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聶東來二人已然從醫館的外間不由自主的來到了裏間,立身百裏長風身後,聶東來看著眼前靜默暮暮的老人,表情格外的凝重,“先生說的哪裏話?先生肯於指點我們,是我們前世修來的福分。”


    他是打心眼裏尊重百裏長風,不為他曾出手救助過自己這個陌生之人,隻為他肯出於真心指點他們這兩個不知輕重的年輕人。


    盡管聶東來六年之前的記憶全失,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智慧,他的聰慧程度,並不比其他任何人差,相對而言,他的天資絕對是上上之乘,這並不是聶東來自吹自擂,而是老和尚的原話。


    因此,百裏長風言行一出,聶東來稍加思考,便能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年長一歲便有一歲的經曆,百裏長風說的這些,多半來自於他自己的親生經曆與感悟,是萬金難求的珍寶。


    言行可觀胸襟,他既然能夠對自己二人如此坦誠相待,可見他不光擁有高尚的醫德,人格更是難得一見。


    百裏長風不以為然,“指點倒也談不上,隻要你二人不覺得厭煩就好。”


    盡管提點聶東來二人時,他存了些許私心,但是能夠成為江湖武林人人讚譽的“鬼醫”先生,百裏長風並不是一個貪慕虛榮或者隻爭虛名的人,他做任何事不光有著自己的分寸,更是心中自帶一杆秤。


    “豈敢豈敢,之前是晚輩冒失了,還望前輩莫怪才是!”


    半天都不曾開口言語的穆桂天終於出聲了,此刻的他一改原有的毛躁,似乎瞬間變得沉穩了不少,看得出來,他心目中對於百裏長風的感觀,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著很大的變化。


    百裏長風看了他一眼,讚賞似的微微點頭,嘴角更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以前他曾同穆元聊起過穆桂天此人,作為父親的穆元似乎並不怎麽看好穆桂天這個兒子,在他心目中,穆桂天就像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除了嘴巴大藏不住任何事之外,就是與他這個當爹的使性子,並沒有什麽值得讚賞的地方。


    當然,這也是一個正常的父親,看待自己的孩子,所能看到的正常景象,畢竟,作為一名父親,在看待自己孩子的時候,總是帶著寵溺的觀念,再者而言,作為人父,對自己孩子的期望自然是相當嚴苛高著的,每一個孩子在自己父母心目中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些許缺陷,這很正常。


    因此,穆元對於穆桂天這個兒子的態度,百裏長風自然也是非常理解的,盡管穆元性子看上並不是特別嚴謹,但是他同樣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人中龍鳳,自然也就對穆桂天的期望頗高。他的話多少有些誇大,百裏長風作為已經經曆過無數風霜的老輩人物,穆元這點心思還是他還是能夠摸透徹的。


    所以,他從來都沒有對穆桂天抱有什麽異樣的態度,或者帶著異樣的目光去看待他,雖然穆桂天的性子像極了他老爹,看上去總是那麽吊兒郎當、不著調不靠譜,甚至他比他老子更不著調,至少穆元沒有像他一樣,老是嘴邊誇詞的習慣。


    但是,通過他剛剛的反應,百裏長風更加確信了一點,穆桂天雖然嘴上不著調,可他的心性並不壞,隻不過是被穆元夫妻打小寵溺的多了,性格上多少有點頑皮而已。


    百裏長風把手從蓮台上移開,深深看了一眼穆桂天,輕笑道:“年輕人嘛,有點性格無可厚非!”


    他自然不可能與穆桂天這樣一位後生晚輩斤斤計較,且不說他本身並不是一個斤斤計較之人,就算以前是,經過這麽多年的磨礪,那些不平的棱角早已被磨平,即便年輕的時候有太多的雜念,如今半生已過,該看淡的早已看淡,該看開的早已看開,心境早就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


    麵對百裏長風略帶揶揄的調侃,穆桂天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尷尬一笑,雖然百裏長風並不會與他計較,但是穆桂天心裏還是免不了尷尬,畢竟是自己出言不遜在先,百裏長風越是不在意,他心裏就越是覺得自己小了格局。


    當然,年歲不同,經曆不致,格局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幸運的是,百裏長風雖然語氣雖然帶著調侃,但是並不具備任何攻擊性,也不至於讓穆桂天下不來台。


    聶東來並沒有出聲幫他解圍,一來百裏長風並沒有因此而針對穆桂天,二來穆桂天這胖子有時候就是出口毫不遮掩,長個記性也不錯。


    有些不必要的陋習,得改還得改,如果長此以往習慣了,免不了養陋成惡,是為大非。


    他的雙眸一直盯著百裏長風織就的蓮台,眼神閃爍不定,片刻後,他沉思道:“先生……可曾進入過衍蓮之域?”


