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增歲月人增壽,一夜之間白了頭。這世間畢竟聰明人是少數,白了頭的傻瓜倒是一大堆。


    李修平吃下整整一個鬥獸場,很多眼紅心熱又輸得精光的傻瓜都開始在暗地裏盤算著搞些小把戲。


    到了第二日,天剛蒙蒙亮,一種名為焦躁的情緒,開始在內城蔓延,鬥獸場共有一等管事四人,每人麾下兩個二等管事,共計八人,每個二等管事下轄又是兩名三等,共計三等十六人,以此類推,四等三十二人,共計五十人,除了寥寥數人因各種原因隻身在外,不曾參與昨日賭博,其餘諸位,皆是光潔溜溜。


    與李修平簽了賣身契的共有一十四人,這幾人已經徹底投靠,倒是放心,過得不久,那邊黃大龍竟然又送過來七張契書,合計二十一人投入了李修平麾下,意外之喜下,眾人倒是對這個親隨阿大刮目相看。


    而那剩下的二十九人,平日裏皆是管事身份,都有自己一份家業,被李修平一股腦兒奪走了大半,明麵上看,都將這口惡氣給咽了下去,依然是恭恭敬敬,好歹人家在身份上來說,已經是頂頭上司了,為了免得落人口實,自然都表現的老實本分。


    而轉過頭去,咽不下這口氣的大有人在。


    鬥獸場被稱為銷金窟,一擲千金的處所隨處可見,然而下層的苦命哈哈也要生活不是,因此街巷之中,也有各種鋪子攤飯,售賣吃食,兼有雜貨零售,不一而足。


    大晚上沒睡覺,到得早上又是一肚子心思,陳家當家的大老爺,大名陳成德,人稱陳大管事,其實不過是個二等管事裏麵拔尖的。


    昨晚他在外城處理事物,主要是前些日子路上凍死了個客商,周圍有些埋怨聲,他被上麵遣去彈壓來著。


    然後到了淩晨方才回來,發現變天了,他其實是個聰明人,第一個念頭便是去投靠新主子,於是在街邊找了個鋪子,叫了些吃食,一邊進食,一邊思索對策。


    吃到一半,遠遠跑來兩人,那兩個都是管事,老的山羊胡,少的圓臉蛋。是他直管的兩個三等。


    “大人還吃呢,出大事了”,這兩人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到了近前都是按著膝蓋呼呼喘氣,跟拉風箱似的,好半天才道,“咱們去您家裏找人不在,問了夫人才知道您出來找吃食,這就趕緊過來了。”


    “急什麽,我聽說了,你們倆不是沒簽契書麽,明麵上輸光了,我卻不信真的是窮光蛋了?”陳大管滿臉的不置可否,感覺他們都是小題大做。


    “不是不是”,那兩人一起搖頭,“是那何大管召集咱們議事,說是頭等大事要大家商量。”


    那何大管是和陳成德一般,都是蕭何直管的兩人之一。


    “哦,那倒是不能不去”,他想了想,決定去探探風聲,“待我喝完這碗米漿子。同去便是。”


    他卻不知,這一去,便是地獄深淵。


    何大管家門緊閉,敲門之後旁邊開了個小窗裏麵探出個腦袋,確認了來者,聽到裏麵卡擦卡擦幾聲響,似乎在搬動家具。然後大門打開,幾人跨門而入,看到裏麵集合了大大小小數十號人,陳大管稍微辨認了一番,便發現都是一些沒簽契書的,旁邊還有兵丁護衛守住了各處要道。


    陳成德人老成精,頓時有些頭皮發麻,轉身要走,發現門戶已經關上了。左右護衛走上前去,扛了幾根木條,抵在門後。所有人隻進不出。


    這時大夥都認出了陳大管,人群之中走出一人,正是何大管,他一見陳大管,大喜,跑過來拉著他的手,轉身朝眾人高聲道:“如今陳大管已至,諸位還有猶豫的麽?”


    “好!好!好!”眾人皆興奮至極,都道,“但聽安排!”


    陳成德惶惶不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那何大管便拉著他的手,一邊穿過人群,一邊跟諸位管事大戶打著招呼:


    “各位稍安勿躁,再等等,尚有幾人還在路上。且先安坐,我們去去便來。”


    說著拉著陳成德進入廂房,門一關,何大管摸著滿頭的汗水:


    “老陳,這次不是咱坑你,而是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由不得我倆了,你想必清楚,昨晚我是輸了個幹淨,但那些不過是擺在明麵上的,錢我有的是。你呢,一文錢都沒輸,家底子都還在。再看看外麵這些,他們可是實打實都輸了個精光,就差脫褲子了。要是這事一說開,你看咱倆是個什麽後果?”


    陳成德一個激靈,是啊,人皆如此,不患寡而患不均,聽說昨晚上蕭大管事都輸了個精光,雖然不知道他有沒有私房藏著,但以後他們兩個還要在下麵做事,那何大管怕的是外麵這些真光棍,他陳大管想得確是自己身家都在,以後蕭何是不是要給他小鞋穿。更不要說外麵這些,萬一紅起眼來,那定然死無葬身之地。


    這麽一想,他就滿腦子的漿糊,連忙問:“那現如今你召集這些個,是要做何打算?”


