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景德三年起,宋真宗以“先祖帝業發起之地”為名,將宋州升為應天府,自此成為北宋“四京”之一,也是當時政治、經濟、軍事重鎮。


    到了大中祥符七年,應天府再升為“南京”(今河南商丘),建三聖殿、行宮等,下轄五府十二州八十一縣。南京因開鑿運河與洪澤湖相連,運河沿岸形成人口稠密,商鋪林立的繁華片區,總戶數達五萬戶,人口突破十五萬。南京城外,又建兩座水陸大橋,這裏夜夜燈火通明,伎樂聲傳出數裏。


    出了南京,走運河水路向東,大約七百餘裏就到了洪澤湖。北宋初年,洪澤湖還隻是多個小湖泊組成的湖群,有富陵湖、破釜澗、泥墩湖、萬家湖等。其中,破釜澗又因道教先祖老子曾在此修行而聞名於世。古往今來不少道家弟子都來這裏遊曆,見蘆浦山下碧波萬頃,山清水秀,湖產豐富,恬淡的生活頗讓人流連忘返。


    這一天正是農曆新年初五,五九節氣,湖麵封凍已開,正是下湖捕撈的好時節。可避風港內,大小船隻卻都拋錨歇業,無人出船,岸邊住戶大多房門緊閉,來往行人稀少,一片凋零景象。破釜澗一帶最大的酒家,要數“洪喜樓”,三層木質閣樓,內設雅座二十餘間,一樓大廳散座也有三四十個,新年剛過,這裏本該高朋滿座,熱鬧喧嘩才對,但今天不知為何,臨近傍晚,食客也隻三三兩兩,早沒了往日繁華。


    大廳東南角上,聚了十多個等候渡船的客商,一個個耷拉了腦袋,圍著一個小火爐唉聲歎氣。


    一個胖胖的中年客商操著一口淮陽話道:“乖來,照這樣下去,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行船?家裏就快揭不開鍋哩。”


    另一個挑夫模樣的年輕人道:“這水裏扒豁子還在,哪個恁大膽子敢去開船?”


    又一人道:“那東西來了這大半年,眼見著滿湖的鮮魚活蝦沒人敢撈,官府為了防那東西隨著運河去應天府,專門切斷了水路,眼下這破釜澗死水一灘,日子真是難熬。”


    一個矮矮胖胖的老者道:“前幾日除夕夜,湖麵剛解凍,鮑記漁行的老鮑乘著天黑下湖去打漁,第二天一早被人發現死屍漂到岸邊,肚腹被豁開,吃得隻剩個皮囊,人泡得沒法認,官府來了也隻看了看,還不是一樣沒法子。”


    先前那挑夫道:“非但如此,有的人被那扒豁子整個吞了,最後吐出來隻剩一副骨架,你們說嚇不嚇人。”


    那老者道:“還不是因為年前突然開了那道門,當時天空異象,很多人爭先恐後去看,誰知那扒豁子從門中爬出,接二連三便吃了好些看熱鬧的人。唉,冤孽啊,大好的年景卻為何妖魔鬼怪橫行,不知是何道理!”


    眾人唏噓感歎著,都抱怨破釜澗湖中近來出了一些不知名的怪物,力大無窮,掀翻漁船,啃食漁夫,不少漁民遭了毒手。可說到底,見過那東西長什麽樣的人,卻少之又少。


    大廳西南角上,一個略胖的中年漢子和一個年輕人正伏在桌案上呼呼大睡,桌上還有些吃剩的殘羹冷炙,半壺燒酒。小二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想拍醒其中一人,哪知二人雖然鼾聲此起彼伏,待有人走近,卻都醒了。那中年漢子問:“店家可是來找我們?”


    小二訕笑道:“二位客官已經在這一天了,若是左右無事,能不能把酒菜錢先結了,小的也好給掌櫃的一個交代。”


    “啊,我竟忘了,也是,該結該結。”中年漢子說著,從懷裏掏出一錠紋銀,在手上顛了顛,約摸著有四五錢的份量,遞給小二:“多餘的賞你了。”


    那小二見他出手闊綽,心中大喜,接過銀子歡天喜地去了。中年漢子拍了拍身旁的年輕人:“師弟,師弟?別睡了,這一天眼看就要過去了。”


    年輕人抬頭看了看窗外夕陽,從懷中掏出一個羊皮卷,打開仔細看了看,道:“按照上麵寫的日期,第三人應該是正月初五露麵,就在這破釜澗一帶,叫宇文夕。按理說沒錯啊,怎麽一天都快過去了,還沒出現?”


