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回到梁州城後,劉屏兒就將自己關在了房間內,再也沒有出來。


    沒有任何人能進入她的房間,哪怕是平凡,也都被她趕走。


    平日裏,送飯的夥計隻得將吃食擺在房外,雖然他們每頓都想方設法的換出花樣,可劉屏兒還是兩三天才吃幾口而已。


    時間一長,西蜀軍中就開始傳出了一些奇怪的流言蜚語。


    不知誰說的,說是劉屏兒被薑奉陽算計的死死的,白白賠了數萬精兵,導致她心態崩潰,已經有些瘋癲了。


    好在平凡還在料理軍中事務,麵對這種流言,他當機立斷,將幾個傳的最歡的士兵仗打八十,算是勉強封住了眾人的嘴。


    可嘴封得住,人心封得住嗎?


    平凡心裏清楚的很,再這樣下去,失去了主帥的西蜀軍,必會軍心打亂,到時候別說渡江爭奪天下了,恐怕連著辛苦打下的梁州城都守不住。


    這一日,平凡處理完了軍中的種種繁雜要務,終於騰出空來。


    他看天色已晚,估摸著除了守夜的士兵外,其餘的士卒應該都已經休息。


    於是乎他再次孤身一人來到劉屏兒的房外,想好好找她聊聊。


    敲敲門,一如平日,沒有回應,門外,一份夜宵還整齊的放在門口,一口都沒有動過。


    平凡歎了口氣,轉身坐在院中的一個小馬紮上,望著月亮發呆。


    回到梁州已經快一旬了,再這樣下去肯定要出問題。


    更重要的是,當初他懷疑的,西蜀軍中有大梁的奸細這件事,一直沒機會告訴劉屏兒。


    如果此時是真,那很有可能薑奉陽已經知道了劉屏兒閉門不出,西蜀軍士氣低下這件事。


    他相信以大梁的國力和薑奉陽的調度能力,最多到下個月,梁軍就能恢複大半元氣,到那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更何況,天氣越來越冷了。。。


    一陣晚風吹過,陳凡緊了緊身上的棉衣,雙手捧在嘴邊,輕輕哈出一口熱氣。


    冬天已至。


    再拖下去,赤水河麵就會結冰,到那時,薑奉陽帶兵過河就再無阻礙。


    “這該咋弄啊。。。”


    平凡自言自語了一聲,剛想起身離開,卻突然聽到旁邊房門輕響。


    “哢吱~”


    房門打開,劉屏兒緩步走了出來。


    平凡心中一喜,剛準備上前,卻隻看了一眼,就連忙閉眼轉身。


    原來這大冬天的,劉屏兒身上竟然隻裹了一件被單似的棉布,那香肩玉頸皆是裸露在外!


    多年的軍旅生活,養成了劉屏兒身上的一股男兒氣概,卻似乎並未在她的肌膚上留下半點痕跡。


    凝脂般的肌膚,雪白如玉,溫潤如雪。。。


    “啊!”


    突然出門的劉屏兒,顯然也沒想到門外竟然站了個大男人。


    她其實剛剛洗浴完,夜裏有些餓了,準備取些夜宵來吃,誰知竟會有如此尷尬之事。


    “平凡,你有病啊!”


    認清來人後,劉屏兒不由得破口大罵。


    平凡背對著她,一動也不敢動,雙目緊閉,緊張道:“我。。。我什麽都沒看見。。。你。。。我。。。”


    劉屏兒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瞬間變得通紅。


    她怒哼一聲,“啪”的一下,將門關上。


    平凡小心翼翼的轉過頭,確定劉屏兒已經回屋後,才如釋重負般的喘了口大氣。


    “我草。。。完了完了。。。這下屏兒八成要生我氣了。。。


    媽的,按她的脾氣,起碼得要了我一對招子啊。。。


    跑路吧。。。跑路要緊!”


    心中想著,平凡掉頭就準備往外跑,卻在這時才發現自己的雙腿早已有些發軟。


    這個身經百戰,在戰場上猶如殺神般的男子,竟然被嚇到顫抖。


    不多時,劉屏兒換上了平日裏穿戴的軍裝,打開房門,低聲道:“進來吧!”


    平凡心中早已是叫苦連天,卻不得不麵對這一切。


    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進房間,卻被房間內的景象驚到了。


    隻見小小一間臥房中,已經被貼滿了宣紙。


    牆上、地上,甚至就連一旁的床上都有。


    平凡隨手撿起一張,發現是一份情報表,表上記載了一個男子的生平。


    平凡一眼就認出,這是西蜀軍中的一個馬弓手。


    “屏兒。。。你這是?”


    劉屏兒正在吃著夜宵,看到他手中的那張紙,冷眼瞥了瞥,輕聲道:“沒什麽,那張丟了吧。”


    平凡又撿起幾張,每張紙上都詳細記載了一個人的生平,而每張紙所記載之人,都是西蜀軍中的一份子。


    “屏兒,你在找人嗎?”


    平凡看了半天,終於抬起頭,卻一眼看到了劉屏兒那仿佛能殺人般的眼神。


    他瞬間想起剛剛門外的尷尬時刻,立馬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輕聲道:“你。。。你找誰啊,我。。。幫你?”


