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內,一尊早已破敗的泥塑神像安靜的屹立在那,雜亂不堪的供台此時也被收拾的一塵不染。泥塑雖破但自有一方浩然正氣,不怒自威。


    此時的胡蠻兒正跪在泥塑之前,一臉肅穆。吳道子則在三清泥塑前負手而立。一席長袍著身更是顯得仙風道骨。


    吳道子伸手拿起案幾上擺放的三支香,右手掐訣瞬間指尖竟是燃起一股真氣所化的火苗,緩緩將手中的香點燃,直到絲絲煙氣在香頭飄起。


    默默轉身,吳道子將香插入案幾上擺放的香爐之中。口中念念有詞:“焚香祭祖,天道悠然。傳道授業,坐化蒼穹。今日弟子吳道子結下善緣,欲收徒傳道,自此弘揚道之根本,願祖師證道。”隨即轉身望向胡蠻兒大聲喝道:


    “一拜蒼穹。”


    胡蠻兒悠悠叩首,緩緩起身。


    “再拜三清。”


    胡蠻兒再次叩首。


    “三拜祖師。”


    吳道子點點頭,示意胡蠻兒可以起身了。


    半晌不見胡蠻兒有所動靜,吳道子上前攙扶,待胡蠻兒抬頭赫然淚流滿麵。吳道子見此為之動容,覺得此子心倒是單純。伸手摸了摸胡蠻兒頭發溫聲道:“徒兒,禮成了。快起身吧。”


    胡蠻兒抹了把臉上淚水頓覺親切輕輕的叫了聲師傅。但並不見他起身。吳道子心下生疑扭頭看他問道:“怎麽還不起身?要為師摻你不成?”


    “師傅,腿,腿麻了。”


    吳道子一聽此話,不必多說,自然是一記板栗敲下,看的旁邊的婉晴花枝亂顫,捂嘴嬌笑。隨後拉起胡蠻兒二人跑到一邊有說有笑,好一對郎才女貌。


    吳道子緩緩走到破廟門口仰頭望天,有風自天空吹來,拂過吳道子臉龐。蒼老的麵容上一絲狡黠的微笑稍縱即逝。


    晌午時分,三人收拾妥當便離開了破廟。胡蠻兒主動背起了所有的行囊。雖說是行囊,不過也就是兩個包裹罷了,幾件換洗衣物。倒也不是很重。胡蠻兒心中歡喜至極,蹦蹦跳跳的跑到吳道子身邊問道:“師父,接下來我們去哪?”


    吳道子轉頭看了看他,又低頭看了看胡蠻兒腳下,不屑道:“去集市。”


    “去集市做什麽?”胡蠻兒撓頭問道。


    “買鞋。”吳道子又是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胡蠻兒立即會意,低頭看了看裸露在草鞋外的腳趾不由得心中感動,又紅了眼眶。


    婉晴聞言也跑了過來說道:“還有你那把破劍,快些扔掉。”說著便伸手去拿劍。


    胡蠻兒急忙將劍護在身前嘟嘴道:“不要,二兩銀子呢。”


    婉晴無語,駐足雙手掐腰氣呼呼的罵道:“你這個財迷。”


    蹲在胡蠻兒肩膀的來錢亦有同感,吱吱叫著,不住的拍打自己的大腿。


    此時的天空,陽光普照,萬裏無雲。似在胡蠻兒心頭也是這般如此。許久不曾有過了。


    買了鞋子之後胡蠻兒便拉著婉晴的手四下遊玩。這看看那瞧瞧,一會看看街頭雜耍,拍手叫好。一會逛逛雜貨小鋪。


    人聲鼎沸的廟會好不熱鬧。吳道子默默的跟在二人身後看著他們歡呼雀躍不由得感歎時光荏苒,光陰似箭。自己如此這般的時候又是曾幾何時……一時惘然。


    逛完廟會已是傍晚,眼看天就要黑了。三人走進一家客棧,門簾之上赫然寫著“福來居”三個大字。左右張貼著一副對聯婉晴上前駐足念出聲來。


    “五湖四海皆朋友,四通八達都枉然。橫批來者是客。這幅對聯還真是有些大氣。”


