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不見了。


    何州不見了。


    何芳不見了。


    三個孩子不見了。


    更重要的是,雪兒也不見了!


    夜晚的星空,繁星滿天,微風習習。


    望著周圍的建築,何來確信是穿越了。


    可是為什麽隻有他一人?


    其他人跑哪去了?


    他孤零零的站在街角,苦思冥想,不知所以然。


    直到東方露出魚肚白,他還是顯得茫然不知所措。


    他漫無目的的往前走著,攤販的吆喝聲在耳邊此起彼伏,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那樣的陌生。


    不知不覺,他走上了一座橋。


    一位丫鬟頭插小梳,上身穿白色窄袖短衣,下身穿粉色長裙,披帛,一臉愁容的站在七情橋邊,靜靜的守候著她身旁的女子。


    她身旁的女子一身藍色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淡藍色的翠水薄煙紗,看起來有什麽心事,滿臉愁容,靜靜的望著流淌的河水發呆。


    丫鬟抬頭看了看天空,躬身小聲提醒道:“小姐,已過申時,再不回去,老爺會擔心的。”


    “無妨事,再看看回去不遲。那女子秀眉緊蹙,憂心忡忡,望著河水一聲長歎。


    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幾多時?


    去似朝雲無覓處。


    女子的低聲吟誦早引起了何來的注意。她背對著自己,雖然無法看清臉龐,但憑他的經驗來看,這風姿綽約的背影,這女子必定風華絕代。隻是她悶悶不樂的坐在橋邊許久,這是要想不開跳河的節奏麽?


    何來歎口氣,這是一首唐朝白居易的詩,此景,此心,孤獨落寞,又何止她一人。


    此景此情,他不禁和詩一首:


    得即高歌失即休,


    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來明日愁。


    丫鬟白了他一眼,冷聲冷氣的說道:“你是何人,竟然在我家小姐麵前放肆。”


    何來長歎一聲:“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聽聞小姐愁雲籠罩,在下隻想替你家小姐分憂解難,並無其他非分之想。如有驚擾之處,還請多多原諒。”


    “看來你也是一個懂詩之人,隻是這位官人不知奴家心中愁苦。”這女子歎息著搖了搖頭,輕輕吟誦道:


    秋花慘淡秋草黃,


    耿耿秋燈秋夜長。


    已覺秋窗秋不盡,


    哪堪風雨助淒涼。


    什麽事情苦成這個逼樣?何來心裏疑惑,可嘴上卻彬彬有禮的回應道:


    莫聽穿林打葉聲,


    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似馬,


    誰怕?


    一蓑煙雨任平生。


    這是一首蘇軾《定風波》的上闕。


    那女子愣了愣,微微轉過頭來。


    這時候,隻聽何來又接著吟誦道:


    料峭春風吹酒醒,


    微冷。


    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


    歸去,


    也無風雨也無晴。


    “官人浪跡天涯瀟灑人生,又滿腹經綸,實在令奴家欽佩。謝謝官人的金句良言,但奴家心中的苦,官人也無力回天。”


    “小姐,還是快些回去吧,不然老爺真要責備了。”丫鬟瞄了一眼何來,見他衣衫破舊,原來是一個窮書生,不由得心中鄙夷。


    那女子點點頭,低著頭蓮步輕移,來到何來的麵前作了一揖,何來趕緊回禮。


    她抬起頭的一瞬間,不禁愣住了。


    這女子愁雲慘淡的臉龐竟然和慕容嫣一模一樣!


    “雪兒!”他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淚水已經在眼眶中打轉。


    丫鬟聲嘶力竭的吼道:“放肆!”


    “小蘭,休要責怪這位官人。這位官人喊的是家中的娘子。”


    “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何來啊!”他有些急了。


    那女子不語,微微的搖了搖頭。


    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說她得了失憶?!


    不行,得先問問清楚。


    想到這裏,他彬彬有禮的抱拳問道:“敢問小姐芳名?”


