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武當三代弟子之首,宋青書。


    他手中提著的那女孩兒粉雕玉琢,眉目如畫,好似一個瓷娃娃一般,一看便知是個美人胚子。雖被人所擒,也不過七八歲年紀,但卻絲毫不見慌亂,嘴角仍是笑意盈盈。一顰一笑之間,仿佛就要傾倒眾生。


    一個蒙兵服飾的人驀地越眾而出,飛奔過來,手中還抱了一人,口中哭道:“五哥,你、你還好麽?”


    張翠山聽得這話,虛弱的撐起身子,見妻兒都自平安,當真是喜樂無窮,將他們緊緊摟在懷中,半晌說不出話。


    宋遠橋抬眼望的來人,再不顧背上刀傷,幾步上前,一把攥住來人雙手,微微顫抖。這一代大俠的眼中,竟是隱有淚光。


    青書心中感動,翻身拜倒:“爹爹…讓您擔憂了。”


    宋遠橋顫巍巍的扶起兒子,含淚笑道:“你、你很好,總算平安無事了。”他自不見了兒子蹤跡後,便一直擔心他安危,直到此刻,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下。


    其實天下父母都是如此,哪有不愛兒女的?縱然平常故作嚴肅,不苟言笑,但心心念念的,還是自己的兒女。


    父子二人還未敘幾句話,卻聽得鹿杖客驚叫道:“你、你快放下…”他對掌之後覺得十分訝異,自己平安無事,對手也仿佛渾然無恙,這是生平所未有之奇境。要知他的“玄冥神掌”自來便無所謂的“平手”之局,要麽就是敵人被他一掌擊傷,要麽就是自己內力比不過敵手,掌力被對手逼回,落得重傷而回。


    是以他這一掌對完,見對手渾然無事,大感錯愕,又見身旁那個小小人兒倏忽不見,抬眼望去。隻駭了個魂飛魄散。


    小丫頭被青書提在手中,非但不害怕,反而睜大黑白分明的眼睛,很好奇的看著這位隱匿軍中隻求製勝一擊的少年,嘴角彎彎的劃過優美的弧線。


    但青書卻知道這個漂亮的小女孩兒,蒙古的紹敏郡主,雖然此時仍然年幼,但卻是一等一地狠辣角色,剛剛他隱匿蒙軍之中,聽得這小女孩鎮定如恒的安排鹿杖客持汝陽王令牌前往前方吊著丐幫弟子和五散人的千餘騎兵中傳話。說了這樣一段話:“燕赤爾被敵人抓住。也沒必要活下去了。鹿先生,你去傳令說燕赤爾好好的和我在一起,那個被抓住的不過是假冒的而已,讓他們全軍衝鋒。明教的反賊還沒出現。他們這一衝鋒,說不定就能將他們引出來了。我們再掩殺而上,不愁明教不亡、武林不滅。”


    青書聽得膽戰心驚,原來事先圍攻中原武林的六千兵馬都是燕赤爾的嫡親部隊。燕赤爾被挾持。他們為保主帥性命,必然不敢再戰。而這小丫頭的傳令卻是讓那千餘人去送死。也讓燕赤爾陷入萬劫不複之境,對自己人尚且如此狠毒,何況是敵人?


    青書見父親腳步虛浮,臉色慘白,不由大感奇怪,抽出手來正欲回那鹿杖客話,卻見手上一片鮮紅,當即知道父親被人砍得重傷。


    他胸口一股無名烈火上衝。就欲發作。但他也知道砍傷父親地蒙兵隻怕多半已死在戰陣之中了,這股怒火隻得對著手中七八歲的小丫頭傾泄而出,他冷冷道:“紹敏郡主?”


    小丫頭自小學習漢話,聽他說話,嘻嘻笑道:“你怎地知道我是紹敏郡主?你能從鹿先生手上把我搶過來。武功很厲害呢。”


    青書淡淡道:“是麽?”右手運勁。陡然間將她高高提起,他大喝道:“鹿杖客!還有那勞什子博爾忽!你們退兵不退?”


    鹿杖客左右為難。望了望旁邊戴著鬥笠沉吟不語的博爾忽,很艱難的扼製住開口地衝動。


    博爾忽驀地低聲在鹿杖客耳邊說了些什麽。鹿杖客當即定了定神,朗聲道:“你先將郡主放回,我等自然退兵,放爾等離開。”


    張鬆溪冷笑道:“哪有這等便宜事?你們先退兵,我們再將這丫頭放回。”鹿杖客慢悠悠的搖頭道:“郡主千金之體,你們若不放她,我們又怎敢退兵?還是快將郡主放…”回字還沒出口,卻聽得青書不耐煩道:“你退不退兵?“


    鹿杖客道:“你們先放郡主回來。我大蒙古帝國自來……”


    青書冷笑道:“狗屁!我再問一遍,你退不退兵?”