    隨即三人進入客棧叫來小二一問,竟然還真有房間。於是便要下兩間普通客房當晚便住了一晚。胡蠻兒自然是與師父同住。


    夜間待三人收拾妥當,胡蠻兒自覺的打來熱水給師父擦臉用。吳道子見胡蠻兒忙碌身影心中歡喜。心道這徒兒果然沒收錯。當下便拉住忙碌中的胡蠻兒說道:“蠻兒,先別忙了。休息一會無妨為師有話要說。”


    胡蠻兒見師父叫住自己,便攙著師父坐下,自己則坐在一旁問道:“師父有何事,吩咐蠻兒做就是。”


    “你既拜我為師,師父自然是要傳道授業了。入我門下為師要跟你講一下現在的浩然天下,你也好明了自己所在的派閥。”吳道子悉心教導。


    “師父您說我聽著呢。”胡蠻兒邊說邊細心的為師父斟滿一杯茶水。


    “你可曾聽說過五百麵前正邪之戰的故事?”吳道子抿了口杯中茶水問道。


    “徒兒有所耳聞,隻聽說書先生提起過。徒兒隻以為是杜撰的故事。”胡蠻兒回道。


    “這確有其事,那我便從頭說起……五百年前有一人自蠻荒而出,統領千萬魔眾為禍世間。無人知道他是何人,生於何處。隻知眾魔皆奉他為君。更是無人見過他作何模樣。隻知他道法通天,世上無人能與之匹敵,世間大亂。不說各大正道門派,就是連貧苦百姓都是苦不堪言。短短幾年光景便隨處可見殘垣斷壁,屍橫遍野。各大門派決定聯手與之抗衡,但仍然無人能阻止此人。一時間人心惶惶,談虎色變。”


    吳道子說到此處心中滿是激憤,又憐天下蒼生,竟是握緊了雙拳。一時沉默下來。


    “然後呢?”胡蠻兒見師父無言便追問道。


    “有幸天見尤憐。賜世間觀道冊,以供世人觀道,悟道,執道。懲惡揚善救天下於水火。我派祖師濟世道祖有幸得此觀道冊,悟得其中大道,一步登仙。隻身一人執劍闖入蠻荒,力戰群雄。一人一劍何其快哉。”吳道子說道此處,眼中滿是敬畏與快意,捋了捋略白的胡須繼續道。


    “眾魔卒被嚇的慌不擇路,四散逃遁。何其瀟灑。直至魔君親自出手與道祖相對。二人竟是平分秋色不分上下。此番鬥法驚天地泣鬼神。更是持續數月之久。周邊山川盡平,林木盡毀……”或許是有些回味,吳道子又飲了口手中的茶。


    “最後道祖見繼續鬥下去也無法分出勝負,竟是以己身生命為媒,證己道,救蒼生。以無量神通將魔君封在了蠻荒萬古幽泉之下。”吳道子稍作停頓,繼續道。


    “至此天下太平,妖魔皆不敢太過造次。而觀道冊也再無人得見。直到近百年,有善奇門者預言觀道冊會再次現世,魔軍也將卷土重來。一時間弄的人心惶惶。各大門派都在派人四處找尋。率先奪冊的門派自然將成為正道領袖,統領世人。”吳道子侃侃而談。麵上似有不屑似有激憤。


    “那師父你也是……?”胡蠻兒低聲問道。


    “為師這些年遊曆四方自然也是為得觀道冊。但為師卻不是為了什麽狗屁領袖群雄,而是為了即將卷土的邪魔歪道。不想讓天下蒼生再次逢難罷了。”吳道子正氣凜然的說道。


    “師父你說各大門派?莫不是還有別的派閥?”胡蠻兒聽的認真似有所悟,當下主動詢問。


    “那是自然,正道之中門閥多如牛毛,但還是有大小之分。淩霄觀,落霞穀,天府郡,了塵寺四大門派便是其中翹楚。其門閥之中的英雄人物也是為數不少。我們便是淩霄觀之人。我派與落霞穀,了塵寺。已是曆經幾百年的大宗門了,隻有天府郡是近百年才崛起的新勢力。其實天府郡屬於當今天子所扶持的一股山上勢力,已是眾所周知的事。隻不過沒人願意挑明罷了。”


