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詹小天的狠話並非威脅恫嚇,而是實實在在需要擔心的問題。


    不錯洗錢屬於犯罪行為,但站在京都高層角度來講,為了洗錢將包括嶽老、湯老甚至詹印等老幹部老同誌一網打盡,並波及幾乎所有京都傳統家族,這樣的代價和正治後果能否承受得起?


    當年方晟勝券在握之際,於道明打探到京都方麵達成共識“固建重工不能倒”,星夜給方晟透底此事與駱老有關;方晟主正晉西追查造假集團,層層剝到沈家父子乃至嶽老,又是於道明聽說京都傳統家族打算拿掉方晟,繞道來到晉西提醒“一個都別信”。


    樓遙,於鐵涯故事裏的悲劇人物,並非死於明月桃色逸聞而是調查洗錢集團,不啻於給白鈺敲了警鍾:


    對他們來說,沒有人可以擋在前麵,否則下場隻有死!


    白鈺神色不變,徐徐道:“距上次在曉台家中喝酒已有好幾年了吧,光陰似箭;今天和詹申長坐到一起喝茶,本身就隱含某種意思,我想無須多說。1700億,很大的蛋糕,我白鈺也能為國拚卻前程全部沒收國庫,縱使不查處京都那些家族、那些老幹部、那些企業,詹申長也無顏見江東父老吧?我怕什麽?我根本無所畏懼!”


    “那……那真的毫無意義,”詹小天道,“每個人都應該好好活著,按自己喜歡的方式活著,所以……所以白常.委有必要把精力轉移到勳城經濟建設,充分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努力達到城市發展與個人發展雙贏的喜人局麵。”


    “噢,關於未來詹申長有何規劃?”白鈺聽出對方態度軟化,開始談條件了。


    詹小天道:“首先會有人對此事負責,數額和規模(1700億)不是小事,誰都壓不下來,京都要殺一儆百,監管層也要杜絕後患。”


    暗指大概率分管金融副申長符樹德頂鍋,白鈺沒說什麽。


    詹小天續道:“其次白常.委主查此案,為打擊洗錢、滌清內地金融市場風氣立下大功,接下來組.織上肯定要有說法,或者老申馬上要退了能夠頂上去,或者到中原省份幹正職都不排除,白常.委還年輕未來可期啊。”


    白鈺不緊不慢道:“詹申長說得太遙遠,我更願意把握當下。”


    似交換條件不滿意,詹小天滯了滯道:“最後就是賬裏那些資金,為大局穩定最好從哪裏來回哪裏去,後期接受嚴格監管,用到該用的地方比如協助落後地區投資興建基礎設施、扶貧募捐辦學、加入各類穩定或應急基金計劃等等,錢跑到國外叫做黑錢,錢用在經濟建設慈善事業叫做善款,從根本上改變其性質,我想白常.委樂見其成吧?”


    “終於對到路子了!”


    白鈺微笑道,“事實上我對詹申長最後一點最感興趣,扶貧募捐做慈善,很好的創意!我希望更具體些,那筆錢當中提取多少出來作為善款?”


    詹小天沒想到白鈺步步緊逼,愣了好一會兒才道:“也……也不宜負擔太重,5%吧我覺得沒問題的。”


    “1700億5%就是85億,”白鈺搖搖頭,“我倒有個主意,提出來僅供詹申長參考。”


    “請講。”詹小天不置可否。


    “請捐出220億。”白鈺穩當當豎起兩根手指。


    詹小天差點蹦起來,涵養深遠如他者不禁兩眼噴出怒火,緊握雙拳道:“220……白常.委胃口大得離譜了吧?”


    “不離譜,我有依據!”


    白鈺道,“宛東城商行互聯網銀行線上平台待兌付存款餘額為120億;應付息為25億;對外擔保、投資失敗、訴訟等各類負債為95億,合計虧空額正好220億,至於防止擠兌風波期間城商行處置優質資產損失的60億就算了,由它自行負擔。”


    沒想到……沒想到兜這麽大圈子,白鈺心心念念想拿洗錢集團資金填補城商行及嶺南幾大家族虧空,難怪之前明明籌集到幾十億應急基金,卻始終壓在賬上不肯拿出來用!


    詹小天氣得臉色鐵青,道:“在此之前我一直認為白常.委有理性,懂得正治智慧,很遺憾今天我失望了!1700億看似巨額實質歸屬為不同持有者,也非浮財而是經營所得或畢生心血,隻不過出於各種顧忌或避諱走不尋常渠道,白常.委不該有打土豪分田地的念頭!我想,不單我,1700億背後那個群體也不會答應!”


    白鈺凝視著對方:“詹申長的憤怒發自肺腑,我能體會得到。多年前的除夕之夜,我父親親眼目睹有戶人家因為兩小碗肉菜死了七口人,詹申長,你能體會到那種憤怒嗎?我體會到了,這就是我堅持220億不準少一分錢的原因!老東家不答應又能怎樣?魚死網破,他們是魚,我是網,魚死了,網還在!我願意拿方家父子兩代的前途跟老東家包括詹家同歸於盡!等著吧,再見!”


