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哥兒!平哥兒!有好玩的事了,府衙二十年慶,整整二十年呢,據說全城都要熱鬧一番的。可好玩啦!”


    青化雨興衝衝往樓梯跑,一邊跑,一邊嚷嚷。


    剛一跨上二樓,四下一打量,咦,氣氛不對。


    傻老三趴在地上臉朝下,身子一顫一顫的,旁邊小萍姐一臉擔憂地看著,又不敢上去打擾。怕惹了二少爺不高興。


    而李修平,謔,好一個謫仙下凡的李修平,套了一身月白色的武士服,圓領缺袴,脖子圍了塊毛茸茸的白兔皮,飛魚繡了下擺,腳下踏一雙青緞白底朝天靴。


    他額頭係了根金絲抹帶,後麵馬尾抓起,一身颯爽,正滿臉的冷嘲:


    “起來啊,再來啊,看上我家小萍姐,卻連我一隻手都打不過,剛剛誰說的,讓你一手一腳,就要打的我低頭做小?!”


    傻老三依然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道是羞愧,還是在憋著勁,脖子耳朵一片通紅。


    青老二見情勢不妙,抬起的一隻腳便落不下去了,緩緩往後縮,忽然旁邊竄出來一個人,指著他喊道:“主謀來了,主謀!別讓他跑了!”


    青老二一下子全身結冰,李修平已經緊緊盯住了他!


    “傻老二,你給我過來!是不是你給代筆!寫了情書給小萍姐!寫得恁是惡心!你倒是長本事了!”


    青化雨欲哭無淚,這什麽跟什麽?他一步步往後挪,嘴裏喊著:“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是傻老三說的,要情真意切,要發自肺腑,他讓我給個參謀意見而已,可不是我寫的!”


    李修平眯眯眼,一把拉過小萍姐,從她手裏搶出來一張信紙:“哦?!那麽這一句,一片真心向陽開,三花聚頂來示愛!這也不是你寫的咯?”


    青化雨目瞪口呆:“我哪裏會寫這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前言不搭後語,明顯是胡亂湊的。。誒?等等。。”


    他感覺破案了:“平哥兒,不覺得這個話風,咱們哪兒聽過麽?”


    兩個人連帶著小萍姐都是身體一醬,慢慢哢哢哢轉頭看向旁邊正無辜看戲的某個不良。


    “咦?耶?都看我作甚?”


    黃大龍原本蹲在一邊桌子旁,笑眯眯煽風點火,忽然見火燒上身,見勢不妙,果汁丟了一旁,一下跳了起來,身上亂七八糟的瓜子果皮嘩啦啦散了一地。


    “誒誒誒,這無憑無據的,怎個可以平白誣賴良人?”


    李修平琢磨半餉,看不透這貨的演技,究竟是爐火純青,還是登峰造極。他想了想:“不管了,揍了再說,想偷我小萍姐,就要堂堂正正打敗我,玩這種曲線救國,哼哼哼,看我鐵拳無雙,教你做人!”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追著黃大龍就打,青化雨登時來勁了,配合著圍追堵截,終於將黃大龍攔在一個角落,李修平哐哐哐鐵拳教做人。


    另一邊傻老三正趴在地上偷偷挪著屁股往樓梯口移動,像極了一個毛毛蟲。


    小萍姐急得不行,拿起桌子上的果盤子蹬蹬蹬衝過去瞄著傻老三屁股就是一套左右開弓,嘴裏恨鐵不成鋼:“起來呀,跑什麽,公子還真能打死你不成,你你你,氣死我啦!”


