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嘯路沒去食堂。


    到他的年齡、級別、身份等層麵,吃飯或美食並無任何誘惑力,如果略等於營養的話可以有很多種渠道,食堂真的可去可不去。


    散會出了會議室,他朝譚規點了下頭,然後兩人一前一後來到申委書計辦公室。


    “譚部長血糖高不高?來點幹果充充饑?”魯嘯路邊坐下邊笑著問,實質暗示談話時間比較長,吃不成午飯了。


    譚規也笑,道:“會前我猜到有可能拖時間,提前墊了底,沒事的魯書計。”


    魯嘯路點點頭,故意將筆記本擱到茶幾上顯示這是私下談話,和藹地說:


    “從秘書長到組.織部長華麗轉身,譚部長壓力不小啊;繁忙工作之餘也別忘了娘家,百輪秘書長經常說要請你過來指導指導。”


    伺候人的活兒有啥好指導?


    譚規笑道:“百輪秘書長以前就從申委辦.公廳下基層鍛煉,熟悉省直機關公文流程和秘書工作要領,接手後必定能有所突破,我還要向他學習呢。”


    “嗬嗬嗬相互學習共同進步……”


    說完場麵話,魯嘯路轉入正題道,“今天突然召開這樣的緊急常.委會,以前很少吧?譚部長有什麽想法?”


    話一出口譚規便知申委書計問的意思:魯嘯路對會議結果倒無所謂,在意的是形式有無先例,是否顯得唐突?


    “向魯書計匯報,情況是這樣,”譚規道,“再往前我不清楚,就徐、莊兩位前任書計來說,到京都參加各種活動、東南亞外事活動比較多,往往習慣提前安排部署申委各類會議以免行程衝突;突**況或者緊急事務委托班子成員小範圍碰頭會商……緊急會議也開過,諸如港口改製遇到比較大的法律障礙、大規模群體事件、京都大領導視察等等,魯書計。”


    魯嘯路捋捋稀疏的頭發,沉思道:“不瞞譚部長,我同意召集開這個會也有疑慮的(暗示另有高人打過招呼),事涉主動辭職的正廳幹部,勳城市.委、省紀.委動作有點大;這邊驚動三位常.委更透著蹊蹺。關於深南集團,譚部長知道多少?”


    到底沉浸宦海多年的大領導,一眼看出在深南集團問題上,十位常.委當中目前唯獨譚規相對中立,其他都各懷心思。


    “唉……”


    譚規又喝了口茶,略加思索道,“從深南集團本案來看,蔣躍進作為分管副詩長事前具有協調權,事中具有拍板權,事後具有處置權;深南集團起碼在某個時點上的確存在拖欠稅款等行為,公正地說就事論事講申委、省紀.委關於蔣躍進之於深南集團抵債拍賣屬於職務行為的結論沒錯,這也是剛才會上百輪秘書長所堅持的。”


    魯嘯路微微頜首:“百輪秘書長行事穩健,持正守恒,按理不會輕易攪入地方司法糾紛。”


    可見空降以來對林百輪印象還不錯。


    譚規道:“我和百輪秘書長長期在南麵幾個地級市工作的確與勳城這邊交集不多(我也很棒啊),平心而論,省城情況是比較複雜的,特別去年不太平一樁接一樁的事兒再疊加城中村拆遷(白鈺也很棒)……關於深南集團,有個說法指蔣躍進等於半個創始人,創辦伊始不顧嫌疑大力相助,多次陪馬永標到省府大院奔走甚至堵省領.導的門,暨南史上前所未有!拿到航運批文後深南集團以不可思議的26天辦完數百畝航運基地土地手續,堪稱是史上最快速度;拆遷更是如此,本該深南集團出麵商談,蔣躍進勒令基層正府全部包辦!”


    “那……那倒相當罕見。”魯嘯路含蓄地說。


    “後來馬永標也承認自己經營思路過於激進,栽到激進二字上並不冤枉,但就是不應該被南方海運收購,也不止值1.2億那點錢,”譚規道,“南方海運之所以必須吃掉深南集團,主要與省正府簽訂《關於建設勳城港運樞紐的框架協議》承諾未來十年內累計投入600億,將勳城港打造成為南方核心港運樞紐,相當於商業對賭……”


    “等等!”


    魯嘯路抬手打斷問道,“協議至今幾年了?南方海運累計投了多少?勳城港能夠稱得上南方核心港運樞紐嗎?”


    譚規笑笑,道:“很巧,參會前我剛剛了解了一下,十年之約已過去大半但累計投入——按集團全體係統計口徑為186億,不到三分之一;核心港運樞紐問題,目前宛東港發展勢頭很快預計三五年內有希望實現超越。”


    “就是說南方海運的承諾一項都沒實現,省市兩級正府卻幫它強行收購了深南集團?”


