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元宗。


    春雨已歇,潔淨後的鴻山平添了一抹仙氣,仿佛是一尊真仙站在那裏,頭頂天腳踏地,威嚴高大不可侵犯。


    在負責守護此地的五行宗七台宗弟子心頭,入山的那位神秘莫測的前輩,比這鴻山更讓他們覺得高大,盡管都不是普通人,喜怒少形於色,但偶爾感受到那山中無形的波動,他們眼中都不由自主的浮掠過一絲懼意。


    尤其是這兩日,山中的波動越來越強,周圍千裏內的元氣都開始混亂暴動起來,似被激怒的野兔,四處亂竄。


    忽然間,天空漸漸陰暗了,以鴻山為中心,方圓數百裏的蒼穹上,逐漸陰沉起來,一片片烏雲不知從何處聚集而來。


    陽光被遮,如灰布一般的烏雲在短短半個時辰內,仿佛厚實了數倍。


    一種難以形容的壓抑感,籠罩在山下巡視弟子的心頭。


    “怎麽回事?”


    “不知道,元氣比剛才更混亂了,要不要通知山上的前輩?”


    “你是不想活了?這麽大的動靜,那前輩怎會不知道,說不定就是他搞出來的。”


    “那現在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元氣再亂下去,我們心神都會受損。保命要緊,我馬上傳信給宗主,你通知三師弟他們,暫時先遠離這片區域。”


    “好……可那前輩怪罪的話……”


    “……那便說咱們去外圍查看,別再囉嗦了。”


    時間緩緩流逝。


    不知多少萬丈高的天空,原本在春雨之後蔚藍如洗,像是染了墨的渲紙,並且越來越濃,積聚的烏雲已不知有多厚,百裏外的天空仍然一片明鏡,百裏內則黯淡,仿無天日。


    遠遠散去的兩宗弟子,眼眸中透著驚懼之色,一名老者回望著那片天空,似乎想起什麽,腳下差點一個踉蹌,以他練氣圓滿的修為竟會控製不住身形,他仿佛沒有察覺,露出震驚和狂喜,甚至還有熾熱的表情。


    “師兄,怎麽了?”老者身側同行的一名年輕弟子看著他的模樣,訝異說道。


    老者顫巍巍的伸出手,指向那片覆蓋著百裏方圓的巨大烏雲,好像從喉嚨中擠出了幾個字:“天……天劫……”


    年輕弟子微楞,順著老者的手指望向那烏雲密布的青元宗上空,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五行宗。


    因為薑道明鎮壓了七台宗宗主梁乾的緣故,五行宗弟子大多沒了以往的囂張,各自斂默修行,神情微黯。


    徐向川站在山顛處,水藍色的衣袍在山風的吹拂下,宛如月湖的表麵,泛起一陣陣的漣漪。


    此時,他感應到近萬裏外青元宗的方向,那種強烈的波動,於是抬首望去,目光似乎能穿越數千裏的空間,看到鴻山處的近況。


    “天劫,道人的天劫!”他沉默片刻後,喃喃自語,盡管早已猜得一二,仍是無法掩飾住臉上的震驚之色。


    “天劫最怕打擾,若是……”徐向川目光不斷閃動,他原本的所有為宗門的計劃都因為薑道明的出現而告以失敗,親眼見到梁乾被鎮壓,那般強大的實力,幾乎打消了他所有反抗的念頭。


    這是一次機會,雖然他的實力遠弱於薑道明,但隻需要在恰到好處的時候打擾一下,就有極大的可能令薑道明在天劫下飛灰湮滅。


    不過,一旦失敗的話,後果可想而知。


    徐向川沉吟良久,山風刮動衣袍的聲音越來越焦急,突然,他目光一凝,身體宛如化成了一道水紋,從原地消失不見了,一道普通修士難以辨別的波動朝著青元宗的方向極速而隱秘的掠去。


    他壽元將近,沒有突破的可能,為了宗門的將來,他也要拚一次。


    與此同時,幾道傳音符出現在了五行宗的五名修為最高的長老手中,五人神色變幻了好一陣子,盡是沉默不語,在各自的洞府中,先後朝著徐向川離去的方向跪拜下去。


    “大長老,可有危險?”


