午的陽氣而出來害人,這可確實是有點蹊蹺,以前時常聽父親講起陰宅風水對人體生理方麵所起的作用,這次看來竟是應驗了。


    看著藥罐裏翻滾著的氣泡,這些普通的藥材有用嗎?據自己察言觀色,父親也是沒有切實把握的。


    寒生暗自裏笑了,《青囊經》裏就又一方專治鬼胎的,我何不試上一試呢?想到此,他閉上了眼睛,努力回憶那藥方的構成。


    經上說,邪陰侵胎為鬼疰,以半天河做引,那是取自竹籬頭或者空樹穴裏的陳水,活土狗三隻,去翅及足入半天河水煎服,一劑可除。


    寒生拿起桌上的手電筒,又偷偷找了個空瓶子,然後借口解手溜出了草屋,來到房後的竹林裏。


    他尋思著屋後的毛竹林裏肯定有砍伐過的竹樁,那竹樁腔內積有雨水,豈不就是半天河麽?土狗,學名螻蛄,夏秋之際地裏多的是,抓它幾隻應是易如反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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