    “這些人本來也不是我召集的啊!”何大管一臉的苦悶,“十幾號人天沒亮就聚集在我家門前,說是要我帶頭討個公道,我原想著息事寧人,結果當時那場麵你沒見著,人差點要衝進來將我撕了。”


    何大管咽了口吐沫,又道:“後來我轉念一想,憑啥子咱要受這份氣?輸了那些家當,可也是咱幸幸苦苦攢起來的,憑啥子他李修平吃飽喝足,咱卻要替他挨刀?幹脆啊啊,一不做二不休,我就來起這個頭,讓他們十來個去召集了人手,人多一些,集合了去討個公道,卻不想這人越來越多,不光管事的,幾個大戶也加進來了。說得事也越來越離譜。”


    “怎麽個離譜法?”陳成德皺眉,隱隱感覺事情要走偏了。


    “咱們打算起事!”何大管說得很直接,一點也不藏著掖著。


    “瘋了麽,起什麽事?造反麽?你們一群傻子吧?”陳成德眼珠子瞪圓,“外頭軍部擴建,帶著隨軍呢!還有城守巡街的,內城現在他們手上,起什麽事?雞蛋碰石頭?”


    “你且莫急,先聽我給你說說”,何大管急忙擺擺手,“原先我也慌亂,可老黃和老*胡他們幾個,家裏是有軍部關係的,還有老馮,他姨丈就是城守府管事的。天明那會兒,人飛信傳書,聯絡上了外頭,一說出來,原來事兒並沒有艱難。”


    “這事兒吧,說來都是錢給鬧的”,何大管說得口渴,拉過旁邊一個杯子,也不管是誰的,一飲而盡,又道,“原本咱們這邊,軍部和城守府兩家獨大,後來鬧出禍亂,陛下就把青化雨那小兒丟了過來,趁機變作了三家合營。本來呢,這也不是什麽大事,養個馬啊豬牛什麽的,多大點事,不過你也看到了,這二皇子著實有些本事,搞出來那麽多賭場棋*牌,這一下子賺錢的本事就上去了。”


    說著他跑到窗前往外麵探了探,又壓低了些聲音:“軍部和城守府如今把鬥獸場當個寶貝疙瘩,那陛下當年也發過話,不從這邊拿一文錢,扔了青化雨過來就是解決矛盾來的。你想想,軍部和城守府每年從這兒拿走的銀錢都是對半分,那是多大一筆錢?如今他李修平歸根究底,原來是陛下給扔過來的,你仔細想想?怕不是有人見利起意,又不好反口,才扔了李修平過來搶飯碗?還是你覺著這李修平真有天佑?連賭二十場,場場皆贏?”


    “不錯,這件事,確實透著蹊蹺!”陳成德聞言,倒也冷靜下來,“這裏麵,怕不是真有些講究。”


    “老陳,不瞞你說,外邊這些個,各種手段都使出去了,軍部那邊也回了話,鬥獸場內部的事情,青化雨說了算,如今既然是李修平當家,他們可以不管,但是畢竟是陛下扔過來的人,場麵上還是要過得去的,他們答應,隻在城外列兵彈壓,保證外城安寧,至於裏麵,城守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要搞出太多人命,影響以後經營,嘿嘿,隨便咱們做事!”


    何大管說道這裏,激動起來:“老陳,你且想想,咱倆做了蕭何那麽多年的馬前卒,他倒是嬌妻美妾,咱倆有啥?幸幸苦苦攢了一些,還見不得光,那些見得光的,昨晚上被人一口吞了!”


    他憤怒得一拳砸在門上:“你不仁來我不義,既然你逼我造反,我就反給你看,莫不知法不責眾,水能覆舟的道理麽?”


    “有幾成把握?”陳成德年紀大些,總歸相對沉穩,話說到這個份上,他若是想要退出,恐怕也沒什麽好果子吃。


    何大管正想說,外邊有人來報,說是人已齊全,可以開始了。便對陳成德道:“幾成把握我說了不算,咱且同去,看這汪洋大海能有幾朵浪花,說不得咱們過了這一關,便是人上之人,再進一步!”


    見他說得激昂,陳大管思索片刻,也豁出去了,究其根源,主要是他現在位置很尷尬,不想半夜被人撕了,就隻能博上一搏。


    兩人開門出去,外間人皆起身行禮,何大管攜陳大管做了回禮,抬眼望去,小小的內院占滿了黑壓壓的人頭,許多領頭的都帶著護衛,護衛又有隨兵。大家擠在一塊兒,摩肩接踵,所有人都看向他們兩人,齊刷刷得頗為驚悚。


    何大管倒是頗為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他揮手致意,找了個下麵牽頭拉人的,問道:“今日咱們做個盟約,帶頭的統共多少人?”


    “統共三十四人,唯大管事馬首是瞻!”那人回了一句,又衝後麵揮揮手,於是一群人都跟著喊,“馬首是瞻,馬首是瞻!”


    “城守府和軍部,還有什麽交待?”何大管揮斥方遒,又看向另一邊。


    “軍部來信,保證不會進城,但是將軍讓我提醒一句,往後每年上供,隻能多不能少!”說話的一臉的橫肉,身材魁梧,是軍部送過來的聯絡人。


    “城守府也是這般說法”,另一個身穿青色罩衣的跟著回話,“我們會按照約定,明日分作兩隊,年輕力壯來的,去外城參與擴建,內城留下老弱病殘,保證不會礙事。”


    “好!”何大管大手一拍,“如此大勢已成,未來可期!咱們就以三日為限,諸位安排兵丁家將,手下門客,能拉攏過來的全部拉攏,三日之後,直搗黃龍!”


    下麵所有人等全都興奮莫名,舉手高喊:“改天換地!改天換地!”


    每個人心中皆有火焰騰起,那是一種叫做野心的東西。


    正所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下賤苦命豈是注定!


    萬事皆備,三日之後,且看他李修平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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