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齊黎雲掙紮著喊道:“我們也不知道什麽情況,我的師兄師姐也被關進天牢了!”


    林安顏聞言一愣,猶豫間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覺的放鬆許多,齊黎雲趁機就地翻滾了一圈,終於勉強逃出林安顏的控製。


    她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剛剛林安顏出手雖然已經留有情麵,但依然力道十足,此時齊黎雲隻覺得整條胳膊酥麻劇痛,似乎已是傷到筋骨。


    林安顏死死盯著齊黎雲,緩緩開口說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齊黎雲白了他一眼,直接一屁股坐在原地,沒好氣道:“我知道什麽啊?我就知道三年前咱們一起去太白山的時候,我的師兄齊偉和師姐齊冰茹一同去京北城打探些消息,結果他倆就這麽憑空失蹤了。


    我們找了他們三年,卻連一點消息都沒有,山莊所有人都覺得他們是被不良人發現,恐怕已經為北齊捐軀了。


    可誰知前幾天,京北城竟傳出消息,說你林家私通北齊餘孽妄圖造反,而那私通者正是齊偉哥和冰茹姐。也正因如此我和大師兄才準備去京北城救人,才會在路上躲雨跑來這破廟中。”


    林安顏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頭腦還能夠思考,這短短一瞬間的聽聞,信息量實在太大,對他的打擊也是在太大,但他心底清楚,此刻慌張和擔憂都是無用的,隻能盡可能的了解京北城中發生的一切。


    “他們三年前去京北城做什麽?”


    齊黎雲搖搖頭道:“你又不是第一天接觸我們思齊山莊了,這裏每個人分工有序,隻有軍師知道大家各自的安排。”


    林安顏眯著眼望著廟外微微泛白的天空,腦海中回憶起那個一年四季扇著羽扇,麵容和煦的司徒孝。


    自從他知道北齊國庫中的寶藏一分不剩,都被林未革獻給大梁了之後,司徒孝就瘋了一般的跑下太白山,從那之後林安顏再也沒見過他,也沒聽說過關於他的任何事了。


    “司徒孝人呢?”


    齊黎雲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林安顏剛想再逼問,卻見齊昊從廟外一瘸一拐的走了回來,他一手抵在門框上,一手捂住胸口,嘴角還有未擦幹的血漬,明顯被林安顏剛剛那一擊傷到了肺腑。


    但是齊昊似乎並未生氣,而是語氣平淡的說道:“軍師年前下山給人算卦,順便打探一些江湖消息,本該過年時就回來的,可是卻失蹤了。”


    “失蹤了?”


    林安顏疑惑半晌,自言自語道:“莫不是他也被不良臣抓了去?”


    齊昊走回廟中,直接跌坐在地上運氣調理,一邊運氣一邊搖頭道:“不可能,江湖上想殺軍師的人何止百計,可是軍師武藝高強,而且行事從來低調縝密,就連天下第二的仇東來當年都沒能殺了他,怎麽可能被區區不良臣降住。”


    林安顏有些無力的靠坐在廟中的一根石柱旁,望著外麵的綿綿細雨,陷入沉思。


    如今司徒孝一失蹤,思齊山莊這條線索就算是斷了,他遠離京北城三年之久,也根本不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


    現在知道的,就是大梁抓了齊偉和齊冰茹,而且不知為何林家與這兩人扯上了關係。


    其實仔細想想也該是如此,司徒孝曾說過,林未革是北齊最年輕的尚書令,是能拿到北齊國庫鑰匙的大人物,這種人留在大梁,無論做什麽,都不可能真正贏得皇帝的信任。


    可是林安顏心中始終有一個問題得不到解釋:為什麽是現在?


    林未革獻上北齊國庫的寶藏,幫助大梁打贏赤水大戰之後,就一直定居在京北城,以從商為生,一晃已經平平安安的過去了二十四年。


    林安顏知道,無論是父母還是妹妹,身邊其實一直都有死侍躲在暗處默默保護著他們,但京北城在天子腳下,如果皇帝真的有心,區區幾個死侍真的能護得他們一生平安嗎?


    可是為什麽過去了整整二十四年,大梁皇帝要等到如今才動手?


    林安顏仔細回憶起過去三年發生的種種:林未革突然一反常態的支持他習武,甚至主動要他去太白山拜師學藝,而且好巧不巧的,自己體內的天生內力也在那段時間爆發,如果不是李播和重陽子,自己如今肯定已經身死。


    還有林今墨和百花樓的四位女子,林安顏第一次通過家書知道他們被送到應天書院讀書的時候,其實心中就有過疑惑。


    要知道今墨從小聰明過人,孫太傅早早就已將她收為弟子,一直都是在太傅府中教她讀書寫字,為何偏偏這個時候大老遠的跑去什麽應天書院?還額外帶上了紫竹杜鵑雛菊荷香這四個丫頭?


    林未革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在證明一件事:他知道一切!