    鹿杖客愕然半晌,不知如何答話,但見青書冷笑兩聲,左手按劍,一吐內力,鞘中神劍被他內力激的飛出三尺來高,堪堪掠過他右手提著的小丫頭垂落在背地長發,割下三寸來長地發絲。


    趙敏依舊嘻嘻笑地看著青書,各派人士都是暗道:“這小姑娘不是嚇傻了吧?唉,這也是無法之法,若不挾持她,隻怕是難以生天。”


    鹿杖客隻駭的魂飛魄散,忙道:“退兵,我們退兵。”扭頭喝道:“瞎站著做什麽,還不閃開?”


    眾將士聽他這話,方要紛紛後撤,忽聽得一個仿佛清澈見底的聲音咯咯笑道:“汝陽王的小丫頭也長這麽大了。”


    話音未落,青書便覺眼前一花,右手陡然一輕,顯然紹敏郡主已被奪去,又覺一股惡風撲麵而來,忙伸出左掌一架,便聽得“啵”的一聲大響,青書口中狂噴鮮血,宛如一隻斷線風箏一般倒飛出去。宋遠橋見兒子受傷,大喝一聲,一掌推上前去。但聽得來人嘿嘿冷笑,也是一掌迎上,這一掌卻是用上柔力,宋遠橋身不由己,倒飛三丈,嘴角溢血,卻沒有倒下,但背上創口破裂,鮮血陡然迸出,張鬆溪連忙趕上,往他傷口上敷藥。


    卻聽那人笑道:“老子到底比兒子功力深厚些,但也沒高明到何處。看來張三豐那老道士也不過浪得虛名。武當一派,也不過土雞瓦狗而已。”他身子站定。眾人都是看得清楚,便見這人一身絲質白袍,紋著一朵碩大金絲牡丹,麵目俊秀非凡,尤其是一雙眸子,宛若彩色琉璃,妖異之極。


    他此來先聲奪人,先輕輕鬆鬆一掌擊飛青書,再一掌打敗武當大俠宋遠橋,武功之強。簡直駭人聽聞。


    青書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心中盡是駭然,他自出道以來,除了被鹿杖客偷襲的那掌。從未在人手上吃過這等大虧,一掌便使得他五髒六腑皆盡受創。來人功力之高,隻怕當世唯有張三豐能壓得住他。


    那人定定看著青書,微微皺眉道:“這麽個俊秀童兒。可惜了。可惜了。”


    博爾忽大是訝異,看著那人彩眸白發、金絲牡丹,心道:“皇上不是下旨讓他終生不得離開八百裏洞庭麽?莫非不是他?那還有誰有這等如妖怪一般強悍的功夫?”但見那人彩眸中神光流轉,四處望了一圈,輕輕歎一口氣,轉頭對小趙敏說道:“小姑娘,你爹給你取名叫什麽?”


    趙敏雖然年紀小,但目光卻極是老辣,早看出這白發彩眸的男子技壓當場。無人能敵,當即脆生生地道:“我叫敏敏特穆爾!叔叔,你長得好好看啊。”


    那人失笑道:“叔叔?我做你爺爺都做得啦!不過…你還是叫我哥哥好些…哈哈,你爹爹過得可好?”


    博爾忽聽得這話,心下再無懷疑。也再無憂慮:“此人一到。非張三豐親至不能敗。初時還怕各大派掌門仗著武功高強逃脫,這時候卻不用擔心了。哈哈。老天當真待我不薄!我數十年謀劃,今日終將實現!”


    小趙敏將小嘴一撅,仿佛撒嬌也似地嗔道:“他過得一點都不好!每天都為一些瑣事心煩,今天明教教眾在江西起義,明天樞密使又遭六大派高手刺殺,煩都煩死了,他今年才四十歲,頭發都白了一大半了,就快跟叔…哥哥你一樣了。這樣雖說好看,但,但也隻適用於哥哥你,我爹爹那副樣子,還是黑頭發好看些。”她有求於人,口裏便仿佛抹了蜜一般甜膩。她不知道這位白發彩眸地英俊男子到底多大,但聽他自矜年高,又仿佛喜歡別人說他年輕,當即投其所好,這幾聲哥哥把白發男子叫得心中舒適無比。


