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峰尋妻受阻


    慕容嫣剃度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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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曰:


    皚如山上雪,


    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


    從此相決絕。


    逍遙派駐紮在逍遙峰頂,一條通幽小徑看上去像是前往逍遙派的必經之路,隻是雜草叢生,似乎多年未曾有人行走,倒是周圍有些雜亂無章的腳印,讓人頗感疑惑。山下立有一石碑,上刻字體剛勁有力,非常人所能做到:


    ~~~欲登逍遙峰,


    ~~~必入逍遙門。


    ~~~外人擅自闖,


    ~~~生死且勿論。


    尋常百姓上山砍柴到此便識趣止步,然,有江湖中人不聽勸誡擅自入內者亦大有人在,卻無一人能活著離開。久而久之,便再也無人敢越雷池一步,這也是逍遙派為何成為江湖中最為神秘門派之根源所在。何來自然也不敢擅闖,站在石碑前運足內力大叫一聲:“何來求見逍遙派掌門!”喊聲驚起山林鳥雀,卻未曾有一人出來應答。他不死心,複又喊一聲:“慕容嫣,我知你在此處。不求原諒,但求一見!”如此這般喊了一二個時辰,隻覺嗓子幹啞,幾欲冒煙,仍舊未見半個人影出來。


    正自焦躁,陳老五獻上一計,何來聽了連連點頭,笑道:“此計雖顯卑鄙無恥,卻也不失為妙計。”於是陳老五去了鎮上買來文房四寶,何來在每張紙上寫著一首七言律詩,並將其張貼在大街小巷:


    ~~~逍遙掌門奪吾妻,


    ~~~強行剃度為僧尼。


    ~~~不恥行徑失體統,


    ~~~武林同道有正義。


    逍遙掌門空虛子原本就神出鬼沒,除本門弟子外,鮮有人知其真麵目,更無人曉其本性。何來這出戲一唱,加上陳老五從旁大肆渲染,將空虛子從頭到腳抹了個透徹黑。百姓議論紛紛,朝著逍遙峰指指點點。空虛子是武林前輩,早已看淡名利,一笑置之,自然不予理會。可門下弟子們卻按捺不住,提劍而出,下得山來,看見何來正在大聲怒罵,門下大師兄濃眉倒豎,喝道:“辱沒掌門名聲,罪責難逃,把他綁了,或殺或剮,由掌門發落。”何來見下來一群光頭和尚,先是一愣,繼而不禁笑道:“這是哪座寺廟,怎是一群和尚,拜的是如來佛還是觀世音呢?”門下大師兄怒喝道:“休要猖狂!你辱沒逍遙派,自尋死路!”何來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一拍腦袋,道:“我道是找錯地方到了寺廟,果真是逍遙派。是我咎由自取,罪有應得,這就隨你麵見掌門。”說罷把劍丟給陳老五,不作絲毫抵抗。逍遙派眾師弟二話不說上前輕鬆將他綁了,又蒙上他眼睛,抬著他一路上七拐八拐像是不認得路似的上了山頂。何來心裏暗暗吃驚,難怪擅自上山者無一幸免,原來一路上盡是機關,若非識得上山路,最多走十步否則必然血濺當場。雖蒙眼看不見路,但左右還是分得清楚,從一開始便默記於心:走十退一右拐,而後走十退一左拐,接著繼續走十退一右拐,如此這般反複。


    正自竊喜,忽覺隊伍停下,聽到眾人齊喊一聲:“參見掌門。”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想必是空虛子無疑了:“我逍遙派從無外人闖入,不問人間俗事,不曾想今時今日卻毀在你手裏!”眾弟子皆愣,不明所以,空虛子歎道:“爾等中了他的奸計卻渾然不知。此番上山,他定然熟記途中暗道機關。”大師兄這才恍然道:“師傅請饒恕徒兒一時疏忽。既是如此,那便殺了他。”餘音未落,何來突然崩斷繩索,扯下遮眼布,翻身跳起,哈哈笑道:“還是做師傅的明察秋毫。不錯,這上山路我已知曉,隻要掌門放我妻子,我定當保守秘密,永不泄露。”大師兄冷笑道:“殺了你亦能保守秘密。”