    鴻山上,薑道明所處洞府的院落中,熊蒙站在他身側,眉頭微蹙,望著頭頂偌大的烏雲團,隱隱可以瞧見裏麵有電絲遊走,站在最中心,強烈的壓迫感,即便是他也感到極不暢快。


    薑道明背著雙手,原本看上去蒼老的身軀,在這時卻背脊直挺,壯如青年,他微微一笑,說道:“浩浩天劫,老夫亦是凡人,怎會沒有危險?”


    “不過,再危險也比當年要好得多。當年,老夫差點葬身黃羽手中,被他逼入迷雲穀。如今卻在他的宗門內渡劫,還收了他的門徒,真想看看他知曉後會是個什麽表情。”


    熊蒙沒有吃驚,看來早知道此事,他沉默片刻後說道:“大長老為何要收他為徒?”


    他,自然是指周易。


    薑道明看了熊蒙一眼,笑了笑,沒有回答。


    便在這時,蒼穹烏雲翻滾,如洶湧的浪潮,同時雷鳴大作,一股股粗大的閃電在雲層裏穿梭,磅礴的氣勢砸向地麵,不僅百裏動雲範圍內,即使周邊數千裏,不管是人是獸都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敬畏。


    熊蒙隻覺得肩頭一沉,仿佛有大山壓下,全身的骨骼咯吱作響,頓時臉色大變起來。憑他的修為,就算硬接結丹後期修士一擊,也沒有這般累。


    “去吧。”薑道明衣袍如舊,紋絲不動,麵帶微笑一拂袖,熊蒙陡覺輕鬆,被一道無形的力量帶著迅速朝遠處飄離。


    萬裏外,一處非常隱秘的洞穴外,一顆極高壯的巨樹頂上,站著一隻渾身雪白,身形優雅,體積比成人還要高大許多的狐狸,望著青元宗的方向,似乎有些害怕,它低頭朝樹下看去,“嗷嗚”輕叫了兩聲,一隻比他體積小了大半的狐狸望著它,一副討好的模樣,不斷搖著尾巴,說是小,其實比普通的狐狸也要大得多。


    若周易在這裏,定會難掩傷感的看著樹下的那隻小狐狸。


    它是銀狐,大名白澤,小名小白。


    大狐狸一竄就從樹上射下,朝小白瞪了兩眼,小白似乎有些無奈,慢吞吞回到洞穴裏直起兩隻前腿,屈下後腿,坐在那裏,擺出一個好像修真者五心朝天的手式,看上去說不出的古怪。


    見此,大狐狸才滿意的點點頭。


    ……


    ……


    飛劍掠影,招招殺人!


    周宇喘著粗氣,在林中不斷閃躲,然而那飛劍如影隨形,他隻有靠著小範圍的騰挪才能勉強避開要害,卻無法逃離。


    衣袍上,是一道道鮮紅的口子,這大多不是飛劍劃開的,隻是飛劍掠過時的劍氣所傷。為什麽說衣袍的口子是鮮紅的,因為每一條口子下的皮膚皆被劍氣劃開,盡管周宇在第一時間就用內力止了血,長時間下去,依然染紅了衣服。


    他一直以為自己達到先天中期,就算比不上周易那樣厲害的修真者,但也不會輕易被修真者所傷,這是和狼妖長期較量後得出的結論。


    然而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驕傲了,他明明感覺眼前這位修真者的氣息並不比自己強太大,可對方隻是輕鬆的站在樹枝上驅動一柄看起來秀氣的飛劍,就讓他疲於逃命,甚至連逃命都隻是在對方未出全力下的掙紮。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當初爹讓小弟跟隨那雲蕭子離開是多麽正確的一個決定。


    “要死了嗎?逃得了嗎?”


    周宇心頭生出一絲絕望感,餘光注視著那名看上去有幾分仙風道骨的修真者,又憤怒無比,傳說中的仙人,竟是這般的冷漠無情,蠻不講理。


    “就算死,也要與他同歸於盡!”曾為將領,周宇自然不會優柔寡斷,既然找不到辦法逃脫,那就算死也要占點便宜,他從未想過去乞討求饒,不管是身為男人還是身為將領亦或者先天強者。


    周宇目光猛地堅定起來,看向他處,讓對方看不見自己的神情,而且做出一副想要尋機會逃跑的樣子,但他知道跑不了。所謂誘敵,便是如此。


    “想逃?”張三平微嘲一笑,這一場有若貓抓老鼠的遊戲,讓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白癡!”周宇毫不留情的罵道,這問題問的確實夠白癡的。