    說罷白鈺拿起公文包起身便走。


    走到門口卻聽到詹小天低沉地說:“請等一等……白常.委,我答應……我們雙方都嚴格按達成的共識履約,不得反悔。”


    “好,不得反悔。”


    白鈺爽快應道,離開申長辦公室時,他嘴角綻出一絲勝利的笑意。


    當天下午,勳城詩委書計辦公室迎來幾位特殊客人——都海嬋、蕭誌慶、柏誠蜀、鄭守均。


    他們接到通知又驚又疑又緊張又恐懼,都是老江湖了,可對這位深不可測的年輕詩委書計真的毫無底氣,也不知道突兀叫他們去幹什麽。


    又沒有推脫的理由。


    都海嬋打電話向都建尹求援,都建尹沒好氣說叫你去就去,市府大院又不是龍潭虎穴,再說還是小沐呢。


    沒奈何之下厚起臉皮找周沐打探消息,周沐冷冷說黨正分開,辦公也不在一幢樓,他幹什麽我哪裏知道?


    “啪”地掛斷電話。


    都海嬋恨得險些咬碎牙齒,百般無奈地與蕭誌慶等人會合後來到市府大院。


    嶽明亮給他們沏茶、端上水果後退了出去,白鈺獨自坐到對麵,微笑道:


    “請四位長輩過來,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準確地說都是各自家族產業的實際掌控人,也是各類對外投資股權的股東代表,我這麽定義沒錯吧?”


    “白書計有話不妨真話,你很忙,我們也很忙,沒必要兜圈子!”都海嬋硬邦邦道。


    “海嬋!”柏誠蜀佯怒地瞪了她一眼,笑道,“她就這脾氣,白書計別介意。”


    白鈺笑笑,道:“近些年來以你們四家為首的嶺南傳統世家連續爆雷,給省市兩級正府帶來非常大的麻煩,受申委委托,我主導並具體實施互聯網平台虧空問題,這是台麵上的,台麵下還有宛東港改製審計問題……”


    都海嬋按捺不住道:“又想要錢是吧?上次九千萬我們眉頭沒皺半下,應該曉得適可而止!把我們鬧毛了索性一拍兩散,兩百多億正府買單,儲戶再怎麽鬧關我們毛事!”


    “我們抱最大誠意和善意解決問題,但白書計不能理解為軟弱,否則事情真不好辦了。”


    蕭誌慶也半軟半硬地警告道。


    白鈺還是笑:“剛剛提到台麵上、台麵下,接下來是水下——這些年來家族們透過各種渠道往香港那邊洗了不少錢吧?今年我主抓匯兌業務情況好些,去年單單蕭總旗下產業就流出上百億吧,獲利多少啊?柏家把古玩拿到香港拍賣,都家、蕭家、鄭家等以十倍二十倍價格拍下來再回流內地,既洗了錢又人為抬高古玩身價,專門薅億萬富豪們的羊毛;六建九建表麵上鬥得不可開交,實質串標抬價壟斷勳城建築市場……我沒兜圈子,我說話也是直來直去,各位別介意。”


    一通亂棍把都海嬋等人打蔫了,毫無疑問,白鈺所說都是事實,在他的地位和級別若盯上誰,基本上一查一個準。


    鄭守均率先低頭,道:“過去……家族產業的確存在白書計所說的野蠻發展等現象,加之管束不夠,個別企業違規經營、打擦邊球情況偶或發生,我們誠懇接受白書計批評,今後保證加強管理、合規經營,為勳城經濟建設貢獻應有的力量。”


    柏誠蜀接著說:“也懇請白書計看在我們堅持不懈地消化處理互聯網平台兌付問題,不要再增加……增加資金負擔,眼下說實在的我們日子也不好過,經不起……經不起大的折騰了。”


    白鈺做出深深沉思的模樣,良久出人意料道:“可以啊,隻要各位處理好宛東港改製審計問題的整改工作,為勳城城建事業做些貢獻,我可以拍板同意你們退出宛東城商行董事會,徹底與互聯網平台切割!”


    “真的?!”


    都海嬋等人驚呆了,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


    麵麵相覷半晌,蕭誌慶斟字酌句道:“白書計,我想確認一下,剛才您的意思是我們無須繼續承擔和賠償互聯網平台虧空及兌付,從法律上中止所有關係?前提是配合宛東港審計問題整改,向勳城城建基金捐款?”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些年來你們從建築市場賺了不少錢,現在主動向勳城市正府城建基金捐款也合情合理吧?還能落到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白鈺愉快地笑道。


    “白書計覺得捐多少合適?”


    都海嬋緊張地問道,倘若姓白的獅子大開口還是不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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