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神教眾人本以為了無跡的援兵趕到,必然又是一場血戰。


    他們並不知道呼合魯此時受秦王重托,一心保存實力參與伯顏同皇帝妥歡帖木兒的爭鬥,根本不願意在這種小事情上空耗武力,因此,才戰也不戰便率領原班人馬退回了青州。


    但不論怎樣,一指神教在於元兵的初次交鋒上,可算是大獲全勝,因此上上下下都是分外高興。


    劉福通更是一副揚眉吐氣的樣子,一連幾日都纏著天行與陸蘊兒在大寨裏喝酒慶賀。


    肅羽與陸蘊兒心中有事,急著離開,而劉福通惦記肅羽身上的寶蓮禦令因此百般挽留。


    二人盛情難卻,又勉強呆了幾天,執意要走。


    劉福通見挽留不成,暗自把陸蘊兒要走的事情和小寶說了,隻說他們走後,恐怕會很長時間都見不到,陸蘊兒就再也沒時間陪他玩兒了!


    小寶大急,幹脆每天無論早晚都纏著陸蘊兒旁邊,陸蘊兒隻要說要走,他便躺倒在地上,打滾,又哭又鬧。


    弄得陸蘊兒又好氣又好笑,又有諸多不忍,隻好依他。


    如此耽擱,不覺已經半月有餘。


    這一日,正是夜半時刻,陸蘊兒悄悄起身,把一張提前寫好的紙條放在案上。


    上麵隻是簡單講述自己要趕回扶搖宮去見師父,因為小寶百般糾纏,不得以隻能偷偷離開,另外還一再囑托劉福通盡快將小寶送回桃源幻境,免得他惹事。


    然後,才出了房門。


    陸蘊兒住的地方是一個為她臨時搭建的木柵欄小院,她來到院門口,輕輕把木門打開,頓時眼睛發酸,流下淚來。


    隻見小寶為了怕陸蘊兒走了,竟然就橫躺在冷風嗖嗖的大門口,蜷縮著身體呼呼酣睡。


    陸蘊兒正難過,卻見外麵人影閃動,肅羽應約趕來。


    她也隻好又悄悄把門關上,側身來到木柵欄邊,一個縱身便輕飄飄飛躍過去,來到肅羽身邊,挽住他的手臂又低聲啜泣起來。


    肅羽起初並不知她為何難過,待蘊兒回頭往大門口一指,天行借著淡淡的微光才看見側躺在大門口的小寶,心中也有些感傷。


    低聲勸慰道:“寶叔對你真是格外的疼愛!不過我們實在有要事在身,不能再耽擱!等我們把事情辦好,盡快來看他就是!”


    陸蘊兒也隻能點點頭,狠下心來,與天行一起往寨牆方向摸去。


    這大寨雖然寨牆高聳,守備嚴密,但卻絲毫阻擋不了他們。


    天行施展忍行術,幾個閃身已經出了大寨,而陸蘊兒施展出扶搖宮“驚鴻飛仙”的絕技,也猶如一隻白蝴蝶,翩翩然自高而下,飛出了大寨。


    二人踏著夜色一路行去,不幾日已經趕到了東海海邊。


    陸蘊兒從一片幹枯變脆的蘆葦叢裏,拽出一條自己蹬岸時留下的小船來,二人上船,往海中劃去。


    行了不到三五裏路程,隻見一艘大船正靜靜臥在水波起伏的海麵上。


    原來在陸蘊兒離開扶搖宮之時,都已經安排讓林玉嬈他們把船停在近海附近,等待他們回來。


    二人回到大船上,眾人好不開心,陸蘊兒早已經等不及,拉著林玉嬈躲在一群女子堆中,把這次的經曆都一一說了。


    說到大戰官兵處,不由得眉飛色舞,說到整治一貫道種田下時,又不覺眉開眼笑,待說到偷偷離開大寨,想起小寶的樣子,又不覺泣不成聲。


    眾女子也各隨著她或驚或喜,或歡笑或黯然神傷。


    而肅羽與何慶何禮三個人也隻是互相問詢幾句,便呆在一邊看她們說話。


    待陸蘊兒與她們聊了半晌,這才一個個意猶未盡地起身,各司其職,起錨開船,調轉帆篷往扶搖宮方向。


    白帆高起,乘風破浪。


    行了幾個時辰,天色慢慢昏暗下來,陸蘊兒吩咐降下帆篷,讓大船停下。


    眾人勞碌了半日,各自吃了晚飯都早早休息,等天明也好再啟程上路。


    此時,肅羽與陸蘊兒呆在自己的臥房裏,正在商量如何去和扶搖宮宮主解釋,以及下一步的打算。


    陸蘊兒一心相讓肅羽還回到扶搖宮陪伴自己,而肅羽心中始終想著紫羅的臨終囑托,打算把蘊兒送回扶搖宮之後,再返回大都去打探羽羅的下落。


    而陸蘊兒即不願意和他分開,又擔心他獨自到大都的安全,便勸說肅羽不如先賠她在扶搖宮,等她練得了扶搖宮的功夫,再一同去找羽羅。


    肅羽擔心這樣一來,勢必曠日持久,因此,隻堅持等蘊兒上島之後,便即刻離開。


    陸蘊兒雖然知道他說得在理,但必定不忍相離,眼見得不過一日光景,二人便需分開,心中不覺黯然,惆悵難安。


    伏在桌上,竟作女兒形狀,抽抽噎噎流起淚來。


    他們彼此相依相伴日久,情深意重,肅羽見她這樣難過,自己又何嚐願意和她暫時分開呢?


