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海嬋道:


    “……可惜事與願違,深南集團案把你扯進來了,目前尚不清楚白鈺是有意還是無意,料他沒那麽聰明能看穿我們都家的底牌……”


    周沐心頭一陣蕩漾,暗想你錯了你錯了,親愛的老太,白鈺的確聰明到洞察都家的權謀之術,所以才把深南集團案調查工作分配給我!


    “他怎麽可能抵得上大姑媽深謀遠慮呀。”周沐不失時機拍了句馬屁。


    都海嬋長期處於讚美奉承之中,倒也坦然受之,接著道:“深南集團案,唉,說到底跟座冰山一樣到目前為止外界所知包括調查組在內隻了解浮現水麵部分,真正矛盾和危機如果捅出來殺傷力堪比……堪比原子彈,那將產生災難性後果,會把近十年來的省主要領.導以及分管領.導統統拉下馬!”


    “這……這麽可怕?”周沐被嚇住了,半晌問道,“馬永標本人知道嗎?”


    “要是知道怎敢碰?要是知道還不得在監獄裏吵翻了天?當然要是知道,他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都海嬋語氣很平淡,周沐卻打了個寒噤,問道:“深南集團惹了……什麽禍?”


    都海嬋長長歎了口氣,眼睛眯起來似在回憶,良久道:


    “剛才姑媽提到宛東港,那一帶曆史以來就是都家的地盤,蕭家、柏家、鄭家雖然虎視眈眈始終未能如願。宛東港地理位置和商業價值太重要了,某種意義還在勳城港之上,它與香港隔海相望,是南部海麵的中心港甚至亞洲地區中轉港,東南亞及歐美等國家進出口貨源服務都集中於此;它還承擔宛東絕大部分能源、糧食、建材等重點物資調運任務;到去年底掛靠宛東港的國際集裝箱班輪航線達410條,覆蓋了世界十二大航區通往1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350多個港口;沿海內支線及外貿駁船航線62條,其中快線駁船服務網絡覆蓋泛嶺南地區59個碼頭……”


    “所以我一直在宛東工作,雖然從不主管宛東港可不看僧麵看佛麵,內行人士肯定多多少少要行方便。”


    周沐思路終於跟上都海嬋的節奏。


    “盡在不言中吧,有些事情看破不道破,”都海嬋道,“不過宛東港也存在曆史遺留矛盾,即位於西南區域的鹽紡港股權問題。上世紀國家號召開發宛東港的時候,大家都很猶豫,一是沒錢,一是沒膽。一方麵不曉得正策能夠放開到什麽地步;另一方麵拿不準投資後的收益,沒辦法之前吃虧次數太多怕翻臉不認賬啊。”


    到底在宛東工作時間比較久,對於宛東港來龍去脈有所了解,周沐道:


    “好像動員香港實力最強的陳富豪參與開發,與國資委各出一半資金,他享有優先權等種種利益方麵權利;所有權還控製在國資委手裏,從而為本世紀初從他手裏收回港口打下伏筆。之後雙方鬧得有點不太愉快,似乎正府覺得他收益足夠多、時間足夠長,也該交還給地方以便擴建——陳家為保證其收益不受影響阻撓幾乎所有擴建、改建、升級、數字化等規劃。陳家卻認為若非自己在地方一窮二白、投資者半信半疑之際投入當時堪稱天文數字資金,哪有今天的宛東?談崩後,正府索性在離鹽紡港收費站不遠的地方另砌爐灶修了條免費高速公路直通宛東港,一下子截掉鹽紡港近三分之一物流,陳家受不了了,不得不通過第三方把股權轉讓給市國資委。”


    都海嬋頜首道:“表麵看陳家被踢出鹽紡港是吃了大虧,其實雙方你來我往爭鬥時它已在悄悄埋雷,等到正式撤離時順手一槍,把……把我們都家也坑了進去,他媽的!”


    聽到都老太太都罵出髒話,周沐又納悶又好笑,問道:“怎麽坑呢?”


    提到窩囊往事,都海嬋心煩意亂連喝兩大口水,恨意難平道:


    “一直以來受正策限製鹽紡港無法上市,陳家總想著千方百計從內地圈錢,本世紀初趁著世貿協定塵埃落地、金融審批相對寬鬆時機,以戰略投資者身份大手筆進駐宛東城商行……”


    “前身城市信用社,資產質量差得一塌糊塗。”周沐道。


    都海嬋道:“當時從京都到地方都急於甩包袱,快速消化城市信用社呆賬壞賬,與人行脫鉤後徹底推向市場以後由它自生自滅,所以給出很多優惠扶持正策包括允許外資入股、提高撥備率、加大核銷力度,符合基本條件走快車道上市等等……”


