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昨夜一夜積壓在人們心頭的沉悶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解憂湖上遊船嬉鬧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


    如同往日一樣,這裏時不時傳來陣陣悅耳的琴音,或是年輕少女們嬌羞的嬉笑,夾雜著一些孩童們天真可愛的童年爛漫之聲。


    和諧的氣氛,歡快的人聲,那裏還有半點昨夜沙塵來襲時,那種鴉雀無聲的壓抑?


    人是一種十分健忘的生物,天生如此,明明前一刻經曆過刻骨銘心的苦楚,但是後一刻也會慢慢淡忘,過不了多久時間,又可以把這一切都當做從未發生過。


    或許這就是生而為人的大度,但卻又何嚐不是生而為人的悲哀呢?


    擁有“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覺悟的人,能有幾何?也正是由於大多數人都能夠將這種大度慢慢變成一種習慣,因此他們才能夠在這個動蕩不安的江湖中堅強的生活下去。一旦所有人都失去了這種大度,興起各種攀比之姿,那麽又有多少人不會被自己逼上絕路呢?


    至於說看淡人生?那不過是拿出來哄騙一下小孩子的說辭罷了。


    解憂湖上的遊船層出不窮,一葉葉扁舟輕載行雲壓水流,一隻隻遊船行侶參差俏打扮,戲水玩鬧不亦樂乎。


    靜坐解憂湖畔的垂釣翁男子,仿佛就是這個繁華世界中格格不入的另一氣象。隨著解憂湖上的人流越來越多,也有一部分人為他投去了好奇詫異,甚至是鄙夷不屑的眼神,但是更多的人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絲毫沒有因為他的與眾不同而感到意外。


    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公平,有貧富差距,又有天賦之別,這是除了兒童小孩之外,每個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事情,有些人一出生就注定錦衣玉食,他們哪怕是一輩子碌碌無為,也從來都不會因為吃穿用度而操心;而有些人卻不同,他們尚未出生就已經在忍饑挨餓,因此他們就算是尚在娘胎腹中,就已經開始與命運的不公做著爭鬥了。


    雖然在聖鉉城這個地方,除去極其個別人之外,這種等級差距並不會太過明顯,就好比在聖鉉城的街道上,你很難看到一個以乞討為生的度日者一樣,但是它始終也擺脫不了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就算偶爾出現一兩個這樣的人,也無可厚非。


    就比如此刻正在解憂湖畔專心垂釣的男子,興許沒有人會不認為他是一名乞丐,畢竟他的形象裝束就擺在了那裏,很難讓人將他與那些衣食不愁的內容聯想到一起。


    所以大家自然而然的就認為,他不過是想要在解憂湖釣得一兩隻魚來飽餐一頓而已,但是,隻要是生活在聖鉉城的每個人都很清楚,想要在解憂湖畔釣得一些魚,那基本上是不現實的事情。


    解憂湖作為聖鉉城不可多得的一處遊曆盛景,每日來往這裏的人根本無法計量,而且這裏本就是人們嬉鬧遊玩的地方,成天人聲鼎沸,如果不是昨夜沙塵突襲的話,這裏的夜晚壓根從來都不會安靜下來。


    湖底的那些遊魚早就已經學成了機靈鬼,就差開口言語與人交流了,怎麽可能傻乎乎等著被人一杆釣起?


    再說了,解憂湖底雖然有著不少遊魚蝦米這類的東西,但是它們卻也很少會出現在湖畔位置,那裏畢竟是淺灘,弄不好一個風浪之後,他們就隻能被晾在湖岸上等死了。


    萬物皆有靈,那怕是最小的生命,也有著屬於他自己的智慧,更別說是躲避危險這種本能了。


    而男子所坐的位置,剛好就是解憂湖湖水最淺的地方,同樣也是解憂湖畔防禁最為薄弱的地方,那種地方,基本上不會出現任何魚類,除非他運氣絕佳,瞎貓碰上死耗子。


    因此,那些為數不多關注到他的人當中,露出鄙夷與不屑眼神的人,有不少是對他這種無知的痛惡,當然也有一部分是壓根瞧不上他這種人。


    不管怎麽說,他們都有一種嫉世如仇的心態,至少他們能夠從茫茫人海中注意到這個人的存在。


    不同於他們這些成年人的是,在此地嬉耍的孩童們,大多都注意到了男子的存在,而他們看向他的眼神確是完全不同的一種韻味,不解、疑惑、還有好奇。


    他們是用他們天真的心態去看待這個獨樹一幟的男子,茫茫人海當中,他們能夠一眼就能看到此人,並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他的穿著打扮異於常人,單純的孩子們對於未知獨特的事物,有著特別敏感的洞察力,因為他們不論做什麽都慣於用心。


