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6月13日雅縣人民醫院


    “媽!你少說兩句行不行!爸還在外麵呢,你就不能忍忍?”楊妮站在病房的牆根處製止道。


    坐在病床尾的周鳳玲看了她一眼,對病床上蒼白的少女又小聲罵了句“賤蹄子”,才止了聲。


    沒了周鳳玲吵鬧的尖細聲,病房變得十分安靜,隻剩下病床上少女略微沉重的呼吸聲,偶爾夾雜著桌上儀器電流的滋滋聲。


    哢嚓一聲!楊天甩開門,走了進來,不說話隻是蹙眉看著病床上的女孩。


    病房的母子見楊天進來,連忙圍了過去:“怎麽樣啊,老楊,小冷沒啥事吧?”周鳳玲拉著楊父的手,聲音短促,卻不見一絲緊張。


    楊天轉過頭,眼神稍緩地看著她兩,後牙癢癢地吐了三字:“死不了!”


    周鳳玲低頭捂嘴偷笑,後抬頭責備地看著楊天,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說什麽呢,孩子在這!說話注意點,小冷這孩子平時不愛咋說話,心又細,現在受了傷,你可別說諢話。”


    楊天抓住她輕捶肩膀的手,磨砂似的輕捏了捏,過一會兒才道:“我這臉麵這次都被她丟盡了,還差什麽諢話?中考當天出去打架,現在大夥兒都知道,我出去見著他們都臉紅!她高中是讀不了了,進廠子從小的做起算了。”


    周鳳玲聽他說讓楊小冷進廠子,這心裏就不樂意,感情這麽大的廠子以後還便宜她了,“說什麽呢,現在不讀書能有什麽出路?即使進廠子也是要文化的,心裏沒墨水,這裏麵的彎彎道道怎麽玩的過別人。要我說,還是讓小冷再讀個初三試試,反正她成績好,不愁考不上!”


    楊天這人別的可以不在乎,但麵子拽得死緊,“不不不,再讀個初中,在大夥麵前又晃蕩一年,豈不是大夥一年都在我耳邊轉悠說,‘那楊天的女兒去年中考打架,今年在複讀呢’”


    說完,越想越可怕,又連說了好幾個‘不’。


    周鳳玲轉悠著兩眼珠,靈光一閃,心中一喜,聲線繃緊道,“不讀書,以後外人也是要說三道四,她一直不讀,大夥就一直念叨,你想想是聽一年的閑話好,還是聽一輩子的閑話好。”


    楊天聽後,先是點點頭,後想到一年幾年都是楊小冷不爭氣,說道:“這家夥簡直就是來討債的!”


    周鳳玲趁熱打鐵道:“要是老楊你實在為難,就讓小冷去附近縣城的學校讀書,大家見不到自然閑話也就少了。”


    楊天道:“對!這是個法子,就這麽辦,哎呀,還是你最貼心,事事都為我考慮周全。”


    周鳳玲靠在楊天懷裏,羞澀地又捶了捶他的胸膛。


    過了一會兒,三人輕輕鬆鬆地離開,歡聲笑語,讓人見著十分溫馨,要是除開那病床上麵帶淤青的昏睡少女,或許這場麵會更加溫馨。


    半晚時分,殘留的陽光透過窗口的白紗,在楊小冷的眼皮上晃來晃去,她受不了地睜開眼,轉著眼珠打量起安靜的病房。


    思維漸漸回籠,楊小冷才終於想起自己被打了,還住院了!想起錯過的中考,不禁火冒三丈。這是就這麽錯過了?


    今天之前她還覺得中考不重要,隻不過是按著大多數人的軌跡走罷了,可現在,她滿心滿眼的全是錯過了中考五個字,如果那三人現在在她眼前,她定能馬上爬起來,即使是咬也得有個窟窿才解恨。


    過了好幾分鍾,等情緒終於平複,她歪了歪頭,又覺得剛才憤怒的自己像個瘋子,中考也就那麽回事兒。


    如果這時現場有第二人知道她的心理活動,定會罵她一句精神分裂才覺恰當。誰會前後幾分鍾像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想問題,這不是精神分裂是什麽?


    可這一切當事人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味兒來。咦?她剛才是分裂了嗎?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各種莫名的情感像被打開某個關卡,如洪水猛獸般衝進她的大腦,她覺得自己的頭都快撐爆了!像有人拿著錐子透過皮膚在鑽她頭蓋骨似的。


    她開始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額頭豆大的汗珠一顆接一顆地順著棱角流入脖頸。一張臉白的跟紙一樣,讓上麵的淤青顯得更青了。


    這時哢嚓一聲,房門被打開,張媽提著大罐小罐一走進來,就看到楊小冷在病床上瑟瑟發抖,汗涔涔的樣子,看著嚇人。


    張媽連忙走向床頭想呼叫護士醫生。楊小冷趕緊費力地拉住她,喘著粗氣說道:“我沒事張媽,我隻是,我隻是剛才又夢見被人打的場景有些害怕而已。”


    張媽聽後,心疼極了,連忙掏出手帕,邊擦汗水邊說道:“別怕孩子,別怕,張媽在這呢!你爸也是糊塗!怎麽能一個人都不留下,萬一有個什麽事兒可咋辦,你那周阿姨平時看著細心,也是個不頂用的!”


