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過了兩天,百裏長風終於帶著一臉的疲憊再次回到了屬於他的那間靜謐醫館。


    盡管這間醫館的主人大多時候並不駐守在此。


    盡管大概聖鉉城並沒有幾個人清楚這座醫館的實力如何。


    甚至還有不少人以為這座醫館的主人多多少少腦子有點毛病。


    這所有的一切絲毫都不影響百裏長風我行我素的性格。


    清晨,日出東方的時候,當他伸手推開闊別了好些時日的醫館大門時,聶東來正躺在外間的搖椅上閉目養神。


    除了百裏長風剛離開的那兩日,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努力刻苦研習父親留下來的劍經,興奮的徹夜難眠之外,其他時候,作息啥的都還算正常。


    雖然聖鉉城是座徹頭徹尾的不夜城,但是作為被師傅六年如一日養成良好習慣,安安分分早睡早起的聶東來來說,暫時還習慣不了夜晚不睡覺的惡俗,再加上他本來就不甚熟悉這座城池,這裏也鮮有他熟悉的人。唯一一個他熟悉的穆桂天還是一個懶得從搖椅裏鑽出來的家夥,聶東來很是懷疑,如果不是那相對窄小的搖椅,對他身體的負荷實在有點大的話,他或許真的能夠一直窩在裏麵不出來。


    因此,他與穆桂天二人基本上每天都是夜幕降臨的時候便會入眠,次日拂曉之時他便會醒來,要麽看著蒙蒙的天色躺在搖椅上假寐,要麽就是起身來到窗前撫摸一下父親留下來的劍經或是對著李正寧送來的落魂草發一發呆,希望百裏長風他老人家能夠盡快回來。


    每日早起是過去六年時間裏師傅每日定點起床誦經對他間接養成的習慣。


    六年時間,聶東來早已默默習慣了這一切。


    倒是穆桂天,正好應了他那身健碩的肥肉形象,屬於能夠睡到正午時分,絕不會在晌午起床的主。


    估計如果不是因為百裏長風醫館的搖椅並不像他們家的那柔軟大床那樣令人流連忘返的話,他指不定還能睡到什麽時候呢。


    故而,當清晨的第一抹陽光伴隨著百裏長風躡手躡腳的動作,悄悄鑽進醫館的時候,聶東來直接在第一時間從醫館外間的搖椅上跳了起來,然後在百裏長風愣神的目光中,激動而熱切的說了句:“先生,您可算是回來了。”


    語氣中的驚喜連他自己都聽得有些驚訝,說完之後還不忘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氣。


    百裏長風足足楞了有十幾秒鍾時間,這才點頭道:“嗯!回來了。”


    他並不知道聶東來與穆桂天二人一直都待在自己的醫館裏沒有外出,更加沒有在他離開以後跟著離開,也沒有人告訴他這些。


    故此,在剛剛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感覺到醫館裏有別人的氣息,這才輕手輕腳想要探一探究竟是各方宵小,居然膽敢跑到他百裏長風的醫館裏來興風作浪,當真是不知死活二字如何起筆。


    可當他走進醫館的時候,卻被聶東來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了一跳,才會出現愣神的情況。


    聶東來雖然與他僅僅隻是有過幾麵之緣,但是百裏長風對他的印象卻很是深刻,一半是因為他是百裏長風行走江湖以來遇到的最為特殊的一個病人,不知何故,他居然失去了記憶,這是百裏長風行醫這麽多年,頭一遭遇到的事情。


    一半則是由於聶東來此人的特殊身份,雖然不敢百分百下定結論,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一定就是自己好友之後無疑了。


    聽到百裏長風不鹹不淡的回話以後,聶東來倒是有些愣神了,盡管他老早就盼著百裏長風早歸的原因無非就是讓他幫忙看一下落魂草的真實性,可是當百裏長風真的站到自己麵前的時候,他卻有些不知該怎麽開口了。


    直接了當的問吧,多少顯得有些突兀不說,他自己還有些不好意思張這個嘴,雖然百裏長風是一名地地道道的醫者,也確確實實具備仁厚父母心,但人家也沒有無償幫助他的義務吧?更何況別人之前已經不止一次的救過自己了,自己非但沒來得及有任何表示不說,更是在人家醫館叨擾了這多時日,對於更多的請求,實在是有些難以啟齒。


    要是拐彎抹角的問吧?又顯得他心下有鬼,且不論他究竟是不是這樣一個鬼鬼祟祟之人,你叫別人做何感想?


    尤其是像百裏長風這種活了一大把年紀的人,豈會看不穿自己那麽一點小九九?到時候人家會不會認為自己非但不曉得知恩圖報,而且如同奸詐之輩一樣,是不是把人家當傻子來耍?還是人家會覺得自己是故意等候在此,對他有所圖謀?


    聶東來可不想還未來得及還掉人家的救命之恩,就被別人當做蟊賊一般防範。


    就在他思忖的空擋,百裏長風迅速拉開隔著裏外間的卷簾,瞥了一眼正蜷縮在搖椅裏呼呼大睡的穆桂天,當下眉頭一皺,“怎麽?你們為何還未離去?”


