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程寒霜起了個大早,親自將屋裏屋外打掃了一遍,然後從房間的角落裏,搬出了一個大木箱。


    打開木箱,裏麵是一套衣服。


    她小心翼翼的取出,那是一件淡雅的白色長裙,群上用金絲繡著一隻鳳凰。


    這是那個人將她許配給林未革時,送她的嫁妝,那人說過,如果有一天林家遇到危險,穿上這件衣服,可以保她不死。


    她將衣服放在手中反複撫摸,麵容憔悴,眼神中皆是愁情,哪有一點過年該有的喜慶?


    猶豫再三,程寒霜終於對著銅鏡將這件衣服穿上,然後從後門走出了林府。


    “張才,我讓你備的馬車呢?”


    林府的大管家依然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樣,掐著公鴨嗓說道:“夫人,過年了,街上的車夫都回家了,不曾有馬車。”


    程寒霜聽到這話愣了一下,然後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


    “張才,我林家還沒倒呢,你的狐狸尾巴已經忍不住要露出來了嗎?街上沒車,難不成我林府還沒輛馬車嗎?”


    張才點點頭道:“有,但是有什麽用呢?您覺得您還能救的了林家嗎?”


    程寒霜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朝街上走去。


    “夫人,我張才確實對不起林家,但我卻打心底把自己當成了林家的人啊!”


    程寒霜並不回頭,任由張才的喊聲消散在冬日的冷風之中。


    今日的街上並無幾個行人,恐怕大家都還沉浸在新年的歡快之中,酒都未醒。


    皇宮外,守城的持戟郎百無聊賴的望著天空,今年又是留守的一年,不知家中的孩子是否也在思念他。


    突然,前方的禦道上出現了一個女子身影。


    持戟郎下意識的握緊手中的大戟,警惕的望著來者。


    女子走到他麵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開門。”


    持戟郎剛想動手攔住女子盤問一番,卻一眼就看到了女子身上的衣服。


    鳳凰朝天,好似騰飛!


    持戟郎當時倒吸一口涼氣,驚訝的看著眼前的女子。


    他隻覺得這女子長像絕美,雖然歲月在她的眉眼間刻下了些痕跡,但並不影響這女子超凡的氣質與姿態。


    這女人他見過,但絕不是在皇宮裏見過。


    可是,要知道哪怕是後宮從二品的妃子,都不能身穿鳳凰圖的衣服的,這女子身上的衣服,明顯是正二品夫人往上才能穿的。


    到底何方女子,竟然如此大膽,敢不顧誅九族之罪,身穿鳳凰裙進宮!


    正當持戟郎猶豫該如何是好時,卻聽一蒼老男子聲音傳來。


    “讓她進去吧。”


    持戟郎抬頭一瞧,竟是大梁異姓鎮南王薑奉陽!


    今日的薑奉陽並未穿那身黑色的莽龍袍,而是破天荒的穿上了曾經征戰沙場時的亮銀色盔甲,腰間還懸了一柄彎月刀。


    持戟郎左看看右看看,終於還是放下了手中的大戟,回身朝城樓之上高喊道:“開門!”


    皇宮大門緩緩打開,一條漢白玉石鋪成的禦道出現在眼前。


    薑奉陽伸出手臂,客客氣氣的說道:“程夫人,請!”


    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持戟郎輕輕擦去額頭的冷汗,寒冬三月,他的衣襟早已濕透,天知道剛剛的那一刻,他究竟在麵對什麽。


    他偷偷將手揣進盔甲下的衣服裏,用力捏了捏,那是他女兒親手縫製的香囊,每當他思念女兒時,就會拿出來瞧一瞧。


    “城裏要出事了啊。。。閨女,保佑爹能平安回家吧。”


    兩人並肩走在宮中,來往的不少太監和宮女都瞧見了他們,但大家皆是隻一眼,就趕忙低下頭神色匆匆的躲開了。


    程寒霜望著身旁的老人,隻覺得仿佛時間回到了二十四年前,當時她還在宮裏,老人每次打仗歸來,總是身不卸甲,就這樣穿著軍裝覲見。


    那是他的盔甲上總是沾滿了血漬,但他的身影總是無比高大。


    如今二十四年過去了,再見到老人這身裝扮,盔甲雖然已經幹淨,但身影似乎已經有些佝僂。


    “至於嗎,一把年紀了還親自上陣?”


    薑奉陽笑了笑道:“這種髒活累活,肯定還得我這種老頭子幹啊。還好吧,林老狐狸要是不反抗,我也就不用太辛苦了。”


    程寒霜握緊拳頭,有些不甘心的問道:“什麽時候動手?”