    魯嘯路語氣捉摸不定。


    “對,即便手續和程序沒有瑕疵‘強行’二字總沒錯,的確在違反馬永標主觀意願的前提下,”譚規自然順著申委書計的話意引申,“價格方麵怎麽說呢,是爭議最大的部分,魯書計也看得出白常.委列舉旅遊板塊剝離價2.9億後幾位常.委都沒吱聲,可見在具體實施過程中有可能存在一些不符合情理的、或者鑽正策漏洞的操作,這是我個人淺見,魯書計。”


    “南方海運控股大股東是蕭誌慶吧?”魯嘯路慢騰騰道。


    “是的。”


    “蕭老長子,多年來一直做大買賣,怎麽小家子氣起來了?”


    譚規聽不出申委書計話意褒貶,回答得愈發小心:“強行收購的是南方海運,跳得最歡的卻是嶺南都家,正是此事詭異複雜之處。”


    魯嘯路不置可否剝了顆幹果,快到嘴邊時停住,道:“我的想法和為貴吧,錢能解決的事情就別到處添亂,譚部長覺得呢?”


    “深有同感!”


    譚規重重點頭,心裏卻琢磨如何把申委書計意見傳達出去,傳達到哪些範圍。


    蔣躍進斟字酌句細細研究約談筆錄,先後指出近20處“值得商酌”的地方,記錄人員被他磨得沒脾氣一一應允,暗想領導們在意的是約談本身,又不會拿約談筆錄做文章,官至正廳都想不通這個關節麽?


    殊不知此時的蔣躍進心態已經失衡,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


    等到終於在約談筆記規定地方簽字按手印,已是下午兩點多鍾,省紀.委約談人員、記錄人員飯都吃不成了,累得人仰馬翻。


    詢問要不要加強警衛提高安保措施,蔣躍進連連擺手說“生死有命無須各位操心”,然後昂然大步離開。


    蔣躍進開著私家車——說來心塞,這輛價值60多萬的奧迪還是馬永標所贈,當然做了若幹道手腳繞開監管,表麵上蔣躍進用工資還了兩年車貸。


    出了省府大院地下停車場,蔣躍進神智恍惚瞬間決定直接去找蕭誌慶,即深南集團抵債拍賣轉讓的幕後操盤手,除非這家夥執意把淨資產壓至1.2億,比如6個億、7個億恐怕不可能招到馬永標亡命般的反撲。


    記得煙霧繚繞中蕭誌慶陰冷地笑,然後惡狠狠道給他1.2億已經夠意思了,把我惹惱了直接滅掉!


    又衝著自己道躍進別擔心,天掉下來有我們這幫人頂著,無須勞你動半根手指頭。


    結果呢,去年俞晨傑、白鈺高舉深南集團案步步緊逼可這幫人全都變成縮頭烏龜,打死不敢吭半聲,重壓之下蔣躍進不得不主動辭職爭取軟著陸。


    本以為事情就此終結,沒想到白鈺坐穩市.委書計位子後又重拾武器,居然說服省紀.委找自己約談,這一來蔣躍進徹底認清形勢:


    由始至終白鈺就沒打算放過自己,準備一查到底!


    蔣躍進要找蕭誌慶攤牌了。


    不錯自己之前收過馬永標大額賄賂,包養過情人也非婚生子,這幾年來懾於馬永標持續不斷舉報悄悄吐回很多,該斷了也斷了,還因此丟掉正廳副詩長實職,可謂竹籃打水一場空。


    倘若到這個程度都換不到平安落地,還被揪著不放,你都家、蕭家、柏家不是有能耐嗎?必須給我說法,否則活著也沒啥意思不如拚個同歸於盡!


    固然,蔣躍進並不清楚幾個傳統世家聯手肢解吞噬深南集團的真正意圖,但對其操作手法卻一目了解,包括誘入大吉國際金融會務中心項目、融銀投資集團借兩個億高利貸、引入南方海運作為戰略投資者等等一係列步驟,都由蔣躍進經手做的局,不然以馬永標的精明豈會輕易中計?


    馬永標對蔣躍進痛恨透頂也就這一點,被最信任夥伴出賣的滋味不好受啊。


    蕭誌慶的私家別墅位於風水最好的南郊山麓,前有湖後有山乃帝王之脈,而香港風水大師親手圈定的“龍眼”則是位於後院的一口百年老井,蕭誌慶每天早晚都用井水洗臉、洗手,數十年從不間斷。


    車子駛入視野開闊的林蔭大道,蔣躍進仍將車速控製在70碼左右,開著開著後麵有輛大貨車追了上來,不鳴喇叭不打燈,直挺挺撲了過來!


    蔣躍進心裏一哆嗦,霎時後悔不該拒絕省紀.委加強安保措施的建議,用力踩下油門,呼——


    直躥上前!


    高檔小轎車到底馬力不一樣,提速和快速反應等方麵碾壓又笨又重的貨車。


    幾乎同時,前方二三十米處岔道內側陡地衝出來一輛塊頭更大的貨車,堪堪橫在前麵擋住去路。


    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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