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武功不弱,各自退出數丈開外,大網撲了個空。但這機關似乎經過縝密計算,料定逃脫之人下一步去向。四人剛站定身形,忽然腳下一軟,就要陷落下去。伍拾玖、雙夕夕和金問疾三人應變奇快,稍覺不對立即騰身躍起,肥爺就沒有那麽幸運了,哎喲一聲陷入一個深坑之中,沒了動靜。


    三個人在空中瞧得明白,剛才他們落腳的地方,看著與平地無異,實則內設擋板,底下有人操控,待人落下,坑道兩旁的人一起出手,落下之人隻能束手就擒。


    三人身形正往下落,從四麵八方傳來銳器破空之聲,數十支雕翎箭一齊射來。雙夕夕通靈鞭一抖,將三人一起護住,雕翎箭被逐一擋落。腳剛沾地,不知又觸發了什麽機關,忽然腳踝上多了三個繩圈,接著雙腳一緊,三人被齊齊倒掛了起來。


    金問疾身手敏捷,從腰間抽出一把長劍,寒光一閃,繩索立刻被削斷。這一番兔起鶻落,若是換成普通人,恐怕早已丟了性命。


    金問疾站定身形喝道:“什麽人在此設置機關暗中傷人?偷偷摸摸算什麽英雄好漢!”就聽有人冷笑道:“你們連隱王墓都不放過,暗地裏發死人財,就是英雄好漢了?”


    伍拾玖聽聲辨位,見十幾丈外有一塊大石,石塊後露出青色衣衫一角,縱身一躍來到那人藏身之處,抬手就是一掌:“給我出來說話……”


    那人沒想到隔了這麽遠,對方竟能一躍而至,已是吃驚,突然覺得一股熱辣辣的掌風後發先至,隻覺得呼吸都已不暢,心中驚訝之情更甚。好在伍拾玖無意傷他,這一掌隻是虛招,那人著地一滾,堪堪躲開,但身上沾滿了落葉和泥土,十分狼狽。


    伍拾玖定睛一看,見是一個虯髯大漢,濃眉大眼,身形粗壯,剛一站定身形,便嘬唇為嘯,就見遠處樹上、岩石背後紛紛有人現身,都是青衣短打,薄底快靴,用頭巾裹成結式襆頭,個個手持硬弓,彎弓搭箭對準了三人。粗略一數,竟有百人之眾。虯髯大漢一擊掌,幾個人押著一個胖子走了過來。伍拾玖差點笑出聲來,被押著的人正是肥爺,隻是被人五花大綁,雙刀也被繳了,滿頭滿臉都是泥土,嘴裏塞著一塊破布,氣哼哼地一副不服不忿的樣子。想是他陷入坑中沒來得及躍起,就被人七手八腳摁住,綁了起來。


    虯髯大漢用雙刀架在肥爺的脖子上道:“三位武功不弱,說不得,隻好請你們自己動手把手腳綁了,不然你們這位朋友頃刻間就有血光之災。”


    肥爺怒目圓睜瞪視那人,口中“唔唔唔”不知說些什麽。連雙夕夕都沒忍住,噗嗤一聲樂了。肥爺見她這當口還有心笑話自己,氣得又是瞪眼又是跺腳。


    剛才與那大漢交手,伍拾玖已察覺對方隻是身子骨粗壯,懂些武藝招式,但內力平平。此時雖然被百餘人包圍,心中卻也不怕。他看了看金問疾,見他隻是眯著眼微笑,不發一言,心想,擒賊先擒王,不如給這些人立個威。當下身形一晃,伸手就往那大漢胸口拍去,這一下將真氣貫於右臂,運起火靈訣,掌心“噗”地一下噴出一團火焰。


    眼看烈焰滾滾而來,再不躲恐怕眉毛胡子都要被燒著,那大漢撤了雙刀忙往後退,誰知眼前一花,接著兩手手腕一麻,伍拾玖已站在自己麵前,手中雙刀不知怎麽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一時間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半天才道:“你……你這是什麽妖法!”