    他分明記得幾天前臨行的時候告訴過穆桂天,讓他們自便的,按照正常的思想來說,他們不應該早就已經離開了嘛?畢竟他這個主人家離開的時候也不曾讓他們留下來呀?更何況他這一走,又不是一天兩天的時間。


    難不成是他們沒有理解到自己話中的意思?


    又或者說,他們是在故意等自己?


    百裏長風著實有點摸不著頭緒。


    “未曾真正謝過先生三番兩次救命之情,豈敢擅自離去?”


    聶東來摸了摸腦袋,嘿嘿一笑,頗有些難為情的樣子,“再者說,先生上次贈予東來家父留下的劍經,雖然這東西或許對先生而言一文不值,但是對東來而言,它則是最貴重的東西,東來如果未能當麵道上一聲謝,那將是東來終生之憾。”


    雖然前半句不過是聶東來避免尷尬的恭維借口,屬於打馬虎眼的官場術語之流,但是後半句就絕對是聶東來心中係想。


    不管他的父母親人是否依舊健在,不管自己失憶以前發生過什麽,他們當初為何會丟下自己獨身一人,他們都始終是自己的父母,是自己幸臨這個世界的直接引路人,隻要是父母留下來的東西,不論是一物一件也好,還是一紙一墨也罷,對於人子來說,絕對是最值得珍惜的東西。


    末了,他還不忘朝裏間熟睡的穆桂天喊上一聲:“胖子,該起床了!”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他終於明白了穆桂天要是睡起覺來到底有多可怕,隻要是腹中不饑、隻要是身子底下壓著的東西足夠柔軟,不硌的他難受,他就可以一直睡下去。


    聶東來也不明白為什麽有時候他卻偏偏可以老早就從被窩中爬起來。


    不過為了防止持續尷尬,他還是決定先把穆桂天喊起來再說,畢竟他的臉皮不像穆桂天那般厚實不說,也遠不如穆桂天那樣心直口快。


    至於說穆桂天頂著熊貓眼醒來之後會是怎樣一種表現,他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百裏長風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噗笑道:“一文不值?你知不知道你父親留下來的那本劍經到底是什麽東西?你知不知道江湖中有多少人做夢都想得到它?”


    話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了,畢竟他是知道聶東來失憶之事的,更何況聶東來在靈台山一待就是六年時間,完全與外界隔絕不說,以那個老頑固的性格,必然不會與他多說一句關於聶乘風的事情的。


    所以說,聶東來不知道《天玄劍經》意味著什麽,絕對算得上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這話原本不該是他這個年紀的人應該衝動出口的,奈何不知是何緣故,一提到聶乘風留下來的東西,他就在不知不覺中突然出聲了。


    “這……”


    聶東來搖搖頭,當即無言,他自然是知曉父親留下來的那本劍經叫做《天玄劍經》,畢竟名字已經在開篇寫的明明白白了,可是他卻不能如此敷衍百裏長風,因為百裏長風所要表達的意思,明顯不僅僅止於此而已。


    在他的記憶中,自己又不曾踏足江湖,或許六年以前踏足過,但是那些都已經在自己腦海中不餘任何一絲記憶了,也不曉得父親留下來的那本《天玄劍經》到底是為何物,在接觸那本劍經之前,他甚至連聽都未曾聽說過,更別說是知道了。


    就連他最敬重的師傅也不曾為他提及過。


    所以他在第一時間遲疑了,恰巧他也想知道關於手中父親留下來的那本劍經的秘密,何不借此機會從百裏長風口中得知呢?


    像這樣一舉多得的好事不見得每一次都能遇見。


    豈料百裏長風壓根就不領情,轉而幽幽一歎,無奈笑道:“也對,你要是清楚了才不正常呢!”


    語氣中充滿了自嘲的味道。


    “……”


    聶東來更加無語了,他要是能清楚知曉個中關鍵的話,還用得著苦苦摸索?他要是能清楚知曉他的作用的話,何至於一臉茫然?


    不過他也僅僅隻是腹誹而已,總不能當著百裏長風這個前不久才救過自己性命的救命恩人的麵,將心中的鬱悶盡數吐露吧?


    那該讓人家如何看待自己?不懂得知恩圖報事小,妄自尊大事大,搞不好還得毀掉一生清譽。


    最起碼,百裏長風對於自己的主覺感觀絕對有百分之一千的差勁。


    正當此時,穆桂天頂著兩隻朦朧睡眼從裏間搖搖晃晃走了出來,邊走邊揉搓著自己的雙眼,嘴裏更是嘟囔抱怨有聲:“大清早的,鬼叫什麽啊?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


    他雖然掙紮著從搖椅裏爬了起來,但明顯外飄的魂兒暫時還沒有回到他那壯碩胖胖的軀體裏,導致他腳步輕浮,雙目無焦,明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至於說外間大眼瞪小眼的百裏長風與穆桂天二人,他直接給自行過濾了。在他的潛意識裏,醫館外間隻有聶東來一人,至於說聶東來今日到底是在發什麽瘋,他想都懶的去想,睡都沒睡醒,誰還有心思去想其他事情?


    倒是百裏長風,如果不是特別清醒的時候,他壓根就不會記起這個人來,經過這些天的落差,他似乎已經習慣了他的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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