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呼過後,是一片死寂。


    一個女子的尖叫聲傳來,將整個寂靜突兀的打破。


    這個聲音,讓白衣的男子為之一震。仿佛忽然清醒,他猛一眨眼,望著似乎無可阻擋的斷劍,瞬間做了一個決定,伸手在正倚靠著的楊逍身上猛地一按。


    似乎有輕微的響聲在他心底回蕩,仿佛蝴蝶破繭而出,就要振翅高飛一般。


    此劍原為不可勝而製勝之法,我既已勝,何須再傷人命。何況,這一劍落下,你必然傷心欲絕。


    如此……又何須


    帶著愕然的表情,楊逍身不由己,倒飛出去。而那白衣男子,卻是往反方向那來劍劍鋒飛去。


    白影晃動,青書眼前一花,已然見著蘇若雨搶上前去,對準那柄仿似慢悠悠的斷劍,數指連彈,“彈指神通”何等精妙?五枚石子形如梅花,嗖嗖發出。


    而那邊,緇衣的儒生也不知從何處掠出,往殷野王和青衫大漢處趕去。


    但在青書看來,這兩人,都動的太遲了。


    他念頭數轉,一咬牙,大袖一拂,一股雄渾氣勁湧出,在蘇若雨彈出的五枚石子上一激,與此同時,足尖一點,躍向殷野王處,喝道:“住手!”


    這一刻,青書距離殷野王,僅有五尺之遠。


    但這區區五尺之距,卻令他束手無策,直欲發狂。


    青書胸口一疼。真氣猛然間脫出控製,四散開來,直欲沸騰。他隻覺身處寒冰烈火之中,身受冰刺火灼,絲絲縷縷的痛苦,無孔不入。


    他猛地停住腳步,發出壓抑的一聲低吼,身上汗毛根根炸起,眼前陡然大放光明,一片雪亮。但不過一瞬間,又轉而血紅。


    劉伯溫正極速奔來,瞥見青書雙目猛然布滿血絲,周身衣袍無風自鼓,顯然勁氣狂湧,不由失聲道:“不好!”


    青書但覺自己身處一片血紅地世界中,努力的蹣跚而行,吞風吻雨,欺山趕海,周圍的嘈雜一時間全都消失不見一步之下。便是滄海桑田。但每跨一步,都要耗費那麽多的氣力。


    他氣喘籲籲,一步一步,最終抵達盡頭。卻是一麵參天入地的絕壁,橫亙在這天地之間,十二個大字龍飛鳳舞,刻於其上。


    “得此則失彼,得彼則失此。如何?”


    他悚然而驚。


    那……該當如何?


    青書隻覺心中煩悶無比,右臂猛地揮出,仿佛要用力將胸中煩悶抖落出去。微微好受了些,他又生一念:“我何不將這絕壁破去,看看到底有何玄機!”冷笑一聲,右掌猛地推出,這一掌推出,卻覺一股子沉雄力道反擊回來,沿著經脈一路循上。


    這掌力極怪極強。他頗感熟悉,卻又說不上來出處。


    青書沉喝一聲,丹田內力湧出,至於右臂,一伸一縮,便將來勁化去。再一震一環。螺旋勁力轟然擊出。


    隱約間,似乎聽到誰人慘呼一聲。


    他又是一掌向前擊出。想要打破這麵絕壁,看開新天模樣。


    這掌用上十成力道,勢在必得,但落在實處,卻好似打在一團棉花之上,渾不受力。


    青書神色獰惡,方要再出手攻擊,卻猛然聞得一聲輕歎,清清楚楚的蕩在耳邊,他身子一震。這聲歎竟仿佛武當山上的晨鍾暮鼓一般,撼人心魄。


    眼前血紅仿佛春風化雪一般逐漸消去,青書但覺周身濕透,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卻見殷野王倒在一旁,明教眾人都有駭然神色,而正道中人卻是喜色盎然。他定睛一看,但見一個靚麗少女扶著口溢鮮血的少年,俱是神色駭然的望著他**少年身旁立著一個身著道袍的高大身影,兩隻手一左一右,將那青衫大漢與白衣劍客俱都攬在懷中。


    定睛望了片刻,他怔住了。


    就像是有一股熱血,猛地在胸口燒開了一樣,青書地身子不由自主的輕輕晃了一下。在他前方,就在他站立之處不到一丈的地方,一個高大的道士鶴發仙姿,卓然而立,雖然他的背影帶了些許的蒼然之意,雖然他的頭發又白了些許,雖然他的神情已不似以前那般萬事不縈於心,但無論怎樣,青書仍然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是誰。


    那是從小隨他一塊兒閉關,傳功授業的人,是他最為敬重的太師傅!


    他微微張開嘴巴,卻發不出聲音來。


    入千軍萬馬而波瀾不驚,從容化解這必死之局者,誰人?武當張三豐是也!