    何來哈哈一笑,心裏敞亮的很,自己可不是來打架鬥嘴的,冷冷一瞥,道:“俗話說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掌門,好歹慕容嫣是我妻子,你要收她做徒弟,得先問過我才是。你未經我允許便將她帶上山來,是何道理?”空虛子淡淡一笑道:“少俠所言差矣。我與慕容天山本師出同門,遇見嫣兒亦是人生機緣,來此逍遙峰亦是嫣兒自己選擇,其中並無半點強人所難。倒是少俠刻意詆毀我逍遙派,似乎有損江湖道義。”


    這老家夥真會轉移話題,不過這故意給逍遙派抹黑一事的確不怎麽光明磊落,可這時候是認錯的時候麽?自己是來找妻子的,任何事、任何話都得往這上靠,可不能讓他換了主題。想到此,何來重重的“哼”了一聲,道:“看來掌門孤家寡人慣了,不懂得凡夫俗事。這夫妻間既有恩愛亦有吵架,都屬稀鬆平常。若普天之下的夫妻一經吵架都往掌門這兒跑,還不得踏平了逍遙峰?”大師兄眼一瞪,抽出劍來就要向何來拚命,被空虛子喝止。何來倒是一臉輕鬆,他料定空虛子肯定會勸住,說一千道一萬,就慕容嫣上山這事,空虛子是理虧的,再若動手打人,更是錯上加錯,再者,自己並非來爭辯的。他抱拳道:“話糙理不糙,掌門勿怪。”空虛子哈哈一笑,道了聲“無妨”,何來又道:“掌門,我對逍遙派無半點不敬。”話音至此,大師兄惡狠狠的來了個神補刀:“怕是你無能。”何來心想,我三番五次讓你,可不是怕你,於是立刻反唇相譏道:“身為大師兄,真是一個蠢貨!你以為上山的路隻此一條麽?”


    說到這,隨手折了一段長竹作為前方探路工具,在周圍一邊敲打一邊行走,長竹所到之處,或箭矢、或捕獸夾、或陷阱,各式各樣暗器如雪花飛舞紛至遝來,何來繞行一圈回到原地,哈哈笑道:“若以此法何愁不能上山?不要把心思花在這旁門左道上,再完美的陷阱亦有缺陷之處,好好練武才是王道!”空虛子點頭道:“少俠智慧超群,言之有理。”何來再次抱拳作揖道:“我敬重掌門,才甘願被你們綁上山來,此番前來,絕非打架鬥嘴,如有不妥,請掌門多多包涵。”空虛子靜靜的注視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說真的,他有些喜歡聰慧機警的何來了,若非嫣兒吩咐,他真想請他上山喝茶聊天,就是小住幾日也未嚐不可。


    何來見他盯著自己,心裏頭沒來由的一陣緊張,但很快鎮靜下來。若要殺,他早動手了,何至於這般囉皂,難不成他在找台階下?這麽一想,他突覺有戲可唱,隻要慕容嫣肯現身與他相見,憑他三寸不爛之舌,定叫她喜笑顏開。果然,空虛子說了聲“稍待”,自行走開了,由眾弟子重重把守,不讓何來靠近逍遙派大門半步。何來的心瞬間提到了半空,任何事自己都能泰然處之,卻唯獨感情,半點由不得自己胡來。


    一盞茶過去了,未見出來。何來心道:定是掌門正在苦口婆心勸說,給點時間,慕容嫣就要出來了,她會出來的,多大點事,至於要剃度出家麽?哪知一炷香之後,仍未見慕容嫣蹤跡。何來開始急躁了,衝著裏頭大聲喊道:“慕容嫣,有話當麵說清楚,何必縮頭縮尾!”話剛說出口,才驚覺說錯了話,這哪裏是來和好的,分明是來興師問罪的。他暗暗責怪起自己:何來啊何來,你滿嘴跑火車的本領去哪裏了?撿起你泡妞的甜言蜜語!於是,他馬上改口喊道:“娘子曆經千裏之遙,不辭勞苦尋夫,看到我沉迷富貴另有新歡,非但該怒,而且該打。但娘子請聽我一言,所有一切絕非如娘子看到情景,請容我進去慢慢細說。”