    張三平麵色微怒,說道:“死之前也想逞口舌之快,讓你多活了一陣,也夠了。”說話的同時,他一捏手訣,飛劍勢氣一振,速度平增了兩成,直刺周宇頭顱。


    忽然間,張三平心神一蕩,下手頓時一緩,麵露驚懼之色的朝南方望去,在那裏,他感受到一絲恐怖之極,仿佛惶惶天威的力量,僅這一絲,就令他全身忍不住一顫。


    突然增速的飛劍,讓周宇難以避開,可緊接著飛劍的速度驟然一降。周宇眼睛一亮,腳下猛地一蹬,用盡全身力氣,如出膛的箭,衝向張三平。


    整個過程中,他沒有吼叫,盡量沒有出聲。


    生死搏鬥中,叫的越起勁,往往死的越快。


    張三平隻是一刹那就回過神來,便看到近在咫尺的周宇。


    “找死!”他麵色一變,再想招回飛劍已經來不及了,一手飛快的掐訣,一道光幕擋在前麵。但是這光幕還未完全凝成,被周宇一拳砸穿,剩餘的力道直接砸在了張三平擋在胸口的雙手上。


    一聲爽快的脆響,張三平隻覺得一股劇痛從雙臂上傳入周身,這一生都未曾嚐過這般的痛楚,他驚怒之下,發現周宇的身形緊隨著自己而來,連忙雙手一掐,周身綠光一閃,在周宇的眼前直接消失了。


    周宇一怔,連忙停下。


    木遁術,普通修士想要修練不難,但若未修達高深之境,在修真者的戰鬥中起不了什麽作用,但對於普通人而言,哪怕先天境界的武者,這也足以保命。特別是林中樹木奇多,木遁術極好運用。


    少頃,離周宇數丈外,一道綠光從一顆大樹處閃出,張三平麵帶一絲痛苦之色,抱著雙手,怒不可遏的盯著周宇。


    周宇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張三平,他沒有因為這樣的手段而震驚太久,毫不遲疑就欺上前,欲要擊殺張三平。


    張三平冷笑一聲,手訣一起,飛劍嗖的一下倒射而回,比之前更快更厲,強烈的劍氣仿佛帶著驚人的殺意。


    太快了,周宇盡管早已注意到,可他躲不開了……


    ……


    ……


    天空蔚藍,白雲幾朵。


    周易禦劍懸停在空中,細細感受著那絲血脈之間的聯係,若這感應之法沒有失誤的話,那說明所感應到的人就在百裏之內,而且極有可能是至親。


    他的至親無疑隻有三人,爹,娘,大哥。


    “應該是大哥來找我了。”


    周易心想,暖意在心裏蕩漾開來,他從高空俯視一圈,認準一個方向後,於是落下飛劍,畢竟這是第一次使用血脈感應之法,萬一有誤,他怕在高空錯過。


    收起飛劍後,周易施展開縮地成寸的法術,有些激動和興奮的在林間而行。


    不多時,周易感應越來越強烈,他心下自然越發的激動,離別數年倍思親。


    突然,他渾身一顫,步履停下,回首望向青元宗的方位,從那邊,極遠處傳來一絲細微卻無法忽略的波動,這波動中充斥著滔天的威嚴,甚至令人忍不住想要膜拜。


    “發生了什麽?”不知為何,周易覺得這波動的來源是在青元宗,他沉吟了少許,搖了搖頭,不管發生了什麽,從這波動來看,似乎都不是他能管的。


    陡然,周易心頭一跳,一種極其不好的感覺瞬間占據了他的腦海,同時,一道尖銳的劍嘯聲傳入他的耳畔。


    毫無征兆的感覺,卻使周易的呼吸都霎時困難起來。


    “不……”


    “不要……”


    周易下意識的喃喃,腦中什麽都沒想,隻是施展開了風遁術,用自己最快最快的速度朝那處血脈感應的地方奔去。


    似乎,他隻要稍慢一步,甚至稍慢一刹那,就會失去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他從來沒有想過,甚至在當初被梁乾追殺逃命之時都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的風遁術能這麽快,快到真的比風還快,比禦劍飛行還快,仿佛一個眨眼就掠過到了百丈之外。


    在這一刻,他仿佛感覺到了風的生命,仿佛自己成了風的一部分。


    隻不過,周易沒有時間去細細感應,他眼中場景一換,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副讓他悲痛欲絕的畫麵。


    一把劍,插在了周宇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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