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雖然知道莊林兩家親事十有八九必成, 卻沒料到這麽快, 忙問端的。


    蔣玉菡笑道:“姐姐消息也太晚了些。”


    琳琅聽了,嗔怒道:“還不是你?幾個月前便叫你詳加打探,誰承想你今兒個才來。”


    蔣玉菡笑道:“我忙著呢, 哪有功夫?從前姐姐還說那些省親的人家未必買我那些南貨,卻不知年底我大賺了一筆呢, 多少重錦香料都不夠賣的,賺的銀子我也給姐姐帶來了。”


    琳琅並不在意, 道:“橫豎你還要進貨, 且先用著罷。先跟我說說莊林兩家結親的事兒。”


    蔣玉菡便道:“我留了一半做本錢。”


    又道:“莊五爺為人品性,姐姐也常聽說,我去打探, 十足十的名副其實, 姐姐倒不必為林姑娘擔憂,況且林大人何等精明?早打發人進京細細打聽了, 根基、門第、人品、模樣、家風都覺得相配, 才應了這門親事。”


    琳琅一想也是,吃一塹長一智,從前林如海便是沒有仔細打聽榮國府的家風便依賈母之信送黛玉姐弟進京,險些吃了虧,如今自然會打聽清楚才做決定。雖然林如海乃讀書科舉晉身, 出身清貴,但亦是官場老手,圓滑世故。


    蔣玉菡又道:“莊家已經在準備聘禮, 預備南下下聘了。”


    琳琅一驚,問道:“什麽時候?”


    蔣玉菡想了想,道:“大約是月底,說是還有些聘禮尚未齊備,正忙亂著。我也打算那時候南下一趟,今年紙紮香料短缺,明年必是貴的,我要去南方販些紙紮香料來。”


    琳琅點點頭,思量不語。


    蔣玉菡回身拿出一個沉甸甸的匣子來,打開,卻是六錠五十兩重的金元寶,推到琳琅跟前,道:“這是三百兩。六百金本錢到南方,除卻本錢,得了兩倍的利潤,去掉一半打點請客的錢,又買貨進京,回來又得了兩倍利潤,留一半做本錢繼續做生意,那一半去除各項花費工錢,這是姐姐該得的。”


    琳琅暗暗驚駭,到底是做生意,果然是一本萬利,才一年,便回了本,因見蔣玉菡不愁錢,便收了,又道:“聞得江南土地肥沃,你沒想著在那裏置辦田莊?”


    蔣玉菡奇道:“姐姐想買田置地?”


    琳琅點頭笑道:“從前囤積磚瓦木料時得的錢我一分沒花,給你做生意的本錢,你又給我回了本,還是那麽些。我想著,那些錢在手裏也不過白放著,不如置辦些田莊,多些進益,橫豎又不必交稅。原本是想著在關外買兩處,可是咱們家又沒人去關外。”


    蔣玉菡尋思半晌,道:“姐姐不必急,等我回來再說。南方雖說是魚米之鄉,可地價兒也高,天高皇帝遠,也沒個妥當人給姐姐管著。倒是關外使得,乃是膏腴之地,姐姐先調理幾個心腹手下,我明年去關外販些皮子人參來賣,正好去看看有什麽合適的,若有,買下來,也有人料理了。”


    琳琅悠然一歎。


    蔣玉菡不解她何來此歎,便問道:“姐姐歎什麽?”


    琳琅自然不會告訴自己在愁他將來榮國府抄家之事,雖有謀劃,奈何不知得花費銀錢幾何,自然是多多預備為上,故此笑道:“並沒有什麽。我在想,林姑娘定親,我送什麽好。”


    蔣玉菡聞言放下心來,笑道:“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古玩書畫林姑娘都是不缺的,姐姐便是送了,也沒什麽新奇,怕還不及人家的精巧,倒不如姐姐繡兩幅針線送去,真心實意的東西豈不比什麽都好?”


    琳琅笑道:“你是見那萬佛圖借忠順王妃的手進上故有此語,姑蘇那才是刺繡之鄉呢!”


    蔣玉菡笑道:“蘇繡縱好,高手也多,我覺得還是姐姐繡得更好些。不然,為什麽偏姐姐的繡圖,接二連三進了上,還得了青睞?姐姐可還記得從前賣針線的繡莊?”


