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新婚便是六品安人, 即便是一般富戶小姐, 又或者是一般官宦人家的小姐,嫁給了讀書上進科舉晉身的讀書人,也未必能在這個年紀得封敕命。


    蔣玉菡想到自幼照顧自己甚多的姐姐得此結果, 眉梢眼角俱是笑意盈盈。


    琳琅卻是輕輕一笑。


    香菱福了福身子,對琳琅笑道:“奴婢恭喜奶奶。”


    楊奶奶一眼見到香菱, 頓時愛得什麽似的,拉到跟前細細打量, 笑向蔣玉菡道:“這樣標致的孩子, 我竟從未見過,玉哥兒你也舍得使喚?這必是琳琅說過的香菱了罷?倒是個苦命的孩子。”平素家長裏短時,琳琅已將香菱之事告訴她了, 心裏憐惜非常。


    香菱笑道:“奴婢蒲柳之姿, 螢豆之微,焉能與奶奶這樣的日月爭輝?”雖是一句恭維話, 但在香菱說來, 態度卻是不卑不亢,端的好聽極,好看煞!


    蔣玉菡聽得莞爾一笑。


    琳琅掩口道:“噯!你才來了幾天,這話說得比玉菡還好聽。你也不必如此自毀,等消息傳來, 說不定你的出身比我們還好些!”


    蔣玉菡點了點頭,道:“正是。”


    論身份,實話說, 他還不如香菱呢!


    香菱想起楊海已經寫信去姑蘇月餘,很快便會有消息,不由嘻嘻一笑。


    楊奶奶卻慈愛一笑,道:“這人論出身,那是富貴人家的規矩,講究什麽世代書香,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詩書,傳了一二代的官宦人家,不得了了,竟是根基淺薄!咱們這樣人家,論什麽高低貴賤?誰又比誰金貴?難道他們竟看不起□□的出身去?仗義每多屠狗輩,咱們市井小民鄉村百姓行事才叫一個實誠,不像他們一千一萬個心眼子。”


    琳琅笑著端茶遞給她,道:“奶奶這話極是,咱們自覺在村裏十分體麵,大哥也算是年少有為了,在人家眼裏,咱們還比不上人家傳了幾代的三等奴才呢!”


    似賴大家這樣的人,是決計看不起楊海的,他們雖是奴才,卻自覺染了三分書香貴氣。


    所謂根基如此。


    楊奶奶噯了一聲,向玉菡道:“玉哥兒,你把人帶過來讓我們瞧瞧,不必多,兩家足矣。”


    蔣玉菡原先還在笑,聽聞詫異道:“兩家人如何夠呢?”


    楊奶奶笑道:“夠了。咱們家人口少,那邊院子也不過才十來間,他們洗衣做飯打掃都極輕省,多了也用不到。不過,你可得給我們挑老成周全之人,別要那些輕薄無良之輩。”


    蔣玉菡點了點頭,道:“奶奶和姐姐放心,我買來後還教了半個月的規矩,挑剩的幾家我留著使喚。”揚聲叫趙嬸。


    片刻後,趙嬸帶著七戶人家魚貫而入,男一列,女一列,孩子一列。


    男女都在二十六七到三十上下,孩子都是七八歲乃至十歲左右。


    二十幾人一色青布棉衣,罩著墨綠色坎肩,想是進蔣家後換上的,頭臉打理得極幹淨。


    琳琅抱著放在膝蓋上的梅蘭竹菊瓷手爐,並不言語,先看著他們走進來的姿勢,再看形容手腳,轉頭問蔣玉菡道:“他們都會做些什麽?”