    哪有一個陌生的男子大白天的攔住人家問東問西的?丫鬟早已氣得渾身發抖,正要發作,卻被女子輕輕的阻止了。


    “奴家姓呂,單名一個靜,敢問官人有何見教?”


    呂靜?


    慕容嫣怎麽又變成呂靜了?


    何來又問道:“可是呂頤浩呂相公千金?”


    丫鬟鄙夷的斜視一眼道:“這是呂相公的六千金!識相速速讓開,不然有你苦頭吃。”


    何來怎麽可能輕易放過,可又不敢過分,趕緊一邊避讓一邊問道:“恕在下冒昧問一句,小姐如何這般愁眉苦臉?”


    丫鬟搶答道:“明日我家六娘子拋繡球招親,你一個窮書生少來摻和,壞了好事拿你試問。”


    何來一聽,樂了:“你看我可行?”


    丫鬟再也忍不住了,鄙夷的嘲笑道:“就憑你也配?”


    特麽的這要是放在平時,他真想上去狠狠的抽這個丫鬟一個嘴巴。隻是如今,世道不同了。身在異鄉,孤身一人,還是隱忍一些比較好。


    “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不要去,此人沒安好心。”丫鬟勸阻著。


    何來不怒,反而更加彬彬有禮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看他知書達理,並不像是壞人。況且這裏人來人往,縱然他有二心,也不敢對我怎樣。”


    說著,她隨何來慢慢的往前走著,丫鬟撇撇嘴,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後。


    在何來的一再追問下,呂靜輕聲說道:“拋繡球招親並非奴家本意,隻是實在無可奈何。”


    金兵攻城不破,雖然暫時退去,臨安終得保全,但這一切都是表相,都是暫時的。可惜皇上並不這麽認為。朝廷腐敗,軍隊無能,苦的隻有黎民百姓。


    何來點點頭,表示讚同。


    爹爹說金兵貪得無厭,不僅要金銀財寶,還要無數美女。怕落入金兵之手,故而才有拋繡球招親這一事。


    從她的談話中,何來有些失望,這個呂靜似乎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難道真的和慕容嫣沒有關係?


    但是他還是不死心。他雖然不相信世界上有投胎轉世這一說,可是如此相像的兩個人也太讓人驚奇了。


    正想說話,呂靜突然紅著臉問道:“官人家中還有其他親人麽?”


    何來隨口答道:“爹和娘。”


    “還有呢?”


    何來答道:“上有一個姐姐,下有一個弟弟。”


    “可有妻室?”


    “呃……”這要怎麽回答?說有吧,萬一她和慕容嫣是同一人,那豈不是斷了和她的緣分?說有吧?萬一她不是慕容嫣,那真的對不起妻子了,自己一回來就泡妞。


    何來當然知曉她話中含義,不答反問道:“恕在下冒昧,小姐玉臍之下兩寸處是否有一顆米粒大小的紅痣?”


    這是慕容嫣身上最隱秘的記號。兩個再怎麽相像的女子,不可能連這個紅痣都長得一樣吧?


    誰知她驚奇的問道:“你怎知?”


    呂靜的回答讓他徹徹底底的震驚了。


    原來轉世輪回是真的!這一刻,他激動的真想大叫一聲。


    定了定神,何來語重心長的說道:“小姐,今天這個繡球若是拋給在下,在下定當竭盡所能,全心全意的愛護你,不再讓你受到半點傷害。”


    呂靜愣愣的注視著他,羞澀,遲疑,何來也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驚喜,堅定。


    她被看的羞澀的低下了頭:“官人為何這般看奴家?”


    “在下並無冒犯小姐之意,隻是在下覺得,好像與小姐似曾相識。不知小姐可有相同感覺?”


    呂靜抿嘴輕笑,搖了搖頭。


    唉!泡妞的技術實在太差勁了。這要是換作何州,恐怕他早已經將她逗得花枝亂顫了。


    “官人尚未回答奴家的問題。”


    “小姐盡管問便是。”


    “官人可有妻室?”