    琳琅道:“怎麽不記得?那時我還在榮國府裏,常托人賣些針線攢錢,後來買地錢也不夠,你去借了秦大哥的一些,才湊夠銀子買了一百五十畝地。”


    蔣玉菡道:“我又遇到了那個掌櫃的,追著我問姐姐的針線可還賣不賣,據說便是賣出去的針線,也都被大戶人家采買走了。我說不賣,把他急得什麽似的,一幅山水插屏芯子已經提到一千兩銀子了。呸,當初姐姐賣那麽些,統共還沒給二百兩銀子呢!”


    琳琅笑道:“那時我年紀還小,又沒名聲,價錢自然低些。不過如今縱是一千兩銀子,我也不賣。”


    蔣玉菡笑了,道:“正是,咱們如今也不缺錢,不過繡一兩幅送人罷了。”


    琳琅莞爾,蔣玉菡又說了一回莊秀素日事跡方去。


    琳琅聽著他說的莊秀,雖非十全十美,偶爾也是詩酒放誕,但較之紈絝卻勝過多矣。


    隻是不知黛玉定親的消息傳到賈母耳中,又是怎樣一番情景。


    卻說賈母數日後接到林如海的書信,猶未看完,撒手落在榻上,身子略歪了歪。


    鴛鴦忙扶著賈母倚著靠枕,細細撫胸拍背,順了氣,拾起書信一看,一麵驚歎於林如海的迅速,一麵暗暗為黛玉歡喜,麵上卻絲毫不露,解勸道:“姑老爺給林姑娘定親是喜事,將來林姑娘嫁進京城,老太太豈不是能常見到,總比仍在江南的好些。”


    賈母垂淚道:“幾次三番地好說歹說,別人家怎比得咱們家待玉兒好?隻是略等幾年大了在定親,我身邊有兩個玉兒做伴,一輩子也就完了,誰承想姑老爺都沒應,偏在這時呼喇吧喇地給玉兒定了親,也沒問問我的意思,我這張老臉啊,竟沒了。”


    鴛鴦笑道:“林姑娘不小了,史大姑娘比林姑娘小,也已經在相看人家了。”


    賈母方拭了淚,皺眉道:“玉兒有親爹做主,倒還好些,隻是雲兒自小沒爹沒娘,也不知能給她尋個什麽人家,倘或一時不好,豈不是誤了雲兒的一生?”


    鴛鴦忙笑道:“侯府裏兩位太太未必如此。況兩位太太雖疼史大姑娘不及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到底也並沒有刻薄,衣食起居姑娘們都是一樣的。說親,那樣的門第在,必然不是極差的人家,到底侯爺府裏也要顏麵,若刻薄了史大姑娘,下剩幾位姑娘也得不了好。”


    賈母長歎不語。


    鴛鴦也不敢說話,私心裏倒是覺得莊秀更配得上黛玉,他在寶玉這個年紀已經出入各處場合,行事遊刃有餘,而且有了功名,寶玉現在還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別說功名了,怕是四書還沒讀完,也就秦鍾在時去了一趟家塾,至今未去。


    忽聽賈母道:“一會子打發人去接雲兒來過兩日,再收拾幾件東西出來給玉兒添妝。姑老爺雖瞞著我早早給玉兒定親,到底那是我嫡親的外孫女,我哪裏就不疼她了?”


    鴛鴦滿口應了,道:“添妝的東西還得老太太親自做主。”


    賈母點頭道:“自然。這件事且不必說出去,倘或寶玉知道了,還不知道鬧得怎麽樣。”


    鴛鴦躊躇了一下,道:“怕是瞞不住。滿京城裏消息傳得迅速,莊家即將下聘,林家偏是咱們家的女婿家,咱們家娘娘才省了親,正在風頭浪尖上,如此一來,勢必人盡皆知。”


    賈母含淚道:“我如何不知這個理兒?隻是寶玉前兒燙傷,又迷了神,中了邪,好容易得了神仙似的和尚道士來持念通靈寶玉,才好些,猶未大愈,正靜養著,現今如何能叫他再受打擊?素日他和玉兒兄妹最好,冷不防聽說玉兒定親,便是冷心絕情的人尚且傷感,何況他又是個極重情的,焉能不泣血而哭?”


    鴛鴦點頭一歎,道:“正是呢,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賈母道:“隻管告訴太太去,別人就罷了,想必太太知道了,必定為玉兒歡喜。”


    邢夫人猶可,王夫人果然十分喜悅,心胸大快,笑道:“大姑娘大喜,竟是不曾想到,倒說到京城裏來,門第人品也都是極相配的。金釧兒,給林姑娘添妝的禮,加厚三分。”


    金釧兒笑道:“太太到底疼林姑娘呢!”