    蔣玉菡指著第一列第一個男子和第二列第一個媳婦,說道:“這是苗青,砍柴種地挑水都是一把好手,隻是他不會說話,是個啞巴。這是他媳婦,從小兒指腹為婚的,對他倒也不離不棄,針線活兒雖隻普普通通,卻做得一手好菜,我嚐過,比姐姐做得還好些。”


    琳琅微微頷首。


    又聽蔣玉菡道:“那個最大的女孩兒是他們的女兒,叫翠兒,今年十歲,端茶倒水都使得。他們家原本是家鄉鬧災來投奔親戚的,誰承想竟被攆了出去,兼之身無分文,流落無依,才自賣自身,比牙行別的要便宜些,闔家不過三十兩銀子。”


    琳琅見他們一家三口麵色黝黑,頗有幾分精明相,想來也是,能以啞巴之身脫穎而出讓蔣玉菡讚歎,絕不簡單,但眼神清明,舉止穩重。再與其他人一比,琳琅便相中了這一家。


    楊奶奶也暗暗點頭,又聽蔣玉菡介紹下麵的幾家,最後挑出一家,男的叫毛大,硝的一手好皮子,毛大家的針線活還算不錯,但嘴皮子利落,打掃房間來往使役都好,兒子毛小牛十歲,女兒毛二妞九歲,看起來也幹淨伶俐,賣身錢是四十五兩銀子。


    一算共計七十五兩銀子,楊奶奶一怔,咋舌道:“這麽貴?咱家銀子不夠呢!”


    琳琅忙笑道:“這原是我孝敬奶奶的,自然從我梯己裏出錢。”


    楊奶奶猶未說話,楊海忽道:“不用你的錢,你的錢給孩子留著。家裏的錢如不夠,就把前兒獵來的那兩張狼皮賣了。”


    楊奶奶點頭稱是。


    琳琅無奈,隻得道:“咱們家錢夠呢,那狼皮我還想給奶奶做條褥子。”


    蔣玉菡笑盈盈地聽著,見楊家如此相待,心裏又多了幾分歡喜。


    琳琅起身去臥室,出來時捧著一個小匣子,把一個多月前楊奶奶給她的六十三兩七錢銀子都拿了出來,又從自己的壓箱錢裏取出一錠十兩重的銀錠和一塊二兩重的銀子,推給蔣玉菡,道:“七十五兩銀子都在這兒,把賣身契給我。”


    蔣玉菡叫香菱拿了個小匣子出來,數出七張賣身契,道:“都在這兒。”


    琳琅仔細看過,回身遞給楊奶奶,楊奶奶和楊海看罷,她才收進自己隨身的匣子裏。


    蔣玉菡方叫剩下的幾家人下去,讓老趙和趙嬸安排。


    琳琅看著眼前七個人,微笑道:“明兒你們隨我們家去,然後我們去西山大營,你們跟著。今後,你們好生做活,管吃管住,一年四季衣裳,一季兩套,月月也有錢。奶奶,你看發他們多少錢合適?”


    楊奶奶歎了一口氣,道:“說來倒為難得很,大海那一點子俸祿夠做什麽的?折銀不過五兩,不但咱們一家三口的嚼用,還要養幾家下人去!幸而家裏還有幾畝地,能賣幾個錢的糧食!依我看,每人三百錢如何?孩子若當差,每人一百錢。”


    琳琅笑道:“兩人六百,四人一千二,再加三個孩子,一月一千五百錢,倒還合適。”


    七個人忙跪下磕頭,退出去收拾東西,明日好跟車走。


    事畢,送楊奶奶去客房歇息回來,看著眼前並肩而立的一對璧人,蔣玉菡開口道:“這半個月榮國府的林姑娘打發婆子來找姐姐好幾回,昨兒也來了,說林姑娘臘月初二就回南去,皆因姐姐在黃葉村,她們隻好怏怏而歸。”


    琳琅忙道:“你怎麽不早說?”


    蔣玉菡笑道:“她們說,林姑娘說了,若姐姐在,去見見,若不在,也罷了。”


    琳琅知道黛玉這一走,再相見也不知何年何月,因此才多次打發人來,忙叫老趙駕車,又回屋更衣妝扮,出來時楊海道:“我送你過去。”


    琳琅嗔道:“你去做什麽?難不成我進去了,你卻在外頭等著?在家和玉菡說說話罷書房裏有書有紙,你挑些書,家去時我得帶上我那些筆墨紙硯書本子呢!都是從前大姑娘送的,林姑娘送的,俱是上好的東西。”


    香菱在一旁忙笑道:“我服侍奶奶去。”


    琳琅詫異道:“你不怕叫薛家看到?”


