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並排而立,皆目視前方,誰也沒有看對方,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起來。


    “你也知道,咱們的探子送回來的消息,大哥很有可能就在丞相府。”


    “算我一個!”


    “你不能去,你也知道,此行必定凶險無比,萬一我有什麽不測的話,這裏沒有了你坐鎮,我不放心。”


    “你也知道此行凶險,多一個人不就多一分力量嘛?再者,這邊不是還有他們幾個在嘛?”


    “如果這真的是一個陷阱的話,去再多的人也無濟於事,如果我真的出了什麽事的話,明月就拜托你幫忙照顧了,她一向最聽你的話。”


    歐陽醉轉頭從側麵瞄了歐陽德一眼,歎道:“你終究還是放不下她?”


    他如何能不明白歐陽德所講的一切,如果那個消息隻是他們放出來的一個幌子的話,那麽,等待他的必將是早已羅織好的天羅地網,不要說多一個他,就算是再多幾個他去,那也是白搭,因為敵人肯定把他們所有人都算計在內了。


    他更看得出來,歐陽德之所以會如此決定,那他肯定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早已經做好了馬革裹屍的準備。


    歐陽德抬頭長歎一聲,道:“如何能放得下,她畢竟是我唯一的女兒,血濃於水的親情怎麽能割舍呢?”


    一段愛,一抹情,始於因,結於果,盛於合,枯於離,滿眼落花多少意,若何無個解春愁。


    歐陽醉點了點頭,道:“那你不準備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明月?”


    的確,他又怎麽能放得下呢?盡管這些年歐陽德看上去對自己的女兒很冷漠,一點都不關心,其實,他比誰都關心她,隻不過他一直都把自己封閉起來,不願意讓歐陽明月知道罷了,這一切歐陽醉都看在眼裏。


    很多時候,歐陽德都是在女兒看不到的角落裏靜靜地看著她成長,甚至大多數時候夜裏女兒睡著的時候,他都會悄悄的來到女兒床前,一臉欣慰的看著熟睡的她,都不敢用手去觸碰她,生怕驚醒夢中的女兒,因此,歐陽明月這些年所經曆的一切,歐陽德心裏都一清二楚,隻不過他不願意說出來而已。


    歐陽德搖搖頭,痛苦道:“我不敢說,更不能說,現在的我甚至都有些不敢麵對她。”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女兒,他們之間也不會產生那麽多的誤解,更不會有那麽多的隔閡,沉重父愛早已讓他失去了麵對女兒的勇氣,他實在是不忍心看到小小年紀的女兒,承受那些早已把他傷的千瘡百孔的刻骨銘心的痛。


    歐陽醉轉過身來,怒氣衝衝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道:“紙終究還是包不住火的,她早晚有一天還是會知道的,你有沒有想過,到那時候她會有多痛苦?如果她再失去你這個父親的話,這個世上就隻剩下她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了,這對她來說是多麽殘酷的事情,你知道嗎?”


    他的情緒很激動,在他眼裏歐陽明月不僅是歐陽德的女兒,他早已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來看待了,盡管知道歐陽德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他還是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憤怒。


    歐陽德眼中閃過一絲迷茫,道:“我知道,但那都是後話了,相信時間會衝淡一切的。”


    他怎麽會不明白呢?如果他不明白這一切的話,這麽多年,他就不會想方設法去拉低自己在女兒心中所占據的位置了,他比任何人還要疼愛自己的女兒,他也想無時無刻感受天倫之樂,但是他不能,他身上背負了太多無法抗拒的東西,他不想有一天,自己的女兒以淚洗麵,忍受痛苦的煎熬。


    他寧願女兒心裏一直都容不下自己這個父親,哪怕是被她誤解,哪怕是她跟自己無話可談,隻因為他不忍心看到她傷心,更不忍心看到她那幼小的心靈受到傷害。


    歐陽醉厲聲道:“你快醒醒吧,別再自欺欺人了,這些年來,你把所有對她的愛全部隱藏起來,小心翼翼的嗬護著她,但是,她真的過得快樂嗎?”


    “如果不是你畏手畏腳,瞻前顧後,她至於對你產生那麽多誤會?你們之間至於搞得像現在一樣嗎?你以為這真的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嗎?”


    歐陽明月是最聽歐陽醉的話,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能夠在他麵前卸去所有的偽裝,毫無顧忌的痛哭流淚,也正是因為這樣,歐陽醉比任何人都清楚,其實在她心裏多麽渴望父愛,多麽渴望父親的讚賞與重視,所以,他才會如此憤怒,試問,又有那一個孩子不渴望正常的父愛呢?


    聞言,歐陽德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一滴悲傷的淚水順著他的眼角緩緩滑落,他並沒有去拭擦,而是任由它劃過自己的臉頰,半晌,他才開口悲歎道:“既然終將會別離,又何必讓她心生波瀾呢?”


    “既然知道要別離,又為何不把溫情留心間?至少這樣,能給她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不是嗎?”


    看到歐陽德臉上的淚水和他那惆悵落寞的神情,歐陽醉的情緒漸漸平靜了下來,他也知道自己由於太過在意,而失了態,其實歐陽德又何嚐不是心如刀割呢?


    歐陽德睜開眼睛看了一眼他,道:“其實我別無他求,隻要月兒能夠一生平平安安,我就心滿意足了。”


    他的眼裏充滿堅定,這是一個父親最大的愛,不求任何回報,不摻任何私心。


    歐陽醉怔了怔,他理解歐陽德的想法,因為他自己也是這種想法,從他的眼神裏,歐陽醉讀到了四個字:“多說無益”。


    歐陽醉知道,他的心意已決,就算自己再多費唇舌也是枉然,他很識趣的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


    書房裏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安靜到他們都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轉眼之間,已是晨光熹微,東方欲曉,黑壓壓的天空中露出了一絲光亮,書房中的燭火也曉得不那麽明亮了。


    歐陽德與歐陽醉二人已經沉默了很長時間了,似乎他們誰也不願意去破壞這份難得的安寧。


    兩人依舊站在原來的位置,即便是兩人的腿都感覺有些麻木了,但自始至終,他們誰都沒有動過,四隻眼睛皆是望著書架上的三個牌位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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