    “天子?當今聖上已是一國之君了為何還要扶持山上勢力?”胡蠻兒有些不解的問道。


    “哼,依我看,多半是小肚雞腸罷了,還不是怕我們這些山上人貪戀他的位高權重。”吳道子有些不屑的回答。


    胡蠻兒點點頭似懂非懂。


    “雖說是眾派齊心抗魔,但也是各懷鬼胎。畢竟是人就會生私欲,故而派閥之間的明爭暗鬥自然也是數不勝數。蠻兒切記世間本無惡,最惡是人心”吳道子目露孤傲之色,娓娓道來。


    “師父,你是道士啊,那你……怎麽……還……”胡蠻兒吞吞吐吐不敢繼續問下去。


    吳道子見胡蠻兒此番姿態唯唯諾諾,便喝到:“道士如何?有話就說。”


    “道士還能娶妻生子啊。”胡蠻兒答道。


    吳道子啞然,隨即拍了胡蠻兒頭頂一下失聲笑道:“癡兒,道士如何不能娶妻生子?又不是了塵寺那些和尚。道家可以雙修,不然晴兒哪來的,那可是我親孫女。”


    “師父,那咱們觀主是不是很厲害?道法一定高深莫測。執掌這麽大一個道觀此人定是不凡。”胡蠻兒一臉崇拜道。


    “我呸,他就是個書呆子。一生隻會讀書,說什麽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通天道。書中什麽都有,還修什麽仙問什麽道。整天的之乎者也,不勝其煩。依我看,咱們道家還是應該講究個無為,不爭的好。”


    “師父你怎的如此說咱們觀主,豈不是……豈不是有些……”胡蠻兒聞言有些驚愕。


    “有些什麽?說他又能怎的,我自己兒子有何說不得。”吳道子氣憤道。


    “什……什麽?您兒子?那不就是……不就是婉晴的爹?”胡蠻兒一隻手扶住額頭,驚訝不已。


    “不說他了。為師再與你說說道法。所謂道法無非就是外家拳加上內功心法,煉氣之法,而所謂的氣便是真氣。外練筋骨,內練氣法。筋骨大成可成金剛不壞之身,尋常刀劍不能傷己分毫。而氣則就有層次之分了,這個日後我自會教你。”


    吳道子伸手空中虛握,原本靜靜躺在塌上的木匣瞬間飛速射來,落去他的手中。吳道子抓住木匣放在桌上開口道。


    “強者斷江開山,劈星斬月自不在話下。像這種隔空取物,禦空而行,更是手到擒來。所謂道法高低之分,主要便是在這氣上麵。而氣是否充足純真,便在竅穴上,修行者要修的便是如何通竅。”講到此處,吳道子用手點了點胡蠻兒的身體各處,繼續說道。


    “並不是所有人都可大成。一是看修行者資質悟性如何,二是修行者本身要堅韌勤勉,正所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為師之所以被人稱為劍仙,便是為師以氣禦劍,可飛劍殺敵於百丈之外。練氣一道,以法訣入門。剩下的則需要我們自己去悟。你可聽明白?”吳道子儼然一副嚴師模樣諄諄教誨道。


    “弟子明白。弟子定勤加修行,不負師尊教誨。”胡蠻兒聽的仔細,自然是明明白白,正色道。


    吳道子聽罷微微點頭,摸了摸胡蠻兒腦袋說道:“嗯,不錯。行了今日就到這,明日我便教你拳法,先練外,再修內。你資質尚可,隻要勤勉修行。定會有所成就。”


    胡蠻兒用力點頭麵露喜色。


    夜深人靜,胡蠻兒臥在榻上,仍然還沉浸在師尊今日告與自己的那些自己從未聽聞的話語中。癡癡的望著窗外皎潔的月光和漫天繁星。床鋪上的師尊呼吸沉穩有力。自己何時想過會有今日這般境遇。腦中思緒萬千。不禁又想到那個清晨,殘忍血腥的清晨。在少年心中種下了一顆不可磨滅的果實。是什麽?是苦嗎?還是怕?又或者……是惡。


    “世間本無惡,最惡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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