    他越說越急,這心裏一著急,便失了風度,強行往裏闖。逍遙派眾弟子已被愚弄一回,早已憋了一肚子氣,見他無理取鬧硬闖,隨即拉開架勢。何來苦於手上無任何兵器,隻得左躲右閃不停避讓,纏鬥數個回合,瞅準其中一個弟子破綻,抓住手腕往外一翻,奪過劍來。


    手裏有了劍,底氣也就足了。《影流劍譜》奇招迭出,逼迫眾弟子連退數步,見大門正對著自己,心中大喜,正要破門而入,大師兄突然把劍一橫,怒道:“逍遙派重地,休要放肆!”何來怒道:“僧非僧,道非道,光頭拿把破劍,實在不倫不類!”大師兄大怒,右腳一扭,何來隻覺眼前一花,地上影子尚在,人卻已迫至眼前,還未等他明白過來,手中劍已被奪去,左右開弓,“啪啪”兩聲,又賞了他兩巴掌。


    何來摸著臉驚道:“孤獨留影果然名不虛傳!”大師兄斜眼一瞥,道:“再若胡攪蠻纏,便不是兩個巴掌的事了!”何來撇嘴冷笑一聲,道:“卻不知‘不是兩個巴掌的事’又是何事?”大師兄抓住他的衣領,怒道:“你要想死,我便成全你!”


    何來詭異一笑,突然以頭撞頭,隻聞“咚”的一下沉悶的響聲!大師兄被撞了個猝不及防,隻覺光溜溜的腦袋一陣眩暈,手中不自覺一鬆,劍已被奪走。隻聽何來冷笑道:“殺我你還不夠資格!”大師兄暴怒道:“好個卑鄙小人,居然使陰招!今日,看我如何打的你跪地求饒!”話音未落,他腳一扭,便要使出孤獨留影,何來哪裏還能讓他得逞,瞅準這轉瞬即逝的時機搶先發難。大師兄身形因此稍頓挫,便失了先機,何來一招緊似一招,不容他半點喘息,大師兄雖步步後退,處處防守,卻未見絲毫淩亂。


    鬥至百餘回合,連續高壓進攻未果,何來疲態盡顯,身形也不似之前那麽靈活了。此時,大師兄突然發難,腳一扭,身形突轉,何來隻覺眼前一花,“啪”的一聲,劍背狠狠抽在他的臉上,顯現出一條兩指寬的印痕來。


    何來捂著臉滿是不服:“若非我體力不支,你這孤獨留影我還真不放在眼裏!”大師兄冷笑道:“若非師傅有令,你早已血濺當場。如不服,盡管放馬過來!”何來叫道:“有種你等著,待我娘子出來,定叫爾等好看!”大師兄冷笑道:“打不過便要喊女人麽?你怎不喊你娘來幫忙?”何來大怒,劍在地上一劃,使出影流劍譜的殺招,大師兄心中大駭,不敢有絲毫輕敵之心,聚集畢生功力硬生生的接了這一招,砰然大震,周圍樹木盡數折斷,眾弟子紛紛倒地不起。大師兄連退數步,隻覺胸口一甜,張口吐出一口鮮血,再看何來,亦是嘴角流血。原來這殺招,乃是玉石俱焚的招式。


    “影流劍譜果然非比尋常,若是兩人習之,相輔相成,威力可大其數倍。”隨著說話聲,空虛子走了出來。聽到他說話,何來先是一喜,看到他獨自一人出來,又是一愣,忍不住問道:“掌門休怪,是我魯莽。敢問掌門,我娘子何在?”空虛子道:“敢問小友,你家娘子姓甚名誰?”何來愣了一下,心道:明知故問,這老家夥真會裝蒜。口中卻恭敬答道:“啟稟掌門,我家娘子複姓慕容單名一個嫣,字雪兒,前些日因與我吵架負氣出走,我甚是擔心,聽聞在逍遙派,故而前來,還望掌門容我與娘子見上一麵。”空虛子聽罷搖搖頭,道:“此地並無慕容嫣,小友還請回。”何來心裏一急,聽不出這弦外之音,忙道:“適才掌門進屋勸我娘子,如何這會卻說沒有?休要誑我!若掌門有所不便,還請允許我進屋與娘子見麵。”說著,再次往裏硬闖。空虛子手臂一攔,寬大的袖袍無風自動,一股強勁的內力撲麵而來。何來尚未近身,便感覺到一股力量,“蹭蹭蹭”連退數步,若非背後有樹木攔阻勉強倚靠,隻這一下便叫他直接滾下山去。何來胸口一甜,鮮血便要噴出,他一咬牙,“咕嘟”一聲強行咽了下去,怒目圓睜道:“你何以擋我?不讓我夫妻見麵,是何居心?”空虛子輕輕說道:“此地並無慕容嫣,紅塵再無慕容嫣,小友請回。”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暗示了。何來心中一動:莫不是她更名改姓了?於是拱手道:“敢問掌門,聽聞有一貌美女子近日拜在貴派門下,不知姓甚名誰,可否容我一見?”空虛子微微一笑,心想這小子果然機靈,口中卻道:“莫非小友所指‘慧雲’?”


