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遙喃喃道:“是嗬,是這個道理……”


    白鈺搖頭道:“我理解嶺南人在風水方麵的講究,但是同誌們,越是如此我們在城市規劃當中越不能過於追求或者說注重,否則就是自找麻煩。我列舉個簡單的例子,設計這套圖紙應在三年前吧?仁智聚肯定做過周密的現場勘探與測量,各種講究都兼顧到了,可設計師預見到西南角城中村拆遷嗎?明年正府規劃天圜城廣場東側上修高架下建地鐵,對煞費苦心設計的這個陣那麽局有無影響?別騙我說沒影響!再者,天圜城廣場建成開業後,倘若興旺起來左右兩邊街道要拓寬,對麵有個四十年前建的居民小區或許列入搬遷計劃,又怎麽辦?屆時周遭環境每變動一次,就得麻煩設計師調整一次,如秋市.長所說發展到最後動一棵樹、挖個遊泳池都要看風水,這是市正工程啊,同誌們!”


    經他一說,霍忠、楊功等其實暗地裏相信風水的都動搖了,下意識點頭讚同。


    周沐冷笑道:“白書計這麽說我倒納悶了,誰能保證市正工程一成不變?幾百年大樹還被挖掉呢!現在自以為的高科技、現代化,十年後算什麽?現在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設計,不用十年沒準就變成建築垃圾,如果怕這怕那幹脆什麽都別做!我不同意白書計關於天圜城廣場規劃設計的意見!”


    “這樣充滿腐朽腥臭金錢味道和極致商業利己主義的規劃設計,天圜城廣場不如不建!”


    白鈺針鋒相對道,會議室氣氛立即緊張起來。


    馬昊脫口道:“請仁智聚改,改到領.導們滿意為止……好文章都是改出來的,設計也是。”


    秋紅珺抿抿嘴沒吱聲,顯然不同意馬昊的觀點。


    李璐璐也跟在後麵打圓場:“回頭讓設計方、施工方、規劃局三方坐下來認真探討,拿出切實可行的方案。”


    她都沒敢提及“整改”二字,唯恐觸怒暴脾氣的周沐。


    然而周沐已經被觸怒了。


    從與老公吵架,到燃起的火焰得不到釋放,這幾天周沐比平時更暴躁更容易上火!


    她用力拍著圖紙道:“試問各位,當初這套方案怎麽通過評審會辦的?我沒看到任何修改意見和保留意見!我要是設計公司、承建方也有理由質問,憑什麽朝令夕改?難道換一茬領.導就得改一茬?萬一改完了,我們今天這班人也換了咋辦?”


    這話說得,典型的烏鴉嘴啊,實乃官場大忌!


    霍忠麵無表情道:“這裏該換的隻有我吧,年紀大了隨時退二線。”


    “不會不會,我們這班人都要堅守崗位為勳城經濟發展貢獻力量。”樓遙趕緊打圓場道。


    李璐璐則直接跳題:“時間緊張,先看看下一個項目吧。”


    由於沒能吵出結果,白鈺、周沐都很不高興,沉著臉互不理睬的狀態一直延續到會議結束,出門前白鈺撂了句:


    “天圜城廣場項目必須要改!”


    等他前腳出門,周沐後腳道:“先開工!”


    白鈺似聽到了,又似沒聽到,神色不變從容淡然繼續向前走。沒多會兒李璐璐從後麵追上來,恰到好處比他慢了半步,低聲笑道:


    “打臉啊,好心好意請您來鎮場子,結果變成砸場子,某些人背地裏笑得合不攏嘴了吧,真是!”


    白鈺保持原有步伐和節奏,走到市委辦公區域見四下無人,道:“就吵了一架而已,至於鎮與砸要看從哪個角度理解,李部.長覺得呢?”


    李璐璐一呆。


    突然想起他倆吵過架之後市.長辦公會開得特別順利,就連平時動輒指手劃腳、說三道四的樓遙都收斂很多,更不用說越老越尖酸的霍忠,所有副市.長心平氣和有意見說意見,沒意見一致通過,會議結束時間比預計時間還早了半個小時。


    再想天圜城廣場項目值得書計市.長這樣吵得不可開交嗎?周沐是真的動怒,白鈺……


    由始至終好像扮演樓遙一貫找碴的角色,故意逗周沐發火。李璐璐見過白鈺雷霆萬鈞的模樣,根本不象今天這般寫意。


    確如最後周沐所說“先開工”,市.長發話了市委書計隻能幹瞪眼卻無計可施,以白鈺的睿智明知沒有實效豈會自討沒趣?


    曲曲折折想到這裏,白鈺已和秘書嶽明亮消失在走廊盡頭。


    回到辦公室,白鈺剛坐下來翻開材料,嶽明亮卻湊上前賠著笑道:


    “白書計,我打算專門寫一篇題為《官場語言的藝術》作為小說核心,您覺得可行嗎?”


    白鈺詫異地瞟他一眼,也著實為身邊有位風格殊與以往所有秘書的助手而深感有趣,含笑道:


    “怎麽,上午明亮在會場外找到靈感?”