    他知道林安顏有天生內力,所有從小不讓他習武,就怕林安顏過早激發了那股力量卻無法控製,英年早逝,而在林安顏快要二十四歲時,就送去太白山找李播求救。


    他也知道林家恐怕要出事,所有才把林今墨送去應天書院。


    大梁自從一統天下以來,無論行事還是言語之中,都無不透露出對於讀書人的喜愛,應天書院作為大梁最頂級的學府,在那裏一切的等級與法律都是一張白紙,唯有書中的聖人話語才是真諦。


    所有林今墨到了那裏,就算林家犯了天大的罪狀,隻要她不離開應天書院,包括天子在內,就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動她一根頭發。


    林未革一切都知道,從始至終,他一切都知道。。。


    林安顏突然睜開眼,深深的歎了口氣,用顫抖著的雙手死死蓋在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他知道林家有秘密,他知道自己身上有秘密。


    這些東西曾經都壓在林未革那已是有些蒼老彎曲的脊背上,任憑那個老人獨自一人死死的扛著。


    林安顏從小偷著練武,偷著打聽各種江湖傳聞,哪怕挨打挨罵,哪怕嚇跑了所有的朋友依然撞破南牆也不回頭的原因,就是希望能幫老人卸下那擔子。


    如今他武功有成,卻再也沒機會了嗎。。。


    他曾無數次想過林未革到底在承受著多大的壓力,他以為再不過也就是家裏的生意與遠方的廟堂,但他萬萬沒想到,林未革一直肩負的,竟是如此沉重的秘密。


    北齊、大梁、西蜀三個國家,數以百萬人的生死存亡。


    林安顏、林今墨、程寒霜,以及林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的性命。


    北齊國庫的秘密,大梁的各種陽謀陰謀,江湖中各種有心之人的算計。。。


    過去的二十四年裏,林未革靠著一家之力,對抗的,是整個天下!


    林安顏的眼眶濕潤,身形顫抖,卻不聞哭聲。


    他擔心,擔心就這樣輕易的失去了父母親人;


    他害怕,害怕今後自己也要像林未革一般麵對著一切;


    他自責,自責自己作為人子,竟然沒有一刻體會過林未革的艱難;


    “兒子,爹也是為你好。”


    不知為何,林安顏耳邊突然響起了林未革那蒼老的聲音,眼前突然出現了曾經在雲影湖邊與老人對坐而談的畫麵。


    “林安顏。。。你還好吧。。。”


    齊黎雲望著林安顏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心中不由得有些擔憂,又怕他像剛剛一樣突然犯病,隻能小心翼翼的靠過去輕聲詢問。


    林安顏睜開眼,抹去眼角的淚水,慘笑著搖搖頭。


    “為你好這三個字,曾經一度是我最痛恨的三個字。”


    “我以為是爹娘不懂我,我以為是我爹輕視我,我以為因為我不是林家親生的長子,所以我爹從來在故意隱瞞我。”


    “如今想來,為你好這三個字,真是父母對孩子,最真心的表達了。”


    從小失去了父母的齊黎雲,聽到最後一句,再也繃不住,直接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齊昊調整完畢,內力也有所恢複,於是走上來輕輕拍了拍齊黎雲的背,轉頭對林安顏道:“林公子,我們想救門人,你想救家人,大家的目的其實都是一樣的,既然如此,不如一同前往,互相有個關照。”


    林安顏點點頭,揉了一把臉,語氣平靜道:“可以合作,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先去見一個人。”


    。。。。。。。。。。


    林家被捕的第三天,消息就傳到了應天書院。


    被孫元常一句“留下”就扣住未回家的林今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直接暈死了過去。


    當她睜開眼,隻見自己正躺在竹林小樓的床上,身旁站著百花樓的四位女子,以及聞訊趕來探望的樂希言。


    隻片刻的淩亂,林今墨就立馬恢複了冷靜,她強撐著爬起身,顫顫巍巍的,一步步,自顧自的朝樓外走去。


    紫竹本來還有些擔心,剛想上去攙扶,卻被林今墨一把攔開。


    “我要去找夫子,他把咱們留在這裏,過年都不讓回家,肯定是早就聽到了風聲想要保護咱們的,他一定知道些什麽!”


    還未出正月,應天書院中絕大部分人都已經回家,路上依稀可見的幾個人,大多是一些已經把書院當家的老學究。


    他們看到林今墨,眼神中皆是怪異神色,一個個的都盡可能繞著走,明顯把她當成了應天書院的禍端。


    如今的林今墨哪裏還顧得上他人想法,隻是悶頭朝孫太傅的住處跑去。


    孫元常在應天書院有一間自己的小院,院子不大,甚至都不分前後進,裏麵隻有一間小屋,根本看不出是堂堂大梁太傅的住處。


    可偏偏如此破落的地方,孫元常除非上朝,否則一般情況下都是住在這裏,每日讀書飲茶下棋取樂。


    林今墨來到院門前,卻見一個小書童正坐在門外的小馬紮上,百無聊賴的望著天。


    “孩子,我要見孫太傅,麻煩你通報一聲。”


    小書童看到眼前這紅衣女子態度客氣,語氣親人,自幼在應天書院長大的他心中不自覺的多了幾分親近。


    可親近歸親近,書童卻還是搖搖頭道:“夫子說了,如果有一個漂亮的大姐姐來找他,就告訴大姐姐,夫子回京北了,要很久之後才回來,而且這段時間大姐姐必須留在應天書院裏等他。”


    林今墨雖然心中早已猜到了三分,但當她聽到書童的話時,還是不由得哭了出來。


    孫元常,避而不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安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子渡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子渡津並收藏安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