    說也奇怪,這幾個人湊在一起,就難得安生,好端端的冬至餡食節,活生生變了全武行。


    鬧騰了好久,大家夥都累了,好不容易圍著坐了一桌,傻老三看小萍姐左邊坐著李修平,右邊黃大龍特意給他留了個位置,大喜,一步擠了進去,看著小萍姐傻樂。


    小萍姐卻看他不順眼,就是不去理睬他,隻顧著給二少爺盛湯,道:“少爺,這兒不比家裏,隻有豬肉餡的餃子,芝麻紅糖餡兒的湯圓,其他那些比如三味燒乳鴿,四時鮮蔬湯,五仁青花團,六翅燕窩盞,七蟲七花糕,八品蒸鹿茸,九九歸元盅,百鳥龍鳳羹。這些啊,都沒有。。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


    傻老三頓時覺得餃子湯圓全都是蠟燭做得,還是夾了木屑的餡兒。


    青家老大老二也是目瞪口呆:


    “什麽玩意兒?你們家冬至還吃那麽多花樣呢?咱老爹年年冬至,每個人發一碗,裏麵六個湯圓,說是取意團團圓圓,六六大順,說不得就隻是個窮鬼?結果你們家裏就是這般過節的?”


    “啊啊啊啊,聽著就很好吃啊,不行啦,這哪裏還吃得下,要命啦,小萍姐你是不是故意的!”


    小萍姐笑眯眯:“這些呢,家裏都有,喏,不是說府衙要二十年慶了麽,請個假回去唄。保管好吃的呢。”


    李修平早在小萍姐報菜名的時候,就已經將碗筷一丟,癱在椅子上了,一臉的沮喪:


    不行啊,回不去的,要回去今兒個就回去了,今天冬至,爹爹奶奶都等著我去拜見呢,而且也真想吃點好的。。”


    他拚命抓了把腦袋,好好的馬尾頓時歪了一邊。


    “可是不行啊,這幾個憨貨,到現在都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傻老三現在的身體狀態,融合龍晶十有八九就炸了。


    還有那頭龍,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好歹也要等到春分過後,或者要麽傻老三能早些化龍成功。


    不然咱們前腳一走,後腳神龍就追過來,先滅了鬥獸場,再衝進青州城大殺四方,那咱們豈不罪過?”


    “所以最好的方法,咱們留在這兒,神龍要真來了,咱們還有鬥獸場困龍大陣,要是陣法再不行,我拿了龍晶就跑,跑遠了我就跟他攤牌。


    真要是冥頑不靈,咱就打碎龍晶,一拍兩散。想來那頭龍也不是個傻的,應該聽得進去,也是一條路子。”


    “啊,那麽說府衙二十年慶,咱們都去不成了。。”


    幾個人一片愁雲慘霧,鬱鬱不歡。隻有傻老三唯唯諾諾:“那要不,我跟小萍姐回去一趟?”


    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在拚命作死這條路上,傻老三從來沒有服過人,過去沒有,將來,也很難有。


    李修平一推桌子,抓了他就走:“你說得很對,你想帶小萍姐回去,就要加練,今天不揍到你跪地叫爹,本少爺就不姓花!”


    “咦?你本來就不姓花啊?”


    “???糟糕,氣糊塗了,少給我打岔,看招!”


    於是哐哐哐又開始了一輪單方麵的蹂躪。


    黃老大跟青老二在一邊幸災樂禍:


    “誒喲喲,喝著果汁,磕著瓜子,還能看人挨揍,嘖嘖,真是快樂呀!”


    “我現在一點都不快樂!”


    劉英淑嘟著嘴巴,雙手叉腰,對黃尚文發出河東獅吼。


    她在家裏已經快要發黴了,可是舅舅舅媽都是些老黃曆,說什麽懷了孩子不能吹風,不能沾水,不能這個,不能那個。


    總歸啥也不能,最好拿個籠子裝了,擺床上每天喂飯,才是最好。


    她看著緊閉的大門,聽著外麵人聲嘈雜,都在談論什麽二十年慶。心裏癢得不行。


    再怎麽說,她也不過是個小姑娘。隻是常年照顧家裏,相對成熟許多,可也脫不了好玩的天性。


    再加上黃尚文每天上衙,她在家裏也沒個玩伴兒,兩個老人畢竟有著年齡代溝,說不了多少知心話,隻管往她肚子裏塞東西,這都快要胖了兩圈了。。


    “我受不了了,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奴家現在心情非常不好,非常糟糕,非常想生氣,但是奴家知道,對肚子裏的孩兒不好。。”