    玉釧兒抿嘴一笑,道:“老太太說了,寶玉才好,叫太太不必聲張。”


    王夫人拈著佛珠的手一頓,隨即笑道:“這個道理我如何不知?你們兩個竟是管住自己的嘴,不許到處亂說,若叫我知道誰告訴了寶玉去,可仔細你們的皮!”


    金玉釧兩姐妹忙躬身稱是。


    王夫人又道:“去請琳琅來陪我說說話兒,我倒是想她了。”


    玉釧兒出去便叫人下帖子請琳琅去。


    待琳琅過來,見王夫人眉梢眼角俱是歡喜,唇邊頰上十分興奮,聲色不比往日,轉眼又見玉釧兒悄悄往南方指了指,比了個對指,心中便即了然,笑道:“太太麵上倒像是有些喜似的,想是府裏大喜了?”


    王夫人叫她坐下,笑道:“你和林姑娘好,想來是聽說了?”


    琳琅忙道:“太太說的是林姑娘大喜?我已經聽我兄弟說了,果然是一門好親。”


    王夫人點頭笑道:“我也這麽想,兩家都是書香門第,讀書人家,倒也相契。如今作妹妹的先定了親,我的心事去了一樁,寶玉的終身也該想著了。”


    琳琅笑道:“寶二爺極好,說的人家也必定是極好的。”


    王夫人點頭,又有幾分自得,說了一席話,便帶她去給賈母請安,可巧迎頭見到邢夫人,王夫人趕上前去笑道:“大嫂子也來給老太太請安?”


    邢夫人一怔,麵上便有些詫異,遂笑道:“聞得林姑娘大喜,我來問問老太太送了什麽東西添妝,我好比著老太太低一等送去。”


    王夫人聽得她說,不覺笑道:“我也有此意呢!”


    邢夫人越發覺得她欣喜不似往日,倒古怪,好在她本不是十分聰穎之人,也沒細究,隻看著琳琅笑道:“來給老太太請安?”


    琳琅含笑稱是。


    一時進了賈母上房,請安問好,好一番忙亂方坐下。


    賈母麵上卻不是十分歡喜,隻有些懶,一麵由著鴛鴦坐在榻上拿美人拳捶腰,一麵說道:“急什麽?才定親,請期迎親就好早著,莊家還沒下聘呢,等莊家下了聘再送去不遲。”


    王夫人陪笑道:“隻想著先預備下,免得到時候忙亂。”


    賈母瞅了她一眼,笑道:“也好。玉兒是我的外孫女,也是你們嫡親的外甥女,添妝不可小氣了。”叫鴛鴦去叫帶人將自己預備給黛玉添妝的東西抬過來,滿滿兩口箱子,綾羅綢緞、珠寶頭麵、古玩書畫、瓷器擺件一應俱全,另有一盒上等的野山參,全是上等之物。


    邢夫人和王夫人吃了一驚,琳琅也看得滿目耀光。


    邢王兩位夫人猶未開口,忽見二門婆子急匆匆地跑過來,氣喘籲籲地道:“宮裏來懿旨了,楊大奶奶家的人來請楊大奶奶快快回去!”


    一語未了,滿室皆驚。


    賈母霍然坐起,催促琳琅道:“是找你呢,快些家去,別叫宮裏來的人久等了。回頭再過來,免得我們擔憂。”


    琳琅不及細說,忙忙地告辭駕車回去。


    一進家門,先告罪兩聲,方擺了香案,跪接。


    來人卻是養聖宮掌宮內相李向明,前後左右跟著許多內監隨從,幸而楊家下人識趣伶俐,早沏茶相待,見琳琅回來,李向明方至中堂,也不曾負詔捧敕,隻滿臉笑容道:“懿旨:立刻宣楊門蔣失養聖宮覲見。”說畢,道:“蔣安人,請更衣隨咱家進宮。”


    琳琅見他聲色並不嚴謹,好歹知道非壞事,略略放心,急忙更衣,按品級大妝,更衣前,翠兒機靈異常地捧出一盤荷包散與眾人,笑道:“我們奶奶送各位吃茶。”


    李向明吩咐小太監接了,待見小太監接盤的雙手微微下沉,眼裏越發多了三分笑意。


    琳琅彼時出來,李向明越發和藹可親,引她進宮。


    說字數少於原文,我湊幾個字上去,不然發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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