    那中年漢子道:“這名字聽上去好像是女子,卻不知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兩個人正說著,忽然酒樓外有人大聲呼喊:“快退後退後,來了來了。”


    大廳裏所有的人都站起身來向門外張望,就見破釜澗湖麵一道水波紋快速向岸邊而來,那道波紋七拐八拐進入避風港後消失不見,水麵一陣激烈地晃動,漁船來回搖擺。岸邊的人趕忙往回跑,有人跑得急了,還摔了一跤,爬起來再想跑,忽然水中一道黑影撲了上來,將那人壓倒在地。


    從水中撲上岸的,是一條巨大的黑魚,隻不過這黑魚比一個成年人還大,滿口尖牙,四個腹鰭的部位竟然長著四隻利爪,每個利爪又生著四根尖趾,趾間有蹼,發出“哧哧”的叫聲。


    被撲倒那人嚇得哇哇大叫,手刨腳蹬想站起身來,卻被那怪魚死死壓住了。眼看怪魚張口滿口尖牙就要咬下去,半空中一個盤旋的黑影閃電般飛了過來,隻一下,就將那怪魚的腦袋削了下去,一股黑血噴出,魚的屍身歪倒在一旁。那黑影打了個旋兒,飛回酒樓之中。


    原來是大廳西南角上那中年漢子用一枚回旋鏢殺了怪魚,救了那人一命。隻不過這一下出手實在太快,在場眾人幾乎都沒留意。


    那人死裏逃生,四下望了望,不知何人出手相救,更不知該謝誰,隻是跪在地上朝著四麵八方磕頭,口裏念叨著“謝謝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謝謝大慈大悲的佛祖救命之恩”。


    還沒等他磕完頭起身,猛然間從水中又竄出一條更大的怪魚,這魚比先前那條大了一倍還多,才蹦到岸上便一口將那人吞入口中,擺尾轉身躍入湖水中消失不見。


    在場所有人都驚得張大了嘴,嚇得不敢出聲。


    “我去救人!”


    就聽有人一聲斷喝,接著飛身奔出酒樓,一個箭步跨到湖邊抽出雙刀躍入水中,正是剛才用回旋鏢出手救人的中年漢子。與此同時,和他同來的年輕人也來到岸邊。


    隻見水麵一陣陣翻騰,像開了鍋一樣,一會兒那怪魚碩大的尾巴甩出水麵,擊打出的水浪能有二層樓高,一會兒那中年漢子探出頭深吸一口氣,又潛了下去。


    如此反複幾次,那怪魚翻騰的幅度明顯減弱,又過了一會兒,水麵漸漸恢複平靜。緊接著一股黑水泛了上來,咕嘟嘟一串氣泡湧出,那條黑魚翻著肚皮漂上水麵,肚腹被劃了長長一道口子。眾人全都離得遠遠的,目不轉睛盯著水麵,生怕那怪魚再次翻身作惡。


    再過一會兒,那中年漢子拖著一個滿身黑水的人浮出水麵,正是剛才被怪魚吞入腹中之人。眼見那人被救了回來,岸上圍觀的百姓全都爆出雷鳴般的喝彩。中年漢子扶著那人上了岸,此時倒春寒時節,氣溫仍低,那人從水中上來,凍得牙齒咯咯作響,有家人搶上前扶住了,見他全身上下完好無損,隻是多了些粘乎乎的液體,趕緊給擦拭幹淨了,又裹了衣服,對那中年漢子千恩萬謝。


    這胖胖的中年漢子正是肥爺諸葛冷心,同行的年輕人便是伍拾玖。


    兩個人從長安趙景公寺出來,反複看了《地獄變相圖》的繪本,發現第二次靈門已在西夏興州城內開啟過一次,第二位通靈使者竟然就是西平王世子李元昊。但肥爺知道,李元昊當天一馬當先苦鬥靈門中竄出的巨獸窮奇,最終跌入靈門消失不見,到現在還沒消息。這第二位通靈使者怎麽就會是他呢?


    兩個人百思不得其解,伍拾玖建議,先略過此節,繼續尋找第三位通靈使者。見那繪本上標注著,第三位通靈使者出現在洪澤湖破釜澗一帶,名叫宇文夕,二人決定,先到這裏守候。誰知天色將晚,卻遇上這湖中怪魚傷人,肥爺精通水性,躍入湖中將那怪魚斬殺了,破開肚腹,將被吞那人救回岸上。


    這時圍觀人群中有人道:“這湖中何時又新添了這種怪魚?”


    “是啊,怎麽原來都沒見過?”


    “還好是被兩位英雄除了,不然真是一災未平,一災又起。”


    伍拾玖聽了忙問:“之前傷人的難道不是這種魚麽?”


    好幾個人紛紛搖頭,都道:“之前吃人的是一條巨大無比的水蟒,比這種怪魚大得多。”


    伍拾玖又詳細詢問了那條水蟒的形狀,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對肥爺道:“聽他們描述,那水蟒好像是一條相柳。”


    說話間,人們慢慢散了。肥爺小聲道:“相柳?你不是說在興州城外的沙漠中,已殺死過一條相柳麽?”


    “沒錯,我以為這麽古怪的巨獸,全天下可能也就一條吧。誰知這也分雌雄公母?”伍拾玖說著,想起《抱玄心經》中似乎並無相柳雌雄雙體的記載。


    就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相柳並非雌雄雙體,而是雌雄同體,可以自行轉化性別、自行產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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