    “所以。。”


    她看著黃尚文,可憐巴巴:


    “夫君~~”


    “誒呀~~”黃尚文汗毛都豎起來了,劉英淑這輩子都沒跟她這般說過話,都說女人懷了孩子會轉性,說得可真準!他抓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道:


    “這樣吧英淑,外麵都在說府衙二十年慶,要搞遊街,還有花車,人多,也凍不著,要麽咱們一塊兒去看看?也好解解悶。”


    “真的麽!好好好,這就跟二舅爺說一聲去,快快快,你去,你去,我。。我不敢的。”


    黃尚文被她推著出了內堂,硬著頭皮去找二舅爺,果然老頭子吹胡子瞪眼:


    “什麽!要出去?還是看花車遊街?什麽日子了,什麽天氣了,凍著了怎麽辦?傷著了怎麽辦?”


    黃尚文哭喪著臉,好說歹說:


    “可是舅舅呀,您也不看看,英淑在家裏待著無聊到什麽份上了,今兒早上,拿了鞋底子在那兒拆,說是聽隔壁王阿娘說的,裏麵墊著的稻草芯兒,冬天嚐起來有股子春天味兒,您看看,這都說得什麽話?我看再這麽下去,您買的那個搖搖床,也別等大胖小子了,英淑就先睡了!”


    老頭子嚇了一跳,謔,這都快要憋瘋了?趕忙轉了話風:


    “哦哦哦,這樣的麽,這倒是老頭子思慮不周了,也是也是,小英也還是個孩子呢,誒呀,可是這外頭,這個,這個,要不這樣,咱們一塊出去,帶上你舅媽。”


    這時候旁邊舅媽也來幫腔:“老頭子也別操那心了,他們身子骨都好著呢,就出去個一回兩回,能打什麽緊?人家是去看花車,咱們兩個老的,跟著去像什麽話,再說了尚文衙門裏還是有些身份的,帶幾個人不就成了?”


    黃尚文眼睛一亮,對啊,要不說薑還是老的辣呢!趕忙指天發誓:


    二舅爺您放心,我帶上幾個兄弟,保管英淑白白胖胖去,圓圓滾滾回!”


    啊呸,那邊英淑躲在門後聽得啐了一口,這話說的,不是嫌棄她胖了麽。


    不過好歹,嘿嘿嘿,二舅爺答應了,可以出去咯,可以去看花車咯,可以去看遊街咯,可以。。可以玩很多很多好玩的了。真開心!


    她板著指頭在那盤算著要去找哪個位置看花車最清楚,去哪個鋪子樓上看遊街最熱鬧,這些地方早就在她腦子裏轉了不下兩三天了,此時得償心願,自然是歡天喜地。


    並不是每天都有天翻地覆的大事發生,平安喜樂才是人生真意。


    人們都會為了一點點小事而開心不已。人非聖賢,孰能例外?


    但有人歡天喜地,就會有人想著要他們天翻地覆。


    劉英淑和黃尚文都沒有發現,就在他們小院隔了半條巷子,那座高高的酒樓頂端,有一雙帶著惡意的眼睛已經盯了他們三天了。


    “等了三天,老子在這裏足足等了三天!那霍元龍三個東西始終沒有出現。”


    李洪義眼神裏幽光閃爍,全是刻骨銘心的仇怨。


    “軍營裏又不方便去,我這隔夜仇,恐怕要隔年了。”


    他拚命地灌著酒,有些心灰意冷。


    “罷了罷了,還是去鬥獸場找李修平吧,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他摸了摸肋下藏著的神機弩,感覺有些心安:


    “隻有你,不會背叛我,隻有你,能安慰我。”


    原是那光芒奪目的陽間人,如今孤苦伶仃作了夜的鬼。


    怨你?怨我?怨自己?


    有道是:


    我本聖性歡樂行,卻墮凡塵失本心。


    自有天堂地獄路,聖凡迷悟各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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