    張媽從小在楊家工作,楊天就是她看著長大的,楊小冷也是她帶大的,她一直把小冷當自己親孫女一樣疼愛。這些年,楊家變來變去,楊小冷變得越發沉默,有時焦愁得隻掉眼淚。


    楊小冷不願談及這些,有人分散注意,疼痛感也漸漸消退了,她有些虛弱地說道:“我沒事張媽,你拿的什麽東西?好香啊,聞著都饞死了……”


    張媽聽她說起吃的東西,暗怪自己糊塗,這才想起這麽久,孩子該是餓了,連忙又是拉餐桌,又是塞枕頭。


    楊小冷見她停不下手腳,連忙拉住她,“不用這麽麻煩張媽,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本就小傷,你這麽張羅別人還以為我得啥重病了呢。”


    張媽道:“呸呸呸!啥話都亂說!來,張媽今天給你用玉米燉的排骨,又甜又香,現在溫熱著,趕緊趁熱喝了。看看你這小身板沒幾兩肉的,也不知道那些混蛋怎麽下得了手!”


    張媽看著小冷臉上的淤青,說著說著就開始掉眼淚。


    楊小冷見她這樣,好聲勸慰了一番,把湯全都喝了,又和她嘮嗑了一陣,張媽這才樂嗬嗬地提著空罐子回去了。


    病房又安靜下來,楊小冷對剛才的疼痛心有餘悸,現下一個人卻還是忍不住去想。可是剛剛還爆發式的情感,現在卻是怎麽回想也抓不住痕跡,隻是莫名覺得頭腦好像更清明了。


    醫院度過了幾天,楊小冷終於出院。這幾天她除了護士隻看見張媽,沒看見楊父,她沒覺多難過。這種明顯與往日相差的程度讓她覺得奇怪又舒服。


    回到家,家裏並沒有人,收拾完東西,一空閑又想起中考沒考的事,忍不住連著歎了好幾口氣。


    這幾天像剛醒來那樣情緒反複的狀況越來越少,可她發現與住院前所思所想有出入的卻是越來越多了。有時她忍不住想反駁現在與以往不同的觀點,但遺憾地是,從情感上她發現她就做不到,因為她確定現在的自己是認同的。


    她乏力地陷入被子裏,盯著頭頂的天花燈發愁,突然她看見視線上方有一個黑點在不斷放大,她仔細瞧了瞧,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拿起兩本書又跳上床。


    啪!黑點被壓扁了。


    跳下床,她抽出一張衛生紙,把書皮上粘著的那隻指甲蓋大小的蜘蛛屍體擦了下來。


    正當她要把粘著蜘蛛屍體的衛生紙扔進垃圾桶時,突然停住,蜘蛛?蜘蛛?蜘蛛!自主!


    她興奮地呀了聲,自主啊!中考沒考成,還可以參加自主啊!


    她趕緊扔了紙,打開電腦,在搜索欄中輸入“高中自主招生考試”八個字。


    她不停翻著網頁,發現雅縣的四所高中都沒有自主招生考試,倒是附近百盛州有兩所自主招生的學校,而其餘的都在寧城市裏。


    楊小冷一一看著這些學校的介紹,直到看見寧城的“學炎高中”這四個字,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滑動的鼠標,愣在那裏。學炎高中為什麽她感覺這個校名這麽熟悉,感覺很重要,可回憶裏搜刮一邊又實在找不到線索。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最近想不明白的事兒太多,她漸漸學會不糾結,反正糾結來糾結去也沒用,反而弄得自己整夜整夜的失眠難受。


    學炎高中,就它了!她把疑問放到了一邊,繼續查完具體報名考試信息。離學炎高中自主招生考試隻有20天左右啊,她決定這些日子要下死功夫學習。


    “楊小冷呢?房間裏?哼!她也知道丟人不出來!”


    “老楊!你別說了,小冷聽見多傷心啊!”


    “傷心?她沒臉沒皮的,還知道傷心?”


    ......


    楊小冷沒有理會兩人的話,拿出初三的資料書,抓緊時間看了起來,挪都沒挪動一下。


    時間一天天過去,她除了吃飯出房門一下,其餘時間都在房間裏複習,原本她的成績就是年級前十幾名,最近學習,她感到自己更是思路清晰,效率不知提高了多少,她一邊沾沾自喜,一邊對楊父給自己的安排悶不吭聲,偷偷自己報了名。


    轉眼楊妮初二的期末考也考完了,離7月5號考試沒幾天,楊小冷自己偷偷出門,買了車票。


    至於考試這幾天的失蹤,她完全沒有考慮會怎樣,這個家裏她原本還期待的父愛,現在也提不上心思,所以她留了張“我出門和朋友玩幾天就回來”的紙條後,瀟瀟灑灑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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