    但事情到了這一步,也是不得不如此,他見蘊兒難過,心裏想安慰蘊兒,卻又不知如何說起,自己也隻能立在她的身邊,望著她抽搐的後背,半晌無言。


    就在二人正為了即將而來的離別難過之時,突得聽見有“砰砰”的,沉悶的敲擊聲由下麵傳來。


    肅羽聽得奇怪,忙輕輕推了一下蘊兒還在因為哭泣抽搐的肩膀,道:


    “蘊兒,船底好像有什麽動靜!”


    陸蘊兒最是警覺,聽他說,也收住悲聲,側耳細聽。


    那“砰砰”的聲音從船頭方向不斷傳來,暗夜寂靜裏,顯得格外清晰悚然。


    陸蘊兒挺身而起,急道:


    “羽哥哥,有人趁著我們停船休息在船頭搗鬼!你快隨我過去看看!”


    說罷,拉著肅羽急匆匆出去。


    二人趕到船頭,隻見對麵不遠處,不知何時竟然來了一艘大船,船尾對著他們的船頭。


    二船之間,已經被幾條鐵鏈連在一起,而船頭下方“砰砰”的敲擊之聲還在不斷傳來。


    陸蘊兒立在船頭指著對麵喝道:


    “對麵是什麽人?夜半到此,連我大船你們意欲何為?還不快快停下,否則別怪本姑娘不客氣!”


    她剛說罷,就見對麵黑漆漆的船尾處,突得點起數個火把,在熊熊火光之下,有一個人立在船尾,對著陸蘊兒咧嘴笑道:


    “陸蘊兒!你還記得天波水苑郝大青嗎?”


    陸蘊兒借助火光,看見對方用一塊黑色布斜纏著頭,隻露出一隻眼睛,臉上掛著猙獰的笑意。


    陸蘊兒笑道:


    “原來是被本姑娘打瞎了一隻眼的短腿蛤蟆呀!我當然認得你啦!怎麽了,這麽晚來找本姑娘,是急著讓我把你那一隻眼也打瞎,變成瞎眼蛤蟆才算嗎?”


    郝大青氣得瞪大了一隻獨眼,惡狠狠罵道:


    “陸蘊兒你這個鬼丫頭!今天我是奉了師父之命,專門來拿你的!現在你的大船已經和我們的大船連在一起,等我們把你的船拖回黃河,到時候再和你慢慢算總賬!”


    陸蘊兒聽罷,這才明白對方的用意,一邊還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調侃著郝大青,一邊又趁著郝大青氣得跑跳如雷,偷偷讓肅羽趕緊招呼船上的人都起身。


    準備連夜扯起帆篷,借助風力好擺脫對方的繩索,逃之夭夭。


    肅羽答應著回身去到倉中喊眾人起床,準備開船。


    而陸蘊兒悄悄找了一根纜繩一頭係在船頭一頭係在腰間,拉著繩索便翻過船頭的圍欄,準備吊下去斬殺那些在船頭釘鉚釘係鐵鏈的水鬼們。


    她剛剛下到半路,嬌俏的身影還係在半空,卻早就被下麵專門負責窺測的人看見,一聲急呼,突得,暗夜裏弓弦齊響,一道道寒光刺破昏暗的夜色直往陸蘊兒密密射來。


    嚇得她急忙抓緊纜繩向上攀爬,又翻過欄杆,回到船頭才罷。


    陸蘊兒探頭下看,隻見自己經過的船體上,都已經像刺蝟一樣,被箭羽插得滿滿當當,密密咂咂。


    原來,郝大青他們讓人爬到肅羽他們的船頭下方打鉚釘,同時又在水麵上停下數隻小船,上麵密布人員,持弓搭箭對準了船頭。


    一旦有人想從船頭下來阻撓,便會亂箭齊發,若非陸蘊兒身體輕盈,否則一通亂箭,不死即傷。


    陸蘊兒看那場景一時也沒了主意,正焦急中,突得又有無數箭羽從對麵的船尾紛紛射來,一時間整個大船都籠罩在漫漫箭雨之下。


    原來,對麵郝大青的船尾也安插了無數弓箭手,當他們發現肅羽帶領船上眾人準備扯起帆篷,啟航逃走的時候,便一通亂箭射來。


    眾人被亂飛的箭羽逼得四處躲避,等一波箭羽過去,眾人又想起身去拉扯帆篷時,隨即又是一波箭羽趕到。


    如是三番,他們始終無法架起帆篷,乘風逃離。


    陸蘊兒也潛身來到附近,看這情形若再堅持,隻能是徒增傷亡,便幹脆招呼眾人重新回到房中固守,以待時機。


    不多久,眾人就覺得大船被牽引著緩緩拉動,隨後慢慢調轉方向,加速駛去。


    肅羽與陸蘊兒都急於擺脫郝大青一夥,因此在約三更時分,又趕到船頭,想趁他們最為困倦之時,下到船體上,砍斷鐵索,拔出鉚釘,擺脫他們的大船。


    然而,二人好不容易潛下船體,隻見那一個個鉚釘圍在大船周邊上下,足有數十枚之多,而且各深入船體約數尺,直釺入船體深處。


    肅羽與陸蘊兒被纜繩吊在半空,根本無從使力,想拔出任何一枚來,都極為困難。


    陸蘊兒情急之下,拔出一把彎刀奮力往鉚釘上連著的鐵索砍去,隻見火星亂冒,而鐵索卻毫無損失。


    而發出的“叮當”之聲卻驚動了對麵大船上的弓箭手,一時間暗夜裏,寒光亂閃,箭羽如蝗般飛來。


    陸蘊兒與肅羽見情形危機,再不敢久留,趕緊奮力抓住纜繩加速上竄,轉眼間又回到船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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