    相對而言,他對於百裏長風身前的這座蓮台充滿了好奇,以致於連自己恢複記憶之事都暫時擱置了下來。


    當然,他更好奇百裏長風此刻弄出一個蓮台來,究竟作以何用,是不是與“落魂草”有所關聯呢?不然的話,他為何早不弄晚不弄,偏偏在提及“落魂草”的時候搞出這樣一個陣仗出來,還是拚著如此大的勁,搞的自己一副快要脫虛的樣子。


    他很好奇,如果不是百裏長風自己親自進入過裏麵的話,又怎麽會清楚它是個完全獨立的空間呢?就如同他很好奇,“衍蓮之域”裏麵的空間到底是如何一個樣子,是不是也如同他現在身處的這片空間一樣呢?


    百裏長風點點頭,“自然是進去過,而且到如今還記憶猶新呢,不然的話老朽又如何確定它真的是獨立空間呢?”


    說到這些的時候,他表現的一臉唏噓,臉上的表情異常精彩。


    “哦?這是為何?”


    這下,倒是輪到聶東來驚訝了。


    百裏長風側目想了想,搖頭道:“其實也沒什麽,隻不過當初差點身隕在其中了而已。”


    聶東來心中雖然好奇,但卻沒有追問,百裏長風雖然隻是一語帶過,但是從他的臉色不難看出,那絕對是他一生難忘的一次經曆。


    盡管聶東來不曉得、也不會想到他當初到底經曆了什麽,但能讓如此淡泊的一位老人至今心有餘悸,那必然是九死一生,他不忍心再次觸及老人家內心的傷痛。


    穆桂天張了張口,似乎想詢問什麽,可當他一不小心注意到聶東來神色的時候,卻又悄悄將即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轉而問道:“那……它究竟有何用處?”


    在他的視野中,隻見聶東來短暫皺眉之後神色瞬間如常,穆桂天雖然不知道聶東來心中是怎麽想的,但是他看得出來,聶東來的情緒還是有些波動的,應該是同自己一樣,對於百裏長風的遭遇深感意外。


    其實,他是想問百裏長風當初到底經曆了什麽,為何會差點身隕在自己所創造的獨立空間之中。按理來說,自己所創造的東西,對自己是最有親和力的,而且“衍蓮之域”不過是一方獨立的空間而已,就如同一間房子一樣,它屬於死物,又不是活物,又怎麽會對人的生命造成威脅呢?不過看著聶東來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好奇,他頓時打起了退堂鼓,不是因為他懼怕什麽,而是他也想到,既然百裏長風當初的經曆那麽危險,那麽勢必會對他的內心造成不小的傷害,他也不想讓他老人家再次想起那些驚懼,以免對他造成二次傷害。


    穆桂天話音剛落,聶東來也轉頭看向百裏長風,這個問題,不光穆桂天好奇,他也同樣好奇。隻不過他之前已經問過一次了,百裏長風卻沒有正麵回答,他還以為是百裏長風不方便透露,也不好意思追著問,如今穆桂天再次問了出來,剛好合了他的心意。


    既然“衍蓮之域”如此凶險,可以說是完全吃力不討好,那麽,百裏長風為什麽會想到創造出這個東西呢?而且看他之前的樣子,織就這樣一座蓮台對他自己身體的負荷同樣不小。


    百裏長風看著兩人說道:“‘衍蓮之域’唯一的作用是可保其中之人心神足夠清醒,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的影響,即便是其中之人的身體遭受到非比尋常的痛苦也是如此。眾所周知,人世疾苦病痛有許多能夠影響到一個人的心神,一旦神智受損,輕則重傷,重則有生命危險,而‘衍蓮之域’剛好能夠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也就是說,任何危機到心神的事情,一旦進入其中操作,便會大大降低風險。”


    言及此處,他突然歎息一聲,臉上露出一抹失望之色,說道:“隻是‘衍蓮之域’一旦成型,僅僅能夠存世短短一月時間,不管使用與否,一月時間過後,他就會自動消散。老朽雖然想過很多辦法,也試著改良過它很多次,但卻始終無濟於事。”


    這些東西,即便是穆桂天不問,他也會向二人坦白,一來聶東來已經詢問過他一次了,再者來說,他也存了一己私心,他之所以會不惜耗費心神將“衍蓮之域”施展出來,本來就是打算讓聶東來進入其中煉化“落魂草”的,如此一來,可以減少很多不安定因素,也將大大提升聶東來恢複記憶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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