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寒天的天氣日漸轉冷,微風拂過,都會讓人不自覺的縮一縮脖子,即便是暖陽當頭,那種深入靈魂的寒懼,依舊不能消減。


    三天的時光,轉瞬而逝,今日,正好趕上了“一九”天。


    初晨,朝陽許是在響應九寒天的號召,亦或者是還沉浸在自己的美夢當中不想醒來,總之,它並沒有及時出現在人們翹首企足的東方,更像是厭倦了眾人望眼欲穿的眼神。


    天空中暗沉沉的,充斥著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感,偶爾幾朵浮雲劃過,也是不情不願,失去了以往的千姿百態、奔騰蹄歡,更像是在被趕鴨子上架。


    醫館中,穆桂天無精打采的斜挎在原本屬於百裏長風的搖椅扶手上,而百裏長風早已不知去向,搖椅並未晃動,而是像它此刻的主人一樣,神情恍惚、魂不守舍,穆桂天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看上去並不起眼,但是仔細一看,披風裏子居然是淺色貂絨。


    這件披風是昨天夜裏百裏長風扔到他懷裏的,起初,穆桂天並不想領他的情,可是後半夜實在是寒氣逼人,穆桂天沒有辦法,隻好委曲求全。


    穆桂天時不時都會往躺在床榻上,毫無動靜的聶東來身上瞄上兩眼,然後又聾拉下腦袋,行屍走肉一般一動不動的待在那裏,他已經保持著這種魂不守舍的狀態,整整一天兩夜時間了,在這對穆桂天來說絕對算得上是煎熬的一天兩夜時間裏,他連一眼都未曾合過,不眠不休還不算完,他甚至已經整整一天兩夜沒吃沒喝了。


    第一天的時候,穆桂天還信心滿滿,看到聶東來漸漸好轉,他對百裏長風的醫術深信不疑,加上百裏長風篤定的語氣,他翹首以盼,心安理得的靜等聶東來醒來,可是事與願違,他等來的隻有焦慮。


    這天一大早,百裏長風的醫館裏就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用百裏長風的話說就是他的老朋友,穆桂天也不知道是他的那個老朋友,他也無心關心,但是百裏長風在隨意交代了兩句之後,便行色匆匆的出去了,穆桂天隻盼聶東來早點醒來,也就隨意敷衍了兩句,沒有過多理會。


    百裏長風來到醫館門口,歐陽德正在那裏等他,打開門的時候,歐陽德順勢往裏麵瞟了一眼,緊張問道:“他們還好吧?”


    百裏長風拉上門,笑道:“放心吧,並無大礙,隻不過那小子要醒來,還得兩天時間。”


    聽到百裏長風這樣說,歐陽德便徹底定下心來,點點頭,道:“我找你有事!”


    對於這個老友的醫術,他心知肚明,所以他的話歐陽德一點都不懷疑,既然百裏長風說聶東來無礙,那便是無礙,即便是聶東來隻吊有一口氣,隻要他想,他就有辦法救活他。


    “我知道!”


    百裏長風並不驚訝,依舊風輕雲淡,笑道:“我們出去聊。”


    自從他從穆元那裏得到消息以後,他就知道歐陽德會來找他,隻不過是遲早的事,所以他這兩天一直都窩在聖鉉城的醫館裏等著,既然穆元能夠截到消息,那麽以【幽冥督查史】無孔不入的實力,不可能什麽線索都摸不出來。


    眾所周知,不論是江湖還是朝堂,所有重要的消息傳遞,都不可能是單一的,因為如果是單一傳遞的話,萬一出現任何一點差錯都有可能會誤大事,所以這樣的消息傳遞最起碼也得分上三五路,甚至更多。


    他不知道歐陽德的消息是否也是截獲到的,但是他敢肯定,以【幽冥督查史】的實力,一定能夠得到同樣的消息,甚至有可能得到更多,除非他們不想。


    從感覺到歐陽德到訪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對的,同樣在他心裏,也消除了許多憂患。


    “好!”


    歐陽德回答的很幹脆,毫不拖泥帶水。


    很快,他們二人便來到了【聚散客棧】,一進門,歐陽德便朝身型微胖的掌櫃招了招手。


    掌櫃早就你切注視著【聚散客棧】的一舉一動,歐陽德二人還未進門,他就發現了他們,輕咳一聲,朝依舊跑堂打扮的中年男子投去了一個莫名的眼神。


    中年男子隨意朝客棧門口瞥了一眼,身體猛然一顫,很快便恢複如常,回敬給掌櫃一個眼神,然後兩人很默契的朝門口走去。


    因此,當歐陽德招手的時候,他們已經來到了他與百裏長風麵前。


    “吆,客官,有什麽需要?”