    香菱道:“我雖怕,可我是奶奶的人,他們還反悔不成?如今奶奶一個人去,我若不去,指不定他們說什麽。再說,我也想見見舊日的姐妹。


    楊海想了想,點頭道:“如此多謝。”遂送琳琅上了車,香菱也上去了,他方回轉書房,聽從蔣玉菡的意見,給琳琅挑書,和收拾筆墨紙硯。


    一徑到了賈府,先拜見賈母。


    賈母早知香菱跟琳琅去了的消息,如今見到,不免笑道:“我原說,香菱這小丫頭子是個極好的,也不知誰有福得了去,誰知竟是你!你和她,都是好孩子。”


    三春、二寶皆在房中,黛玉在一旁笑道:“可不是美玉明珠,相得益彰?“


    琳琅笑道:“我哪裏是什麽美玉,香菱倒是一顆蒙塵的明珠。”


    黛玉聞言,奇道:“這話怎麽說?”


    琳琅環視眾人一眼,輕聲笑道:“說來,也是天緣湊巧,偶然在市井中聽得一件奇事,細想想,倒和香菱有些子瓜葛。”遂將甄家的事情說了,又笑道:“已經托人打探了,再過幾個月就有消息了。如此一來,香菱可不就是一顆明珠?”


    眾人聞聽,個個驚奇道:“竟有這樣的事?”


    說罷,不由都看向香菱,香菱淡淡一笑,並不言語。


    賈母眼中精光一閃,笑道:“若果然是,這孩子竟也是金玉一般的望族小姐了!幸虧跟了你去,倘若留下,便是過十年八年,又有誰知道這樣命苦的女孩子有那樣的身份來曆?”


    寶黛等人都為香菱歡喜。


    寶釵歎道:“她跟了我們那麽久,我們竟不知身邊藏著金玉明珠!怪道素日瞧她與眾不同,原來是有本而來。隻是琳琅姐姐舍得?”


    琳琅笑道:“她們親人團聚,便是我積了德,如何不舍?”


    黛玉點頭感歎道:“可不是這個話?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姐姐如此,別說他們一家感激姐姐非常,縱然是上天,也會善待姐姐。”


    賈母忽又道:“你說的那甄家接濟過的賈雨村,其夫人便是甄家夫人之婢?”


    琳琅欲待否認,卻無言以對,隻好含笑不語。


    她隻顧著說這段故事,卻忘記了賈雨村之妻怕也極避諱自己的身份來曆。隻是這嬌杏,雖僥天下之幸,卻也未必是個感恩戴德之人。


    賈母向寶釵道:“我記得,這賈雨村是替你哥哥了結了那段官司?”


    提起薛蟠打死人命的官司,寶釵羞得滿臉通紅,道:“我並不知道,我們早早便進京了,與賈雨村不認識。事後倒聽姨媽說起過,那賈雨村原是姨丈舉薦謀了職,了結此案後,便立即修書二封與舅舅和姨丈,看來也是感恩戴德之人。”


    賈母感歎了幾聲,又道:“倘若這香菱竟是賈雨村舊恩之女,想必見過,何以沒認出來?”


    寶玉插口道:“什麽賈雨村?我瞧竟也是忘恩負義之輩!怪道叫假話呢!”


    聽得賈母笑了起來,卻並不責怪寶玉,道:“你這個促狹鬼,人家姓賈名化,和咱們一個姓,哪裏就通假了?倘若通了假,難道你竟是一塊假寶玉?”


    眾人相顧莞爾。誰知,寶玉卻咕噥道:“我原也沒說自己是塊寶玉,什麽寶玉,不過就是三生石畔世外仙草跟前的一塊石頭罷了!”


    賈母忙道:“休要說這話!你不玉,還有誰配得上這玉?你那寶玉,便是你的命根子!”