    他們當中不乏有許許多多,壓根就不清楚男子為何會如此打扮,又獨坐在那裏幹什麽,因此他們好奇疑惑。


    這是屬於他們對於未知事物獨特的求知欲,對於他們而言,新鮮的事物永遠都充滿著誘惑。


    也有膽子比較大一點的孩子,會跑過來圍在男子身邊,一邊欣賞著男子手中的魚竿,一邊偷偷瞄一瞄他鬥笠下的麵容,而後怯生生的問上一兩句:“叔叔,你這是在幹嘛呢?”


    或者是將屬於自己的糖果,分出一兩顆放在男子懷中,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道:“叔叔,你吃個糖吧!”


    因為透過被男子壓的很低的鬥笠,他們看到了男子滄桑白皙的臉頰,和幹裂出許多細小口子的嘴唇,他們很自然的認為男子如果不是餓了,那就一定是渴了,而這一幕,正好激發出了他們與生俱來的善良,讓他們心甘情願的為他送上自己最美好的食物。


    這個時候,男子也不拒絕,而是笑嗬嗬的伸出一隻粗糙的大手,撿起孩子們贈予他的禮物,一臉欣慰的道上一句謝謝。


    而後,很耐心的告訴他們,“叔叔這是在釣魚呢!”


    抬頭的時候,男子的臉頰終於露了出來,在陽光下,他的臉頰異常慘白,但卻顯得滄桑不堪,額頭的褶皺很是明顯,胡須亂糟糟的,應該是已經很久沒有打理過了,不過就整體輪廓而言,如果再年輕一些的話,應該算是比較耐看的類型了。


    通過他的神情不難看出,他似乎應該是剛剛大病過一場,他的臉上無處不透露著疲憊。


    看到男子如此平易近人,那些個小孩子們就越發大膽了,紛紛七嘴八舌的追問道:“叔叔,釣魚是幹什麽呀?”


    “叔叔,釣魚好玩嘛?”


    “叔叔,釣魚幹什麽呀?”


    盡管孩子們的問題精靈古怪,也比較多,但是男子卻絲毫沒有反感的樣子,更加耐心的解釋道:“這釣魚啊,是一場修行,每個人一生都會經曆的獨特修行,你們長大以後肯定也會修習的。


    要是說它究竟好不好玩,那就要看你想要怎麽玩了,就比如你看到一個長得比較漂亮的鄰家小妹妹,你要是跟她合的來,那必然就會覺得她好玩,你要是跟她合不來,那怕是她再好看,你也會覺得她不好玩。


    至於說這釣魚究竟能幹什麽呀,這個問題就比較深奧了哦,它呀,當你餓的時候能吃,當你渴的時候又能喝,當你乏味的時候能玩,當你難過的時候又能樂,具體如何,要看你想讓它幹什麽了,總之啊,它很神奇,你想要它幹什麽它就能幹什麽,就仿佛你們手中的玩具一樣,開心的時候可以拿來玩,不開心的時候可以拿來撒氣,用處是不是很活泛?”


    男子雖然虛弱,但是笑容卻很有感染力,那些孩子們很快就被他逗笑了,笑聲穿過解憂湖,隱隱有了壓製解憂湖上歡快的局勢。


    這樣歡快童真的笑聲,自然很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許多人紛紛轉頭側目,向男子這邊望了過來,他們很好奇,這邊到底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竟然能夠讓孩子們笑的如此純粹,不亦樂乎。


    解憂湖上孩子們純真的笑聲時常有聞,但是如此整齊張揚,絲毫不加掩飾的他們還是頭一回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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