    伍拾玖笑了:“你若不服,咱們再來?”說著將雙刀交還給他,往後退了幾步。


    肥爺見他又把錕鋙雙刀還給對手,急得唔唔直叫,若不是被幾個彪形大漢按住了,恨不能跳起身來。


    大漢接過雙刀也不說話,挽了個刀花,揉身再上,“力劈華山”直取伍拾玖。肥爺用刀,在一旁看得明白,見他刀法隻是戰場殺敵之術,招式並不精巧,隻是狠辣果決,力大招沉而已。伍拾玖不急於還手,在刀鋒中身形遊走,兩把刀雖被舞得虎虎生風,卻連伍拾玖衣服一角也碰不到。大漢心生焦躁,大吼一聲,雙刀直上直下硬劈硬砍起來。伍拾玖待他一招用老,新招未發力之際,突然踏上一步,兩手在他陽池穴上輕輕一拍,正是先天十二式的“未知先覺”。陽池穴屬手少陽三焦經,位於手腕背部橫紋中,連接肌腱韌帶,正是生發陽氣,溝通表裏的重要穴道。被伍拾玖這麽一拍,那人兩條臂膀酸麻脹痛,雙刀再次把持不住,脫手而出,又被伍拾玖接住,架在脖子上。


    伍拾玖笑道:“要不要再比?”


    那大漢憤憤道:“妖法也好,武功也罷,輸了就是輸了,我丁大用豈是反複無常的小兒?這個人,你們領回去吧。”


    說著向押解肥爺的幾個人一擺手,示意放人。雙夕夕走過去忍著笑拔出肥爺口中的破布,還沒解開繩索,肥爺就大喊大叫出來:“拾玖你這小子,奪回來的雙刀幹麽又給他!還有你,這種時候還有心情笑……”


    雙夕夕板起臉道:“再咋呼,就把破布給你塞回嘴裏。”


    這招倒也管用,肥爺立刻閉了嘴,隻是氣得呼呼直喘。


    金問疾道:“你姓丁?”


    丁大用道:“在下丁大用,我們在場的這些人,十有八九都姓丁。”


    金問疾道:“嗯,是了,如果老頭子沒猜錯,你們是當年漢高祖派駐守護隱王陵的護陵人之後。”


    丁大用道:“正是,當年高祖派了三十戶丁役在此守護隱王陵墓,那便是在下等人的先曾祖。曆經一千兩百餘年世代相傳,到了在下這一輩,已是五十五代傳人。”


    肥爺憤憤道:“怪不得,你們這機關埋伏可夠陰險的。”


    丁大用道:“在下等人雖然藉藉無名,但世代守護於此。先祖之命不敢有違,若有人敢打隱王陵的主意,丁某不才,便是豁出性命不要,誓與他拚死一搏!”最後這幾句更是慷慨激昂,擲地有聲。周圍百餘人全都齊聲高喊“豁出性命,拚死一搏!”


    伍拾玖見丁大用認輸放人利落幹脆,佩服他光明磊落是條漢子,待見眾人慷慨激昂振臂齊呼,心中暗讚:這些人擇一事終一生,已是難得,更難得的是,千百年來世世代代共同守護一個心願,冥冥之誌方顯風骨節操。自己所生活的當代社會,有誰能像他們這樣為了一個目標勠力同心,如果少一些薄誌弱行,少一些爾虞我詐,少一些功利之心,還有什麽困難不能逾越?


    他正呆呆出神,卻聽金問疾道:“各位壯士賁育弗奪,一片碧血丹心日月可鑒,令人敬佩。隻是這其中恐怕有些誤會,我等四人並非前來盜墓。”說著自我介紹了,又將巨蟒鑽入隱王墓的種種情由說了,丁大用這才恍然:“原來你們也是為了那條巨蟒而來。”


    雙夕夕道:“怎麽?你們也知道那巨蟒鑽進了墓中?”