    但見白發男子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咯咯笑道:“你這張嘴呀,當真是抹了蜜糖一樣呢。你爹爹高鼻深目、滿臉虯須的,哪裏得了白這一字的清雅?不過哥哥這頭發呀,可不是煩白的。”頓了一頓,目光陡然悠遠起來,歎道:“嗬嗬,誰說不是呢?日日憂來憂去地,頭發也就自然而然地白了。”


    趙敏不知他心中所想,不敢輕易接話,隻是輕輕搖著那人袖子。


    他兩人說話說的並不大聲,但各派掌門都是內力深湛之輩,雖是摸不準白發男子地具體年紀,但見趙敏幾句話將這絕世高手哄的開開心心,心中都是大凜:“這小姑娘以後一定是個厲害角色!”


    滅絕師太見這兩人仿佛旁若無人的嘮著家常,心中大怒,她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仗劍喝道:“要打便打,嗦什麽!”


    那人將目光收回,深深的看了一眼滅絕,卻不理她,隻對著小丫頭含笑道:“那…爺爺幫你把這幫人給殺了,可好?”


    趙敏搖頭道:“才不要呢,他們可都有好大的用處,爹爹說把他們給活捉了最好了。”


    那人點點頭道:“甚好,甚好。”


    話音未落,身形已然不見,卻聽滅絕師太驚呼一聲,但聽得破空尖嘯之聲,接著“砰”的一聲大響,滅絕師太連退七八步,險些一跤栽倒。


    丁敏君上前扶住師傅,幾個徒弟圍上來急聲問道:“師傅,您、您沒事吧?”


    滅絕師太調息半晌,隻覺經脈暢通無阻,五髒六腑渾無傷勢。但聽得那人把玩著手中倚天長劍,慢悠悠地道:“佛光普照地掌力,以倚天神劍使出的峨嵋劍法…嘖嘖,滅絕是麽?你和你師傅風陵差得還真的不是一般的遠。”


    滅絕師太見他麵容不過二三十歲,但卻一頭白發,也拿捏不準他地真實年紀。聽他言及師尊,隱讚自己師傅功夫了得。不好接話,當即哼一聲。將頭扭過去。


    那人歎道:“看在風陵的麵子上,也不多難為你門人弟子了。你們乖乖的束手就擒,隨大軍走吧。這柄劍麽,我也不欺負小輩,你自己看好了。”手中倚天劍一拋,滅絕師太伸手接住,冷哼道:“絕無可能,峨嵋弟子定然死戰到底。”語氣不知不覺間已然弱了許多。


    那人隨意笑笑,滅絕師太驀地問道:“你到底是何人?”


    白發男子歎口氣,扭過頭去。卻不理她。


    滅絕師太見他不答話,顯然有意削自己顏麵,冷哼一聲,到底不敢再上前過招。


    白發男子牽著小趙敏的手。淡淡往少林派那堆人望去,見少林派十九人都是氣凝雙掌,嚴陣以待,不由失笑道:“你們是北少林還是南少林?”說完這話。他一拍腦袋。笑道:“是了,前一甲子是南少林入世,這一甲子輪到北少林啦。十八羅漢陣不是向來由三堂弟子執陣麽?怎麽十八僧外,又多了一個俗家弟子?”


    沈振鴻昂然道:“南少林天林禪師坐下弟子沈振鴻,見過高賢了。”


    那人“咦”了一聲,仔細打量沈振鴻一眼,搖頭道:“不行不行,憑你這副倒黴相貌就看得出來,你絕非機變之人。又怎能出得避世不出地南少林大門?若要冒充南少林弟子,可是要有些本事才行。那位武當地宋少俠是極為出色的年輕俊彥,人家機變之處,你多學著些,倒沒壞處。”


    沈振鴻冷哼道:“你若不信。盡管來試。”那人眉頭一皺。足下微動,身子便已欺近沈振鴻身邊。速度之快,簡直駭人聽聞。他很是隨意的慢悠悠推出一掌,沈振鴻知他功力絕高,但他性子倔強,乃是認死理的人,絕不肯在異族麵前現出軟弱之態,當即運足十成內力,“般若掌”轟然推出。


    那人和他掌力一觸,嘖嘖有聲:“果然是正宗的般若掌…修為倒也不弱…”說到此處,驀聽他尖聲叫道:“易筋經!你竟然會易筋經!”


    兩人倏忽分開,那人神色數變,往身後瞧了瞧,驀地歎道:“你去吧,我不為難你。”


    沈振鴻不明白為何這白發男子突然這般說,但南北少林互通聲氣,他早決定和北少林一幹僧眾同生死共患難,當即慨然道:“沈某誓與中原武林共存亡!”