    因為白鈺受邀列席,原則上不發表意見也不作工作指示,便沒帶秘書進會議室。


    嶽明亮道:“白書計猜得真準!快散會時花壇區.長賁健和副區.長兼公.安分局局長盧惠宇站在走廊邊閑聊,隔了會兒常興邦局長才匆匆過來……”


    “他們就海嘯酒吧案向正府主要領.導做專題匯報。”白鈺道。


    “嗯,聲音不高,閑聊性質,但我悄悄聽了很有意思,速記後加了點評,您看看……”


    白鈺接過筆記本一看,上麵寫道——


    盧惠宇:賁區.長,海嘯酒吧的事情基本可以結案了,酒吧方麵違規經營、涉黑勢力酒後尋釁傷人等等,我的想法從快從嚴(主要是快,免得老被人嚼舌頭)。


    賁健:惠宇啊,那條酒吧街在我手上批的,出這種事我心情很沉重(你看著辦)。


    盧惠宇:我會及時部署人手好好整頓一下酒吧街。(我會把問題甩鍋到經營者身上)


    賁健:惠宇啊,市主要領.導很重視這樁案子(市裏盯上我了),要盡快有個明確結論(我跟你一樣急),我也好有個交代(我也好撇清責任)。


    盧惠宇:請賁區.長放心,我回去就著手處理(我辦事你放心)。


    賁健:惠宇啊,聽說幾天前家忠書計(區正法委書計張家忠)帶隊到酒吧街檢查過?(還是不放心,直接指定背鍋人選)


    盧惠宇:是……我也陪同檢查了(別把我也坑進去啊領.導)。


    賁健:家忠書計向來對安全合規經營很重視(重視還鬧出案子,不找他找誰?)。


    盧惠宇:唉,家忠書計工作認真負責,對花壇公.安係統幫助很大……(真做這麽絕?)


    ……


    看到這裏白鈺不由捧腹大笑,指著嶽明亮罵道:“好你個心理分析大師,成天揣摩領.導念頭呢……哈哈哈哈……”


    “我寫得……對不對?白書計。”嶽明亮忐忑不安道。


    白鈺搖搖頭順手把這頁紙撕下扔進碎紙機,道:“這可不是嶺南大學期末考試,有明確的標準答案。領.導之間聊天通常就這個味兒,不怕你錄下來發到網上,但要說話裏暗含什麽、腦子裏想著什麽,隨便你怎麽猜反正他們就是字麵意思,想多了反而指責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明白嗎?”


    “噢,是這樣啊……”嶽明亮若有所思。


    “同樣的話要看跟誰說,在什麽特定場景下,比如常興邦也說這番話恐怕對盧惠宇而言內涵就大不一樣吧?”


    白鈺敦敦教導道,“再比如我在南山麵對職業殺手時想轟轟烈烈幹一架,他卻亮出手槍說沒有公平決鬥,因為兩人考慮的根本不是一個方向。”


    嶽明亮連連點頭,對官場玄奧有了更深的了解。


    快到中午時常興邦來到白鈺辦公室,匯報的卻與海嘯酒吧無事,而是壓低聲音道:


    “白書計,勳城第五哥落到省刑警總隊手裏了,據說他死咬柏紫薇古玩造假、販運文物、壟斷古玩街市.長,昨天起她也失了蹤,我懷疑……”


    “索清離任都沒把勳城第五哥交出來?混賬!”白鈺怒不可遏道。


    “我找過他,他兩手一攤裝作無辜說晚了半步,省刑警總隊拿著領.導批示接管此案……他還假惺惺表示能代為打探消息,總隊那邊朋友比較多……”


    白鈺眼角肌肉跳動,強抑怒火道:“總隊向來不獨自承辦案子,以督查督辦為主,什麽時候親自下場了?”


    常興邦聲音更低:“內部消息說詹小天下的命令,黃鶴銘沒能頂住。”


    黃鶴銘是副申長兼公.安廳.長,作為第二任的老幹部即將臨近退二線,腦子裏考慮的不是爭地盤打江山而是謀個安逸退路,新任申長一聲令下,他沒理由拒絕。


    白鈺沉吟有頃,當著常興邦的麵撥通吳曉台電話,笑道:“曉台書計忙不忙?這會兒講話方便?”


    吳曉台道:“座機一打就接,你說我忙不忙?”


    抑製不住的怨氣。


    白鈺道:“有件麻煩事兒能為你枯燥無味的工作增添點樂趣……”當下把勳城第五哥當街勒索,自己受杭鏡請托打擊古玩街涉黑勢力等仔仔細細說了一遍,最後道,“目前情勢很清楚,那夥家夥壓根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無論杭鏡與柏紫薇私情,還是樾仙樓在古玩街壟斷地位,都吃不了兜著走!”


    沒明說的意思是,自己接受杭鏡請托,加上之前與勳城第五哥私怨,下令市局打擊古玩街涉黑勢力本身就缺乏公信力。


    案情往詹小天期望的方向發展,白鈺受點牽連但不傷元氣,杭鏡卻要倒大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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