    “這隱王墓四周都布有機關埋伏和暗哨,那畜生經過時觸發了一些機關,驚動暗哨,在下這才帶著眾兄弟趕來,不想卻與四位在此相遇。”


    伍拾玖道:“既然誤會已經解開,也算不打不相識了,師兄,你也別生氣……”見肥爺沒好氣白他一眼,忍住笑道:“隻是這巨蟒生性殘暴,我們追來的路上見它吞食了不少無辜百姓,現在它呆在墓室裏不出來,該想個什麽辦法才好?”


    金問疾也道:“實不相瞞各位,這惡獸必須鏟除,否則等它孵化出小蛇流竄人間,到那時可真是後患無窮了。”


    雙夕夕道:“不如在墓穴口點了火,用煙熏它出來?”


    丁大用搖了搖頭:“隱王墓內設計複雜,煙熏未必就能逼它出來。且墓中還有不少壁畫和隨葬之物,熏黑了內室牆壁,不易複原。”頓了頓又道:“四位看身手,都是武林高人,在下有個法子,不知四位意下如何?”


    金問疾道:“願聞其詳。”


    丁大用道:“此計並不複雜,隻是有些凶險。”


    漢代王陵,推崇“事死如事生”的禮製,認為人死了神靈還在,墓室中往往按照死者生前飲食起居的標準建造。劉邦尊陳勝為隱王,所修陵寢中,前庭、照壁牆、寢殿、便殿、回廊等一應俱全。因設有丁役看守,墓門並未完全封死。丁大用拿出一張牛皮攤開,眾人見那皮質泛黃,邊角磨損,想是曆經數十代守墓人交接所致。


    丁大用指著地圖一角:“從墓門進入甬道,大約走三十丈,左右各有兩間耳室,堆放著高祖皇帝封賞隱王的物品。南北耳室雖長,但卻狹窄,蟒蛇一般都會將身子盤起,我聽哨探說,那巨蟒身子粗大,前所未見,如此推斷,這畜生定不會呆在耳室中。”


    說著又向前指:“這裏是中室,此處空間寬大,四周牆上機關眾多,若無人帶路,踩到致命消息處,牽動所有機關,整個中室陷落,連同隱王墓一起坍塌殆盡。”


    雙夕夕吐了吐舌頭:“若沒有你們指引,我們自己貿然闖進去,還真不好說後果如何。”


    伍拾玖道:“確實,那時候不管你武功多高,都跟著隱王一起被埋在地下了。”


    丁大用道:“這就是曹賊雖然挖遍碭山梁孝王陵墓群,卻始終不敢來動隱王大墓的原因了。”接著一指地圖的另一端:“再往後,就是後室,這裏放著棺床。當年到底要不要搭建黃腸題湊,負責修建陵寢的大臣曾爭論不休,最終高祖皇帝力排眾議,尊陳勝為張楚帝業開創之人,準建黃腸題湊。”


    伍拾玖道:“黃腸題湊據說是很多盜墓賊的無解之局,有了它,應該能讓不少賊子知難而退。”


    丁大用皺眉道:“後室搭建黃腸題湊,會占用很大空間,那巨蟒應該不會擠在這裏。再往後便是回廊了,回廊比耳室還要狹窄,沿後室外圍一圈,也不適合巨蟒久居。”


    接著一指中室和後室之間:“這裏是滲井,用於分流墓穴中的地下水。碭山雨水較多,地下水活躍,如果我猜得不錯,這滲井下麵極有可能已經衝刷出一大片水潭,這麽看來,這畜生最有可能呆的地方,便是這滲井之下的水潭。若想到達此處,必須經過機關重重的中室。千百年來,我們隻是奉命守墓,誰也沒進過墓室,因此心中實在是沒底。”


    伍拾玖四人麵麵相覷,均想墓中漆黑一片且不說,還有各種機關埋伏,此戰著實凶險。但目前來看,也隻好全力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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