    卻聽那個俊秀少年急急問道:“太師傅,你沒事麽?”


    張三豐深深看了一眼呆呆發怔地青書,笑道:“閣下掌力絕強,佩服,佩服。”又轉頭微笑道:“無忌,你瞧太師傅的模樣,可像有事麽?”


    張無忌摸著頭嘿嘿笑了兩聲,望了一眼青書,眼中微含敵意。


    “癡兒,癡兒!”老道士轉眼望向倒在手中的兩名愛徒,眼中有欣然之意。


    這糾葛了幾乎有十數年的恩恩怨怨,終在此刻悄然了結。


    白衣地男子掙紮著跪倒,斷劍撐地:“弟子殷梨亭,拜見師傅!”


    那青衫大漢也強自屈腿要下拜,卻被老道士一把扶住,卻聽他哽咽道:“不肖弟子俞岱岩,拜見師傅!”


    張三豐含笑道:“好,好。孩子,起來說話。”


    殷梨亭和俞岱岩對視一眼,俱是笑了開來。這一晃…多少年過去了啊。


    但無論過了多久,在師傅麵前,他們都永遠隻是孩子一樣,能開懷的笑,能痛快的哭。


    “三哥,這些年你都在哪兒?”殷梨亭仿佛一瞬間解開心結,話兒慢慢又多了起來。


    俞岱岩道:“浪蕩江湖,然後和那殷老兒打了幾架。今天終於勝啦!”他臉上洋溢著的,的確是開開心心地笑容。


    那俊秀少年以及身後的美麗少女都是跪倒在地,口中齊呼:“弟子張無忌(周芷若),見過三師伯(叔)、六師叔!”


    張三豐望著兩名心愛的弟子仿佛又恢複勃勃生機,不由撫須微笑。少林的空聞、空智、空性,以及昆侖何太衝夫婦,再有華山派的白觀等人,都是一一上前見禮:“張真人有禮了。”


    明教諸人都是神色大變,心中都自忖道:“這老兒三十多年前就號稱武功天下第一,如今出現在這裏,卻是想作甚!”


    張三豐一一見過禮之後,又對著明教諸人一施道禮,揚聲道:“老道今日來此,全為兩名劣徒,並無與諸位作對之意,萬望寬心。”


    這當世第一的大宗師出語如此,明教中人都有喜意,但卻誰也不好出言答話。殷天正不願失了氣勢,強自起身,朗聲道:“張真人言重了。”他算是武當的親家,以這身份來答話,倒也不算失禮。否則,即便陽頂天再生,以明教教主之尊與張三豐對答,也要顯得弱上三分。


    張三豐點點頭,走上前去,伸手搭住殷天正手腕,一股精純內力湧入他體內,殷天正身子一震,仿佛陡然便精神矍鑠起來,他微一欠身道:“親家,多謝啦!”


    張三豐含笑致意,道:“令公子出手稍嫌狠毒,老道僭越,小懲大誡,將他擊昏,萬望見諒。”


    殷天正洪聲道:“真人若嫌不夠解氣,喚令徒來打他一頓便是。”


    張三豐失笑道:“他不過是心中一口鬱氣難出,以致得罪於你。還是我調教無方,老道賠罪啦!”說著一躬身,瀟瀟灑灑大大方方的施了一禮,算作賠罪。


    殷天正哪裏敢受他這一禮?慌忙回禮,笑道:“令徒內力精純,武當門下個個英雄,小婿都勝過我這老頭子良多啦。”


    客套兩句,張三豐緩步走向少林等人所在,道:“空聞大師,這一場光明頂之戰,或戰或退,全憑你一言而決。但我武當究竟不欲再參與其中,見諒了。”


    空聞回頭苦笑道:“何掌門,你意下如何?”


    何太衝輕歎一聲,道:“空聞大師,你做主便是。”


    望了閉目念佛的空智禪師一眼,空聞朗聲道:“楊左使、韋蝠王、殷法王,你三位在明教中身份最尊,可否一答?”


    楊、韋、殷三人對視一眼,楊逍踏出一步,揚聲道:“如此說來,空聞大師,你是願意定約了?”


    空智老臉一紅,若非他一番言語,稍稍服軟,便能全身而退,何至如此。


    空聞合十歎道:“隻消明教不在中土胡亂殺傷,我少林絕不橫加幹涉。”此一語出,已不稱明教為魔教。


    何太衝也是朗聲道:“昆侖也是如此!”


    華山派掌門鮮於通現今還躺在人山人海裏,白觀無奈地歎一口氣,道:“空聞大師,華山…願附驥尾。”一線峽上,他聽青書一番言語,早已起疑,故願仔細探查一番,再做計議。


    此一語出,已然給光明頂之戰,劃上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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