    “今晚。”


    。。。。。。。。。。


    禦道盡頭是一條直直向上的台階,台階高不見頂,隻能隱約看見在那之上是一間宮殿。


    這條台階程寒霜走了十八年,她心中清楚的很,一共九十九節,走上去,就是整個大梁最重要的地方,那裏坐著的,就是整個大梁最尊貴的人。


    她剛想邁步,薑奉陽卻一把手攔住了她。


    老人揚了揚頭,示意程寒霜往上看。


    隻見一個身穿紫金色九龍袍的老人,正一步一步的從台階上走下來。


    “都準備好了?”


    鎮南王點點頭,恭敬的說道:“隨時能入城。”


    老人點點頭,又看了看程寒霜,輕輕歎了口氣,他輕輕一揮手,鎮南王就好似尋常士兵一樣,行了個拜禮,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老人坐在台階上,用那華麗的龍袍隨意的撣了撣身旁的位子,示意程寒霜坐下。


    程寒霜並未理會老人的好意,而是跪倒在地,輕聲說道:“民女程寒霜,參見皇上。”


    那位整個大梁萬人之上的老人,輕輕點了點頭。


    “好久沒見了,一切可好?”


    程寒霜沒有回答他,而是輕聲說道:“皇上曾金口玉言,保林家一生太平,為何今日要出爾反爾?”


    老人雙手抱拳抵在下巴上,默默的望著天空。


    “皇上!天下已經太平了,為什麽過了二十四年,還要趕盡殺絕啊!”


    老人歎了口氣道:“不是朕要絕情,是林未革太貪婪了,如果他沒讓那小子去找李播,如果那小子按計劃乖乖死了,朕何必與此呢?”


    老人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遞給了程寒霜,輕聲說道:“這本來是給你女兒準備的,林安顏一死,你女兒就能拿著這塊玉佩進宮,成為堂堂正正的太子妃,朕百年之後,她就是大梁的皇後。可惜啊。。。可惜。。。”


    程寒霜望著手中的玉佩,淒慘一笑,輕聲說道:“你覺得今墨嫁進皇宮會幸福嗎?”


    “為了天下太平,害死自己的親生骨肉,我女兒嫁給這種人的兒子,她會幸福嗎?


    她抬起頭,冷眼望著眼前的老人,從牙縫中一字一句的擠出。


    “害死自己的親生骨肉”


    程寒霜黃昏時才回到林府,她褪去身上的鳳凰裙,如同丟垃圾一般隨意的將它丟進了角落中。


    林未革走進屋,關切的問道:“你進宮了?”


    看到程寒霜點頭,老人不由得歎了口氣,眼神中滿是心疼。


    “他要是真念情,當初就不好把你許配給我了,你找他作甚啊。”


    原本一直麵無表情的程寒霜聽到這話,突然眼淚如珍珠般掉落。


    “老爺,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今墨,對不起安顏啊!”


    林未革抱住女子,麵露微笑,表情釋然。


    。。。。。。。。。。


    林安顏一路從東海出發,向著京北城前進。


    他心中十分思念家人,但他的性子卻又是如此,萬不願因為趕路錯過著一路上的風景。


    他特意挑選著一些人跡罕至的鄉間小路前行,賞花賞月,怡然自得。


    興起時他會飛上天空,利用禦風之法與鳥兒同行,偶爾也會跳入江河,潛身魚蝦間,望水波平靜。


    此刻的他是如此的輕鬆與愜意,一切的原因無外乎他的功力依然小成。


    他足夠的自信,相信自己踏入京北城的那一刻,林家的擔子就可以放心的落在他肩上了。


    他已經想好,到時候就帶父母和妹妹一同去江南遊玩,他年少時跟隨林未革去過幾次,那裏的小橋流水至今仍然出現在他的夢中。


    他又想起曾經妹妹的來信,很好奇那個叫樂希言的男子。


    寒月樓的四位女子中,紫竹年紀最大,如果可以,也該替她找個好人家,窮點沒關係,大不了他多給些嫁妝,男兒隻要誌不短,貧賤皆是一時而已。


    回去了,還要與薑子符過過手,如今他一身本領,恐怕這個結拜兄弟看見之後會驚掉下巴吧,到時候可得好好羨煞他一番。


    不過林安顏心中也有猶豫,萬不能出手沒輕沒重傷了薑子符,否則這小老弟一生氣,該不幫他提拔文鞅了。


    離開平安縣的時候,這個北齊最好一位探花郎對他說的話一臉的不相信,可不能讓他小瞧了自己。


    一路想著,一路笑著,林安顏知覺今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來的早了許多。


    這日,林安顏來到一間鄉間的茶館。


    茶館開在驛道旁,往來的不少腳商都喜歡在這裏休息一番,吃一碗茶,吹吹牛。


    林安顏找了個空座坐下,招呼道:“小二,一壺鐵觀音,二兩燉肉。”


    “來嘞!”


    店小二熟練的將桌子抹幹淨,又從後廚飛快的取出茶葉和燉肉,手腳麻利為林安顏沏好。


    林安顏倒下一杯茶,還未來得及入口,卻聽身旁一桌腳商說道:“你們聽說了嗎?京北城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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