    管你是“慧雲”還是“烏雲”,見了再說,何來道:“正是,正是!請掌門行個方便,容我一見。”空虛子搖搖頭,道:“不可。不見。”聽到這老鬼不讓他見娘子,何來真想衝上前去賞他兩巴掌,心裏一急,又失了分寸:“這也不可,那也不讓,你將我夫妻二人活活拆散,究竟意欲何為?莫非你想娶我娘子不成?”大師兄在旁怒道:“狂徒,找打不成?”何來亦怒道:“來來來,盡管放馬過來,我若怕你,何字倒過來寫!”大師兄沒有得到師傅許可,雖心裏惱火,卻也不敢動手,隻在旁作口舌之爭。


    正自爭執不下,忽見大門緩緩開啟,一個穿著逍遙派弟子服裝的女子低頭走了出來。那女子雖低著頭,卻仍能看清俊俏容貌與婀娜身段,隻是頭上卻無一根青絲。何來一眼就認出那正是慕容嫣,“咣當”一聲棄了劍,飛奔而來,卻被空虛子再次逼退回去。何來忍不住大叫:“娘子!娘子!是我錯了,且聽我解釋……”空虛子道:“此地並無你家娘子,她叫慧雲。”何來顯然失去了理智,不顧一切衝上來,眾弟子齊心合力將他摁倒在地。何來一邊掙紮一邊喊道:“自家娘子如何能認錯?娘子!且聽我解釋……”


    慧雲默默轉身,似乎不願意看見他,背身打斷他的話:“你家娘子姓甚名誰?”何來愣了一下,歲疑惑不解,也隻好耐著性子回答:“複姓慕容單名一個嫣。娘子,你這是怎麽了?我是何來呀!”慧雲依舊沒有轉身,輕輕說道:“確有一女子適才剃發拜在逍遙派門下,原來她叫慕容嫣。敢問少俠尊姓大名?”何來晃晃腦袋,沒錯,她的的確確是慕容嫣,可為何她的聲音如此冷若冰霜?見他不語,慧雲再問:“少俠尊姓大名?”何來隻好答道:“在下何來,前往逍遙派隻為尋找妻子……”不容他說完,慧雲再次打斷他的話:“原來你便是何來。既是如此,慕容嫣有一封書信托我轉交於你。”話音才落,“咻”的一聲,書信擲於他麵前。何來打開一看,不禁嚎啕大哭。信中寥寥數語,卻字字如針,深深紮在他的心頭:


    ~~~皚如山上雪,


    ~~~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


    ~~~從此相決絕。


    原來這是一封分手信。何來大叫道:“娘子,你何以這樣絕情?”慧雲背身回了一句話:“少俠,世間再無慕容嫣。”說罷,也不看他一眼,徑直往門裏走去。何來急得直叫:“娘子真是誤會我了!容我解釋,容我解釋……”可不管何來如何著急,怎樣大喊,慧雲步履緩慢卻十分堅決,眾弟子依次進入,隻留大師兄一人把手大門,關上門的瞬間,何來聽到慕容嫣說的最後一句話:“若是夜襲叨擾,世間亦無慧雲。你請自便,是生是死,與我無關,與逍遙派無關。”


    其意顯而易見,若是夜探逍遙派,那麽慕容嫣將自刎。為何你不聽我解釋?為何你如此絕情!說不盡山盟海誓,道不完恩愛纏綿,原來都是水中花鏡中月。何來愣在原地,呆若木雞,突然,“噗”的一聲,張口吐出一大口鮮血。有道是: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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