    【聚散客棧】的掌櫃躬了躬身,笑容滿麵,跟對待尋常客人沒什麽兩樣。


    歐陽德看了看他,快言快語道:“一間上房!”


    掌櫃再次躬身,吆喝道:“好嘞,客官請跟我來!”


    說完便領著歐陽德二人上了樓,自始至終,跑堂打扮的中年男子一言不發地跟在他們身後。


    四人徑直來到客棧三樓,客棧的三樓並非像二樓一樣,是一間間的客房,恰恰相反,這裏並沒有客房,隻是一間敞亮的會客廳,與其說是會客廳,倒不如說是一間很大議事堂,豔紅色的金邊門匾上是四個金光燦燦的大字----忠肝義膽。


    推開門,四根巨大的朱紅色柱子鼎足四周,柱子上鐫雕這各色圖案,或金龍嘯天,或大雀展翅,或雄獅踏步,或瑞虎狂奔,或祥雲探路,形形色色,讓人眼花繚亂。


    議事堂中央擺放著者一個巨大的古銅色香鼎,鼎中一大把合香已經燃去了一半,使得整個議事堂香氣繚繞,淡霧環抱。


    正前方主位上擺放著一張巨大的檀香木太師椅,太師椅背後牆壁上雕畫著一幅巨大的文關帝公像,栩栩如生,英氣逼人。


    議事堂兩側整整齊齊的擺放著數十把檀香木梳背椅,兩兩遙相對應。


    進了議事堂,關上門,掌櫃神情瞬間肅穆,與跑堂漢子同時拱手躬身,道:“督主,【鬼醫】先生。”


    歐陽德隨意擺擺手,道:“這裏沒有外人,不愛拘謹。”


    隨即仔仔細細把整個議事堂打量了一遍,麵目複雜,歎道:“滄海桑田,物是人非,這裏卻依然照舊,展兄,餘兄,這些年,你們辛苦了。”


    整個議事堂一塵不染,所有的椅子都被擦拭的幹幹淨淨,香鼎更是閃閃發亮,顯然,這裏,他們二人時時都在打掃拭擦,歐陽德心裏很清楚,他們二人不會讓其他人踏足這裏的。


    掌櫃展白挺了挺胖胖的身體,憨笑道:“督主謬讚了,這裏大多都是老餘一個人在打掃,我隻不過是偶爾跑來轉轉。”


    中年男子餘江聞言,怒罵一聲:“你放屁,還不是你有事沒事總是喜歡往這裏跑?”


    百裏長風笑道:“行了,你倆別在謙讓了,你倆我們還不知道嘛?”


    四人相視而笑,隨即放聲大笑,笑到最後淚流滿麵,嘈雜的客棧,沒有人會在意他們狂笑的心酸。


    這個議事堂承載了他們太多的願景,有豪言壯誌,有歡聲笑語,有醉臥喜憂,更有兄弟情深。


    半晌,他們才止住笑聲,拭去淚水,平下心來,歐陽德深深看了三人一眼,道:“最近我準備離開一段時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我希望你們能夠幫我照拂著點明月跟二哥。”


    他並沒有提及【幽冥督查史】,因為他很清楚,不論是什麽時候,他們都不可能棄它於不顧,這是對於兄弟無怨無悔的信任。


    展白與餘江二人聞言一愣,倒是百裏長風表現得很鎮定,似乎早已想到了歐陽德會這麽說,輕聲問道:“去多久?”


    歐陽德搖搖頭,道:“不知道,快的話應該要不了幾天就回來了。”


    百裏長風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活著回來!”


    然後他直接轉身離開,沒有任何多餘的話,隻給三人留下一個背影,因為他心裏很清楚歐陽德要去哪裏,去幹什麽,接下來的時間歐陽德肯定要交代【幽冥督查史】內部的事情,他畢竟不是【幽冥督查史】的人,即便是再親的兄弟,該避諱的還得避諱。


    他更沒有承諾歐陽德任何東西,但是歐陽德卻看著他的背影會心一笑,笑的很自然,因為他心裏明白,百裏長風已經給了他想要的答案,沒有承諾便是最好的承諾,兄弟之間,不需要任何多餘的言辭修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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