    何來大聲道:“回小姐的話,在下尚未娶妻。”


    呂靜輕輕問道:“敢問官人家住何處?”


    何來突然卡了殼。特麽的,這蘇州在北宋叫什麽來著?貌似忘記了。等等,讓我想想……


    丫鬟撇撇嘴,跟在後麵忍不住插嘴道:“家住哪裏都要想麽?是想著怎麽撒謊騙我家小姐吧?”


    呂靜輕聲喝止:“小翠,休要胡說。”


    “無妨。在下何來。家住平江府,家中有父有母有姐有弟,唯獨沒有妻子。”


    呂靜輕輕的點了點頭。


    丫鬟小蘭有些不高興了,嘟著嘴道:“小姐,你們才認識多久呀,你就要處處維護著他?莫不是動了春心?”


    “哎呀好你個臭丫頭,看我撕爛你的嘴!”


    她衝著何來作揖告辭,返身追著丫鬟小翠去了。


    拋繡球招親?


    這倒是一件新鮮事!


    千算萬算,怎麽也沒有算出來,穿越過來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拋繡球招親。


    隻是,如今他穿越過來,難道又得從頭開始麽?


    也許,事情真的就是這樣子的。唉!談個戀愛討個老婆怎麽就這麽難?


    該死的何州,要不是你自己該有多快活!現在倒好,又要折騰一回!


    算了,還是不要去想這些了。或許這一切都是天意吧。


    這個丫鬟看見自己穿成這樣,已經有些瞧不起了,倘若真的自己穿成這樣子去,會不會被人瞧不起?


    事到如今,還是趕緊換身衣服再去。


    可是,自己身無分文哎!


    卻說她倆正嬉笑間,忽聞不遠處一個地痞嘻嘻笑道:“我家住在臨安,離此地很近,要不,小姐跟我回家?”


    說到這裏,另外三個地痞跟著哄笑了起來。


    地痞甲色眯眯的笑道:“這麽漂亮的小娘子,睡了她,就是睡了菩薩。”


    地痞乙一眨不眨的盯著她,似乎要把她一口吞了一般:“那也是我先睡她,你要排我後麵。”


    呂靜怒道:“天子腳下,你們怎可肆意妄為!”


    地痞丙歎了口氣,道:“人美,生氣的樣子更美。可惜,命不好,命不好!”


    丫鬟擋在她的前麵,指著他們的鼻子罵道:“休要胡來,不然,我告官去!”


    地痞丙樂嗬嗬的笑道:“丫鬟也不錯!”


    地痞丁似乎是他們的老大,把手一揮,大聲喝道:“小娘子歸我,這丫鬟歸你們!”


    一群小混混們就像打了興奮劑一樣,哄笑著一擁而上。


    丫鬟氣的渾身顫抖,拉著呂靜奪路而逃。可兩個女孩子又怎麽跑得過他們,沒走多遠便被趕超了。


    見到他們四個小混混目露凶光步步緊逼,丫鬟小蘭嚇得魂不附體,連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休要胡來!要喊人了!”


    “你喊呀,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見的。”


    “哥哥就喜歡你喊。”


    “不如留著一點力氣,等一會兒好好的喊一喊。”


    小混混們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小翠,我設法拖住他們,你趕緊回去喊人。”


    “小姐,他們都不是好人,你一個人會有危險的。”


    “他們的目標是我,所以即便是你跑了,他們應該也不會追來。隻要你快一些,應該還能來得及。”


    “可是……”


    小翠還想辯解,突然,呂靜猛地一下推開了她,大呼一聲:“你們要的人是我,與她無關,放了她,我跟你們走便是了。”


    地痞老大哈哈一笑:“還走什麽,就地解決,方便,快捷。”


    呂靜怒罵一聲:“無恥!”


    “等下還有更無恥的呢。”


    他們大笑著步步緊逼,呂靜緊緊拽著胸口的衣服步步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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