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泉 28、我怕


    她說不出來,哭著問他,“你說,我是不是很壞?”


    “我對不起秦洛……”


    “我不好……”


    “秦洛犧牲了,我卻在跟你說我想你,我愛你,沒準他在槍林彈雨裏的時候,我心裏想的也是你,我是個壞女人……”


    “四哥,我是個壞女人,不忠誠,不從一,秦洛壯烈捐軀,我卻在跟你談情說愛,我怎麽這麽壞……”


    她喋喋不休的哭訴並不需要他回應,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壓抑了一年多、主宰了她一年多的情緒全由此起。


    他從不知,原來她內心裏有這樣的想法,卻是看不得她如此貶斥自己,如幼時般柔聲哄著她,給她擦淚,“傻姑娘,沒有,是我的錯,是我不該冒充秦洛,要怪怪我。”說著,他還拾起她一隻手,往自己臉上招呼,“我錯了!打我!懲罰我!”


    她的手沒有力,任他抓著拍他的臉,她自己卻流著淚搖頭,“四哥,你沒錯,從頭到尾你都沒有錯,我沒有怪過你,我隻是怪我自己,可我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清楚地記得,她曾說過:四哥,無論你做了什麽,我都不會怪你的。


    而今她再次說:我沒有怪過你,我隻是怪我自己……


    他終於是明白了她這一年裏的異常是為了什麽,因為怪自己,所以把自己逼成那樣。


    此刻,她流著淚問他怎麽辦。


    “四哥,怎麽辦?我怕,我怕我把秦洛給忘了,我不能再和你說話了你知道嗎?我怕我把秦洛忘了……”她終於哭著說出了她內心裏壓了許久的症結。


    得知秦洛已逝,鼴鼠先生不複其人,再回顧她與鼴鼠先生的點點滴滴,卻發現,處處都是寧時謙的痕跡。


    她說我想你的時候,回應“我也想你”的是他。


    她和他說工作上點點滴滴的時候,給她鼓勵要她加油的是他。


    她過生日,給她煮桂花小圓子的人是他。


    每個節日,給她發祝福語的是他,甚至,那個說“我愛你”的人也是他……


    她認識他二十多年,他在她生平的記憶裏貫穿始終,是她的守護,是她的騎士。以為從二十歲開始,她人生最柔軟的記憶就該屬於秦洛了,可是,原來還是他……


    原來她的每一句我想你、我愛你,都說給了他聽。


    秦洛離開了三年,三年沒見過他的樣子,沒聽過他的聲音,有時候她真的懷疑過,她談的是一場鏡花水月的戀愛,有時候也傷感自己都快忘了和他戀愛的感覺,可是,隻要看到鼴鼠先生這個四個字,她才堅信她的秦洛是真實存在的。鼴鼠先生,她早就猜測過他的工作可能特殊了,所以才無法和她見麵打電話,因為鼴鼠是生活在黑暗裏的……


    她的猜測倒是對了,隻是給她愛下去的力量和支持的鼴鼠先生卻變成了他,變成了在她人生當中最親密無間的他……


    所以,那個和她談戀愛的到底是誰?


    她不可以這樣,不可以對不起秦洛,她隻能逼自己離那個生日時給她做桂花小圓子的人遠遠的。


    可是,這樣也並不開心,應該說,還很難受,她難受,也順帶著把他也折騰得很難受,是不是他們過得難受一些就沒有對不起秦洛了?


    “四哥!”她痛哭,“怎麽辦?你還是離我遠遠的吧!我們不能做對不起秦洛的事!我不能忘了他!”


    此刻,他隻恨自己還是耐心不夠,虧他還自以為是她肚子裏的蛔蟲,卻讓她一個人受了那麽久心理上的折磨,非但不好好引導她說出來,還曾有過怨言與怪責。


    她滿臉眼淚,哭腫的眼睛更是讓他心痛不已,俯身離她更近了一些,雙手捧著她的臉,任她的淚水漫過他的指間,“不哭,十三,不會忘記秦洛,你不會,我也不會,所有愛他的人都不會,我們把他記在心裏,一輩子,永遠。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遇見秦洛的時候嗎?”


    他的聲音柔軟的像校園裏穿過海棠花的風,暖暖的,帶著粉粉的顏色,那是回憶裏校園春天的顏色,和秦洛的相識,就在海棠花開的春天。


    她點點頭。那是一個周末,他來學校看她,兩人沿著校園散步,途徑籃球場,一個籃球朝他們飛過來,差點打到她頭上,被他攔截,然後他一時興起,加入打球的隊伍,一起打球的人中,就有秦洛。一場球下來,算是不打不相識,得知他是已經工作的警察,更加惺惺相惜,然後兄弟好地一塊吃夜宵去了。


    “我們那晚喝的什麽?”他摸著她的頭發問。


    “我喝的……橘子味的汽水,你們喝的青島啤酒,我要喝啤酒,你不讓……說我得畢業了才能喝……”她要回答他的問題,顧不上哭了,隻是抽噎得打嗝,“你們太能吃了,幾個人吃了500串烤串……”


    他微笑著俯視著她,“是啊,你看,一切你都記得那麽清楚,怎麽會忘記?我還記得你也吃得不少,光汽水都喝了八瓶。”


    “秦洛那天穿的紅色的球服,2號。”她腦海裏閃過紅色2號起跳投籃的身影,矯健而帥氣。


    “對!”他於是開始跟她說秦洛,說那些他們三人行的時光。


    她燥亂的情緒終於漸漸恢複寧靜,最後,彼此陷入沉默。


    他沒有再說話,等著她自己去體會。有時候人被自己逼得狠了,是需要一個發泄的途徑的,發泄完,也許就海闊天空了。


    良久,聽見她細小的聲音,“四哥。”


    “嗯?我在。”


    她再一次淚目,他在,她知道的,他一直都在。


    “四哥,秦洛說……”她腦海中回憶著那封遺書。


    他等了一會兒,卻沒能等來她的下文,“說什麽?”


    她搖搖頭,不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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