    劉屏兒瞪了他好一會兒,終於還是輕輕歎了口氣,有些無奈道:“找地坐吧。”


    話雖如此,平凡哪裏還敢再坐近前,隻好蹲在牆角的花瓶邊,尷尬的笑著。


    劉屏兒起身關上門,閉眼凝神,似乎在想著什麽。


    片刻,平凡就感受到了一股隱秘的內力,從劉屏兒體內散出。


    她在探氣!


    平凡立刻感覺到了一絲沉重的氣氛,收起那副笑容,開始幫助她以內力搜尋周圍。


    兩人找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終於確定了劉屏兒的房間外空無一人。


    劉屏兒轉過身,隨手拿起一張紙道:“這是我托繡衣使收集的軍中資料。”


    “繡衣使?這群人真的存在?!”


    平凡聽到這個名字,顯然一驚。


    然而劉屏兒隻是點了點頭,似乎不願多說什麽,隻是輕聲道:“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軍中可能有大梁的奸細!”


    聽到這話,平凡頓時愣住了神。


    “果然,你也想到了嗎?”


    劉屏兒輕哼一聲,似是有些不屑,又帶著一點驕傲。


    “任憑他薑奉陽在料事如神,我也不信他敢那亭口做賭注。


    唯有有人告密,他提前知道了咱們是佯攻,才敢如此。”


    說著,劉屏兒攥緊拳頭,一拳敲在身旁厚實磚牆上,咬著牙恨恨道:“害我大軍慘敗。。。這個人,我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來!”


    平凡緊忙問道:“有什麽發現嗎現在?”


    劉屏兒從桌上拿出三張疊放整齊的宣紙,遞給平凡,輕聲道:“不出意外,就在這三人之中。”


    平凡看到三張紙上的名字,眉頭瞬間擰在了一起,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意寒光。


    。。。。。。。。。。


    劉屏兒出門的消息,一大早就傳遍了整個西蜀軍。


    大家回來快一個月了,終於第一次要見到這位主帥,心中不免有些緊張。


    所有人在校場列隊完畢,隻見劉屏兒身穿著那身出征時才會穿著的盔甲,緩緩登上了校場中央的木質高台。


    她環視台下一周,點點頭,似乎對大家的精氣神還算滿意。


    “兄弟們!今天喊大家在這裏集合,隻為了兩件事!”


    劉屏兒清了清嗓子,對著台下的眾人,高聲呼喊。


    “想必大家心中也都清楚,上個月的強渡赤水,咱們輸了!輸的很慘烈,很徹底!


    大家抬頭看看身邊的人,我知道,很多上一次還站在你身邊的袍澤,如今已經戰死在了赤水對岸。


    但是,這不是最後一戰,西蜀還沒有投降,我還沒有放棄!


    今天,我就想問問你們,你們放棄了嗎?你們怕了嗎?你們覺得這場仗還要不要打,咱們失去的土地,還要不要奪回來?!”


    台下的士兵們左右看了一眼,想起了往日那些兄弟,如今卻慘死在梁軍的鐵騎之下,心中皆是憤憤難平,眼神中燃氣了怒火。


    “奪回來!”


    “為兄弟們報仇!”


    “滅了鎮南軍!”


    不知誰帶的頭,士兵們一個個的,都開始振臂高呼,大聲喊出心中的夙願。


    劉屏兒點點頭,雙手一揮,大聲道:“那今天,我劉屏兒,就為死去的弟兄們,要一個說法!”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是一愣,沒理解劉屏兒的意思。


    隻見劉屏兒踏前一步,對著台下高聲喝道:“平凡何在?!”


    平凡抱著那把長刀,漫不經心的走出隊列,輕聲道:“我在這。”


    “平凡!本帥曾命你帶兵渡江,搶攻武都,可你指揮失當,進退猶豫,竟被梁軍包圍。


    而後你又為了麵子,拋下突圍的大軍,獨自率領兩千騎前去攻城,差點害死更多兄弟,你可知罪?!”


    此話一出,滿場皆驚。


    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是從武都城外那片漫天黃沙的戰場殺回來的士卒,聽到這話,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張伯恭最先反應過來,立馬站出身跪地喝道:“回稟主帥!平將軍帶我們攻城,純粹是為了吸引敵軍兵力,為突圍大軍搶出一條生路,絕無所謂麵子之說!還望主帥明察!”


    所有曾經跟著平凡攻城赴死的士卒,皆是站出身,跪地求情道:“還望主帥明察!”


    劉屏兒猶豫了一下,不等再開口,卻聽台下的平凡先聲奪人。


    “她能明察個屁!”


    平凡麵色凝重,雙腳一點,直接飛身跳上高台。


    “就是這個女人,因為她那所謂的‘妙計’,兄弟們才會犧牲如此之大!”


    他伸出食指,指著劉屏兒的鼻尖,怒聲罵道:“要為死去的兄弟討說法,最該死的就是你!劉屏兒!”


    所有人都被平凡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了,整片校場八萬人,竟然一時間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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