    周沐道:“宛東城商行幾大主體指標都達不到監管要求,別說上市,能讓它苟且經營下去已經網開一麵,饒是如此,在市場準入方麵仍作了諸多限製,象跨省票據、同業拆借、資金業務等等都有限額或幹脆明令禁止。”


    “雞不了雞蛋,陳家著急啊,”都海嬋道,“好不容易等到網絡經濟興起,陳家抓住監管空白拿到互聯網金融牌照——現在批準權上收到京都了,當時屬於地方金融牌照由省正府核發。得手後陳家專門聘請香港頂級金融團隊過來運作,不出三年把宛東城商行包裝成金光閃閃的互聯網銀行,各級監管感覺不對勁又說不清哪兒不對勁,隻能暫時保持沉默。”


    周沐一直接觸經濟金融相關領域工作,對此也有掌握,道:“縱使互聯網銀行也有對應核心資產,監管紅線要求總負債與核心資產、股本金等相關比例,等於控製其杠杆風險。”


    都海嬋恨恨道:“陳家的神操作來了!他利用正府在鹽紡港區域拆遷契機搞土地置換緊貼著勳城港圈了塊地,接下來搞金融街、美食中心弄得紅紅火火,在此基礎上包裝成金融組合打包炒作一層、兩層、三層,互聯網銀行平台就以它作為優質抵押資產,在當時是沒問題的,正府、銀監、審計等等都做過穿透檢查,結論是資產可以覆蓋風險。”


    “穿透檢查屬於形式上的東西,原則上兩層之下很難發現真正問題,所以建立在數學模型下過於複雜的金融組合本身就是風險。”周沐蹙眉道。


    “小沐不錯善於研究學習,可我們當時都不懂啊,反而覺得金融組合很高大上,聽起來有股華爾街的味道!”


    都海嬋歎息道,“等到陳家轉讓股權徹底退出鹽紡港的時候,主動找我們商洽接手互聯網銀行一事,理由既然在宛東已不受歡迎硬賴下去也沒意思,銀行與經濟實體密切關聯,港口都沒了金融怎麽玩得轉?說得合情合理。當時我和你爸海驕都還年輕,嶺南一帶衝著都家名號哪個敢坑蒙拐騙?再說陳家在香港也是有頭有臉的財閥家族,所以壓根沒起半點懷疑念頭……”


    周沐失聲道:“難道互聯網銀行已經資不抵債?”


    “資不抵債倒容易被發現了,”都海嬋道,“賬麵來看還算繁榮,互聯網平台吸收省內存款加理財170億,網貸88億,資產負債處於很低水平;我和海驕專門委托香港審計事務所對網貸進行摸底,不良率低於10%,以其高收益完全可以覆蓋,看到這裏大致放了心。不過,我和海驕對互聯網銀行並不感興趣,真正吸引我們的是那塊地,吃下來後納入宛東港統一管理,整個商業和消費版圖也就成型了——陳家主動上門兜售生意同樣鑒於此,回過頭想,早在決定置換土地時大概就打我的主意吧,他媽的!”


    都海嬋第二次爆粗口。


    周沐趕緊替她加開水,問道:“宛東城商行總股本數百億,剔透各種風險資本按百分之五十轉讓也得上百億,都家能……能吃得下?”


    “吃不下,哪來那麽多現金啊?”


    都海嬋搖頭道,“正好蕭誌慶有意往互聯網經濟方麵發展;柏家則對互聯網+產業感興趣;鄭家看中互聯網銀行囤積的不良資產,幾家一拍即合組建財團共同接受了陳家的股權轉讓,之後七八年運行良好,每年分紅都能保持在6%-8%,主要在於都家把那塊地與宛東港打通成了氣候,大家心裏都美滋滋的……”


    周沐心裏默算大概在25年前左右,都海嬋、都海驕從老一輩手裏接掌家族產業意氣風發躊躇滿誌。


    七八年後朱正陽主正期間中美關係到了冰點,加之疫情影響全球經濟斷崖式暴跌,首當其衝影響到最為敏感的對外貿易和港口經濟。


    “經濟緊縮之下互聯網銀行現原形了?”周沐問道。


    都海嬋深深歎氣,道:“現原形也罷了,那陣子哪家銀行日子好過?我們有信心的是事先風控做得好,資產負債率低、抵押值充裕、優質貸款占絕對多數,即使臨時性降息、停息哪怕壓降貸款,保證銀行開門、存款業務正常兌.付就行了,經濟再差總有反彈的時候……就這樣苦撐了兩三年,突然有天網絡上瘋傳宛東城商行互聯網銀行平台無法兌.付,我趕緊打電話給董事長、行長等高管,都含糊其辭說因技術故障,言之鑿鑿三天內肯定恢複;同時還表示線下營業網點業務正常,並沒有受線上影響出現擠兌現象。”


    周沐詫異道:“咦,按時間推算我已經到宛東工作吧,怎麽沒聽說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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