    寶玉隻得掩口不語,悵然歎息。


    賈母知他不舍黛玉回鄉,然林如海信中殷殷期盼,又雲官職已調,在姑蘇任職,如今年將半百,時日無多,隻想一家團聚。賈母看得此言,縱是不舍,也隻得放黛玉回去。


    黛玉卻笑道:“琳琅姐姐去我那裏坐坐。”


    賈母應允,眾人方移步。


    剛坐定,紫鵑沏茶送上,一臉笑意,琳琅心中明白,她必定是能隨黛玉回南了。


    果然,紫鵑對琳琅道:“我跟姑娘回南,相見,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琳琅欠身道謝,微微一笑,道:“你的心思我還不知?你跟林姑娘雖然不過三年,可情分比誰都深。林姑娘離不得你,你也離不得姑娘,再沒見過像你們感情這樣好的。跟姑娘南下,於別人是意外之驚,於你卻是心想事成之喜。隻是你父母呢?”


    黛玉笑道:“外祖母疼我,將紫鵑父母兄弟也給我了。”


    琳琅道:“怪道呢,雖然回南,可也是一家子一起,比什麽都好。”


    香菱點頭同意,羨慕地看了紫鵑一眼。


    眾人見了,不禁都笑了。


    寶玉道:“香菱也是意外之喜,我原常歎息她命薄,竟是無根的飄萍!誰能想,她還有母親家人在世呢?若能團聚,和紫鵑是一樣的。”


    寶釵目光倏然一跳,向琳琅微笑道:“敢情琳琅姐姐是早就知道的?”


    琳琅微微一頓,麵作不解之狀,反問道:“姑娘何出此言?我原先也沒想過要香菱,不過是想買兩個丫頭使喚,是太太和姨太□□典,方賞了香菱給我,回到家過了許久,可巧路過市井,見了說這事的人,才想起這麽件事情來。”


    寶釵點頭歎道:“這也是香菱的福分了。你竟是個無私的。”


    琳琅淡淡一笑,自取了跟前的茶碗,呷了一口茶,款款地道:“我也不過是略識得幾個字,知曉些善惡是非,哪裏算是無私呢?人生在世,沒有私心怕是太難,但盡量不去損人利己,我卻還是做到的,這也算是積德行善罷。”


    眾人笑道:“這話在理,誰沒個私心私意?”


    琳琅對眾人微微一笑,道:“我原在山野聽得一則故事,姑娘們不妨用以佐茶。”


    別人猶可,獨黛玉卻十分歡喜,道:“姐姐隻管說來。”說著親自走下來,為琳琅續茶。


    琳琅連忙道謝,含笑道:“那年,北村有個鄭蘇仙忽一日夢到地府,可巧閻王爺正在審問鬼囚。有一名鄰村老婦到了殿前,閻王爺變色,拱手相迎,賜以香茗,又命鬼差送至至富貴大戶人家投胎。鄭蘇仙私下問鬼差道:‘這個農家老婦,有什麽功德?’”


    說著吃了一口茶,眾人登時聽住了,寶玉忙問道:“那鬼差怎麽說?”


    琳琅笑道:“這鬼差答曰:‘是媼一聲無利己損人心。夫利己之心,雖賢士大夫或不免。然利己者必損人,重重機械,因是而生,種種冤愆,因是而造。甚至貽臭萬年,流毒四海,皆此一念為害也。此村婦,自製其私心,讀書講學之儒,對之多愧色矣。何怪王之加禮乎!’”


    說到這裏,琳琅略略停頓,看著眾人微笑不語。


    寶玉歎道:“這話,也算是千古之驚奇了。雖是鬼言,卻勝人語。後來呢,姐姐快說。”


    琳琅笑著續道:“鄭蘇仙有心計,聞之惕然而寤。鄭蘇仙又雲:此媼未至以前,有一官公服昂然入,自稱所至但飲一杯水,今無愧鬼神。”


    寶玉眉頭微微一皺,道:“飲水難道不算?”