    那白發男子先是眉頭一皺,繼而嘴角含笑道:“這可由不得你了。”再不看他,又將頭轉向華山一派,仔仔細細看了看餘下的兩三隻大小貓,彩眸中露出失望神色,歎道:“自淩某人後,華山派再無高手啦…”


    華山派上代掌門正是姓淩,高矮老者聽他這話,都是神色黯然。


    白發男子又將目光移至昆侖派處,何太衝緊了緊手中長劍,方欲搶先出招,卻聽白發男子歎道:“當年技淺,無幸得見昆侖三聖一麵,如今藝成,卻是寂寥不已。張三豐啊張三豐,你我之間,遲早要有一會。”


    張鬆溪臉色鐵青,提劍跨上一步,冷道:“我師尊名諱,豈是你這等人能叫?”


    白發男子抿嘴笑道:“怎麽,你想與我鬥麽?”卻見青書將張鬆溪扯過一旁,低聲說了幾句,張鬆溪猶疑一會,終是退下。


    白發男子又將目光轉到少林派一堆人身上,笑道:“十八羅漢陣,我倒想鬥上一鬥,你們布好陣,讓我來破破看。”


    空聞口宣佛號,合十道:“敢不從命。”中原武林勾心鬥角雖然隨處可見,但在對待異族的問題上,都是一致統一的。空聞身為少林方丈,在千軍萬馬之中,眾目睽睽之下,又如何能墮了少林千百年來的赫赫威風?


    空智將沈振鴻一把拉過,鄭重其事地說道:“沈師弟,我空性師弟傷重,你權且替他上場。”說著將“十八羅漢陣”要訣低低在他耳邊說了一遍。


    張鬆溪暗讚空智高明,這一手玩地一箭雙雕,要知空性武功雖強,但卻機變不足,沈振鴻與空性相較卻是強了一些,何況一路來沈振鴻沒受什麽傷,空性卻是被人砍傷數處。


    而方才從沈振鴻與白發彩眸男子的對話中,又能看出蛛絲馬跡,顯然白發男子不願傷沈振鴻,拉他上場,最不濟也能擋去白發男子一些攻勢。


    空出老大場地,博爾忽忽覺不妥,但俄頃便被壓下,他心道:“他既然來了,便由他胡鬧一番也罷。我若出聲阻止,不是自討苦吃麽?皇上雖然說是下了明令軟禁他,但…依他的功夫,天下誰又能禁的住?悶地慌了出來溜溜,也就讓他盡興吧!”


    白發男子見空智拉上沈振鴻上場,眉頭微皺,微一拂袖,倒也沒說什麽話。空智拉著沈振鴻耳語了老半晌,他用地是傳音入密的高聲功夫,即便以白發男子武功之高,也是聽之不清。空智傳授沈振鴻要訣完畢,笑道:“沈師弟,銅人巷地羅漢陣,你闖過了麽?”


    沈振鴻搖頭道:“木人巷地倒是打過了。銅人巷還力有未逮。”


    空智笑道:“此後便不難啦。”


    沈振鴻默想一會,也是笑道:“多謝師兄傳授了!”驀地又是神色一黯,空智知他心事,也知這白發男子實乃平生未有地大敵,即便是山後的三位師叔,單打獨鬥隻怕也絕非他敵手。自己這一行人,難能逃出啦。


    三軍聽令,往後撤了二十丈路,空處老大一片地,十八羅漢各執棍棒,站定方位。


    鹿杖客以及一幹王府招羅的武林高手,都是各自緊盯著餘下武林人士,隻待他們一有逃走動向,便立刻出手阻攔。


    空聞驀地揚聲道:“施主,請來破陣。”


    白發男子笑笑,將趙敏抱起,交到鹿杖客手中,笑道:“好好看緊了。一時三刻之後,我還要和小姑娘好好說話哩。”身子一晃,當即入陣。


    那邊廂劈裏啪啦的打架破陣,這邊廂青書已然腰間空空,獨孤利劍在一臉喜色的滅絕師太手中。滅絕師太將手中兩柄神劍拔出鞘來,仔細比較,臉上喜色愈濃。


    青書輕輕退後幾步,將一方衣角撕下,轉過身去,背對著所有人,似乎從懷中掏出什麽,三兩下搗鼓完後,將那方衣角塞進張翠山胸口衣領內。


    他說了一句讓張翠山三月之後才弄明白的話:“五叔,三個月後會有人上武當山來找你拜師,你將來武功大進,倒有三成是靠他得來,可得好好將一身功夫教給他做為報恩之用。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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