    琳琅又道:“閻王爺哂笑曰:‘設官以治民,下至驛丞閘官,皆有利弊之當理。但不要錢即為好官,植木偶於堂,並水不飲,不更勝公乎?’此官又辯駁曰:‘某雖無功,亦無罪。’閻羅王曰:‘公一生處處求自全,某獄某獄,避嫌疑而不言,非負民乎?某事某事,畏煩重而不舉,非負國乎?三載考績之謂何?無功即有罪矣。’官大qe,鋒棱頓減。閻羅王徐顧笑曰:‘怪公盛氣耳。平心而論,要是三四等好官,來生尚不失冠帶。’遂促命即送轉輪王。”


    聽到此處,眾人皆默然無語,寶釵更是聽得癡了。


    唯有黛玉笑道:“相爾在室。”


    琳琅道:“世人千萬,出得幾個賢者?賢者尚有一二私心為鬼神所知,何況你我乎?正如前言,人各有私,但盡量不損人利己,便是大善!”


    又拉著香菱到跟前,道:“我後知其家世,若不告知,也未免太過無情了些!”


    寶玉大笑道:“正是如此!姐姐心如明月,可照天地!”


    寶釵聽說,噙笑而言道:“聽得姐姐一席話,卻勝似讀了十年書!”


    琳琅忙笑道:“原不過鬼話而已,姑娘見笑了。我隻是沒姑娘想的那麽無私罷了!”


    黛玉道:“雖是鬼話,卻是真話無疑,暗含微言大義。怪道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又走到香菱跟前,細細打量一番,笑道:“你放心,我這次回去,亦徑回姑蘇,倘若有暇,自當請人打探甄家之事。若有消息,必叫人快馬進京告知,但願你能與家人早日團聚。”


    香菱聽了,感激不盡。


    寶玉不覺滴淚道:“妹妹在這裏日日與姐妹同樂,何等自在,何苦一人上路?妹妹別回去了罷!咱們姐妹們不離不棄,豈不是極好?妹妹隻想著回去,又將老太太和我置於何地?”


    眾人素知寶玉脾性,別說他心腸極軟,便是旁人,也不舍已相處三年的姐妹。


    故此,聞得此語,眾人都不由得落下淚來。


    琳琅心中倒也一酸,可是隻她知道,離了這裏,有父親兄弟依靠,方是黛玉之喜,隻得開口勸道:“雖說寶二爺不舍,隻是這天倫之樂乃是人倫,林姑娘離家多年,難見老父,縱在這裏日日歡笑,二爺又哪知姑娘思父之苦,思鄉之悲?”


    黛玉笑道:“我家去,你們該為我歡喜才是,怎麽倒落淚了?我雖然在這裏住了幾年,可我到底還是姓林,哪有自己家不住,卻住別人家的道理?”


    惜春點頭道:“你去了,也清淨,何苦留著?你快家去罷,家去就幹淨了!”


    眾人納罕,皆道:“這是什麽話?相處幾年,你這話忒無情了些,豈不是讓林姑娘心涼?”


    惜春冷冷地笑了一聲,扭頭不語。


    寶玉聽得這些話,哪裏忍得,頓時伏案痛哭。


    慌得眾人連忙安慰不已,竟難止,到底驚動了賈母,立即就罵小丫頭子服侍不好,待得問明緣故,不禁落淚道:“我的玉兒,我如何舍得?玉兒好歹記得這裏有我這個老婆子,家去住兩日再回來。”


    黛玉卻知父親無進京之意,亦無讓自己重回京之心,隻得陪著掉淚不語。


    一時連王夫人和邢夫人都知道了,忙來勸慰,好容易方勸慰住了,王夫人拉寶玉走了。


    屋裏的人跟著也散了。


    黛玉這方對琳琅笑道:“好姐姐,除了紫鵑,你是最懂我的,我給你留了好些筆墨呢!”


    黛玉素日所用的筆墨自然是極精雅的東西,但她素日脾性,自己覺得好的才送人,自己倘若覺得不好,便不給人,因此將那些新的尚未啟封的送給琳琅,又分送三春二寶等人,又送了兩箱子書給琳琅,方放她離去。


    縱然賈母寶玉百般不舍,臘月初二,黛玉仍舊攜仆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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